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墻根上抬頭望去,城樓倒是顯得巍峨雄壯,也提供瞭陰涼的遮影。
坐在白義車駕後方,約摸等瞭小半個時辰,終於見到城內兩人禦馬而來,伍長迎瞭上去。
一人頭戴身披甲胄、胯騎駿馬,面容不俗、手挽韁繩;另一人則是烏冠皂靴,玄色便服,容貌平平,面帶微笑,腰掛鐵牌,但胯下的馬比甲胄男子的瘦弱許多。
看來二人便是呂千總和白捕頭瞭。
呂千總勒馬問道:“何伍長,人呢?”白捕頭停在他身後,並不多言。
何伍長連忙抱拳行禮,指向我們道:“千總,人在那邊。”二人翻身下馬,在何伍長的帶領下,向我們走來。
我跳下車駕,一腳將地上的吳老六踢醒。
“千總,這位就是抓到吳老六的,呃……”來到近前的何伍長想介紹我,卻卡住瞭——他沒問過我名字。
“我姓柳。”
“柳公子……”呂千總相隔幾步,將何伍長拉到身後,打量我一番,語帶懷疑,“不像個練傢子啊,如何制服得瞭匪人?”因我身形不似武道中人那般健壯,呂千總有此疑問也是情理之中,於是抱拳道:“在下粗通武藝,練過劍術。”
“哦,原來如此,怪不得身佩寶劍。”呂千總恍然大悟,又指著地上的山匪問道,“此人就是吳老六?”
“沒錯。”我一腳將吳老六踢得翻滾兩圈,呂千總一腳踏在哎呦呼痛的吳老六胸口,細細打量一番,呼喚道:“老白,你來看看,我不認識。”不認識你看得那麼認真幹嘛?我暗暗又好氣又好笑。
“好的,呂千總。”白姓捕頭應聲道,微笑不化,走上前來繞著動彈不得的吳老六看瞭幾眼,點頭肯定:“呂千總,此人就是吳老六沒錯,和衙門裡的畫像八九不離十。”
“好!小子,此人我們帶走瞭。”呂千總膂力驚人,直接將吳老六提上甲馬橫放,隨後踩著馬鐙翻身而上,“按虞副都尉令,提供山匪土賊蹤跡賞銀一兩,活捉者賞銀十兩,跟本千總來領賞吧!”今日方到城中,諸事尚未安頓,我便拱手道:“呂千總,我等今日才至,還未到落腳處安頓,是以有所不便,況且我不是為銀錢才擒住這蟊賊的,賞賜便作罷吧。”
“那怎麼行?副都尉向來言出必踐!”呂千總義正言辭,不怒自威,又放緩語氣道,“不過你們確有難處,這樣吧,告訴本千總,你們在哪裡落腳,明日差人將賞銀送來。”
“呃……如此也好,千總既然堅持,那就請明日送到拂香苑吧。”他已經說到這個地步瞭,我自是不好拒絕,況且送上門來並不費事,也就不再推辭。
“拂香苑?好,本千總記下瞭。”呂千總雙腿用力夾踢馬肚,手挽韁繩,帶著那蟊賊,繞墻策馬而去。
我們一行與捕頭千總實在惹眼,不少進出城門、往來奔走的百姓駐足圍觀,此時見到呂千總疾馳而去,議論紛紛:“那就是呂千總?”
“是啊,多虧瞭他蕩匪得力,楚陽等地的流寇山匪大大減少,我們才不用那麼提心吊膽瞭呢!”
“果真是驍勇非凡!”
“此話雖無大錯,不過卻漏瞭虞副都尉的指揮有方!”
“不錯不錯,除瞭黑雲寨,其他占山為王的大強盜們近來都被官兵們打得差不多瞭……”此前百姓平民雖然也在竊竊私語,不過彼時我正與呂千總交涉,並未留心,聽瞭他們的交談方知,呂千總剿匪蕩寇,頗有建樹,倒也稱得上庇佑一方百姓瞭。
接下來倒是並未再生事端,守城士兵不再多加阻攔,白捕頭早已默默離去。
將吳老六交給統領守城士兵的千總,也算是瞭結此事。
過護城河,順利進瞭內城,白義赤驥行瞭一刻鐘,緩緩停止。
“貴人,拂香苑到瞭。”娘親淡淡應瞭一聲。
我率先下瞭車,親自為娘親掀開簾子。
娘親瞟瞭我一眼,隨後下瞭車。
洛乘雲也從赤驥車上下來,打量著拂香苑。
此地的拂香苑與百歲城中的那所別苑殊無二致,漆門白墻,青瓦矮屋,佈局陳設也極為眼熟。
白義道:“我等將三位貴人如約送至楚陽縣拂香苑,商契法約已然履畢,這便拜別瞭。”二人齊齊躬身拜別,娘親“嗯”瞭一聲,他們便各自駕禦著車輿,緩緩離開瞭。
我們三人上瞭臺階,來到漆紅木門前。
不過此時拂香苑的大門卻是緊閉的,要如何進得去呢?
我疑惑地看向瞭娘親,而洛乘雲離得稍遠,略微低頭。
“來瞭。”娘親話音剛落,拂香苑大門緩緩被人往裡拉開,卻是一個老嫗,穿著僧衣,卻並無行將就木的老態,反而有些身手矯健的跡象。
她的清亮的眸子打量瞭一圈,皺紋橫生的老臉泛起一股笑意,聲音略顯蒼老:“阿彌陀佛,沒想到老身年暮骨朽瞭,還能見到末代佛子。”佛子?
這稱號一聽就是佛門重要人物,但我從未與佛門接觸過,洛乘雲則是十多年身處淫窩,都不可能是她口中所指的佛子。
那就唯有娘親瞭。
我將目光投向娘親,她並未理睬,目光並無波動,淡淡開口道:“陳年舊事,何必再提?”
“呵呵,佛子說的也是。”老嫗點頭附和,又緩緩說道,“佛子到此,老身無任歡迎,不過苑裡的婢子奴仆,俱已遣散,每日吃食,老身已吩咐赤鳶樓早晚按時送到苑裡。如果有所需要,也可自往取之,就在西直街上,出示信物、報拂香苑的名字即可。”從二人的對話來看,娘親果然是“佛子”,這又是一樁我尚不知道的事情,心中莫名有些不快。
“拂香苑想必佛子很熟悉瞭,老身行將就木,就不帶各位走動瞭,請自便瞭。哦,對瞭,今日的吃食已經送來瞭,就在側廳。”老嫗說著讓開瞭門,自顧自地往苑裡走去瞭。
娘親風輕雲淡,蓮步款款,率先進瞭拂香苑,我趕忙跟在身後,將洛乘雲擋住。
過瞭垂花門,進瞭庭院,那老嫗的身影還在踽踽獨行,直往後院而去。
苑裡的東西二廂、正廳北房甚是熟悉,粗略看來規格佈局與百歲城的如出一轍,真是讓我滿頭霧水。
我再次將疑惑的目光投降瞭娘親,娘親卻熟視無睹,不容置疑地道:“近日舟車勞頓,將晚食用瞭,早點歇息吧。”我一聽就知娘親並不想與我多說,心中嘆息道,娘親啊娘親,到底要怎樣才肯告訴我實情呢?
不過此時我無法置喙,隻能按照娘親的吩咐行事。
那什麼赤鳶樓的餐品俱還可口,比民驛裡的粗茶淡飯要好得多,很快我就將埋怨拋諸腦後瞭。
娘親隻吃瞭一碗蓮子羹,很快離席。
洛乘雲倒是不敢觸犯我的眉頭,乖乖吃飯,也沒什麼出格的舉動。
與百歲城一樣,娘親自然住在東廂,我與洛乘雲住在西廂,相鄰而居。
進瞭房間,竟然發現浴桶裡盛滿涼水,想來應是和百歲城那邊一樣,有專門負責雜役的人員,否則那老嫗身手再矯健,也幹不來這檔子事。
舒服地沐浴更衣,躺在軟和的床塌上,很快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