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並不可能簡單結束,縱使趙績理面色上並沒有顯露出多大慍怒,秦絕珩心裡卻也知道她是確實生瞭氣。
平時無論如何被束縛被針對,趙績理也能懷著“總有一天會結束”的念想,告訴自己沒必要太過重視。但隨著秦絕珩的手越伸越遠,以至於到今天將喬凜直接從她生活裡剔除瞭出去,一切就終於開始讓趙績理感到瞭過分。
趙績理心下有意難平,壓抑瞭許久的脾氣就來得很快,也異常難以平息。
但這脾氣說到底也翻不出什麼新花樣,這些年來秦絕珩已經有瞭幾分習慣。
往昔的溫柔相待對趙績理已經完全失去瞭作用,盡管趙績理性子剛硬、向來吃不得一點硬手段,秦絕珩卻發覺但凡是她退讓一步,趙績理往往能再強行進上三步。
而但凡她強硬一點,趙績理的態度也會跟著變得更加冷漠,身上的刺又會更凌厲三分。
情況確實容易讓人束手無策,但秦絕珩放縱慣瞭,溫柔不過是一層原本隻屬於趙績理的外衣。
此刻她既然已經無意再去和趙績理玩你退我進、你進我退的小遊戲,也就不會再去在意趙績理的反應。
隻要能將她緊緊地握在手心裡,無論用什麼方法都可以。。
繞著喬凜一事爭論無果後,兩個人一路沉默著回到瞭傢。秦絕珩難得地並沒有多和趙績理爭論有無,連進瞭傢門也並沒有多餘表示。
如果是往常,秦絕珩總會在下車時順手扶一扶趙績理的腰,又或者是在進門時拉一拉她的手。
但今天氣氛緊張,秦絕珩不僅不打算和趙績理口頭爭執,也並沒有意向和她作過多肢體接觸。
兩個人各懷心思回到傢,沒過多久,秦絕珩就換下瞭套裝從房間裡走瞭出來,站在門口輕輕敲瞭敲趙績理房門。
天色已經暗瞭下去,趙績理房間裡光線昏暗。秦絕珩微微瞇瞭瞇眼,又向裡站瞭些才勉強看清房裡的細節。
窗簾開著一條小小的縫隙,有微弱的光色從細小的窗簾縫裡投入。趙績理站在那道縫隙邊,那一束光就柔柔地落在瞭她胸前肩上,將耳尖那一點膚色映照得更加剔透。
秦絕珩心神微晃地看瞭幾秒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走神,她微微嘆瞭一口氣,開口提醒瞭一聲:“績理?”
趙績理並沒有反應,像是沒有聽見秦絕珩的聲音一樣,頭也不回地繼續伸手脫掉瞭襯衣。
秦絕珩對她換衣服不關門的動作報以微微挑眉,她視線在趙績理纖細的蝴蝶骨上流連瞭一會兒,安靜地等著趙績理換完後才繼續開口:“有沒有空?”
“沒有。”趙績理將脫下的衣服掛瞭起來,站在衣櫃前拿出瞭一套幹凈睡衣,徑直走進瞭浴室,嘭地關上瞭門。
“行。”秦絕珩站在門口沒所謂地回道:“那就吃飯的時候說。但我先告訴你……”
趙績理沒心情和她說話。她自己心情尚且糟亂一團,此刻甚至連秦絕珩的聲音都不想聽到。
趙績理正對著鏡子解開瞭頭發,一手剛剛拿起梳子,就聽見秦絕珩還在門外說著什麼。
仿佛最後一點私人的、安靜的空間都被侵占掠奪,趙績理心裡不由得感到憋屈又煩亂。
究竟要這樣下去到什麼時候?究竟什麼時候才可以結束?她皺眉放下瞭梳子,伸手猛地扭開瞭花灑龍頭,將門外的聲音蓋瞭過去。
秦絕珩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浴室裡傳來瞭水聲,突如其來的打斷讓她感到不適應,但她最終還是安靜地站瞭兩秒,抿抿唇離開瞭趙績理的房間。
這件事其實並不著急,秦絕珩隻是簡單地有瞭個想法,不管是今天晚飯提又或是明天晚飯提,其實並沒有什麼大區別。
想著,秦絕珩慢慢走進瞭廚房。
晚飯一直都是秦絕珩擔著,趙績理並不會做飯,秦絕珩也沒有想過讓她去做。好在秦傢三個姐妹廚藝都並不差,秦寸心更是難得的下廚好手。秦絕珩自從掌瞭傢裡的勺,兩姐妹間就時常湊在一塊兒探討廚藝,倒是新鮮又有趣。
秦絕珩習慣瞭晚歸,也就習慣瞭用最快的速度做好晚餐。趙績理擦著頭發從房間裡出來時,秦絕珩已經將第二道菜裝進瞭盤子裡。
“你下來坐會兒,湯還沒好。”秦絕珩聽見響動,微微走出去瞭幾步,握著勺子抬頭瞟瞭眼靠在樓上欄桿邊往下看的趙績理,重復道:“下來。”
趙績理相當不高興,也就一點半點都不樂意聽秦絕珩的話。她聽見秦絕珩要求瞭兩遍,反而心裡怎麼也不願意照做。
趙績理這樣想著,半晌涼涼地看瞭秦絕珩一眼後,一聲不出地回頭走進瞭房間裡。
“……”秦絕珩握著勺子,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她關瞭火朝廚房外走瞭幾步,站在客廳邊沖二樓微微提高瞭音調:“趙績理,我給你十分鐘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不要在我面前發脾氣,也不要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其他人惹我生氣。”
話音剛落,樓上隱約傳來一聲涼涼的“whatever”,尾音輕輕巧巧,入耳卻滿是不屑。
不得不說趙績理的確很會惹人生氣。秦絕珩心裡堵上添堵,一時對趙績理這個口頭禪既厭煩又無可奈何。她站在原地深吸瞭一口氣,才轉身回到瞭廚房。
時間並不到十分鐘,沒過一會兒,趙績理就從樓上走瞭下來。秦絕珩掃瞭她一眼,也沒有說話。
兩個人一個站在流理臺前,一個坐在外面距離不遠的客廳沙發上,隔著一段距離誰也沒看誰。
直到上瞭飯桌,秦絕珩將筷子遞給趙績理後,才向後靠在瞭椅背上,將手腕上的鐲子轉瞭轉,狀似漫不經心地開口:“你想我飯前說,還是飯後?”
趙績理知道秦絕珩要說的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她興致缺缺地看瞭秦絕珩一眼,直白地回:“現在說我吃不下飯,吃完飯說我會吐。想什麼時候說,姨姨自己決定吧。”
秦絕珩聽她這樣說莫名有些想笑,忍瞭三秒後才搖搖頭,輕聲說:“那就飯後說吧。”
“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趙績理拿起筷子,把盛好瞭飯的碗往秦絕珩面前推瞭推,語氣淡漠。
提醒自己什麼?真的要吐嗎?秦絕珩想象瞭一下,覺得趙績理潑自己一臉水的可能性更大。
想什麼呢。秦絕珩嘆瞭一口氣,也跟著拿起瞭筷子。
從前在趙績理還小的時候,秦絕珩記得飯桌上還是有聲音的。
趙績理會和自己說許許多多當天見到的趣事,也會纏著秦絕珩和她說新鮮見聞。有時候秦絕珩給自己倒上半杯酒,趙績理也會探過手來偷偷抿一口,再談笑時,氣氛總是融融。
但現在卻冰冷又無言。秦絕珩微微抬眸看瞭對面的趙績理一眼,發覺對方正專心致志地小口吃著飯,一點想要看自己一眼的意思都沒有。
算瞭,總之食不言也是個好習慣。秦絕珩默默想著,將視線錯開。
“說吧。”
沉默的一餐飯過後,趙績理很快就放下瞭筷子。惜字如金地說出瞭這兩個字後,她隱約已經有瞭立刻起身離開的意思。
秦絕珩看著她直起身將椅子往後推瞭推,半晌才慢條斯理地抽瞭一張紙,將碗筷推開後拿起瞭桌邊那杯水。
趙績理有些不耐地看著秦絕珩,等瞭大概足有半分鐘,才聽見秦絕珩幽幽說瞭一句。
“還有兩年你就高中畢業瞭,想好瞭要去哪裡的大學嗎?”縱使心裡早有瞭決定,秦絕珩還是下意識地先問瞭趙績理一句。
“加州,或者新州。”趙績理沒什麼表情,回答得卻很迅速,顯然是很早就計劃好過。
秦絕珩對她的答案並不意外,這些年她確實有過讓趙績理出國去的打算,也始終有意識地讓趙績理上著對應的培訓班。但她沒想到的是,趙績理已經將這件無關緊要的事想到瞭如此不假思索的程度。
是不是計劃瞭很久、究竟計劃瞭些什麼,這些問題秦絕珩此刻都不在意。她知道趙績理註定要失望。
“還有別的想法嗎?”秦絕珩淡淡地看瞭趙績理一眼。
“沒有。”
“那我和你說說我的安排。”
話一出口,趙績理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在秦絕珩眼裡或許根本算不上決定。微微的不適感在此刻漸漸變強,她不安地看瞭秦絕珩一眼,眼裡流露出瞭防備的意味。
“秦絕珩,你不能阻止我去我想去的學校。”趙績理的語調很嚴肅,甚至還帶著些警告的意思。
但這份警告在秦絕珩眼裡就顯得有瞭幾分無力。她對趙績理這句話不認同也不反駁,隻靜靜地看瞭趙績理片刻,才緩緩說:“我說過,我不會讓你走。現在和從前不一樣,我隨時都在害怕你會離開。”
“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視線,趙績理。”秦絕珩將視線落到瞭廳邊的窗外。夜色已經全然籠罩瞭下來,她沒有拉窗簾的習慣,於是一片昏黑暗沉的夜景就全數落入瞭眼中。
“我不管你是想去加州還是新州,你都隻能想想。”靜靜地看瞭片刻,秦絕珩將目光落回瞭趙績理臉上,神色裡帶著微弱而晦暗的笑意:“不用說什麼我不能這樣做,我就是可以。也不用質問我為什麼,我相信你自己心裡都明白。這是對你一直以來叛逆行為的懲罰,也是對未來的保證。”
秦絕珩話音還沒落下,趙績理就已經憤怒地從桌邊站瞭起來。
“未來?我和你有什麼未來?能有什麼可笑的未來?”趙績理的怒意十分明顯,她憤怒地猛拍瞭一下桌面,白皙的兩頰浮上瞭緋紅的顏色:“你憑什麼把我拴在你身邊?秦絕珩,我是什麼?我是你的什麼?你回答我啊!?”
從前秦絕珩告訴趙績理過無數遍——“你是我最喜歡的孩子”。但如今,這句話早就變瞭味,無論是說還是聽,都無端讓人覺得可笑又可悲。
喜歡仍舊是喜歡,卻再也不是往昔單純的憐愛意味。
趙績理依舊是自己最喜歡的人,但此時此刻秦絕珩無論如何也再說不出口,以至於到瞭最後,這句話連想都不再願意想起。
秦絕珩的沉默留給瞭趙績理無限的空間,她的臉色隨著靜默的氣氛一分分冰冷,最終忍無可忍地伸手將桌上半杯溫熱的水潑在瞭秦絕珩臉上。
果然是潑瞭自己,倒是念想成真。秦絕珩第一個反應居然是調笑,她安靜地看著趙績理,任由水珠從睫毛上滴落。
“你不要做夢瞭。”趙績理緊緊咬住瞭嘴唇,很快又松開,下唇上就多瞭一點淺淺的牙印:“你沒有辦法永遠拴住我,你沒有辦法、你做不到。”
沒有辦法,做不到啊。
同樣的聲音在趙績理心裡盤桓著。她還太過於年輕,當她一度視之為希望的計劃忽然落空時,這一刻帶來的打擊便比這些日子以來受到的折辱還要摧人。
她想要離開這裡,想要離開秦絕珩的視線。她想要放開這段讓人窒息的、變質的愛,想要從牢籠中脫出去。但到瞭如今,她卻發現自己一切的計劃,隻要是秦絕珩想,太輕易就能夠被改變。
憤怒與無力的情緒交織著,讓尚且年少的趙績理很快臨到瞭崩潰的邊緣,她將空瞭的杯子猛地丟向瞭秦絕珩,咬著嘴唇,想要不示弱地和她對視,卻最終發覺自己做不到。
“我不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要在你身邊,放我走,我不喜歡你。我不是你養的什麼玩物,我是個人,我不想做你的附屬品。放我走,我不要和你在一起——”趙績理緊緊攥著手邊的椅背,垂著頭,聲音細弱而顫抖,斷續著說到最後時,連聲音都被眼淚模糊。
往昔的面無表情與冷漠態度並不是代表她不恨,也不是真的堅強,隻不過冷漠到瞭這一刻都變得蒼白無力,什麼也沒有辦法改變秦絕珩的一手遮天。
真的沒有辦法嗎?趙績理痛苦而又不甘地看著秦絕珩晦暗不明的神色。
——會有辦法的,總會有的。
少年時期的強烈願望在這一刻被深深埋入瞭心底,趙績理再也沒有提起過,也再也沒有忘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