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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利益結合

第一章:利益結合

  項少龍與滕、荊兩位兄弟及陶方四人在十八鐵衛護翼下,朝王宮進發,忽地前方蹄聲驟起,暗霧中一騎在前方狂馳而來,後面追著十多名騎士,就像以長街當作瞭競賽的走道。滕翼大喝道:「來人停馬,」前面騎士巳來至燈籠光映照的范圍內,隻見他滿身鮮血,大叫道:「大將軍救我!」

  眾人定睛一看,赫然竟是國興。國興想伸手勒馬,但顯巳支援不住,側身由馬上墮往左方。就在戰馬煞停,國興快要肩撞地上之際,弓弦聲響,一支勁箭由後邊騎士手上發出,準確得難以置信的由國興後頸透入,前頸穿出,到國興掉到地面時,巳成瞭一具毫無生命的屍體。縱使以項少龍一向的反應迅捷,仍看得頭皮發麻,且睚毗欲裂。十八鐵衛全體掣出弩弓,迅速上箭。

  那批人奔至國興倒地處,紛紛勒馬停定,帶頭者管中邪正把強弓掛回馬背上,大聲道:「項統領見到瞭,國興畏罪潛逃,下屬不得不執行王令,把他射殺。」

  項少龍渾身冰冷,同時湧起滔天怒焰,「鏘!」的一聲拔出百戰寶刀,冷喝道:「管中邪你竟敢當著本人眼前,射殺我都騎副統領?」管中邪的親衛立舉鐵盾,擋在他面前,形成盾墻。

  管中邪好整以暇笑道:「項統領請勿誤會,且聽我詳鈿道來,卑職奉有儲君之令,追緝今早蓄意刺殺儲君的兇徒,竟發覺兇徒實由武士行館館主邱日昇勾結前來咸陽。現在邱日昇和兇徒全體落網,由仲父親自審間,就這國興拒捕逃走,項統領清楚看到,若覺卑職有失職之處,大可在儲君、仲父和太後駕前提出來說好瞭。」接著喝道:「給我搬屍!」

  項少龍大喝道:「不準動他!」管中邪占盡上風,大笑道:「項統領有命,卑職怎敢不依,我們走!」拍馬掉頭便去。那批都衛策馬緩退十多步後,才齊聲呼嘯,紛掉馬頭,追著管中邪去瞭。

  項少龍等面面相覷,目光最後落到勁箭貫頸,倒斃血泊中的國興屍身處。陶方嘆道:「我們終是低估瞭呂不韋,這一著確是毒辣之極,不但殲滅瞭武士行館,同時落瞭我們和嫪毒的面子;還可把矛頭宜接指向嫪毒,甚或杜璧和蒲鵠。」

  滕翼肅容道:「呂不韋說不定還會乘機藉此事鬧大,對付嫪毒和他的手下。」

  項少龍搖頭道:「他絕對動不瞭嫪毒,小俊你著人為國興處置身後事,同時保護他的傢人,我立即進宮面見儲君,看看該如何應付此事。」一夾馬腹,往前馳出,再不忍見國興的慘狀。一直以來,管中邪雖是他的敵人,但他仍是對他有三分惺惺相惜的心意。但在這一刻,他隻想將他碎屍萬段,再沒有絲毫可惜的感覺。

  到瞭通往王宮的大道上,隻見車水馬龍,公卿大臣們似像一點都不知道咸陽城刻下的腥風血兩,都興高采烈的往赴春宴。抵達宮門時,遇上瞭昌文君,後者神色凝重,迎上來道:「儲君正要找少龍呢!」

  項少龍驀地記起一事,登時汗流浹背,向滕翼道:「咸陽城今晚定是插翼難飛,趙大和單美美……」

  滕翼劇震道:「我曉得瞭!」掉頭便去。項少龍忙吩咐昌文君派出一隊禁衛,跟去保護滕翼,這才入宮見駕。心中對國興的死仍是難以釋然。自已確被勝利沖昏瞭頭腦,也不想想在咸陽城內呂不韋的勢力是多麼龐大。以他的精明,怎會想不到小盤的被刺,杜璧、蒲鵠兩人一定脫不瞭關系。現在呂不韋拿下瞭邱日昇,擺明是要對付嫪毒。不過他卻清楚知道,或者由歷史上早知道在嫪毒公然作反前,呂不韋仍奈何不瞭嫪毒。

  與呂不韋這種人對敵,一個不小心,便要吃上大虧。想到國興剛棄暗投明,便給管中邪活生生在自己眼前射殺,那種憤恨及無奈的感覺,真使他恨不得立即盡起烏傢精兵,殺進仲父府去。

  小盤此時正在書齋內,和昌平君、李斯、王齕、王陵四個心腹大臣大將說話,神色出奇地冷靜,見他來到,欣然道:「太傅免禮。」

  項少龍勉強壓下心中波濤洶湧的情緒,在王齕下首坐好,沉聲間道:「眼前情況如何?」

  王齕答道:「管中邪剛才對武士行館發動突襲,那常傑和安金良當場被殺,邱日昇給他們用棍把右手骨敲碎瞭,行館的二百多名核心武士全被擒拿,另外還審訊瞭兩名受瞭傷的刺客,證據確鑿,使邱日昇沒得抵賴。」對面的李斯道:「那些人被送到我那裡去,包括邱日昇在內,都一口咬定是嫪毒指使的。由於渭南武士行館之所以能夠重開,全賴嫪毒大力保薦,所以嫪毒今次很難置身事外。」

  小盤道:「我要找太傅,就是想大傢商量一下,是否正好藉此事除去嫪毒?」

  項少龍心中恍然,小盤雖被迫接受自己安徘以嫪制呂的妙計。但事實上他對嫪毒鄙屑厭恨至極點,因為嫪毒等若把朱姬由他身邊搶去瞭。在很大的程度上,小盤亦恨不得能有機會深深的傷害朱姬,以泄心中怨憤。現在黑龍出世,他再不像以前般那麼懼怕呂不韋,所以更覺這想法極具誘惑性。

  隻要他項少龍略一點頭,小盤傳令下去,可能比小盤更恨嫪毒的呂不韋便會立即派人去殺盡嫪毒的傢將,真個閹瞭他,再屈打成招後,才交給李斯這大法官處理。朱姬本身並無實力,若小盤不站在她那一方,呂不韋確可為所欲為。

  項少龍嘆瞭一口氣道:「嫪毒現在那裡?」昌文君答道:「他和大批心腹傢將躲進瞭甘泉宮去,太後曾兩次派人來召儲君,都給儲君婉拒瞭。」

  項少龍至此才知形勢的險惡,事情來得太快瞭,呂不韋肯定早知邱日昇與此事有關,故竟揀瞭春宴舉行之前動手,教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眾人目光都落到他身上,顯是知道小盤心意,故既不敢反對,可能亦不想反對,特留待他說出能左右這未來秦始皇的決定。

  事實上項少龍也找不到反對的有力理由。隻見小盤龍目生輝,一瞬不瞬瞪著自己,充滿渴望和期待。小盤對他終有異於對其他人,盡管威權日增,但最後仍是死心塌地尊重他的看法。嘆瞭一口氣後,把管中邪當著自己面前射殺瞭國興的事說出來。

  眾人同時色變。王陵大怒道:「這可是太過份瞭,」

  項少龍冷靜地道:「這裡沒有半個人會為嫪毒之死嘆一口氣,但我們卻不能不思量接續而來的後果。」接著向李斯使瞭個眼色。這可說是要李斯表現他是否夠朋友的機會瞭。現在小盤最信任的人,除瞭他項少龍外,就數李斯,其他人都差瞭一截。

  李斯乃極為精明的人,自知項少龍心意,肯定地微一點頭,道:「若此刻除去嫪毒,最受打擊的當然就是太後,這事若發生,太後將威信蕩然,再難親政主事,在那種情況下,隻要呂不韋聯結朝中大臣,說不定可真的成為輔政大臣,那我們憑黑龍辛苦弄出來的形勢,就會盡付東流瞭。」王齕沉聲道:「我們大可推舉少龍乙太傅身分輔政,尤其少龍今早護駕有功,兼之有黑龍出世,王綰和蔡澤等都知誰是真主,呂不韋就算要扭轉形勢,恐亦扭轉不來。」

  昌平君同意道:「沒有人比少龍更適合做輔政大臣瞭。」

  項少龍苦笑道:「儲君和諸位這麼看得起我,我自然很高興,不過呂不韋今趟驀然向嫪毒發難,固是怕我們革除管中邪之職,但亦未必真把矛頭直指太後,可見定是另藏禍心,最後目的仍是要對抗我們那條黑龍。」

  小盤沉吟片晌,點頭道:「連我們都知道邱日昇和杜璧蒲鵠暗中勾結,呂不韋沒有理由不知道,但今趟他隻針對嫪毒,一句也不提杜璧和蒲鵠,其中確是有點間題。」

  李斯色變道:「會否是呂不韋已與杜璧和蒲鵠達成秘密協議,犧牲邱日昇以扳倒嫪毒和太後,那隻要再……嘿!」

  眾人同時色變。昌文君失聲道:「這絕非沒有依據,因為蒲鵠由祭場返回來時,被呂不韋邀上他的車同座,說不定就在車內達成瞭協議。」

  這就是政治瞭。盡管看似不可能,但在形勢劇變下,敵對的人亦可因權衡利害而變成合作者。在呂不韋的立場來說,他與嫪毒和朱姬已是勢不兩立,以小盤和項少龍為首的政治集團更是和他仇深似海。若他不是有蒙驁的實力在支撐著,早連性命都丟瞭。但假若他與以成蟜為中心的利益集團結合,聲勢自然大是不同。

  小盤神色凝重遵:「寡人倒沒有想到這一點。」王陵籲出一口涼氣道:「自黑龍出世,呂不韋和杜璧等都慌瞭手腳,在力圖扳回大勢下,這樣做毫不稀奇。為今問題在我們都對嫪毒看不順眼,是否該乘機放倒他而巳?」眾人眼光再次落在項少龍身上。

  項少龍開始又感到宿命的無可改變,嫪毒是註定瞭不會這麼快敗亡的,所以眾人才忽然有個這樣的想法冒瞭出來。對呂不韋來說,成蟜的威望比小盤至少差瞭幾條街,杜壁和蒲鵠亦遠比不上王齕、李斯和自己等人,所以假若成蟜取代小盤為秦君,就隻有被他操控的份兒,而絕無自主之力。由此亦可見他對小盤這「兒子」巳澈底失望瞭。

  微微一笑道:「嫪毒算甚麼東西?眼前我們最大的敵人隻是呂不韋,故暫時最聰明的做法,仍是留嫪毒以制呂不韋,然後再設法清除成蟜等人,那時就毋需愁呂不韋還有甚麼作為瞭。」

  小盤仍有些不死心,皺眉道:「但我們有甚麼方法封付成蟜呢?」

  項少龍笑道:「那還不簡單,著他領兵出征趙國,他和趙人的關系就無所遁形瞭。」

  眾人同時拍案叫絕。這就是情報的重要,若非項少龍深悉蒲鵠和趙國大將龐煖的關系,就難以想出這條妙計來瞭。小盤呆瞭一呆,接著哈哈大笑道:「沒有比這更簡單直接的方法瞭,但卻須等待時機,現在黑龍才出世未久,寡人仍須一段時間去鞏固權位。」

  李斯當瞭廷尉後,身分大是不同,一改以前的韜光養晦,發言道:「既是如此,我們就該讓嫪毒清楚知道呂不韋要毀瞭他,那他和呂不韋就更勢成水火瞭。」王陵慎重地道:「但此事有利亦有弊,可以想見太後會由今次事件,更清楚嫪毒的力量太過單薄,而會在以後不顧一切為嫪毒爭取更大的權力。」

  王齕哂道:「無論她如何力爭,總輪不到他去當大將軍,能有多大作為呢?」

  小盤長身而起,眾人慌忙肅立躬身。小盤意氣飛揚道:「寡人立即去主持春宴,項太傅可帶一隊禁衛,去把太後和那假閹宦護送來宮,參與春宴。今次就算他氣數未盡好瞭。」接著冷哼一聲,逕自去瞭。眾人忙追隨左右。

  項少龍想起要去見朱姬,立感頭痛。誰想得到忽然會節外生枝。希望自己「放大假」的計劃,不要因此而被打亂就謝天謝地瞭。

  項少龍領著十八鐵衛和小盤最精銳的其中一個五十人組成的禁衛兵團,風馳電掣來到甘泉宮外,一隊都衛橫裡衛出,攔著去路。項少龍早知管中邪會著手下包圍甘泉宮,拔出百戰寶刀,大喝道:「誰敢阻我項少龍。」鐵衛禁衛一聲吶喊,掣出盾牌、弩弓、長矛,組成陣勢,把項少龍護在正中,弓矛前指,疾沖過去。那些都衛那敢反杭,雞飛狗走,散往兩旁。

  甘泉宮的吊橋升瞭起來,宮門緊閉。項少龍等來到護著宮城的小河旁,勒馬停定。管中邪領著許商和五、六十名都衛迎瞭上來,前者冷然道:「項統領不是去瞭參加春宴嗎?」

  項少龍想起國興,恨不得一刀把他殺掉,待他來到近處勒馬停下,才微笑道:「假若項某向管大人擲出飛針,不知管大人有多少成把握可以避過呢?」

  管中邪和許商同時色變,目光落在他故意垂貼馬身的右手去,前者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項統領說笑瞭,卑職當然是隻有受死的份兒。」

  項少龍淡淡道:「兩位最好不要妄動,我項少龍更非說笑,你們這樣把甘泉宮團團包圍,已犯瞭冒犯太後的大罪,我若要把你們處決,誰敢說我做得不對?」

  許商回復冷靜,從容道:「項大將軍誤會瞭,我們隻是奉仲父之命來保護太後吧瞭!」

  項少龍裝作恍然道:「原來如此,那你們給我立即撤走,這保護之責,就交給本大將軍好瞭。」

  管中邪閃過怒容,垂頭道:「謹遵大將軍之命。」大喝道:「全部撤走!」一扭馬頭,轉身馳去。

  蹄聲驟起。瞬眼間所有都衛走得一乾二凈。

  項少龍朝甘泉宮門叫道:「嫪大人請放下吊橋。」軋軋聲中,吊橋降下。項少龍囑眾人收起武器,帶頭昂然馳入宮內。

  才進宮門,嫪毒和韓竭、令齊、繆肆等迎瞭過來,人人全副武裝。項少龍跳下馬來,伸手與嫪毒相握,笑道:「嫪大人請恕少龍來遲之罪,太後是否受驚瞭?」嫪毒現出感激神色,低聲道:「這事……」

  項少龍著手下在廣場等侯,搭著嫪毒肩頭,朝主殿走去,輕松地道:「我知道瞭邱日昇的事後,立即進宮見駕,力陳邱日昇勾通外人行刺儲君之事,絕對與嫪大人無關,儲君才知錯怪大人,命我立即來接太後和嫪大人入宮參與春宴。」嫪毒劇震道:「少龍真夠朋友!我嫪毒必不會忘記,唉!我真不知邱日昇為何竟會做出這種蠢事來,這對他有甚麼好處呢?」

  項少龍低笑道:「對他當然大有好處,對杜壁和蒲鵠更是大大有好處,隻是嫪兄就半分好處都沒有瞭。」嫪毒恍然大悟道:「這天殺的狗種!被人捉瞭還想要陷害我。」

  兩人此時步入殿內,隻見朱姬立在殿心,俏臉含霜,鳳目生威,狠狠盯著項少龍,似要把怨氣全發泄在他身上。項少龍拜倒地上,行瞭君臣之禮,朗聲道:「項少龍奉儲君之命,特來迎接太後到王宮主持春宴。」

  朱姬冷笑道:「那忤逆子還記得我嗎?」

  嫪毒嚇瞭一跳,賠笑道:「太後…」

  朱姬冷喝道:「不用你插嘴!」

  嫪毒大感尷尬,同時噤若寒蟬,再不敢搭嘴,垂首立在一旁。項少龍站瞭起來,微微一笑道:「太後誤會儲君瞭。他是剛知此事,才派出微臣和禁衛到來迎駕。」

  朱姬仍咽下不瞭這口氣,光火道:「項少龍你身為都騎統領,見到有人鬥瞻包圍哀傢的甘泉宮,竟不把這些人當場拿著,還有臉來見哀傢嗎?」

  項少龍深深看進她眼內,苦笑道:「太後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呂不韋吧?太後若定要怪儲君和我項少龍,豈非親者痛仇者快嗎?若太後連嫪大人和小臣都不信任,還可相信甚麼人呢?」嫪毒忙道:「是的!少龍確是微臣肝膽相照的朋友。」

  朱姬愕然半晌,幽幽地瞅瞭項少龍一眼後,好像在說我總是鬥不過你的那模樣,才又淒然道:「是的!哀傢可以信賴的人愈來愈少瞭,不過哀傢再沒有赴宴的心情,你和嫪奉常去吧!但我卻要你立誓保證奉常的安全。」

  項少龍斷然道:「少龍敢以項上人頭擔保儲君巳明白邱日昇一事與嫪大人絕無關系。但少龍仍要懇請太後入宮赴宴,否則隻徒教卑鄙小人暗中得意,以為成功損害瞭太後和儲君間的和諧關系。」

  朱姬嘲弄地道:「和諧關系,唉!不過哀傢也好應和王兒詳談一下。」

  項少龍催促道:「請太後起駕!」

  朱姬猶豫半晌,再嘆瞭一口氣道:「少龍你陪我坐車上,哀傢有些話要問你。」

  項少龍偷眼往嫪毒望去,隻見他垂下頭去,而妒忌之色,則難以遮掩的一閃即逝。不由心中嘆息。嫪毒你的心胸實在太窄瞭,怎能辦大事呢?連我這救命恩人你亦這樣對待,可知你的本性是多麼要不得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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