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離開的那夜,衣衫單薄,淋瞭些夏夜的風雨,王嫄到郊外的莊子上就病倒瞭。
莊子由王傢告老的仆人打理,一傢人老婦並著老叟,還有一個手腳粗笨的女兒,平日裡有一搭、沒一搭地伺候著王嫄。
畢竟不是王傢的貴女瞭,下人們伺候起來也不上心,吃食上敷衍,連請個郎中、熬罐藥湯也是磨磨蹭蹭。
王嫄實在看不過,還在病中,徑自請人去買瞭數十個小丫鬟,放在房裡精心調教著。
養病的時節總是無聊又無趣,閑暇時翻翻書卷,興致來瞭也會挑抹商弦,作一曲高山流水,泠泠清音。
她的琴彈得並不好,幼年師傅教習得少,多是長大些自己摸索著學瞭點。這些新來的小丫鬟聽得似懂非懂,隻知連聲誇贊,拍手叫好。
疑惑起,丫鬟們說從前卻是連飯都吃不飽的,哪裡有機會聽得這琴弦音律,霏霏之音。
王嫄黯然,轉瞬露出淺淺一抹笑,釋然且暢然。
世上不如意人十之八九,天命如此,又何必耿耿於懷。
這個暑夏過得極快,下瞭幾場大雨,摧瞭幾池殘荷,柳梢上的青蟬鳴聲愈低。晨起時秋霜露重,草木頹萎,竟是有瞭幾分秋意。
鄉間人開始采菊做新茶,下河撈蓮蓬。王嫄瞧著心神意動,也扮作農婦,領著幾個小丫鬟,采一筐菊花背回來晾曬,天晴時泛舟湖上,摘一兜蓮子回來煮湯。
除去深夜裡偶爾輾轉反側的意難平,小日子還是過得閑適而愜意。
沒過多久,周邊的農戶都知道王傢的莊子上來瞭個貌美的仙女。
穿得素淡雅致,卻遮不住一身豐乳圓臀的好身段。女郎容貌秀美,一雙澄澈的眼睛,望著人的時候水波流轉,不經意間流露出一點天真嬌艷,勾人心弦。
隻是,膚色瑩白剔透,儀態落落得體,又有仆婢隨侍,瞧著不像山野裡能養出來的女郎。
美則美矣,怕是連兩桶水都拎不動吧。
心思蠢蠢欲動的漢子不少,大多望瞭望傢徒四壁的破爛屋子,想起仙女的嫣然顰笑,終是在嘆息聲中作罷。
王嫄對外隻說是王傢辭工出來的婢女,因得主子恩寵,故賞瞭這處莊子暫作棲身之所。
有閑言碎語的長舌婦,叁叁兩兩坐在村頭,絮叨著美貌女郎,可是哪個王傢公子偷藏的小妾通房。
絮叨歸絮叨,但暗自動心,一見鐘情的人還是不少。
這日,就有一位粗衣婦人領瞭個年輕郎君,提瞭些自傢栽養的瓜果禽蛋,來莊子上登門拜訪。
說是拜訪,實則是有意來提親。
王嫄沒經過這鄉裡的婚俗規矩,隻覺得好奇新鮮,又聽聞他們還帶瞭隻活蹦亂跳的小野雞,心裡饞得不行。
野雞肉質鮮美,殺瞭燉湯,晚飯都可以多吃上兩碗。
不過也尋思著是什麼樣的鄉下郎君,知她有宅有地有仆從,還敢來登門表意。
王嫄抿瞭口新曬的菊花茶,命婢女引人入院。
她在樹蔭下置瞭小幾軟榻,擺瞭零嘴點心,慢悠悠地等人過來。
隻進來位婦人,說是夫姓阮,自姓文,稱阮文氏。
衣飾簡樸,眉目稍艷,觀周身氣質,是精明能幹之相。
王嫄請阮文氏落坐,婢女奉上一盞新茶。阮文氏望著小榻上慵懶嬌媚的美人,心中的來意不由減退幾分。
這一看就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女郎,衣發姿容,無一不精致精細。
若是娶回傢去,不得當個祖宗供著,偏自傢弟弟讀多瞭書,心眼子死,不過見瞭幾面,一顆心拴在女郎身上。
王嫄見阮文氏面有躊躇之意,抬手請她吃茶,“夫人有話,不妨直言,阿嫄也是個爽快人。”
阮文氏神色略窘迫,措辭謹慎道:“無帖登門,實在冒昧,農婦是個鄉下人,也就不與娘子拐彎抹角。聽聞娘子是王傢出來的貴人,正值妙年,敢問可有婚配?”
王嫄撫盞輕笑:“阿嫄是孤女,尚未遇到合適郎君。”
阮文氏目巡院中的一應佈置,青石為階,白玉作欄,入秋後,院中名貴花草仍是繁盛。
在心中嘆息一聲,阮文氏硬著頭皮自薦道:“我有一胞弟,名文衍,在建康城中一所學塾做教書先生,相貌端正,傢有薄田幾畝,屋舍兩間,心儀女郎風貌已久,欲有求娶之意。敢問女郎意下何如?”
王嫄微微一笑,委婉相拒:“夫人好意,阿嫄心領。隻阿嫄手腳笨拙,生性懶散,恐做不好人婦,伺候不好郎君。令弟應有賢良佳人相配。”
女郎身傢殷實,斷是不想去貧寒人傢洗手作羹湯。
阮文氏厚著臉皮笑瞭笑:“我與胞弟也是父母雙亡,無甚牽掛,女郎若是不嫌,文衍也可上門伺候女郎。”
上門伺候,肯定不是做男寵,那就是做上門夫婿?
世傢裡沒有上門一說,這坊間習俗倒是有趣,王嫄起瞭興致,悠悠笑道:“若真如此,阿嫄倒也能與令弟見上一見。”
阮文氏聞言心喜,嘴上慢吞吞地說:“少年郎面皮薄,不好意思進府,還在門外候著。”
王嫄會意,吩咐婢女去請文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