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桃林,阿秋第一個看到的是滿臉擔憂的山花。她走過去拉起山花的手就把起瞭脈,確定她安然無恙才松瞭一口氣。
“姐姐……”
“我沒事。”她拍拍山花的手,“你有些氣虛,怕是累著瞭,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吧。”
“我有地方。”一道沈悶的聲音響起。
阿秋這才轉頭看向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長得果然跟她有七八分像,一張平凡無奇的臉,一雙木訥呆滯的眼睛,雙腿蓋在毯子下看不清是什麼情況。
但是,他坐著輪椅。阿秋從來沒有聽人說過當朝皇帝竟然是一個殘疾人,不過也是,誰敢議論皇帝的缺陷啊!
不管怎麼樣,他畢竟還是這天底下最有權勢的人,既然他能提供庇護,他們當然沒有理由拒絕。
在休整好之後,眾人集聚在一起商議後續事宜。
山花偷偷在她耳邊說悄悄話:“姐姐,阿楓說坐在輪椅的那個人是皇帝……”
阿秋垂著眼皮不說話。
“阿楓還說他是我們的爹爹。”山花有些苦惱地皺眉,“那我以後是不是要做公主啊?”想到阿楓最近帶她去看戲,戲裡的公主都是刁蠻任性、張揚跋扈的,動不動就將人賜死,不由哀嘆,“我不喜歡打人板子,我也不想搶別人的相公,我隻要阿楓。”
“呵呵,看來你不止相貌像你娘,連性子都是一模一樣的。”慕容韜忽然笑瞭,木訥的臉染上瞭慈愛的色彩。
確實。阿秋點頭同意。
慕容韜轉而看向她:“據說,那幾年都是你在陪著你娘?”
阿秋點頭:“可是娘親從來沒有告訴過我我有一個妹妹。”
慕容韜神色黯然:“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你娘,那幾年過得好嗎?”
阿秋搖頭:“你說過若是有事就讓她在臨南城的飛來客棧等你,我們沒有錢,住在城外的破廟裡,但是她每天都堅持在飛來客棧門口乞討,生怕錯過瞭你。她等瞭你五年,始終不見你來。”娘親容貌瑰麗,那幾年為瞭避難從來都是一身又臭又臟的,乞討不到好東西,還染瞭一身病痛,可偏偏死也不願離開臨南城。最終,死於寒病交加。
“是我對不起她。”其實不用阿秋說他也知道當時春娘有多難過:等著等著,好不容易等到他當上皇帝的消息,卻沒等到他去接她,反而聽說他娶瞭皇後。
當時的她一定非常傷心。
“當時我地位未穩,葉盛雲控制瞭我身邊所有的人,我根本沒有辦法把消息傳遞出去。等我建立瞭自己的勢力,有瞭一定的自由瞭,你娘已經過世,你也失蹤瞭……”
山花的眼裡滿是好奇:“你真的是我爹嗎?那你是怎麼認識我娘的?”七苗寨的人都說她是野種,是她娘與漢人野合生下瞭她,說實話,她一直很好奇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不管那些人怎麼說她娘,總之她堅信自己的娘一定是很好很好的,跟漢人野合也是一件好事。所以當初看見寒楓的時候她才會那麼興奮──她要做娘親曾經做過的事,也找一個漢人野合,嘗嘗那傳說中的銷魂味道。
“當年我被三皇弟陷害,差點死在南疆,是你娘誤打誤撞救瞭我。在我養傷期間,我們暗生情愫,私定終身。”對於別人來說這隻是一個老套到不能再老套的故事,但是對慕容韜來說,卻是一生情殤的開始。“當時奪位之爭危險萬分,我不放心將你娘帶出來,所以將她留在瞭南疆,沒想到她當時已經懷瞭我的孩子。你娘身為五毒教聖女,與漢人珠胎暗結,本是死罪,但五毒教的人知曉我的身份,也不敢妄動。”
“你娘一心想出來找我,七苗寨和五毒教當然不肯放人,卻又怕遭我報復不敢殺她,就將她囚禁起來,直到生產。後來她生下你們兩個,那些人就將你妹妹偷偷藏瞭起來,逼你娘立下毒誓此生再也不得使用蠱術,然後將她趕出瞭南疆。”
“與此同時他們還用七星血株立下瞭毒咒,一旦你娘與我見面就會死於非命,未免我動七星血株的註意,山花還未滿月他們就將她立為花奴,一旦七星血株被擅動,死的就是山花。這件事,他們瞞著你娘,卻毫無保留地告訴瞭我。”
若單單隻是一株七星血株或者隻是一個七苗寨,或許他還不需如此避諱,大不瞭連人帶草一起接回來便是。可偏偏那時他受制於葉盛雲,葉盛雲用他兩個女兒和這天下百姓的安危威脅於他,硬是將他困在瞭這深深的皇宮裡。
一傢人,陰差陽錯就此天各一方。
聽聞春娘過世的消息,他也恨不得跟隨她一起去瞭,可是他是這天下的君主,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黎明蒼生毀在葉盛雲的怒火之下,所以茍且偷生這麼多年。
聽完他的解釋,阿秋沈默瞭很久:“娘親不會怪你的。”
“我知道,”慕容韜微笑,“如果她知道我有這麼多的苦衷,就隻會心疼我,又怎麼會怪我呢?”這天底下,再難尋春娘那樣天真善良的女子瞭。
……
朝廷內暗潮湧動,大傢都感覺到不對勁,特別是西北方向,怎麼看怎麼透露出一股子詭異的氣氛。
深夜,皇宮。
“慕容韜,隻要你說一句,我可以讓我哥不反你。”得知山花和阿秋都被救走瞭,葉盛雲居然還是鎮定──大不瞭再一次把她們抓回來就是,隻要她想,沒有什麼辦不到的。隻是這麼一來,慕容韜和葉天之間的遮羞佈又被揭開瞭一層,雙方對峙更加明顯罷瞭。
慕容神色依然淡定地盯著手上的奏折,木訥的眼神讓人搞不清他到底是在發呆還是在沈思。“不必瞭。”
葉盛雲冷笑:“你不顧你的子民瞭?”
“葉天就是一顆毒瘤,遲早都要除去的。”慕容韜嘆氣,放下奏折,抬頭看她。
葉盛雲有些失控:“你這麼說,是因為你有必勝的把握嗎?”
“不,”他沒有半點猶豫,“隻要有你在,我永遠不可能有必勝的把我。”這麼多年,他還是沒能弄清楚她的實力究竟如何,隻知道,那絕非凡間能擁有的力量。“是我等不下去瞭。”
“什麼意思?”
“如今衛王已經逐漸成熟,有能力執掌這個天下,我也算達成瞭先王的遺願,是時候放下社稷,去履行另一個承諾瞭。”
“慕容韜!”葉盛雲盛怒,“你要是敢離開我,我就讓這個天下給你做陪葬!”
慕容韜無奈:“阿雲,都過去這麼多年,你還是沒有醒悟嗎?”
“你要我醒悟什麼?”葉盛雲滿眼淚水,“你知道什麼?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因為你,憑著我手上擁有的,別說這個天下,就算是飛升成仙對我來說都是輕而易舉,我為你犧牲瞭那麼多,你為什麼就是不能對我動心?!”
“你並不曾為我犧牲任何東西。”慕容韜很幹脆地揭穿她,“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葉盛雲絕望地看著他:“你怎麼可以這麼無情?”
“我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慕容韜木木地說,一如既往的執拗。
葉盛雲的心再次被他撕成一片一片──這麼多年,她守瞭他這麼多年、等瞭他這麼多年,他竟然還是這句話?
他怎麼敢?!
她知道他木訥單純,認定一件事就會堅持到底,可她萬萬沒有想到,當他用這種單純拒絕她的時候,會這麼徹底。
她閉眼,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我不管,你必須留在這個皇宮陪我。十八年前我能威脅得瞭你,十八年後我一樣可以!”
“你為什麼要動‘七星血株’?”慕容韜撿起另一份奏折,“不就是發現我支撐不瞭多久所以才忍耐不下去的嗎?”
葉盛雲倏然睜眼,瞪著他,許久,瘋狂的沖過去將他手上和桌子上的奏折都掃到地上:“不可能!以我的能力就是閻王爺也別想跟我搶人!我有空間、我有靈泉,我有無數的法寶,我有什麼做不到的?!”
“我一心求死,就是神仙也難留我性命。”慕容韜依然很冷靜,推著輪椅慢慢往外走。
“你敢死,我就讓你的兩個女兒和這天下的所有百姓為你陪葬!”葉盛雲滿臉瘋狂。
“十八年前你就這麼說。”慕容韜有些疲憊,“不是我不想順從你,隻是我忍瞭十八年,心太累瞭……我的理智讓我當瞭十八年的皇帝,如今,我想讓我的情感做一回主。你若要殺我的兩個女兒就殺吧,我們一傢四口正好在下面團圓。你要滅瞭這天下蒼生就滅吧,我為瞭保住他們犧牲瞭十八年,也算對得起他們的供奉瞭……”
看著慕容韜慢悠悠地推著輪椅離去,葉盛雲忽然有些惶恐。
他是真的不想活瞭,這十幾年來她用來威脅他的借口竟然已經不管用瞭!
為什麼?她擁有那麼多,所求的不過是一個男人,難道這麼卑微的一個願望都無法實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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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傢的話:
大傢告訴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把終極大Boss搞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