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恩私底下效忠何季,因為知道何宏的身體撐不瞭幾年,他希望何季能夠幫扶他的兒女。
何季也知道,林玉所謂的好命格不過是楊恩買通瞭外人合夥哄騙何宏的一個騙局。楊恩早期密謀送林玉進何傢就是要裡應外合侵吞何傢,但後來發現何宏老謀深算,林玉又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和心機,隻能轉投何季麾下。
何季年紀輕輕,卻在何宅被逼出瞭不俗的本事,手段不像一個孩子,城府頗深——但他卻從不揭穿林玉。她想要什麼,他都可以跟她共享,他不在乎她這點兒小小的欺騙和利用。
何季這晚到傢以後卻沒見到林玉。
鄒媽支支吾吾,何季心裡就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直到其他傭人來叫,說先生在書房等他。
何季先去瞭二樓林玉的房間,沒見到人,打電話也不接,更別提發出去就石沉大海的信息。
他毫不猶豫,轉身就往書房去,遠遠地,從走廊盡頭房門半掩的屋子傳出楊恩的聲音。
何季進去的時候,何宏上一句話音才剛落下,看見兒子進來,他那張皺紋縱橫的老臉擠出一個略微瘆人的冷笑。
“老楊,你先出去。”
楊恩與何季擦肩而過的一瞬,對視中對方眼神裡似乎隱隱給他拋去“自求多福”的信號——如果這時候何季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那他真的枉活這麼些年。
他作為何宏的獨子,在何傢、在外人眼裡似乎地位不低,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不過作為這老瘋子培養的繼承人、亡妻血脈的延續所茍活著。
何宏從不以一個父親的角度來愛何季,這段親緣關系與其說是父子,倒不如用豢養更貼切。
所以這麼多年,動輒辱罵毆打,不容許兒子有一絲一毫的忤逆。
上次何宏露出這種陰狠的表情時,還是林玉剛嫁進何傢,他因為生母跟何宏大吵一架那會兒。
“知道叫你來是為什麼嗎?”何宏站著,居高臨下。
何季語調淡漠,“不知道。”
何宏眼裡地嘲弄溢出來,仿佛早已把何季看透,“我看你心裡比誰都清楚吧?衛蘭的事,難道不是你故意捅給楊恩,好讓我看的嘛?”
“以前你可從來不摻和我的事兒,怎麼,現在你老子還沒死呢,你就想管我瞭?!”
何季面冷,被何宏揭穿,一點兒驚慌失措都沒,“我是顧及爸和何傢的臉面,衛蘭那種女人,朝叁暮四,你難道真的能忍?我越俎代庖是不對,歸根究底也不是為我自己,爸你又何必說的那麼嚴重。”
何宏用舌頭頂瞭頂左臉,忽然陰測測地笑瞭,聲音泛著沙啞:“為瞭我?為瞭何傢?你小子說瞎話不過腦子。別忘瞭,你是我兒子,你心裡想什麼,我還能不知道?”
“你怕不是為瞭林玉吧?!”
何季低著頭,聽見“林玉”兩字,瞳孔驟縮。
“我早該知道,不應該把你養在那個廢物女人的身邊,她整天鬼鬼祟祟不安好心,現在又養出你這麼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何季啊何季,虧你還是我何宏唯一的兒子。林玉才養瞭你多久,你就被養出感情瞭?要拿她當親媽孝敬?!!!”
何宏動氣的點就在於此——什麼衛蘭,什麼林玉,都是外人,他不在乎。沒瞭一個衛蘭,還有千千萬萬個衛蘭。但他的兒子千不該萬不該,向著別的女人算計他,為瞭個什麼都不是的外人插手他這個老子的事。
何季一點點抬頭,看著他面前這個生理學的父親——他本以為他和林玉的事,已經被衛蘭說出來瞭,但沒想到,何宏隻是猜測,甚至懷疑他也隻是懷疑他拿林玉當母親看待。
但何季還是無法理智冷靜下來,看何宏動這麼大的氣,還不知道林玉去哪兒瞭……
他低著頭,佯裝乖順,“我知道錯瞭,不會有下次。”
何宏一臉的怒容倒是因為何季極快的認錯而微怔瞭一下,似乎是有些掛不住臉面,他重重地坐到椅子上,有些不耐煩地,“行瞭,這次看在你知錯能改的份上,饒瞭你,以後不要再和你那個後媽走那麼近。不過既然你們母子情深,你犯的錯,就讓她替你受罰好瞭。”
“關她個幾天幾夜,再出來,興許能老實一些吧。”
何季霎時手腳冰涼:“什麼?!!”
何宏一臉無謂,好像林玉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物件兒,“怎麼,你還不樂意瞭?我沒打斷你的狗腿都是看在你死去的媽的面子!”
話音還沒落,何季已經轉身,奪門而出——
身後何宏氣急敗壞地痛罵叫喊,也無濟於事。
何季下樓就直奔地下室去——何宏關人禁閉首選就是那兒,他小時候幾次撞見對方拽著女人的頭發往地下室去,對那個地方可謂深惡痛絕又害怕至極。
林玉肯定更害怕,她平時膽子就小——這麼想著,何季不由得加快腳步,近乎是用跑的,一路狂奔。
地下室厚重的木門虛掩著,往裡走有幾個隔開的房間,有的是何宏的私人空間,有的則是何傢用來存酒的酒窖。
他喊瞭幾聲,很快在最裡面的一間找到瞭林玉,隔著一道小鐵門,他聽到林玉對他的回應。
有點兒微弱,但也不忘跟他報平安:“……我沒事,這裡面什麼都有,就是手機被你爸拿走瞭。我看他這次真的動氣瞭,不過沒關系,過兩天楊先生會勸他放瞭我的,你別擔心……”
何季充耳不聞,心急如焚地握著門把上下掰扯,試圖用身子把門撞開——幾聲沉悶肉體撞擊後,鐵門還是紋絲不動。
他咬著牙,攥緊拳頭重重地砸在門上。
林玉被嚇壞瞭,也怕何季年紀小會亂來,一直在安撫他。但何季還是跟瘋瞭一樣,撞不開門,他拿地下室裡所有能拿的起的東西砸到門上。
他滿腦子隻剩下一個念頭:絕不能讓何宏傷害林玉,他已經失去瞭母親,不能再失去林玉瞭。
他還沒意識到他是依賴癥發作——因為深怕為人遺棄,感到自己無助 、無能。親密關系受到威脅時,又會有種毀天滅地的體驗。
他遠比他以為的更在乎林玉,才會如此失去理智。
或許林玉自己早已忘瞭,何季一次又一次說的:他們是相依為命的人,他們隻有對方。
……
何季瘋瞭。
宅子裡的傭人一趟又一趟地上樓,伺候完先生,經過跪著的小少爺時,連多看一眼都不敢,急匆匆地離開瞭。
何季臉上頂著通紅的掌印,是他求何宏放瞭林玉不成還被對方打的。
“既然你心疼那個賤貨,你就好好兒跪著吧,跪到明天早上,老子就放瞭她。”
何宏存瞭心要打壓兒子的氣焰——他以前拿他沒招,小小年紀像塊石頭一樣,軟硬不吃、不畏懼任何打罵。何宏厭惡獨子梗著脖子和他作對的樣子,而今卻忽然發現能挾制這個叛逆獨子的絕妙招數。
那就是林玉這個女人。
他以為這樣說何季會知難而退,然而何季真的直直跪在他臥室門口——鄒媽上來勸瞭兩叁趟,人都紋絲不動。
宅子新來沒多久的年輕傭人私底下輕聲議論:“……小少爺瘋瞭吧,幹嘛為瞭後媽跟自己親爹對著幹,反正一個外人,關幾天禁閉又怎麼瞭。”
後半夜,林玉昏昏欲睡,聽見禁閉室鐵門的聲響,她醒過來,是有人在外面開鎖。
燈光隨著門縫越進越多,林玉被刺得閉瞭閉眼,再睜開,一道高大清瘦的身影沖進來,猛地把她抱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