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能如常下地行走,便不再喝藥。
她日日對著他笑,他腦仁未再刺痛過。
他不敢在她面前輕易褪去衣衫,唯恐她看到自己身上異於大哥的傷痕;他不再執筆寫字,他自知二人字跡一望便知。
他如同宵小賊子般掩藏起自己的心思。
她要尋他下棋,他棋風路數與他大哥不同,他道:“我恐是連怎樣下棋都記不起。”
如鶯道:“這有何難?我教你便是。”
二人一教一學,由易入難。
如鶯已是覺出他善快棋、棋風凌厲,與從前不動聲色謀局之風迥然。
她道:“表哥很有勝負心。”
她二人成婚後,私下她常這般稱呼他,有時是打趣、有時是懷念。
他道:“上不瞭戰場,這棋局也可解解手癢。難道從前我便沒有勝負心?”
她道:“自然有。”
他道:“莫不是因瞭我棋風有變,表妹害怕瞭?”
“怕你?”
從前如鶯與祁世驍下棋,祁世驍棋力總是高出一截,十回如鶯能贏一二回,還是他不動聲色哄她開心。
如今二人你來我往卻是旗鼓相當,一局棋下到燈花乍燃。
丫鬟道:“世子、夫人,該用晚膳瞭。”
二人勝負未定,留下棋局去用膳。
他口味亦略有改變,她盛瞭一碗芙蓉羹露湯給他,他用得少,倒是喜食那道川蜀風味魚。
她道:“這是廚下新上的菜式,川蜀廚子那學來的。你竟喜歡吃?”
他在湖廣川蜀幾年,染瞭那邊口味,初時亦是不慣,那麻與辣沾瞭舌頭,他半日不想說話。後來漸漸嘗出滋味,竟也覺得開胃。
他道:“偶爾嘗嘗亦覺不錯。”
二人膳後,他便陪著她在院中後花園走上一圈消食。
天未全黑,落地琉璃盞兒都已點亮,散落在花園子的角角落落,綴在萬壽菊、千日紅與鳳仙叢中。
玉蘭亦開的好。
玉蘭樹高,白色玉蘭花邊亦綻瞭盞紗燈。
她指瞭不遠處那月洞門,道:“阿驍,你記不記你我第一回相遇,是在那處?”
祁世驤自然是不知。
他道:“對不住,我記不起來。”
她道:“好吧。我與阿驤相識在前,阿驤……”
她忽得停住,疑道:“你不會連這些都不記得瞭吧?”
“我自然記得,”他順著她的話道,“我識得你比阿驤晚,你繼續說。”
她道:“你也知阿驤那時候多霸道,多目中無人。在安源之時,幾番惹我。我初到公府第一日,被被安如蕓、思玟她們捉弄。大冬天被個丫鬟扔在公府人生地不熟之地吹冷風。後來胡亂轉悠,轉到這處月洞門。
我欲出園子,你忽得自門邊轉出,我撞你身上,你衣裳扣兒勾瞭我頭發。”
她笑道,“你解瞭好半晌才解開。我一抬頭,見你微皺著眉頭看我,我便以為又是阿驤弄鬼捉弄我。那日我舟車勞頓,又吹瞭冷風,受不住委屈,便要掌摑你。”
祁世驤默默聽著,原來自己早些時候在她心中便是霸道性子。
他因瞭少時體弱,祖母、母親對他多有縱容,祖父雖對他吹胡子瞪眼,但他亦品出那不易覺察的疼愛。
天寧寺中眾師兄亦是愛護他,他難免驕縱霸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