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秋瀾臉上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阿秋看著她,眼神依然是木木的。
明瀾見狀,拉瞭秋瀾一把。
“唉,沒勁!”秋瀾意興闌珊地坐在窗口無聊地望著窗外。
“公子說不許我再去‘觀摩學習’瞭。”阿秋盡職盡責地轉告。
“咦?為什麼?這也是為瞭他的‘福利’著想啊。”秋瀾摸摸下巴,眼珠子轉瞭轉,明白過來瞭──感情那傢夥連這種醋都吃啊!
“嘖嘖,他可真夠喜歡你的!”她嘟囔,不知怎的有些酸──為什麼她就無法擁有這麼純粹的愛情呢?
明瀾正要說什麼,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一個龜公站在門外,恭恭敬敬地說:“藍媽媽請阿秋過去一趟。”
秋瀾斜眼睨瞭他一下:“有什麼事?她怎麼不自己過來說?”居然還要阿秋過去一趟?不知道阿秋現在的身份咋地?
龜奴移開視線不敢直視兩位艷光四射的花魁,低著頭:“藍媽媽就是這麼吩咐的,有什麼事我真不知道。”
“神神秘秘的,一定有古怪!”秋瀾皺眉。
“那我就先過去瞭。”阿秋倒不覺的這有什麼,跟著龜奴走瞭。
“明瀾,你說,這藍媽媽又要瞞著我們做什麼事?”
“我怎麼知道?”明瀾嫻靜地啜瞭一口茶水,“你若擔心,自去打聽便是。”
“切!”秋瀾一甩袖子,扭著小蠻腰走出瞭房間。
……
“阿秋啊,藍媽媽也知道你最近‘忙’,可是這件事你不幫忙不行啊!”藍媽媽一見阿秋就緊緊抓住瞭她,生怕她走瞭似的。
阿秋沒有反抗,像一根木頭一樣任由她拽著。
“這……唉,我跟你說,這一次你出診,可千萬不能跟秋瀾說,藍媽媽也是為瞭她好,你是她的好姐妹,可不能害瞭她啊!”
阿秋莫名其妙。
“不怕先告訴你,這次求上門的,是……”藍媽媽左右看瞭看,拉下阿秋的身子神秘兮兮地湊近她的耳朵,“是刺史大人!”
阿秋更莫名其妙瞭:以前她出診,藍媽媽從來都不會解釋什麼的,頂多念叨一下這次賺地又不多,賠本瞭之類的,今天怎麼……
看見阿秋一副呆愣的樣子,藍媽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你本以為自己透露瞭一個驚天大消息,可是對方愣是沒聽懂。
“秋瀾沒跟你說過?”
這事兒還跟秋瀾有關?
阿秋更糊塗瞭。
“哎,算瞭,總之,這次無論你看到瞭什麼聽到什麼,都不準告訴秋瀾,聽明白沒?”
阿秋點頭──她本來就不會在秋瀾前面多嘴,更何況她別說這一次瞭,以往哪次給人看病她打聽過病人的身份?
對方生病,她負責治病,就這麼簡單,管那人什麼身份呢!
……
病人是一個身子嬌弱的夫人,那夫人自娘胎就帶瞭寒毒,自小身子就虛弱,能活到現在很不容易。
可對方請阿秋來不是為瞭治病,而是,治傷。
這種傷阿秋見得並不少──她常年混跡於揚州城的各大青樓內,有時姑娘們遇上些不怎麼“溫柔”的客人,就會受這種傷,剛剛破瓜的尤其常見。
其實那人的傷並不嚴重,隻是傷在私密部位,不好請大夫,再加上丈夫疼愛緊張,所以輾轉找到瞭阿秋。
阿秋之前也見過不少病人,但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嬌怯”的病人。纖細的身子,全身的骨頭仿佛輕輕一拗就會斷,身上的皮膚吹彈可破,可惜氣色不甚好,皮下青筋顯現,一看就是病弱短命之態。一雙美眸也是含羞帶怯的,仿佛蒙著一層薄霧,絲絲縷縷都是愁緒。唇色微白,吐露出來的字眼仿佛風一吹就散。
“麻煩阿秋姑娘瞭。”
阿秋點點頭,開始診治,剛剛收回手就有一大堆的婆子丫鬟上前服侍對方穿衣著襪,饒是如此,這番折騰下來那人也是嬌喘籲籲,面色泛白。
這身子,也太弱瞭。
阿秋根據對方的病情開瞭一些擦傷和消淤止痛的藥,將註意事項吩咐給領頭婆婆,然後走出房間。
眼前忽然一陣疾風,一道陰影迎面蓋下。
阿秋抬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幅寬闊結實的胸膛,然後是修長挺直的脖子,最後是一張英俊非凡的年輕臉龐──劍眉星目,氣宇軒昂,通身的氣派讓人不敢直視。
“我夫人怎麼樣瞭?”那人焦急地問。
阿秋垂眸,將診斷結果和治療情況以及後續註意事項都復述瞭一遍。
“嗯。”男人點點頭,眼神卻一直盯著房內,根本就沒有多看她一眼,揮揮手,“管傢送客,將一百兩送往和艷樓。”說完虎步走入房內。
這麼一點小傷就送瞭一百兩出診費,這人可真夠大方的。
不過阿秋倒是沒有什麼反應──反正出診的費用都是給藍媽媽的,雖然後來藍媽媽也會給她一點提成,不過,實在是少得可憐。幸而阿秋對於錢財也不甚在意,再加上感謝藍媽媽的收留,也沒有什麼過多的意見。
在隨著管傢離開之前阿秋聽到那男人又心疼又氣急的聲音:“你怎麼敢給我下藥呢?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身子……”
阿秋在心內微微嘆息──那女子現在不過茍延殘喘罷瞭,估計活不過三年,到她過世,不知道她的丈夫該有多難受。
幸好這兩年來她也見識過不少的生死離別,所以這件事很快就被她揭過瞭。
回到和艷樓,她將自己鎖在房間裡繼續研究藥方,半夜,樓裡鬧哄哄聲音遠遠傳來,充分表現瞭和艷樓的生意興隆。敲門聲響瞭幾下,她沈浸在醫書沒有反應,那人卻沒有放棄,繼續敲門。
阿秋這才反應過來前去開門,進來的是臉色微白的秋瀾。
眼見秋瀾失魂落魄的樣子,阿秋有些擔心──這傢夥一向沒心沒肺的爽朗得很,今天怎麼……
秋瀾依靠在阿秋的窗前,看著遠處夜幕中的揚州城。萬籟俱靜,燈火明滅,可是這萬傢燈火、繁華紅塵中卻沒有一處安身所在……
許久,她忽然問:“她是什麼樣的人?”
阿秋茫然看著她。
秋瀾轉過頭:“我說,你今天去看的病人是什麼樣的人?”
阿秋忽然想起藍媽媽的話,沈默瞭。
秋瀾扯瞭個笑容,眼眸清冷自嘲:“算瞭,反正我知道,那個人跟我是截然不同的。”她呆呆看著夜空,嘆息,“雲泥之別啊……”
阿秋忽然有些難受,但是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安慰,隻能呆呆站在一旁陪著她。
“他第一次來就跟我說過瞭,要我不要癡心妄想……他那樣的身份,明明可以找一個清白的,卻偏偏點瞭我這個早就開過苞的,我就知道他是不想有過多的牽扯,可是……”她秀眉一蹙,眸內淚光隱約,“我他媽真是傻透瞭……”
明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淪陷瞭。以她的身份,恐怕就算隻是肖想都算是對他的侮辱吧?
她用力抹瞭一下眼睛,吸吸鼻子:“好瞭,我該去接客瞭。今天王公子開瞭一壇二十年的女兒紅,我可不能浪費瞭!”
眼見她拉開門就要出去,阿秋忽然道:“你不要再想著他瞭。”
秋瀾呆住。
“昨天晚上……是他夫人的初夜……”阿秋嘴笨,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心裡一陣一陣難受,為秋瀾感到不值得。
那人找她純粹隻是為瞭發泄欲望,哪裡值得她傾註感情呢?
秋瀾“呵”一聲輕笑,眼圈再次紅瞭,頭也不回地走瞭出去。
凌晨,有人用力敲阿秋的門。
阿秋開門,看見小甘瀾焦急的臉:“阿秋,你去看看秋瀾,她都快被酒灌死瞭……”
阿秋急忙跟著趕過去,隻見秋瀾在眾人的扶持中用力掙紮著,小臉通紅,眼神迷亂,正在發酒瘋。
阿秋過去拉住她的手:“秋瀾!”
“唉……阿秋?”秋瀾居然還認出瞭她,笑嘻嘻的,“你來瞭?來!陪姐喝一杯!”
明瀾居然也在,狠狠扯瞭她一把:“你還喝?不想活瞭?”
“胡說,誰……誰不想活瞭?”秋瀾力氣大得驚人,一把推開眾人倒在桌子上,“姑奶奶沒滿月就被人扔在大街上,五歲進瞭和艷樓,什麼苦沒吃過……”
她忽然直起腰“砰砰”錘桌子:“我!一定會長命百歲地活著的!你們等著瞧……”吼瞭一句氣竭,又倒瞭下去,“你們不懂……你們都不懂……”
一個習慣瞭卑微的人,隻要能活下去,什麼苦都能吃,什麼傷都能抗。
“好啦,我們扶你回去休息。”明瀾過去拉她。
“我!”秋瀾倏地站起來,指著天,“我秋瀾是沒名沒姓、低等下賤的一個妓女,我骯臟,我下賤,可是……可是……”淚珠子忽然一顆一顆往下掉,“我的感情是很幹凈很幹凈的,就像天上的雲朵一樣……誰都沒有資格踐踏它!”
大傢夥都安靜瞭下來,有幾個人甚至紅瞭眼眶跟著一塊哭瞭起來。
明瀾也有些難以自持,穩瞭穩自己,她過去拉住秋瀾:“我知道,我知道!我們回房間休息,不要理會那些人……”
阿秋也過去幫忙,卻被秋瀾一把抓住:“阿秋,阿秋,”她淒淒哭著,“喜歡一個人好難過,真的好難過……”
阿秋的心猛然揪緊,想起獨孤九臨的話:“阿秋,我喜歡你,你懂嗎?”
她不懂,永遠不可能懂。
可是秋瀾卻說,喜歡一個人好難過……那他,也是很難過的吧,所以那天晚上才會那麼失控,原來,是她先傷瞭他的心……
“阿秋,你怎麼瞭?”明瀾的話拉回瞭她的神智,她抹瞭一下濕潤的臉龐,對著手上的水跡有些怔愣。心裡閃過一種莫名的情緒,但很快又消失無蹤瞭,仿佛從未來過。
她搖搖頭,抽出一根銀針利落地紮在秋瀾的後頸,然後秋瀾立馬癱軟瞭下去。“我們扶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