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績理遠遠從高樓中走出、又繞過行道樹和花壇走過來時,已經是將近四點。
趙績理的頭發新燙瞭卷,秦絕珩看著她日光下泛著點蜜金顏色的卷發,心裡隻覺得她怎樣都好看。
“我好餓。”
趙績理走過來的第一句話不是招呼也不是問候,反而很直白地說起瞭日常。
“中午吃什麼瞭?”秦絕珩自然是喜歡她這種輕松的態度,一時自己心情也好瞭些,探身幫她打開瞭車門:“餓的話就先去吃東西,你想吃什麼?”
趙績理邊關車門邊摸索著安全帶,吸瞭吸鼻子悶聲回答:“中午沒什麼時間,吃瞭半個漢堡。”
這語氣是很不高興瞭。秦絕珩讀懂瞭她的意思,心裡好笑。
“現在這麼晚瞭,隨便吃點就行。”趙績理說著,伸手撥下瞭車前的擋光板,對著鏡子理瞭理鬢發,邊撥邊斜乜瞭秦絕珩一眼,問:“秦總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還能帶你去哪兒。”秦絕珩看著她的表情,伸手將她肩頭一縷壓在安全帶下的發絲挑瞭出來,笑著回答:“你那麼忙,有安排都變成沒安排瞭。”
“你在怪我?”趙績理把發梢從她手裡抽瞭回來,語氣似笑非笑,眼角掃瞭她一眼。
“沒有。”秦絕珩也不在意,面上隨意笑笑,把車開出瞭街道。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在一夕之間就忽然變成瞭誰也不熟悉的樣子,誰也說不清出這是一種什麼樣的趨勢。秦絕珩倒是樂得見到這樣,反倒是趙績理,偶爾還會感到些恍惚迷茫。
不過到底是好的。趙績理並沒有去想那麼復雜,她隻知道如今已經比從前好瞭太多。至於以後,她也絲毫不用擔心秦絕珩是否會故態復萌——如果秦絕珩有那個勇氣,她也大可以全力反擊。
如今她已經不再年幼,而再過幾年,她同秦絕珩之間的地位較量誰輸誰贏,或許當真難說。
想著,她忽然有些兇地瞪瞭秦絕珩一眼。
“?”秦絕珩察覺到瞭這個眼神,無辜地回頭看向趙績理:“怎麼瞭績理?”
“你最好不要騙我。”趙績理說著,“我已經不小瞭,你在想清楚要怎樣對我之前,也該考慮考慮我的反應瞭。”
說什麼呢?這孩子真是被嚇壞瞭。秦絕珩聽她這樣語氣惡狠狠地警告自己,一時居然不知道心裡是好笑多一些還是心疼多一點。
片刻的愣神後,她笑著嘆瞭口氣,搖搖頭回答:“我不會騙你,我從來沒有騙過你。”
“我一直都很喜歡你,績理。”秦絕珩的聲音有些輕飄,卻到底真實又近在咫尺。
車開出瞭路口,遇見瞭第一個紅燈。時間還有五十多秒,秦絕珩熄下瞭火,轉過臉看向瞭身邊神情嚴肅的趙績理。
“你不要擔心,也不用害怕。我很後悔從前沒能給你想要的安全感,也後悔我的手段一直那麼離譜。”秦絕珩伸手輕輕拍瞭拍趙績理的大腿,笑意帶著點安撫,像是摸一隻小貓一樣,指尖聚攏撓瞭撓趙績理的膝頭:“怪我自己太遲鈍,一直沒能知道你想要什麼。但我現在知道瞭,績理,隻要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我就會給你什麼。”
這句話十分熟悉,趙績理的神思都微微恍惚瞭一秒。
她還想說點什麼,但沉默已經過去瞭數十秒,路口的指示燈由紅轉綠,秦絕珩也把視線收瞭回去,看向瞭前路。
趙績理正垂眸思索著,就聽見身邊秦絕珩又幽幽補瞭一句:“——信我好不好?”
這話的語調輕輕軟軟,單憑這樣一句話,論誰都無法想象——這樣的人也會有強勢冷硬的一面。
於是有那麼一瞬間,趙績理幾乎都要被秦絕珩這樣溫軟的語調給哄住,但到底她還是回過瞭神。
“那就要看秦總表現瞭。”趙績理笑瞭,她歪瞭歪腦袋,盯著秦絕珩的側臉。
她這語氣帶瞭些狡黠,讓人捉摸不透。秦絕珩在認真看路的空隙裡分瞭點神看瞭她一眼,卻還是沒能弄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究竟是開玩笑,還是在認真。
不過是什麼意思都無所謂瞭,秦絕珩語調悠長地應瞭一聲:“行啊。”
說完,她就帶著笑意斜看瞭趙績理一眼。那眼波像是含瞭光一樣盈盈欲流,眨眼間纖長的睫毛緩緩顫動著,眼眸半開半闔,看起來迷離又朦朧。
這一眼不過一秒的對視,電光火石間卻讓趙績理覺得心裡像是給什麼撓瞭一下。這一下勾入心扉,既輕又癢,讓她無端想要伸手捂住秦絕珩的眼睛。
——這算是拋瞭個媚眼?在秦絕珩收回眼神後好幾秒,趙績理才反應瞭過來這是什麼意思。
秦絕珩很好看,這是趙績理一直知道也習慣瞭的事實。這好看是帶瞭風月氣息的風流嫵媚,是染盡瞭成熟氣息的好看,但偏偏這樣一個年長瞭她十歲有餘的女人,常常還是會在自己面前做出些幼稚舉動。
就比如這個分明攝人心魄的媚眼過後,秦絕珩忽然舌尖推瞭推,吹出瞭一個泡泡。
這人是什麼時候在嘴裡藏瞭個泡泡糖?
趙績理感到很費解,她知道秦絕珩沒事的時候喜歡吃點糖沒錯,但她也記得秦絕珩這一路分明一直在和自己說話,並不記得她有嚼過什麼東西的動作。
這突如其來的吐泡泡動作帶來的困擾太大,以至於趙績理完全忘記瞭要對方才秦絕珩的那個眼神做出點什麼反應。
一時沉默,趙績理面上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是算得上冷靜,但秦絕珩趁著看路掃她一眼時,還是察覺到瞭那一點困惑。
想著,秦絕珩笑瞭,她咬著糖朝趙績理問:“想什麼呢?你要不要吃糖?你前面的儲物箱裡有一盒,橙子味的還有很多。”
趙績理眼神古怪地看瞭她一眼,伸手按開瞭儲物箱,那裡面空間不大,但有一大半放的全是各式各樣的糖。更裡面的地方,她還看到瞭一個木質燙瞭金的紅酒匣。
“秦總,年紀大瞭吃太多糖,會得很多病的。”趙績理並沒有去動,隻是看瞭一眼後就嘭地合上儲物箱,語調不咸不淡地說著:“人死瞭,可就什麼都沒有瞭。”
這話有點陰惻惻的,秦絕珩嚼糖的動作頓瞭一下,但隨即她就彎瞭彎眉眼,看向趙績理:“你關心我?還挺好。”
“……”
算瞭,光比臉皮,趙績理覺得自己這輩子也比不過秦絕珩。她撇撇嘴:“隨便你。”
兩個人一路不咸不淡地聊著些沒營養的話題,難得地居然一連幾十分鐘過去都沒有起一句爭執。
原來也可以這樣。秦絕珩仿佛是第一次觸摸到瞭夢中也難得一見的雲霄,柔軟而纏綿的感覺縈繞在指尖心頭,讓她也跟著變得輕快。。
由於趙績理並不想吃太多,兩個人最終決定還是去秦絕珩開著玩兒的那傢餐廳。
餐廳離出發地並不遠,即便路上有些堵,最終到達時也還不過是午後四點過半。
秦絕珩推開店門,或許是因為到瞭點,眼下店裡人有些多。百忙之中,那些店員見瞭秦絕珩都匆匆忙忙地打著招呼,一時喊老板好的聲音此起彼伏。
秦絕珩擺擺手,牽著趙績理就直接進瞭後廚。
後廚裡溫度比較高,趙績理跟著秦絕珩在裡面站瞭不到一分鐘,臉頰就以可見的速度熱得紅瞭起來,秦絕珩註意到時,笑得眼角眉梢都融成瞭一泓泉。
“熱就解開扣子嘛。”秦絕珩伸手點瞭點趙績理扣得緊緊的襯衫第一刻紐扣:“從小就喜歡扣那麼嚴實,不知道很像個賣保險的?”
秦絕珩會這樣吐槽趙績理,實在有些難得一見。但趙績理也毫不示弱,她側過臉去狀似漫不經心地瞥瞭秦絕珩一眼,開口反問道:“扣得嚴實是因為誰?”
這倒是不敢提。秦絕珩立刻不再說話,將目光轉移到瞭廚師身上,和那廚師繼續交代著。
哼。趙績理冷哼瞭一聲,後退瞭兩步離秦絕珩遠瞭點,抱著手臂看著秦絕珩和廚師說著話的背影。
秦絕珩仗著特權和廚師左右前後要求瞭一長串,足足。交代瞭兩分鐘。那廚師或許是沒見過這麼能提要求的老板,但到底是因為老板想要開小灶,要求多也就要求多瞭。
交代完後,秦絕珩回過頭才發覺趙績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退到瞭廚房的門邊,正靠著門框撥弄著門上還沒取下來的聖誕花環。
那花環紅紅綠綠的,顏色深又對比鮮明,在門外暖黃色的燈光映襯下,趙績理的指尖就顯得尤其細膩白皙。
秦絕珩看著,眼裡帶著的星點的笑意,朝門邊走瞭過去。
——這樣一個寶貝,一個曾經被她弄丟過的寶貝,如今終於回到瞭她的身邊。
而如今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再弄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