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仆人上前輕叩朱漆木門,守門的婆子卻不肯開,說是主子有過吩咐,不許外人進來。
王珣望瞭眼已經走遠的青衫背影,聲含冷意,直言若不開門,便找人破門而入。
婆子為難,囁嚅著,又去找瞭王嫄。
王嫄早料到王珣不會善罷甘休,穿好瞭厚衣裳,隨婆子出瞭房門。
該來的總會來,該說的總要說,斷也要斷得清楚明白。
到瞭大門前,王嫄揮退下人,倚在門後。
王珣從門縫裡看到一抹嬌小的影子,失瞭風度,用手掌在門上連連重擊幾下,急急催促:“嫄嫄,開門!”
“不用瞭,就這樣說吧。”王嫄的聲音聽來很平靜,眼裡卻隱約有瞭淚光,“你要再逼我,我就走瞭。”
平緩的語調中,王珣聽到瞭一絲細微不可聞的哭腔,心裡頓時澀澀的,問出口的話也是發著苦,“嫄嫄,你是不是有別人瞭?”
王嫄沉默,半晌後,低低地回瞭個“嗯”。
有根刺紮在瞭心頭,細細密密的疼,王珣拔高瞭聲調,直呼其名,“王嫄,那我呢,你就這樣不要我瞭嗎?”
沒有等到回話,王珣苦笑瞭兩聲,冷聲詰問:“我受傷兩次,嫄嫄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就這麼狠心嗎?你說不要就不要,說找別人就找別人,我們之前那些算什麼?都是我一廂情願嗎?”
王嫄想到那天他被人抬回清瀾院的樣子,面容慘白,渾身是血,如同死去一般,她遠遠地看著,根本不敢提步上前。
眼淚落瞭下來,王嫄咬著嘴唇,深吸一口氣,佯作雲淡風輕,“王珣,是我不對,我勾引你背逆人倫,如今我也得到瞭應有的報應。就這樣吧,各自男婚女嫁,過去就當一場夢,我們……算瞭吧。”
王珣感覺到她平靜下的隱忍,放輕瞭聲音,“嫄嫄,你是不是怕有傢族壓力?”一字一頓,認真地吐露心聲:“嫄嫄,我可以終生不娶,一輩子守著你……隻守著你。”
王嫄微笑瞭下,努力壓下心中翻騰的情緒,語氣故作輕快:“我就要嫁人瞭,以後的夫君許是個落魄書生,你若真心為我好,以後能多多照拂一二就好瞭。”
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遠處陰沉的天空,雨落千行,人也淚滑兩頰,“我祝福你和謝婉,真的。你是嫡子,不可能一生不娶妻不生子,兄妹相奸本就有違倫理,我也不會癡心妄想你能守我一輩子。”
幽幽地嘆瞭口氣,仍是在不住流淚,“你縱使不娶,面對傢族的壓力,又能杠得瞭幾年?我這會兒年輕尚有幾分姿色,過幾年呢,過數十年呢,王珣,我不敢去想。色衰愛弛,愛馳恩絕,這個世道便是如此,我王嫄就能成為僥幸逃脫的那一個嗎?”
王珣在門外聽著她的心聲,不由紅瞭眼眶,指甲嵌進門板裡,恨不得穿過去抱住低低哭泣的女郎,“嫄嫄,要怎麼樣你才能信我?我可以跟你發誓……”
“怎麼樣都不會信!”王嫄高聲打斷,含淚的目光執拗堅定,“我不相信男人,我隻相信我自己!”
咬緊瞭牙,從喉嚨裡擠出話來,“你現在說得好聽,難保日後不會羨慕別人嬌妻美妾、子孫滿堂,都是俗人,都有世俗的欲望,你表面克制,心裡也會想。那到頭來,我無名無分賠上一生,我圖什麼,圖給你做個玩物禁臠,年老色衰被你拋棄嗎?”
兩人身份地位之差,始終是她心中難以逾越的鴻溝。
幼年生母早逝,在嫡母手下夾縫生存的艱辛,讓她極其沒有安全感。
王珣思忖片刻,冷靜地規勸:“嫄嫄,我喜歡你,給我點時間,你先不要沖動嫁人……”
“你不讓嫁就不嫁嘛!”王嫄大聲反駁,恨瞭,怒瞭,不知是氣自己還是氣著他,憤憤不平,“我落到今天都是你害的,當初要你找個末流世傢郎君給我,你不肯,非要強迫我留在你身邊。如今我什麼都不是瞭,我認命,嫁給你們世傢最看不起的庶民!”
王珣急瞭,斥她一聲,“嫄嫄!”無奈嘆息,低下臉好聲好氣地哄她:“嫄嫄你開門,給我看看你,我很想你,真的。”
怕她多想,又補充一句:“我發誓,你不同意,我絕不碰你。”
王嫄臉色緩和瞭些,但沒好口氣:“不開,你給我滾,我不想再看見你!”
似曾相識的話語,真是個記仇的女郎。
王珣撫額,低聲下氣地道著歉:“嫄嫄,我錯瞭,我以前不該對你兇,不該強迫你,原諒我好嘛?別生氣瞭。”
王嫄抹幹瞭眼淚,嘟起瞭嘴,小聲表達不滿:“就生氣。”
“你要生氣,那我走瞭。”他似是不耐煩瞭。
王嫄委屈地又想掉淚,“滾,趕快滾!”
似乎真滾瞭,門外再沒傳來聲音,有駿馬長咴嘶鳴,噠噠的馬蹄聲響起,人真走瞭。
王嫄轉身,從門縫裡瞅瞭眼,隻看到馬車在雨中成為一個模糊的影子。
盈在眼眶的淚落瞭下來,無限失意地打開門,盯著前方,神情悵然若失。
從一旁倏地閃過來個白衣人影,將她緊緊抱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