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清明節,鄉裡面講究一個早清明,晚十一。意思是清明是死人的節日,而十一月是鬼節。故清明節一般都會提前兩三天進行掃墓,掃墓到最後還需要在墳頭上壓上紙錢。這是證明後代有人來過,這也證明這傢主人不曾斷後。
細雨悄然落下叮鈴鈴的手機打斷瞭墳墓前的男子,男子稍顯沉默看著手機上的妻子,突然覺得這個詞格外的紮眼。雨水順著嘴角流入嘴中,不知道什麼時候雨水也是苦澀的味道瞭。大概不是因為自己哭瞭吧?
「爸……」眼前的男子一頭短發,好似剛剛長出來一般。
墳墓上似乎已經許久不曾掃過瞭,男子伸手拂去上面的額落草,這座公墓雖然經常打理可並沒有人會上供。
「我多燒些紙錢你老在下面悠著點花,以後……以後……」男子眼瞅著自己情緒失控,狠狠咬瞭一下舌尖。疼痛瞬間壓抑瞭眼中的淚水也壓抑瞭崩潰的情緒,淡淡的腥味反而讓男人有一種興奮。這個腥味似乎和妻子的某處一般腥……可現在那裡應該很臭吧。
電話再次響起來瞭,男子稍顯猶豫還是接瞭起來:「老……老公你在哪裡,傢裡已經做好飯瞭。」女子的聲音仿佛輕靈,隻是語氣略顯低微……
左京聽著聲音,仿佛舌頭上的疼痛已經不痛瞭:「嗯,穎穎……對不起,剛才在挑選項鏈,這些年都怪我……也沒有送你什麼好東西。」仿佛想到瞭之前郝老狗送王詩蕓禮物的畫面,左京也順勢說道。
白穎啊的一聲,哪怕是透過電話也能聽到裡面的喜悅:「老公快回來吃飯吧,媽做瞭你最愛吃的……」
「明天吧,今天有幾個……同學過來。晚上有酒局,明天我買些禮物回去。」出獄半年瞭,生活並沒有恢復以往,曾經的十六歲天才仿佛蒼老瞭不少。
電話對面明顯沉默瞭許久:「我回傢裡等你……我和靜靜、翔翔都在等你。老公個……我愛你。」
左京突然表情就扭曲瞭,聲音帶著哭泣臉上掛著扭曲的猙獰:「穎穎……我也愛你!」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電話掛斷之後,左京最後看瞭一眼眼前的墓碑:「爸……您當過兵,要是有一天我成瞭叛徒……你會怪我麼?」
說完左京轉身而去,心中有刺不吐不快。大丈夫行於天地間,及時處於逆境也當屈身守分以待天時。手中的電話捏的吱吱作響,左京朝著長沙最有名的開福寺走去,此間事情不問神靈隻求心中暢快。
開福寺作為長沙市比較有名的寺廟,占據市中心可謂之財大氣粗。時代在進步寺廟也在跟著進步,站在佛前左京連上三炷香。第一炷香給已經去世的父親,告知他自己無能。
第二註香給自己,活的人不人貴不貴。第三炷香給鄉下的何叔叔,看著香火寥寥升起,一時間左京心中安定瞭許多。獄中的一年各種妖魔鬼怪的畫面鋪面而來,妻子在老狗的胯下長吟、母親和妻子一起長吟,老狗拍著兩個人的屁股獰笑的看著自己。
這一年的獄中生活,這種噩夢不下百次。哪怕是現在出獄瞭半年,自己依舊是夢中驚醒。眼前的佛像本事慈祥面目,可突然之間仿佛明王,猙獰而又威嚴的在質問自己。你……可敢?你可敢?你可敢?
左京抬頭眼神充血:「我敢……我敢啊。」絕望、嘶啞的怒吼,震動瞭旁邊的香客,兩個小沙彌趕緊出來撫走瞭左京。
出獄之後去瞭國外,手中雖然有不少的錢財,但是這並不能幫助自己做什麼。郝傢溝盤橫交錯的勢力網,官官相護之下自己如何撼動那幾傢大公司?深吸一口氣沒有關系,畢竟一切才剛剛開始不是麼?
走出開福寺左京順著道路走著:「我本逍遙人、行於人世間、警覺人世苦,偶收記名徒。奈何無教之,反害他人苦。今日壽將近,前來還孽債,非得如是苦,怎敢埋入土?」
左京掃瞭一眼坐在街道邊,唱著亂七八糟的叫花子,披著一件藏戲的道袍,也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雖然一頭白發蒼蒼,但是聲音洪亮至極。抬腳左京並不願意和這些人談話,自己滿腹心事又可與何人談起?
可是剛一腳踏過,一雙粗糙帶著灰泥的大手就卡主瞭左京的手臂。這麼一瞬間就讓左京想到,郝老狗的手也是這般粗大也是這般粗糙。瞬間熱血湧上心頭,惡向膽邊生一巴掌就扇瞭過去。
老乞丐硬生生承受瞭這一巴掌,場面一時間頗為寂靜。遠處的路人立刻指責起來瞭左京,但是看到那面目猙獰的一面,路人們頓時閉嘴。
「松開……」嘶啞低沉,帶著野獸受傷後的咆哮。
老乞丐卻突然開心的笑起來瞭:「那不能那不能……還有這邊,這邊也必須來一下才行。」
這一下左京就冷靜下來瞭:「神經病……」甩手就朝著前面走去,可是老乞丐愣是拉著他在身後。自己一個成年男子居然甩不開他?
「小友如若不嫌棄可否聽老乞丐一敘?」
左京看著他,抽出錢包找出二百:「走……」
老乞丐順手拿過來說道:「可以二百剛好……不過你還是要聽我把話說完才行,不然今天老乞丐我就賴上你瞭。」
左京深吸一口氣,哪怕是心情亂如麻,此刻也表現出極高的修養。摯愛之人在一條狗的胯下歡愉自己都忍瞭,還有什麼事情不能忍?一時間淚水悄然落下,隨後一擦面容再次冷峻起來。
「走……」
老乞丐拉著左京來到瞭山腳下,順手從腰間摸出來瞭一袋旱煙:「嘿嘿……年紀大瞭就好這一口瞭。」
「年紀大瞭就早點去死。」煙袋?左京看著眼前的老乞丐,仿佛看到瞭那一條狗。哪怕是以左京的修養,也壓抑不住此刻的嘲諷。
老乞丐敲瞭敲煙袋說道:「是啊……早點去死,可是我這心啊有愧,哪裡能這麼死去?我若死去哪裡有臉面見師傅?」
左京冷笑也不答話,小雨似乎已經不下瞭。老乞丐抽瞭一口煙說道:「那是我年輕時候……路過郝傢溝……那裡窮啊。」
郝傢溝仿佛子彈一般,瞬間觸動瞭左京的心靈。
「那時候看到那裡的人窮但是很努力,所以就把那氣功給傳下去瞭。」
「郝江化?」這三個字幾乎是蹦出來瞭,甚至一絲血跡從嘴角流出。
老乞丐點瞭點頭:「後來就是現在瞭……老乞丐我有罪,害的那麼多人傢……」
左京突然哈哈笑道:「好啊,好啊,你不是該死……你就是該死。你死的那天記得通知我……我給您老送終瞭。」
老乞丐嘆瞭一口氣:「剛才你給瞭我二百……天意。」說著摸瞭摸口袋:「這一丸是散功散,這一丸是失心瘋。那人練氣功這麼多年,雖然天資不足但是也算勤奮有餘。本應該有個百歲之多,偏偏做那勾淫女子失瞭太多。這一枚你切喂他吃下……至於這個失心瘋……你看著辦。誠惠二百……一年後我將壽元將近,此事已瞭再無牽掛,今後如若你氣不過……可來衡山腳下尋我之墓。這冊子……你拿著看看吧。」
說完老乞丐轉身離去,左京呆呆的拿著那一枚紅色的散功散,一枚黃色的失心瘋、一本小冊子。看著手中的東西,許久許久淚水再次飄落。
「父親……您在看麼?您在看嗎?」收拾好東西,這些回頭再說。
手一招左京上瞭出粗車:「去幸福小區……」
一路無話左京來到瞭幸福小區,招手在門口買瞭些水果,想瞭一下又買瞭些蘋果。尋人問瞭一下何教授的房子,左京一路朝著前方而去。看著眼前的門牌號,左京按響瞭門鈴。連續按瞭兩下之後,做進更久在門口靜靜的等待。
許久一支瘦骨嶙峋的手臂推開瞭門,裡面是一個身材瘦弱背部佝僂,頭發灰白的老年人推開瞭門。他年紀應該不會這麼大,應該和母親差不多大,組丟哦也不過是五十二三,此刻卻看上去仿佛行將就木的老人。
「你……你是……左京?」老人推瞭推眼鏡,臉上有瞭一絲驚訝,也有瞭一絲悲涼。
「何叔叔……你好。」
「已經是大小夥瞭,你像極瞭你父親……不對你比你父親更加嚴肅。」看著左京老人應該是許久不曾說話瞭,反而嘮叨起來瞭:「當年你父親和我一起上大學,一起進入部落訓練,後來專業你父親去瞭國企,我回到學校晉升瞭教授……可惜老左……老左。」
說著說著老人崩潰大哭,他究竟在可惜老左,還是在可惜那個如花似玉的人兒呢?
看著左京靜靜的樣子,許久何坤擦去瞭眼睛的淚水:「你不知道……」
「我知道……我給瞭他三刀,我被我媽送入瞭監獄。」平靜很平靜,如若不是看到他的拳頭,何坤簡直要看傻瞭。
「你不恨她嗎?」
「不恨……感謝她生瞭我,感謝她給瞭我一切,也感謝她……毀瞭我一切。沒有關系……我也會同樣還給她。」想著手中的丹藥,左京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幹凈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