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絕珩看著趙績理發來的消息——那句充滿瞭挑釁意味的“那你給我看啊”,忍不住笑瞭出來。
恐怕趙績理是認定瞭天高皇帝遠,自己鞭長莫及,才敢不假思索地這樣說話。
倒是天真可愛得很。
想著,秦絕珩看瞭一眼車窗外。
街邊的鐵欄裡隔瞭一段綠化帶和車道,再往裡就是趙績理租的公寓。這裡地段處在她學校和實習公司的正中,無論要去哪一頭,都算得上十分方便。
秦絕珩盯著那棟樓看瞭片刻,回過神來後還是推開車門走瞭下去。
趙績理不在,也不知道要什麼時候回來,秦絕珩看著她發來的消息也並沒有再去回復,而是站在瞭她公寓樓群的大入口外,施施然站在並不是很寬闊的街道邊,等瞭起來。
天氣怡人,情景也恰到好處。秦絕珩等瞭沒多久,就遠遠看見從模糊拐角邊捏著紙袋朝這裡走瞭過來的趙績理。
很久不見瞭,一切像是沒變,卻又其實變瞭很多很多。秦絕珩看著遠處垂眸數著地磚一路走來的趙績理,隻是一眼就知道趙績理一定是在想心事。
這個孩子總是喜歡在走路的時候出神,邊出神邊數地磚,還總喜歡踩著地磚縫走。
小時候還好,現在長大瞭,又穿著這麼高的高跟鞋,還踩著地磚縫出神,就不怕摔?
秦絕珩有些擔憂地想著,越發靠近的趙績理也終於有所感應般抬起瞭頭。
冬日的氣息很淺,此刻更像是在春秋。陽光不知什麼時候又從雲層裡露瞭頭,將樹影與影外金光分割得明顯。身邊的樹形狀奇怪,是秦絕珩不熟悉的品種,白晝的亮度正好,將瀝青的車道映照得有幾分色淺,又在不遠處的建築墻上投下灼眼的光。
小區外的小路上人很少,車道也並不寬,在聖誕的前夕並沒有誰從此處經過,一切帶瞭幾分陌生的安靜,兩人眼裡也就隻有瞭彼此。
明明此刻應該感到驚訝的人是趙績理,但眼前神情更為恍惚的卻是秦絕珩。她微微抿著唇,看著趙績理。
好像又高瞭些,頭發長瞭,有些卷卷的。到底是長大瞭,風情外露間顯得尤為艷骨無遮,入眼身量高挑又纖細,白皙精致的五官被清淺的神情一襯,完全勾起瞭秦絕珩的全部紛亂思緒。
“你……”
“這不是秦總嗎?”
兩個人同時發聲,秦絕珩卻還沒來得及說完話,就被趙績理瞬間變得玩味的神情和語氣給堵瞭回去。
“還真是好久不見啊。”說著,趙績理向前幾步,笑容隻停留在瞭皮面上,又不知道是因為這些日子以來的工作習慣還是別的,走近的同時朝秦絕珩伸出瞭手:“不知道秦總在這裡等我,有何貴幹?”
倒是很久沒能當面領會到趙績理這幅陰陽怪氣的姿態瞭,秦絕珩也沒想別的,反而眉眼微彎,笑瞭起來。
她伸出手去,握住瞭趙績理的手,像是往日裡生意場上最正常不過的見面一樣,動作輕又不帶任何他意,柔聲接話:“是很久不見瞭。”
趙績理看著秦絕珩略顯生疏的動作,也微微愣瞭愣。她開始後悔自己究竟為什麼要和秦絕珩握手,這實在是一個莫名其妙的舉動。
這樣想著,她下意識就要將手抽回來。
但她想到這裡,抽離的動作還未落實,就感到秦絕珩五指突然使力,她再抽,卻是怎麼都抽不出來瞭。
而後,她就看著秦絕珩握著她的手,將手背翻瞭過來,微微傾身蜻蜓沾水般落下一吻。
倒是個再標準不過的吻手禮——如果忽視那一吻驟離時留下的微微一點濕潤觸感外。
這一吻外加小動作過後,秦絕珩笑著抬眼,仍舊握著趙績理的手,抿著唇看著她。
趙績理氣結,被秦絕珩這樣抓住手親瞭一下後,整個人立刻變得煩躁瞭起來。
“秦總自重。”她右手在秦絕珩手裡掙瞭一下,不出意料未果。
手背上唇瓣細膩的觸感尚未消失,甚至那一點溫軟濡濕的感覺也還並未散去,趙績理被秦絕珩牽著,控制不住地放大瞭感官,一時隻感到背上都豎起瞭貓毛,此刻隻想趕緊收回手,當著秦絕珩的面狠狠擦幹凈手背。
煩亂間,趙績理幾次抽手未果,幹脆用力回握住瞭秦絕珩。這一回握的力道不小,秦絕珩微微吃痛,指尖略有松動。
趙績理趁虛而上,直接抓住瞭秦絕珩的手腕,拉開瞭兩個人的距離。
“我不知道你是要來幹什麼,但你保證過不幹擾我的生活。”趙績理語調平穩說著,仿佛確實是很快就調整好瞭情緒。
她面上毫無表情地松開瞭秦絕珩的手,朝後亟退瞭幾步,高跟鞋跟在石磚人行道上留下瞭幾點清脆的聲音:“即便你想要讓我接受,但我還是不可能輕易靠近你,更不可能招待你。”
“所以秦總,自便。”說著,趙績理捏緊瞭左手裡攥著的甜甜圈紙袋,轉身就走。
這次她也不再低著頭數地磚瞭,反而從速度來看,很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秦絕珩站在路邊看著趙績理消失在瞭公寓樓後的身影,笑意漸深。
趙績理確實是感情上十分空白、幾乎完全經不起撩撥的一個人,這一切從她的種種反應中都不難看出。
想著,她抿瞭抿唇,回味著趙績理手背上的那一點甜味,輕輕咬住瞭嘴唇。。
趙績理甩開瞭秦絕珩後,一路幾乎是跑回瞭公寓。她快步一氣到瞭房門前,關上門後才終於松開瞭緊緊攥著紙袋的手,而這一松,她也就發覺這可憐的紙袋幾乎都要被她給揉破瞭。
這什麼人啊!趙績理有些氣惱地在心裡責備著秦絕珩。
不過將買回來的食物重新包好放進冰箱裡後,趙績理卻緩慢地察覺到瞭似乎有哪裡不對。
往日裡出於種種原因,她常常會抓著秦絕珩的手腕把她手拿開。這動作的次數太過數不勝數,以至於趙績理十分清楚,秦絕珩的右手腕上是應該有一個鐲子的。
那個鐲子確實是很好看,翡翠的顏色就像一片暈開瞭霧氣的深深寒潭,而那霧氣又仿佛能流動,將整個鐲子的顏色暈染得時濃時淺,是讓人看瞭一眼就總挪不開目光的顏色。
而在這樣的顏色之上,還有沉金暗描的竹葉雲紋,讓整個鐲子隱約都變成瞭一幅畫一般充實精致。
實在是很好看又很典雅的東西,以至於在趙績理年幼的時候第一眼看見,就感到很喜歡。
“這是我母親的嫁妝哦。”那時候,秦絕珩把她抱在懷裡,脫下手鐲遞進瞭她手裡。
——“哪天我們績理要是嫁人,我就把它給你,好不好?”
趙績理忽然就回想起瞭這個瞬間,也回想起瞭這句清淺的話,即便過瞭許多年,那時候秦絕珩溫軟的語調仿佛就還在她耳邊。
那確實是很久遠的從前,一切也都和後來、和如今大不相同,以至於再度回想起時,趙績理甚至感到如隔往生。
那時候,她還是無論心底或面上,都對那個人毫不掩飾地表露著極度眷戀的吧。
垂眸沉默瞭好半晌,趙績理才想起瞭一切究竟怪在哪裡。
——這個鐲子是秦絕珩幾乎從來不離身的。縱使她身上首飾如流水般常常換來換去沒個定數,但這個鐲子也是總在那裡的,以至於從前趙績理每次捏住她手腕時,都能夠間接地握到這個鐲子。
但今天沒有。
趙績理一瞬間靈光一閃,感到瞭一陣不祥。她猛地關上瞭由於出神而忘瞭合的冰箱門,朝臥室走去。
趙績理動作幹脆地拉開瞭抽屜,拿出瞭今天收到的那個禮物盒。
——最好不要是吧,不要是那個鐲子。
想著,趙績理迅速拆開瞭復雜精致的包裝。
“……”
她看著打開的蓋子下安然躺著的那隻手鐲,不到一秒就立刻蓋上瞭蓋子,指尖翻飛,把搭扣和繩結迅速復原,而後隨著咚一聲輕響,把盒子放在瞭桌面上。
這是什麼意思?趙績理微微瞪著眼睛,看著桌面上的錦盒。
深吸一口氣後,她拿出瞭手機。
“我不要你傢的嫁妝。”
趙績理開口就是單刀直入,也不管秦絕珩聽清楚瞭沒有,徑直說著:“我不要這個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