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懶地躺在沙發上看綜藝的齊雨蒙聽到樓上傳來一聲大叫,然後就見茍東青光著腳從樓上沖瞭下來。
“東青,怎麼瞭?”
茍東青沒理會齊雨蒙,疾步沖進瞭自己的房間,砰地把門關上瞭。
齊雨蒙穿上鞋子來到東青的房門前,敲瞭敲門,“東青!”裡面沒人說話,但能聽見翻箱倒櫃的聲音。
齊雨蒙又按瞭幾下門把,門被反鎖瞭。
幾分鐘後,臉色蒼白、衣冠不整的陳桂芳也來瞭,手裡還拎著茍東青的鞋子。
“這是怎麼瞭?”雨蒙嚴肅地問桂芳。
“他看到瞭我給太爺洗澡……和喂奶。”桂芳求助的眼神看著太太。
“今天怎麼提早瞭?不是還沒到睡覺時間嗎?”雨蒙疑惑不解。
“太爺拉褲子瞭,所以我順便給他洗瞭個澡,然後喂瞭奶。”
“怪我,早知道不叫東青上去叫你瞭。”按計劃,雨蒙和桂芳是打算慢慢告訴東青陳桂芳的具體工作的。誰知第一天就被撞破瞭,真是計劃不如變化快。
“你也要理解東青,哪個大小夥子能受得瞭自己的媽媽給別的男人喂奶。”雨蒙安慰桂芳,後者的臉越發蒼白。
這時房門打開瞭,茍東青換回瞭原來的舊衣服,後面拖著行李箱,就想擠開兩個女人過去。
齊雨蒙張開手死死擋住瞭門。東青對太太還是很感激的,不敢硬撞。三個人僵在瞭房門口。
“你想去哪?回東北嗎?”齊雨蒙問。
東青點點頭。
“可是現在沒火車瞭,要走也必須明天瞭。要不你先現在這睡一晚?”雨蒙想拖時間。
“我到老鄉那住一晚。”東青拿出老鄉的地址。
雨蒙皺眉拿過地址,桂芳緊張地在身後扯瞭扯她的衣服。
“這個地方在浦東,離佘山很遠啊,讓我送你去過吧。”雨蒙反手握瞭下桂芳,示意自己心裡有數。
“好。”東青想瞭想同意瞭。
卡宴平穩地行進著,車廂裡很安靜。
雨蒙時不時看看坐在副駕駛的東青。他的眼睛閉著,隨著車窗外路燈的變化,一會兒明亮一會兒暗淡。
白天那種自信、爽朗、堅毅再也看不見,茍東青躲在變幻的陰影中,顯得異常虛弱、孤獨。齊雨蒙越看越心疼,心裡的母親泛濫起來,實在忍不住一踩剎車停在瞭路邊,但沒有熄火。
“?”東青以為到瞭,伸手想解開安全帶。
雨蒙抓住瞭他的手,“東青,再陪蒙姨聊聊吧。馬上就看不到你瞭?”
“蒙姨,對不起。”男孩臉上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兩人沉默瞭一會兒,雨蒙一時想不到如何開口。
她煩躁地打開扶手箱拿出一包薄荷女士煙,自己用點煙器點瞭一根,同時遞瞭一根給東青。
東青接瞭過來,雨蒙幫他點著。男孩猛吸瞭口,苦澀的煙被吸進瞭肺裡,又被吐瞭出來形成一個白色的煙圈。
“這煙沒勁,太淡瞭。”東青這一刻盡現初中部扛把子的風采。
撲哧,雨蒙笑瞭起來,“想不到,東青啊,你是這樣的人。我還以為你是個乖孩子呢。”
“我也想不到蒙姨女神一樣的人物也會抽煙。”香煙使東青放松瞭一點,話多瞭起瞭。
薄荷煙使齊雨蒙有瞭靈感,她想到如何勸導男孩瞭。
“東青啊,你說小孩和成人的區別在哪?除瞭年齡以外。”
東青想瞭下,看瞭眼蒙姨,心虛瞭一下,“我就直說瞭啊。”
“嗯,我洗耳恭聽。”
“我覺得是做愛吧,做過的就是成人瞭,沒做過的就是小孩。”
“什麼啊!”雨蒙驚呆瞭,羞惱地揉亂瞭東青的頭發,“你腦子裡整天想點啥?”
“我錯瞭,蒙姨那你說區別是什麼。”東青趕緊認錯。
齊雨蒙收回瞭手,臉色正經起來,“我認為是對是非對錯的判斷。小孩往往認為非黑即白,不是對的就是錯的,不是好人就是壞人。世界哪有那麼簡單。”
東青知道蒙姨開始勸說他瞭,但沒有反駁,認真地聽雨蒙說下去。其實在心底他也希望蒙姨能說服自己,給他一個留下來的理由。
“而成人不會急於下結論,他們會去進一步瞭解情況,各方面綜合考慮後才得出結論。”
接下來,雨蒙開始提及桂芳,“你媽真得不容易,其他的不說,你有沒有註意到她的手?”
“她的手怎麼瞭?”今天才第一天見面,大部分時間還是和齊雨蒙在一起,東青真得沒有觀察到母親的雙手。
“你媽不到40,可是雙手看起來就像60歲的老婦人,老繭、皺皮、青筋暴起。這說明什麼?說明她過得很苦,幹過很多臟活累活。”
“五六年前,太爺的老年癡呆越來越嚴重,哭著喊著要找媽媽,要喝奶。”說到公公的陰私,雨蒙也尷尬起來。
“年紀輕的奶娘倒能找到,但太爺說她們是姐姐不是媽媽,不肯接受。最後我老公想出瞭一個主意,找年紀大的女人,然後通過打催乳針產奶……我們把薪水提高瞭三倍,還是沒有人來,畢竟打催乳針,給男人貼身喂奶太羞恥瞭。”
東青狠狠地掐滅瞭香煙,雨蒙停瞭話語擔心地看著他,“你,繼續說。”
“最後,中介找來瞭你媽媽,她當時十分缺錢,一口答應瞭下來。”
“和她熟瞭後,她對我說這工作救瞭她的命。他老公欠瞭賭場高利貸,如果不是這份‘高薪’,她就要被迫去做那個瞭,你懂?”
“嗯,就像街對面那些女人。”東青對於未見面的繼父,不,母親的第二個老公,更厭惡瞭。
“哦?”聽到東青的話,雨蒙才註意到街對面是個城中村,路邊昏暗的燈光裡站著很多衣著暴露、濃妝艷抹的女人。
“你還知道這些女人啊,小小年紀。”齊雨蒙鄙視著東青。
“東北三省的經濟很差,你知道什麼職業在東北最火嗎?賣烤串、跳二人傳和當發廊妹。”東青自嘲地解釋瞭一句。
“所以,你要理解你母親,她是沒辦法,當奶娘總比當街女好吧。”雨蒙選擇瞭一個比較文雅的稱呼。
“你媽就是運氣不好,沒生在一個好的傢庭,沒碰到一個能夠庇護她的男人。”
最後齊雨蒙看著東青不客氣地說道:“你媽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隻要你有出息,她吃再多的苦也願意……你媽並不欠你什麼,再怎麼困苦,你的生活費也沒斷過……你有本事,現在就把你媽所需要承擔的責任接過去,讓她回傢享清福,如果做不到就不要指責她,你沒資格!”
在雨蒙尖銳的話語中,茍東青的腦袋埋瞭下去。
“你,還要走嗎?”看到男孩默默搖頭,齊雨蒙總算心定瞭。
卡宴掉瞭個頭,向月湖山莊開去。
看到東青情緒很低,雨蒙安慰瞭他一句,“我向你保證,太爺那方面絕對已經不行瞭,他不會把你媽怎麼樣的。他吃奶絕對沒有色情的想法。”
當雨蒙和東青下車時,遠遠地就看到瞭站在門口的陳桂芳。
東青小跑到母親面前,一把抱住瞭她,沒有說話,就是緊緊抱著。
“好瞭,你們母子慢慢聊。我先上去瞭,今天累死瞭。”雨蒙打瞭個招呼就上樓瞭。
“媽,外面涼瞭,我們進房聊吧?”
“嗯。”陳桂芳抽泣著答應瞭。
母子兩人鎖瞭門,關瞭客廳的燈。桂芳先回房洗瞭澡,然後進瞭東青的房間。
蓋著空調被,兩人肩並肩躺著,陳桂芳說起瞭自己的往事。
她出生於四川的一個小村莊,她是老大,有兩個弟弟。傢裡很窮,她沒上完小學就外出打工瞭。
幾年後,她在廣州遇到瞭東青的父親,兩個年輕人相愛並同居瞭,然後一不小心有瞭東青。
那時候也很窮,但因為和自己的愛人在一起,互相扶持關心,所以桂芳覺得那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生下小孩後,父親決定帶著桂芳回東北結婚,但在火車站遇到瞭幾個地痞流氓。他們看到桂芳一個人,就上去調戲,然後父親買好票回來,暴脾氣的他當下和流氓打瞭起來。
最後父親被捅瞭幾刀,送醫院沒搶救過來。
雙方父母一起趕到瞭廣州。東青的爺爺當然是埋怨桂芳的,認為她是紅顏禍水,害瞭自己的兒子。又看桂芳才20歲,肯定要改嫁的,就堅持隻要孫子。
桂芳的父母,東青的外公外婆,當然不希望女兒被小孩拖累。
結果三個老人一合計,乘桂芳外出辦事,東青的爺爺抱著還沒斷奶的東青就回瞭東北。
因為東青的兩個舅舅當時都在上海打工,外公外婆就硬是把桂芳帶到瞭上海。
大舅的老板,一個小老板看中瞭年輕、漂亮、哀怨的桂芳,在他的熱烈追求下,在親人的逼迫下,桂芳最後嫁給瞭他。一年後生下瞭東青的妹妹,楚楚。
可能真得是紅顏薄命,第二任丈夫的合夥人又對桂芳動瞭邪念,私下糾纏被拒,就壞瞭心思。設瞭個商業騙局讓楚楚爸爸的公司面臨倒閉。
合夥人明著給他們兩個選擇,一是讓公司倒閉,二是讓桂芳陪他上床。那時楚楚爸爸還是很愛桂芳的,果斷選擇瞭第一條路。
公司關停後,兩人開始外出打工,桂芳沒學歷,隻能端端盤子、當護工、當保姆。她老公卻拉不下面子,工作一直做不長,還染上瞭酗酒的毛病。
一次喝酒,從醉酒的大舅子那聽說瞭桂芳之前有過一個男人,還生瞭個小孩,而且他的前任是被人打死的。
嫉妒心使他由愛生恨,感覺自己被騙瞭,開始打罵桂芳,責備她克夫,自己就是因為桂芳才會變得一無所有。
“媽,你就是太善良。那合夥人騷擾你,你是不是沒和楚楚爸說,如果說瞭你老公就不會輕易上當受騙。”
桂芳一陣沉默,翻過身體埋在瞭兒子懷中,“狗娃,媽是不是真的克夫?你爸那樣,楚楚爸又這樣。”
“當然不是,爸爸那次是意外,楚楚爸是自己信錯瞭人,然後把責任推到你身上……對瞭蒙姨說後來他還欠上瞭高利貸。”
“嗯,後來我管不住他瞭,他也不工作就在外面和人喝酒,然後學會瞭賭博,欠瞭高利貸,還給人打斷瞭一條腿……最後還是你蒙姨出面才徹底擺脫瞭高利貸。”
“所以太太一傢對我們是有大恩的。那次看你想打太爺,我是真急瞭,萬一太爺有個好歹,你肯定沒有好下場……雖然知非他爸隻是個商人,但知非的大伯是松江區區長,知非的姑姑是公安局的,而太太齊傢的門第比謝傢更高。”
這一夜,桂芳又哭又笑,把這些年的委屈、苦難都告訴瞭兒子,母子兩人的感情一下親瞭好多,彼此完全接受瞭對方。
東青畢竟剛坐瞭40多個小時的火車,情感上又受瞭一番折騰,和母親聊著聊著就睡瞭過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最後一句話是這樣的,“媽,其實我就是妒忌太爺,你的奶水我都沒喝過,他卻喝瞭好幾年。”
桂芳把兒子的頭憐惜地抱在瞭懷中,東青就在母親溫柔的奶香中睡著瞭。
第二天凌晨5:30,生物鐘喚醒瞭桂芳,她要起床開始準備早飯瞭。
看著旁邊熟睡的可愛兒子,桂芳忍不住吻瞭一下他的額頭,然後紅著臉把兒子的手小心地從自己的睡衣裡抽瞭出來。
起床後,給東青掖被子時,註意到瞭兒子胯下的那個大帳篷,不由地和自己兩任丈夫的比瞭下,桂芳輕輕啐瞭口,“將來的兒媳倒是個有福氣的。”
在廚房忙到6點,穿瞭一身運動衣的東青走瞭進來,“媽,我出去跑步瞭。”
桂芳猶豫瞭下,“狗娃,今天就不要跑瞭吧,早飯時,太太會給你介紹老爺和小姐。”
東青從善如流,“好的,媽……有什麼吃的沒?我有點餓瞭。”
桂芳臉紅瞭下,打開鍋蓋,從溫水裡拿出一杯奶,“這裡有杯奶,你要不要喝?”
“可以啊。”東青沒多想,接過杯子就喝瞭口,然後品瞭品,“這是什麼奶,味道有點淡啊!”
桂芳轉過身沒理他。
又喝瞭口,東青很肯定這不是羊奶也不是牛奶,然後他註意到母親的耳垂莫名地變紅瞭。等等,這奶的味道怎麼聞起來和母親身上的一模一樣?
“媽,這是不是你的……”
“你喜歡喝就喝,不喜歡喝就倒瞭。話怎麼這麼多啊!”桂芳嬌嗔著打斷瞭兒子。
東青嘿嘿一笑,咕嘟咕嘟就把奶喝瞭個幹凈,抹瞭抹嘴誇張地說道:“真甜!”
桂芳給瞭他一個白眼,就沒聽說過有人覺得人奶甜。
看到母親圍好圍裙準備洗碗。這些碗是昨天晚上的,桂芳沒心情洗,就浸在瞭水池裡。
桂芳的十根手指這次被東青看瞭個清清楚楚,果真又黑又黃、佈滿皺褶,就像十根小樹枝。
東青眼睛開始發酸,心裡苦澀,他沒說話,就是強硬地上去把桂芳擠瞭開去,開始洗碗。
“啊呀,你幹嘛?”被兒子嚇瞭一跳,然後明白過來的桂芳輕輕打瞭下兒子,用手指抹瞭下眼角。有人疼的感覺真好!
時間很快來到7:30,東青幫著母親把早餐擺上餐桌。
剛剛擺好,齊雨蒙和一個中年男人就出現在瞭樓梯上。這男人衣服考究、頭發整齊,戴著一隻金色的手表,文質彬彬,隻是表情稍顯刻板嚴肅,一看就是個成功人士。
“東青,這是我丈夫謝北方,你叫他姨父。”
“姨父。”
“北方,這是我一個遠房外甥,到上海借讀的,暫時借住在這。”雨蒙淡淡地給丈夫介紹。
“歡迎歡迎!”謝北方露出瞭一個禮貌的笑容,還伸手和東青握瞭握。
早飯很豐盛,畢竟桂芳很早起來做的,有稀飯、豆漿、咖啡,小籠包、油條、煎雞蛋、幾碟小菜。
但東青吃得有點難受,三個人全程沒說話。
等謝北方吃完離開,氣氛一下活躍瞭起來,蒙姨也不端著瞭,翹起瞭二郎腿,看著東青開始興致勃勃地投食。
到瞭差不多8:00,樓梯上又出現瞭一個腳步聲,一個氣質比較獨特的少女走瞭下來。
她個子不矮,近1米7。樣貌更接近母親,也是個小美人。
上身是一件肥大厚實的黑色汗衫,上面繪著一個手拿鐮刀的死神。下身同樣是一件黑色的中褲,露著雪白筆直的小腿,腳上是一雙板鞋。
一身黑的服裝,凌厲的短發,再加上面無表情的小臉,明確表示著,“別理我,老娘煩著呢!”
少女一眼就看到瞭傢裡多瞭個陌生人,她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地審視著東青。
東青趕緊放下碗筷,站瞭起來。
“東青,這是我女兒,你表妹謝知非……知非,這是你表哥茍東青,東北人。”雨蒙高興地為他們介紹,並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倆彼此的反應。
東青第一個開瞭口,“知非,好名字啊。不知是不是出自‘北瘦南肥各迥然,知非遙想待他年’?”又對雨蒙拍起瞭馬屁,“這麼有韻味的名字一定是蒙姨想出來的吧。”
雨蒙吃吃地笑瞭起來,“別拍我馬屁,是知非外公取的。想不到你還知道這首詩,肚子裡有點貨嘛。”
東青暗叫僥幸,裝逼成功,其實他是早上突然想到,查瞭下手機百度才翻到瞭這首詩。
謝知非雖然臉上沒有表情,但是眼睛亮瞭起來,還是第一次有同齡人能知道她名字的出處。
她向東青點瞭下頭,走到母親身邊坐下來,開始吃飯。
這次雨蒙的話明顯多瞭,“昨天怎麼又那麼晚才回來?”語氣有點不善。
“就在安琪傢,一個小區的。”知非咬瞭口小籠包。
“一個小區也不行,女孩子要自愛,就是不能晚回傢。”雨蒙嚴厲起來。
“放假瞭我也不能輕松下啊?煩死瞭。”知非吃瞭個小籠包,喝瞭兩口稀飯,就把碗筷一放,“我吃飽瞭,出去瞭。”
“你……對瞭,把你表哥帶上。”雨蒙氣得胸痛,趕緊叫東青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