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雪若絮因風起,裊裊飄於天際,風過,花搖,梅香沁人心脾。
既是賞梅小宴,有梅、有雪,也有愛好風雅的郎君貴女吟詩作伴,信手挑弦。
謝暄喜好雅頌清音,在席間倒也能坐得住。而桓五郎心性粗曠,對這吟風弄月之舉提不起興致,隻呆一炷香的時間,便拽瞭謝暄大步往外走。
兩人閑閑地在王傢梅園裡漫步,聊些建康城中的軼聞趣事。
有粉衣輕裘的纖纖女郎,娉娉婷婷從梅林間過。
隻看到個側面輪廓,五官童稚,胸臀豐盈。
桓五郎頓步,駐目,用胳膊肘搗瞭搗謝暄,示意道:“謝二,快看,那個就是王叁私藏的小婢女。”
謝暄抬眸看瞭一眼,不解地問:“你沒認錯?這女郎是王傢的庶女,王嫄。”
“你見過?”桓五郎驚訝。
謝暄眉目淡然,“她就是之前找我的那個王傢庶女。”
王傢有個庶女向謝二自薦枕席,這事桓五是聽說過的,他神色凝重,小聲嘀咕:“王嫄,這名字聽起來好耳熟。”
眼珠子轉瞭轉,桓五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這不是我九弟常掛在嘴邊,想納為妾室的小庶女嘛!”
謝暄也疑惑瞭,“她和王叁?”
桓五直截瞭當道:“我去尋她問個清楚。”
——
王嫄碎步緩行,桓五郎很快追上,在人身後開門見山就問:“你叫王嫄?”
聞聲熟稔,王嫄好奇回頭,見來人,心裡隻覺尬然無比。
謝二她沒勾到手,桓五在滿春樓見過她佯裝婢女,和王珣黏黏糊糊搞在一起。
王嫄深吸瞭一口氣,上前,澄澈的眸子怯怯地眨瞭眨,規規矩矩見禮,“兩位郎君好。”
桓五郎不與她客套,直白問:“你和王叁怎麼回事?”
桓五這是知道瞭她的身份。
王嫄怔瞭一下,柔柔一笑,推脫道:“這個……阿嫄不好說,桓郎君還是有空問叁哥哥吧。”
桓五郎輕蔑地笑笑,眸光如刃,語氣篤定:“王叁可做不出這種有悖倫常的事情,定是你這個不安分的庶女爬瞭兄長的床!”
被桓五劈頭蓋臉上來一頓質問指責,王嫄也羞惱瞭,面上的笑意斂去,抬頭直視桓五銳利的目光,細聲細氣道:“不過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叁哥哥都沒說什麼,桓郎君一個外人在這兒急什麼眼。”
當今世道士庶之別,嫡庶之分,桓五郎平日所見庶子庶女,哪個不是低眉順眼,低聲下氣,任打任罵也得向嫡支賠著笑臉,鮮少有見王嫄這般身份低微,還牙尖嘴利、鋒芒顯露的女郎。
桓五郎氣急,指著王嫄破口大罵:“勾不成謝二,你就攀附我九弟,身為世傢女郎,水性楊花,放蕩無恥。如今勾搭兄長還振振有詞,你這種淫婦就該拖出去亂棍打死!”
“五郎,別太過瞭。”謝暄見形勢愈演愈烈,拉住桓五,勸解道:“還是問問王叁怎麼回事。”
“問什麼!”桓五郎沒好聲氣懟謝暄一句,恨恨地瞪著王嫄,往地上啐瞭一口:“我九弟個大傻子,還當你是冰清玉潔、無瑕之璧,心心念念想納你為貴妾,誰知道卻是個自甘下賤的玩意兒!”
王嫄還沒來得及應聲,隻聽一道溫潤的聲音遙遙傳來:“五郎,你說誰是自甘下賤的玩意兒?”
幾人回頭,繞過幾株梅花老樹,王珣白衣款款,踏雪而來。
桓五郎走過去,憤憤道:“王叁,你來得正好。你還不知道吧,你這好妹妹厲害得很,一邊跟你勾勾搭搭,一邊還和我九弟私下傳情!”
怕王珣不信,桓五又補瞭句:“她前幾日還和我九弟傳信。”
王珣聞言不惱,隻是含笑看著粉衣女郎,“嫄嫄?”
這是要個解釋的說法瞭。
王嫄低頭,不敢看王珣的眼睛,小小聲地說:“我和桓九隻是平常的書信往來。”
如此心虛,桓五郎望著王嫄冷笑:“你嘴上說得清白,你心裡清白嗎?你敢說你不知道我九弟對你的心思。”
有王珣在,王嫄不敢和桓五狡辯桓九之事,隻好低頭不語,默默裝死。
桓五郎又瞪向王珣,直呼其名,忿忿不平地罵:“王珣,你是缺女人缺瘋瞭嗎,上哪個不好,偏偏睡自傢庶妹!兄妹亂倫,乃傢族奇恥大辱,你仕途前程不要瞭嗎?謝二豬油蒙瞭心,我看你也差不離瞭!”
都是多年至交好友,王珣被罵也不在意,心平氣和地微笑點頭:“五郎言之有理,但我行事自有分寸。”
“你有分寸?”桓五郎嗤笑反問,譏誚道:“我看你是嫌頭上太幹凈,等著被人綠。你這個妹妹,就是個四處留情的淫婦!”
聽到“淫婦”二字,王珣皺眉,目容微沉,正色詰問:“桓五,古人尚說,朋友妻不可欺,王嫄現在不止是我的庶妹,還是我房中的女郎,你這樣說,置我的顏面於何地?”
桓五郎沒想到王珣會替王嫄開口駁話,一時楞在原地。
空氣中都凝結著沉默。
謝暄輕咳一聲出來圓場,拍瞭拍王珣的肩膀,溫聲說:“桓五也是心直口快,阿珣你心裡有數就行。”
眼看雪越下越大,梅花簌簌而落,幾人衣發上都覆上一層紅和白。
謝暄本是風雅郎君,笑著與桓五、王叁提議:“此際天寒,正宜紅泥小火爐,梅雪煮溫酒。走吧,不爭執瞭,一起去喝上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