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鶯想不到對她而言,此時還有甚麼喜事。
小鄭氏喜道:“你父親前幾日回來瞭!是他教我來接你回去的!”
如鶯忽地自椅子上起身,急道:“父親可無恙,我母親呢?”
小鄭氏笑容微斂,道:“你父親能從那些逆賊手下逃出,吃瞭大苦頭,人憔悴得厲害,這幾日我照看著,倒也好些瞭。你母親鶯姐兒,聽你父親之意,她是真個遭瞭不幸瞭!”
她目眩陣陣,倒退一步,用手撐著桌案邊緣,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母親會染瞭時疫,屍骨無存。我這就與你回傢,與你回傢親自問問我父親。”
小鄭氏見她一身素袍,頭頂還戴頂僧帽,道:“那你先去收拾,收拾好瞭,我便與你一道回去。”
她道:“不,不必收拾。這就走。”
小鄭氏見她失魂落魄,聽不進她話,便想著先將她帶回去讓他們父女見上一面,待安慶林安撫瞭她,回頭再來收拾衣物也是一樣。
二人出瞭法妙寺,一路下山,過瞭京郊官道,入得城門,朝城西直行,到一處坊巷口才停下。
如鶯隨小鄭氏進門,顧不上看這一套三進院宅子的佈置,跟在小鄭氏後面,直入瞭正廳,安慶林正坐在堂內官帽椅上飲茶。
如鶯快步上前行瞭禮,道:“父親!”
安慶林看她與虞氏相似的眉目,想到虞氏香消玉殞已是大半年,大感悲意,點頭將她扶起,道:“好好,你回來便好。怎得還穿這身衣服?知你孝心,你母親泉下……”
“父親!我母親呢?”
安慶林看瞭小鄭氏一眼,似是問她為何如鶯不知虞氏已逝之事。小鄭氏無奈搖頭,留他們父女說話,便退瞭出去。
安慶林道:“鶯鶯,先前我悄悄遣瞭安傢下仆出安源,到京城給你們送信,告訴你你母親已不幸亡故,此是真事。”
“真事?何為真事?母親真個染瞭病?”
“是,她的貼身丫鬟染瞭時疫,又傳染給瞭她。”
“父親親眼見母親染病瞭?”
“你母親被發現染病之時已是連夜高熱、咳疾不斷,鎮北王的手下把持瞭衙門,我並不得自由。他們占縣衙為己有,發現後衙有染疫之人,將她們關到瞭一處。我求瞭許久,才被準許遠遠站著看瞭一眼。”
“那您看到瞭麼?”
“你母親是病得很重。”
“然後呢?”
“此癥兇險,鎮北王府有隨行軍醫,派瞭草藥下去,你母親也用瞭三日後,他們便告知我你母親已亡故。”
“然後呢?”
“我想見見你母親,他們把屍身放在一處,不讓進。”安慶林說到這,想起當時場景之可怖。那些人披著粗佈麻衣,素白細佈蒙面,將屍身抬到一處,不準任何人靠近。若要靠近,進去便不必出來,與那些屍身一道焚瞭。
有人掙紮要進去看最後一眼,便再也沒出來。他害怕瞭,不敢爭著進去。
她聽得渾身發抖,想到自己母親那般人,身後事居然這樣潦潦草草,不但無棺入殮,竟與些身份不明之人堆在一起化作一捧灰,再抑不住悲憤痛苦,厲聲道:“他們不讓進!您就真的不進嗎?!您是安源知縣,雖安源落入鎮北王之手,您亦是安源父母官!您治下百姓您看不得嗎?您的妻子您看不得嗎?您是不是因著走瞭一個安源的妻子,京城還有一個!便也不那麼上心!您……”
“啪!”安慶林揮手相向,朝她打瞭一個耳光。
虞氏之死他亦是無奈,讓他全然豁出命去,與她生死相隨,他亦沒那毫不畏懼的孤勇。他知自己貪生怕死,但被自己女兒當面揭瞭皮,失去虞氏之痛與自己懦弱無能之痛兩廂交疊,令他震怒又顏面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