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歷史看上海,落寞千年,卻繁華一紀。
歷史總是出乎人意料。它埋下長長的沉默的跫音,靜遺千年,隻待那一個華麗的轉身。
鳴著世紀的禮炮。
戰爭毀滅瞭天朝大國的迷夢,卻成就瞭上海的姿態。一切都是那麼迅速,一切都是那麼的無可比擬。
上海這個素面朝天,滿身咸魚味的漁傢姑娘,來不及梳妝打扮,來不及與傢人告別,甚至來不及答應,就被人推上歷史的舞臺。她搖身一變,成為瞭最負盛名摩登女郎。
一首夜上海,唱滅無數歸傢的燈,十裡洋場的形象也慢慢深入人心。
但要說起風景名勝,秋遊爬山的去處,在上海這麼個國際大都市,大傢心裡還真沒什麼好的提議。最後挑來挑去,選擇瞭去臨近的太湖西山露營。
周六早上八點半,學校門口一輛旅遊公司的大巴上已經在準時等待瞭。
尚娣清點好人數之後,便讓大傢陸續上車,我找瞭個倒數第二排的位置坐下之後,就開始神遊天外。
「wow~」
「哇~ 」
沒多久,我就被車廂裡此起彼伏的驚呼聲打斷瞭。
抬頭一看,餘清詞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瞭車廂裡。
她今天穿著一身白色的運動服,綁著馬尾,背著書包,看上去簡簡單單,卻又讓人移不開眼睛。
和平時在教室裡的那個高冷知性的教授相比,今天的她少瞭一份不近人情的冷漠,卻添瞭一份溫婉可人的人間煙火。
白皙的臉蛋因為眾人的驚呼,而帶上瞭一絲羞紅,表情宛如少女,再結合她那完美的S 型身材,我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網絡熱詞:「純欲天花版」。
吸引目光並非餘清詞所願,但是她隻是往那一站,就已經是最美的風景瞭。
車廂裡還剩下一個單獨的座位,就在大傢以為餘清詞會選擇那個單獨座位的時候,她徑直走到瞭我的身邊詢問道。
「同學你好,這裡有人坐嗎?」
如果嫉妒的眼神能夠殺人的話,我此時已經死瞭28次,要是車廂裡還有搞百合的妹子的話,那麼這個數字還將更多。
不過我完全忽視瞭他們的眼神,有些冷淡的起身把靠窗的位置讓給瞭餘清詞。
「你坐裡面吧。」
「謝謝。」
餘清詞見我同意瞭,顯的十分開心,嘴角微翹,坐下之後情不自禁的喊瞭一聲。
「小默……」
「嗯~ 」
不知怎麼回事,我竟然也溫和的應瞭她一聲。
或許是和餘清詞的一次次的接觸,又或許是那一長串的請假單,我感受到瞭她對我的關心,所以才下意識的帶上瞭溫和的語調吧,我在心裡這樣想到。
「……」
餘清詞根本沒想到我會這麼溫柔的回應她,睜著眼睛看著我,臉上佈滿瞭驚喜。
隨後不知道想起瞭什麼,臉色突然變得通紅,嘴巴微張,似乎想問什麼,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我們兩人就這麼略顯尷尬的對望瞭一會兒……
我以為餘清詞是不太適應現在的我,她怕自己一開口,我又變回瞭平常冷漠的樣子。
為瞭打消她的顧慮,我主動開口道:「你想說什麼?」
「沒……沒想說什麼。」
沒想到我剛開口想打消一下我們之間的尷尬,餘清詞卻立馬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慌亂的低下頭,不敢看我,臉色更紅瞭,紅的都能滴出血來。
……空氣突然安靜瞭下來。
她羞怯的樣子讓我的心臟驀然一跳,一種很奇怪但又說不出哪裡奇怪的感覺彌漫在心頭,就好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我忘記瞭一樣。
不過餘清詞畢竟是大學教授,這種小女兒狀態隻保持瞭一小會兒,很快就恢復瞭原態。
她把頭靠著窗戶,雙手抱胸,閉上眼睛,以一種既不疏遠,也不靠近的姿勢開始閉目養神起來,臉上的羞紅也漸漸褪去。
既然餘清詞不打算說話,我也自然也做不到主動和她搭腔。便無聊的拿出手機開始刷那個私募論壇,上次貼上的那個pest建模似乎濺起瞭點水花,幾個大佬下場說這東西有點意思,然後現在就已經有好幾個好事者在扒我的ID瞭,我在選擇性的回瞭幾條評論之後,就把手機收瞭起來。
隨著車子緩緩行駛,我也慢慢睡著瞭。
……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大巴車已經快到達目的地瞭。我感覺肩頭很重,脖子還有些癢。
側頭一看,餘清詞竟然從靠窗的姿勢變成靠在我肩頭,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鼻息一下一下打在我脖子上,瀑佈般的長發覆蓋住我瞭半邊身子,就如同和我擁抱在一起一樣。
她睡顏恬靜,由於十分放松的關系,紅潤的嘴角還掛著一絲口水,完全想不到平時在課堂上佩佩而談的知性教授,睡著的時候會是這種模樣,這種極具反差的美,不禁讓我生出瞭想「嘗嘗」她嘴巴裡味道的念頭。
「她嘴巴裡是甜的,還是苦的?」
我被自己這個一閃而過的想法給嚇到瞭,想趕緊穩住蕩漾的心神,可這念頭一旦起瞭,哪裡還能剎的住車,思維一下子信馬由韁的飄到瞭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那雪白的大腿……那雪白的臀瓣……還有那雪白的神秘三角區。
「這是餘清詞啊,拋下你十五年的餘清詞啊,你想幹嘛!」
我狠狠的掐瞭自己大腿一把,所有的非分之想如潮水般退出,隨之而來的是揮散不去的悲傷。
如果她不是餘清詞該多好啊。
如果餘清詞沒有拋下自己這麼多年又該多好啊。
……
我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可這份執念越靠近餘清詞,就越在我心裡洶湧,讓我幾次想原諒她,都無疾而終,思想上能做到,可是本能卻依舊十分抗拒。
大巴車這時已然到站,剎車時的頓挫,讓大傢都晃瞭晃,我看到餘清詞嘴巴動瞭一下,悄悄咽瞭口口水,明顯已經醒瞭。但她卻沒掙開眼睛,依舊安靜的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沒有刻意拆穿她,靜靜的讓她繼續靠著,這種裝睡的模式或許是我們之間最好的相處方法。
「到西山瞭,同學們,趕緊下車瞭。」
司機停好車,扯著嗓子大喊瞭起來。
大傢都依次下車,餘清詞還是沒有動,我也就坐在原地。
我看到她好看的眉毛跳動瞭幾次,每次都是一副要被吵醒的樣子,但掙紮瞭幾下過後,還是沒有「醒來」。
直到車廂裡的人都下去瞭之後,她才如夢初醒般抬起頭,整理瞭下凌亂的發絲,雙眼閃爍地看著我,問道:「到,到地方瞭啊?」
「……」
我沉默瞭一下,點點頭。
餘清詞似乎也覺得自己演技不太好,面色通紅的支支吾吾說道:「我,我睡過頭瞭……下……下車吧。」
說罷,就她臉色一紅,率先起身然後快步下車,我拿起隨身物品跟在她後面。
餘清詞似乎真的很羞怯,一路上,隻顧悶頭走路連回頭看我一眼都不敢,她一反常態的樣子,讓我隱隱覺得我和餘清詞之間似乎是發生瞭什麼事,而我卻記不起來瞭。
跟在餘清詞後面走瞭將近一個小時山路之後,我突然發現空氣越來越清新。
連拂面的風,都似帶著新生,我們似乎來到瞭一處人間仙境。
「我們這是在哪兒?」
我不由得問瞭一句前面埋頭走路的餘清詞一句。
「啊?」
餘清詞抬頭往四處看瞭一圈,似乎也發現瞭不對勁,回頭看著我支支吾吾的說道。
「我也不知道……我們好像迷路瞭……」
——
太湖七十二峰中,四十一峰在西山,其中海拔最高的是縹緲峰,也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地。
去縹緲峰頂有幾條路,最安全,走的人最多的是景區新修的供遊客上山的路的,另外幾條全是探險登山愛好者開發的小路。
很明顯餘清詞羞怯之下,導致一時辨不清方向,所以才走向瞭小路,脫離的秋遊的大部隊。
沒想到隻存在狗血電影裡的劇情,竟然發生在瞭自己身上。
我在心裡感慨瞭一下,有些無奈,但更多的是一種柳暗花明的感覺。這裡雖然是深山,但是景色不錯,白雲抱幽石,鳥鳴曠野,回音不絕,有種誤入桃園的感覺,心情反倒舒暢起來。
但是餘清詞卻不這麼覺得,一臉愧疚的看著我,十分緊張,生怕我誤會她,雙手十分不自在的抓著衣角。
低著頭不敢看我泫然欲泣:「怎麼辦……都是媽媽不好,帶你走錯路瞭……」
脫離瞭欲望的都市,蛻下瞭教授的外衣,在這深山中,隻有我和餘清詞兩個人。
我看著眼前宛如少女般慌張的餘清詞,我很清楚的感受到她心中的局促和不安,她對我的那份愧疚感,讓我覺得我們這個時候似乎角色互換瞭。
我成瞭長輩,她在我面前反而像個孩子,我的一個眼神,一句話,都可能讓她把含在眼裡淚水給驚出來。
看著這個樣子的餘清詞,我心裡是輕松且愉悅的,因為這樣我會很大程度上忘記她的身份,此時的她不是我的媽媽,而是一個迷路的少女。
我往山上走瞭幾步說道:「往上走唄,還能怎麼辦,反正都是在山頂的仙人臺集合,與其在這躊躇不前,還如一路往上好好欣賞沿途的風景。」
這次換我走在前面,餘清詞在後面跟著。
她不在低著頭,而是抿著嘴唇,嘴角勾勒出一個好看的弧度,甚至臉上都炫出瞭兩個很淺酒窩,腳步輕快。
隻是天公不做美,我們還沒走多遠天氣就變瞭,原本明媚的天空突然下起小雨來,雨水透過樹葉的縫隙,時而滴在臉上。
「阿秋~ 」
秋末的天氣本就帶著一絲寒意,而我隻穿瞭一件單衣,在被這突如其路的小雨一淋,止不住的打瞭個噴嚏。
就在我想回頭問問餘清詞冷不冷的時候,還沒等我回過頭,一件帶著體溫的白色外套就披在瞭我肩上。
我轉過頭,還沒說話,就對上瞭餘清詞那充滿瞭寵溺與滿足的眼神。
她見我要說話,搶在我前面輕笑道:「媽媽不冷。」
「媽媽不冷!」
聽到這句話,我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但正是因為感動,我才不知道怎麼去接餘清詞這句話,甚至都掩飾不住內心那既渴望又抗拒的情緒。
有些恍惚的看著餘清詞。
「對不起。」
餘清詞也感受到瞭我傳遞出來的情緒,低下頭在再不敢看我,眼淚像斷瞭線的風箏一樣一滴一滴往下掉。
沉默著像幫小孩子穿衣服一樣,幫我把外套穿好之後,以一種比我更加恍惚的狀態向山頂走去。
我看著餘清詞的背影,緊咬著嘴唇,直到嘴裡泛起淡腥才默默更上。她離開的十五年,對我來說就是一道無解題,無論她表現出怎樣的關心,和讓我感動,我都過不瞭心裡那一關。
……
縹緲峰的陣雨來的快,也去的快,隨著我們慢慢往上山頂爬,穿過瞭雲霧的遮擋,天空也漸漸明亮瞭起來。
就在我們爬上頂峰的那一刻,雨後的黃昏悄然而來。
我們走的是小路,大部隊這時候還沒登上山頂。我和餘清詞並肩站在仙人臺上,舉目遠眺,她還沒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即使面對翩眇峰頂這樣的美景,她的雙眼都毫無神采。
「小默,真的不能給媽媽一個補償的機會嗎?」
餘清詞的聲音就和她現在的狀態一樣,毫無生氣,被風一吹,就消失在瞭山澗之中。
我把外套脫瞭下來,重新幫餘清詞披上,當我的手離開餘清詞肩膀的時候,她的眼淚又止不住的往下掉。
看著餘清詞這個樣子,我又想起瞭那個在大理開風味店中年男人,相比於失孤,我和餘清詞這種近在咫尺,卻不能相擁,更加讓人心如死灰。
我沉默瞭一會兒看著從閘道上上來的人群說道:「我從小一個人長大,所以遇到問題,我都會自己解決,但要我原諒你,我真的過不瞭心裡那一關,這對我來說就是一道無解題。
你拋下我離開以後,我那時候還小,以為你隻是出門買菜給我做飯,所以每當黃昏的時候,我就會在傢門口等你。久而久之,黃昏就成瞭我一天中最期待的時刻,因為那個時候,我總覺得你會從哪個小巷子帶著菜籃子回來。
……
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給你這個機會。除非……你能把黃昏變成一張信紙,然後把你想要補償我的東西,寫在這張信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