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轉眼,就過去瞭兩年多。
顧愔誠已經是大三,新的學年剛開始,他們來到這個新校區已經有一年。
開學不到一個月,那天中午他從宿舍出來,走著走著就到瞭城墻邊的小道。
青石墻面上爬滿瞭深綠色的爬山虎,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他恍惚看到那一年的夏妍,站在城墻根下,抬頭去望那些隨風起伏的藤葉。
他站在她曾經站過的位置,心口又開始隱隱發疼。
距離夏妍最後一個電話已經兩年多,他再也找不到她,徹底地失去瞭她所有的消息。
他不知道她去瞭哪裡,不知道她在做什麼,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她是否還會回來。
她每隔幾個月會給他發來電子郵件,交代一些傢裡的事情,但是對於他的來信,從不回復。
她的博客不知何時設定瞭私密權限,他再也進不去。
就如同她的心一般,上瞭一道無形的鎖,他始終無法再進去。
這條小道很僻靜,很少有人過來。
他停留在原地許久,忽然後面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那人在他身後的不遠處,就停瞭下來,不再向前走。
顧愔誠有些詫異地回過身去,隻見高大的香樟樹下,兩幢明黃的古建築間,冬青樹叢夾著的紅磚小道上,正站著一個人。
初秋的日光依舊明亮炙熱,漏過濃翠樹冠,將她的上身籠在金色光暈裡,她的面孔明晃又模糊。
他看不見她的臉,隻看見米白色熱褲下,一雙又細又長的腿,白得耀目。
他的心,忽然像是被什麼猛烈地撞瞭一下,疼得厲害。
那種突如其來的心悸,熟悉又陌生。
她臉龐的光芒耀得人晃眼,他微抬起手來,遮在眼睛上方,眼睛瞇起,想要看清她的模樣。
“顧愔誠。”
她卻忽然開口瞭,聲音輕盈靈動,宛如升上海面的氣泡。
熟悉的聲音讓他整個人渾身一震,這個聲音他永遠也不可能忘記。
是夏妍。
夏妍在他的視線中,一步一步向前而來,緩緩地走近他。
她穿著半包趾的亮皮裸色涼鞋,露出白嫩的腳趾,上面塗著淡粉色的指甲油。
她的面孔離開瞭耀眼的光束,漸漸地呈現在他的面前,一如從前的恬靜而美好。
顧愔誠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出,幾近貪婪地掃視著她,生怕一個眨眼她就會再次消失不見。
她終於走到瞭他的面前,微微仰起頭來,“是不是又長高瞭?”
他看著她嫣紅的唇在他的面前開啟,她的目光輕柔如水。
顧愔誠一陣恍惚,整個思緒卻似細雨天散開的薄霧,無法聚攏在一處,如煙般發散。
他想要抓住一點頭緒,卻怎麼也抓不住,一切都宛如手中的細砂,在不停地流瀉。
你越想收攏掌心去抓指間砂,它就流逝得越快。
“顧愔誠。”
她的聲音將他再度拉回現實,他渾身一個激靈。
“夏妍?我是不是在做夢?”
這樣突然其來的她,除瞭在夢中,他找不到任何她可能會出現的理由。
顧愔誠抬起手來,微微顫抖地撫上眼前朝思暮想的面孔,手心溫熱的觸感讓他震瞭一下。
他閉瞭閉眼,再度張開瞭,溫柔地看著她,輕聲說道:“這個夢好真實。”
面前的夏妍,和他這兩年來夢裡的她一模一樣,但似乎她又瘦瞭一點,臉也沒以前那麼白,頭發也短瞭一些。
他的手指在她的臉上遊移,快要觸碰到她嘴唇的時候,她忽然張開咬瞭咬他的指尖。
指尖的痛感隻是短短的一瞬,卻仿佛一股電流竄到心間,整顆心房幾乎都麻住瞭。
顧愔誠的長睫一揚,眼睛變得亮起來。
夏妍移開瞭唇,吐出瞭他的手指,“這還是夢嗎?”
顧愔誠的手垂在瞭身畔,緊緊地握住,胸口一陣起伏。
他穩住微亂的呼吸,問道:“真的是你?夏妍,你怎麼在這裡?”
夏妍怔瞭一下,又揚起唇角,似笑非笑,“你猜呢。”
她含糊的回答,讓他心裡本來的那個答案又變得模糊起來。
顧愔誠斂去瞭激動的神色,面容變得安靜起來,認真地看著她。
她穿瞭一件天藍色襯衫,袖口層迭散開,如倒放的花苞,露出纖細的胳膊。
他深吸瞭口氣,讓自己的聲音更加沉靜,“你這兩年到底去哪裡瞭?你去做什麼瞭?”
夏妍的眼睛眨瞭眨,長睫微微顫動。
“這個問題回答起來有點復雜,我晚點再慢慢告訴你。”
他冷笑瞭一聲,想說些什麼,但看瞭看面前的她,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又暗自忍住瞭。
他漆黑的眼瞳緊緊地盯住她,“你會馬上走嗎?”
夏妍聞言,勾起唇角,輕輕地搖瞭搖頭。
“那你打算過來幾天?你現在住在哪裡?”
“你想知道我住的地方?”她淺色的眼瞳清凈如水,卻仿佛有波光閃爍,“我帶你去。”
或許之前經歷夏妍太多次的拒絕和隱瞞,她忽然這麼輕易答應他,讓他一下怔住瞭。
夏妍轉身走瞭幾步,回頭見他仍愣在原地,不由抿起唇角,“你不是要去看看嗎?”
顧愔誠嗯瞭一聲,低下頭來,緊跟在她的身後。
夏妍背瞭一個白色的帆佈袋,長發紮成瞭一個高馬尾,發尾微微卷曲。
她清清爽爽的樣子,像極一個大學生。
兩人走出校門,拐彎進入門口的街道,和那個時候一樣,兩邊都是琳瑯滿目的小店。
“等一下。”夏妍忽然停住腳步,看向兩邊的小點。
顧愔誠的心猛地一跳,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場景。
當年的夏妍也是先去過學校裡的城墻根下,又在校門口等他。
後來他們也是去瞭這處街道,她在這裡停下,然後在隔壁的花店裡,買瞭一束白色的桔梗送給他。
無望的愛。
那一年的夏妍,是這樣解讀桔梗的花語。
現在回想起來,他的心口仍是一痛。
夏妍離開的這些日子裡,他常常會想到這個詞,他甚至把它作為瞭這一世自己的寫照。
上一次是夏妍,而這一次卻是他。
一個循環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