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一隻散發著無盡邪氣的利爪劃破瞭老太監的胸膛。
薑清曦瞳孔緊縮!
卻見一隻通體漆黑,背生雙翼,頭頂六角,身體覆蓋著厚厚黑皮,隱約能看見如人族一般的黑色面孔,似人型卻又散發著與人類截然不同氣息的怪物出現在她的身後,速度之快,幾乎耗盡法力的她,甚至來不及閃躲。
千鈞一發之際,老太監竟挺身而出,用胸膛擋住瞭這足以貫穿她的一擊。
“噗!”
巨力與侵入體內的滾滾魔氣幾乎一瞬間侵蝕瞭老太監的五臟六腑,魔氣染黑瞭他的體內經脈骨肉,被撕開的胸膛露出幹巴巴的肋骨,老男人隻能悶吐一聲,吐出一口夾雜著被污染內臟碎塊的污血。
胸口一下子便被染黑瞭一片。
各種邪異至極的魔氣在他的體內亂竄,幾乎一瞬間就吞噬瞭老太監體內所有的生機!
薑清曦美眸睜大,眼睜睜看著老太監那佝僂矮小瘦削的身軀擋在她的身前,在這一瞬間,她的意識竟宕機瞭。
竟連反應都反應不過來……
“嘶!”
當兇戾邪異的魔氣侵入到老太監的身體某處,仿佛一條帶著與它截然相反的神力,突如其來的一股灼燒感幾乎融化瞭它的利爪。
“啊!”
與其相鏈的梅雨卿同時也感覺到一條陰陽魚在老太監的腦海中一躍而過,便有一股灼燒感從指尖傳來。
邪魔軀殼脫困而出的一瞬間,便朝著那身上散發著與萬年前斬殺它的少女撲去。
“嘶……痛……”
陽氣的灼燒與最後一絲執念的消失,讓邪魔那漆黑無比的臉龐面露迷茫,隨即似乎感覺到瞭什麼,便逃離瞭這裡。
薑清曦看著老太監的身體,仿佛破風箏一般墜落在地上。
她內心的一部分……仿佛也跟著碎瞭。
“不!這不是我幹的……回來!”
梅雨卿極力地安撫著那狂暴的邪魔,她猛然轉頭,看著已經摘下長生草的邪王,俏臉有些扭曲地質問道,“是你幹的?我怎麼控制不瞭它?”
外表七歲孩童一般的邪王,為防止萬一,也不去煉化煉丹,避免夜長夢多,當著梅雨卿的面,一口吞下那生機勃勃的長生草。
霎時間,號稱三界奇跡之一的長生草,便化為一股暖流,遊向他的身體四肢。
感受著無窮無盡的生機滋潤著他的身體,久違的健康與壽元將近的陰霾逐漸離去。
終於,他謀劃瞭這麼多年,還是讓他完成瞭!
再活一世!
長生草不可思議的神異,在緩緩滋養著他的身體。
骨骼也逐漸幼齡化,那昏暗黯淡無光的眼眸也重新變得飽滿靈動,無論是思維還是大腦,身體還是機能……都逐漸回歸瞭他的身體。
心思開始跳脫活躍,思維開始靈動有神。
饑餓,口渴……口舌之欲,七情六欲都逐漸回到他的體內。
這種闊別已久,真正活著的感覺,終於回來瞭!
哪怕是如邪王這般縱橫近千年的老怪物,也有一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六欲的歸來,讓他看向梅雨卿的眼神多瞭一絲輕佻,肆無忌憚地打量著魔靈妖女那玲瓏婀娜的嬌軀,聲線也終於從那蒼老的聲線,變成瞭符合外表的稚嫩男童聲,帶著幾分奶聲奶氣。
“控制?”
聽見瞭梅雨卿的話語,他卻又露出瞭幾分古怪至極的表情,“你什麼時候覺得,你能控制得瞭它的?”
“什麼?”
梅雨卿嬌軀如遭雷擊。
“算瞭,也快分別瞭,我就和你說清楚你們魔靈宗的那些破事兒吧……”
邪王重返七歲年華,心情大好,也多瞭幾分孩童的顯擺心境,用著奶聲奶氣的正太音,說出瞭他所知道的辛密。
“眾所周知,這位來自九幽深淵的邪魔閣下,有可能是人間最後一頭純正的邪魔,也就是你們魔靈宗的創立者,你們世代供奉的‘聖主’,當然叫魔主也對……能讓九天玄女那種連仙帝都退避三分的存在親自出手,你們‘魔主’的全盛時期,大概比元武君還要強不知多少吧。”
“當然,現在它已經死瞭,這就是一具屍體而已,畢竟它才是九天玄女重點關註的對象,能留個全屍已經證明它有多強悍瞭……我要說的,是你們魔靈宗所謂的‘聖女’制度,一代一代的聖女交替傳承,獨立於魔靈宗所謂的護法與長老之外,隻有合適的人,才能繼承上一代聖女的衣缽。”
“你現在已經知道瞭,所謂的聖主,其實是‘魔主’,所謂的聖女,自然也是‘魔女’,魔女的傳承,皆是為瞭侍奉魔主,你觀想感應的,都是魔主……”
說到這裡,邪王臉上終於露出惡趣味十足的笑容:“所以明明你才是‘侍奉’的那個人,又怎麼能說控制呢?”
“什麼!!!”
梅雨卿嬌軀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聰明如她,自然知道邪王話語中含義。
“不!我不接受!”
她才是奴仆,而且……還是一具屍體的奴仆!??
“安心嘛,它現在隻是一具屍體,伺候一具邪魔屍骸,總比伺候一頭活著的邪魔好吧?”
“而且,我也沒說你是奴仆啊。”
邪王又掏出一面鏡子,對著梅雨卿的容顏照瞭照,指著她已然非人的紫色眼白和泛著暗金色如野獸一般的豎瞳安慰道,“你現在和它是共生狀態,你死它死,它死你死;它將它的殘存本能與你融合,逐漸改造你的身體……改造成一具純正的深淵魔軀。”
“看開點,要知道在上古時代,你的多少前輩用盡一切,獻祭無數血祭與生靈都換不來一個最低等的血脈賜予呢!這種魔主級別的共生融合,別人想要都得不到呢,你這麼輕易就得到瞭,那得讓多少為瞭進化成九幽生靈,而傢破人亡的人羨慕嫉妒恨啊?”
“去死!”
梅雨卿動用起身體中已然發生改變的力量,一身魔道法力染上瞭一絲純粹的九幽魔氣,玉手中的法力湧動,幾乎要直接拍在邪王的臉上。
“哎哎哎,別別別!”
重活一世之後,連帶著修為也完全是七歲幼童的邪王是真的毫無修為,要是被梅雨卿殺瞭,那他就真栽瞭,於是他指著梅雨卿的玉手說道:“你最好別過度使用魔氣,這會讓你的身體轉化速度越來越快的……”
聞言,梅雨卿熄滅瞭手中的靈氣,恨恨地看著坑瞭自己一把的邪王,冷冷地說道:“最好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但願如此。”
邪王輕輕一笑,抬頭一看,感受到瞭自己那三個不肖徒弟,頓時擺瞭擺手,消失在梅雨卿的視線之中。
“咦!我剛剛聞到那個老東西的氣味兒,怎麼又消失不見瞭?”
擅長用毒的毒公子落在梅雨卿的頭頂,抽瞭抽鼻子。
“那老畜生為瞭這個秘境,不惜孤註一擲,現在正是他最虛弱的時候,他跑不遠的!”
賭公子搖著骰子,冷靜地說道。
“嘿嘿嘿……你看我發現瞭誰?”臉色蒼白,目中帶著淫邪之光的淫公子,看著在地底下方蹲坐的梅雨卿。
“哦?”
賭公子瞧瞭一眼,一下就認出這位身處於荒郊野嶺的絕色少女,乃是魔靈宗如今叛逃在外的聖女。
他的眼中也閃過一絲淫邪之色,近墨者黑,他們三兄弟拜邪王為師,雖各學不同,但也時常共同坐那壞事兒,也曾做過那采花大盜,又或者過水大俠,跟不少美人仕女有過魚水之歡。
但姿色如魔靈宗聖女這般的,卻是從未見過,自然也有些蠢蠢欲動,再加上魔靈宗已經明令通緝梅雨卿,那一絲顧慮也沒瞭:“如今事情急迫,先擄來這妖女,一邊審問老東西的下落,一邊也給我等三兄弟解饞解饞……”
說罷,三位邪心宗的魔道公子頓時隱隱結成一個三才大陣的樣子,幾乎要同時朝著梅雨卿發難。
可就在這時,梅雨卿的眼眸微抬,散發出非人的紫意。
“滾……開……”
三人隻聽見那身後傳來一聲遲緩無比的詭異聲線。
噗!
漆黑的利爪一下子捅穿瞭擋在正前方的賭公子,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這穿胸而過的黑色利爪,這一身強橫的護體法力與法衣,仿佛一張紙一般被撕破,如同熱刀入油一般的輕松寫意。
“啊啊啊啊!這……這是什麼!”
賭公子正想反抗一下,無窮無盡的詭異氣息便湧入瞭他的體內,這一身引以為傲的法力一下子被污染,鍛體而變得強橫無匹的內臟此時也仿佛紙糊一般,一瞬間被融成瞭黑水,來自九幽的魔氣仿佛火焰一般,直接點燃瞭他的身體。
“不!不!不!!”
賭公子絕望地朝著兩位師兄弟伸手,被燃燒成一個火人,皮膚融化,內臟融化,化為瞭一灘仿佛巖漿一般的液體,卻詭異地融化成一團粘稠的黑膠似的,那渾身漆黑怪物發出一聲嘶吼,然後仿佛蠶食一般撕咬上去。
“這是什麼怪物!”
剩下的毒公子與淫公子看著與自己修為相當的賭公子居然一個照面就被虐殺,一身在魔道這有數的修為在這漆黑的怪物面前都如此弱小無助,頓時面露恐懼,頭也不回地離開瞭。
留下漆黑的邪魔在不斷啃食著賭公子所化的黑膠,梅雨卿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邪魔,不,聖主的身上傳來一陣饑餓的欲望,然後又是一陣飽腹的滿足感。
“過來!”
呆呆啃食著食物的邪魔緩緩落地,似乎聽到瞭梅雨卿的命令,一步一頓地走到瞭她的面前,那漆黑的臉上露出仿佛野獸一般醜陋兇惡的五官,嘴裡喃喃地開口著:“餓……餓……”
“不許吃人!”
“吼嗷!”
邪魔頓時反駁,梅雨卿隻感覺腦海一片窒息,無法反抗的感覺油然而生,她幹嘔著,又趕忙說道:“我會讓你吃飽,但是不許吃人!”
“嗷……好……”
邪魔又變得安靜下來。
“是你??”
就在她稍稍松瞭一口氣時,清冷的聲音從一旁響起,頭一次帶著無法掩蓋的憤怒,令得梅雨卿猛得轉頭看去。
瞧見瞭薑清曦抱著一個重傷嘔血,瘦削蒼老的醜陋老頭緩緩走來,身旁還跟著……
林峰!
梅雨卿將眼眸下垂,用法力掩蓋自己那逐漸魔化的眼睛,抬起頭來,又變得風輕雲淡地媚笑著:“咯咯咯……這不是薑仙子嗎?別來無恙啊!”
薑清曦抱著胸口染血,破開一個窟窿的老太監,臉色前所未有的冰冷,隻是指著那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漆黑邪魔說道:“這是你的東西?”
梅雨卿瞧瞭一眼老太監胸前那波利爪撕開的傷口,心裡一個咯噔,卻又若無其事地答道:“是,這是我在此處遇到的機緣。”
“你承認就好。”
薑清曦白衣染血,玉手一握,太陰玄天劍的劍靈化為一柄虛幻的靈劍,遙指對面的魔靈宗妖女:“你既然要殺我,又何必如此下作!”
“什麼?”
這下梅雨卿卻是心中大震,她完全不知道邪魔脫困之後瞬間跑到瞭哪裡,隻是遇到瞭一股灼燒靈魂的痛楚,讓邪魔下意識退縮瞭。
但邪魔剛剛去殺薑清曦?這事她真的不知道啊。
“清曦。”
林峰見勢不妙,趕忙走上前來勸道:“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對吧雨卿!”
還不等梅雨卿開口。
“真是一出好戲!”
颯爽英氣的聲音從眾人的身後傳來,一聲駿馬嘶鳴的聲音也跟著響起。
眾人轉過臉去,就看見高漣妤端坐在一匹黑馬的背上,臉上的表情戲謔無比。
一時間,空氣似乎都凝固瞭起來。
梅雨卿蹲坐在一處平臺上,身邊隻有一隻渾身漆黑的邪魔在站立不動,那嫵媚與清純並存的臉上掛著如風月一般的笑顏。
高漣妤坐於黑馬背上,矯健婀娜的嬌軀筆挺如槍,紋絲不動,小麥色的絕美臉上的笑容佈滿戲謔。
薑清曦抱著重傷瀕死的老太監,白衣染血,持劍而立,在眾女中最美麗的絕世仙容上則是一片冰冷,散發出濃濃的寒意。
林峰臉上的笑容僵住,一滴冷汗從額頭滑落到下巴。
“繼續,繼續啊!”
高漣妤臉上的戲謔之色愈發濃鬱,笑得也越來越開心,卻讓林峰的話語仿佛都堵在喉嚨裡一般。
薑清曦再次將目光看向梅雨卿,劍尖微抬:“解釋?”
面對第一次如此咄咄逼人的薑清曦,梅雨卿沉默瞭一會兒,才開口道:“無可奉告。”
“好!”
薑清曦舉起手中的靈劍,太陰玄天劍的劍靈開始吸收方圓百裡之內的靈氣。
“等等!”
林峰慌瞭神,走到薑清曦的身旁,勸阻道:“清曦,這其中一定要什麼誤會。”
“林郎。”梅雨卿輕聲呼喚道,看著那不知所措的情郎,眼中的媚意化為瞭一片認真與誠懇,“你信我嗎?”
“我……”
林峰看著梅雨卿的眼神,隻覺得心中一顫。
“咳咳咳!”
這時,老太監在薑清曦懷中嘔出一口烏黑的鮮血,氣息變得愈發微弱,讓咄咄逼人的仙子臉上露出瞭一絲驚慌。
這又老又醜的老太監對你有這麼重要嗎?
看見薑清曦臉上的神情變化,林峰內心沒來得一陣不舒服,卻又因為老太監的咳嗽而松瞭一口氣,趕忙勸道:“還是先救人,救人最重要!”
薑清曦沉默著,散去瞭手中的靈劍,還不等林峰松一口氣,便一言不發地離開,讓清秀的少年又殷勤地走上來說道:“清曦,我來……”
“林公子!”
薑清曦平淡地開口,語氣永遠是那麼的波瀾不驚,卻讓林峰心口一涼。
“讓開。”
林峰啞口無言:“我……”
不等他搭話,薑清曦抱著昏迷不醒的老太監,越過他的身側,逐漸消失在三人的視線中。
最後一刻……她微微側首,那雙清冷澄澈,如皓月當空一般的眼眸,深深地看瞭林峰一眼,便再也不回頭。
那雙眼神中……已然沒有瞭一絲情愫。
林峰心口一痛,比除夕之前在皇宮後山的那次還要痛苦,還要難過。
他好像意識到,自己似乎做錯瞭什麼。
卻又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高漣妤騎於黑馬背上,看著決然離去的絕代仙子,嘴角微微上揚;終於,她還是先徹底送走瞭一個競爭對手。
梅雨卿看向林峰的眼神也變得柔軟無比,他總歸是在自己和那個女人之間,選擇瞭自己。
隻有林峰一個人知道自己此時的心情……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瞭……
但他其實已經輸得一敗塗地。
這時,那低著頭百無聊賴在啃著雜草,絲毫沒有一點千裡馬神駿,更像是駑馬一樣的黑馬,仿佛感覺到瞭自己背上的這匹漂亮小母馬好像對面前這個兩腿生物有不一樣的感情,頓時忍不住打瞭個鼾聲,馬蹄徘徊著。
有一種想要一蹄子踹死這個兩腳生物,讓背上這匹最漂亮的母馬與自己繁衍後代。
“嗝……”
感受到黑馬有些情緒不定的高漣妤趕忙安慰瞭一下,卻又不小心打瞭個飽嗝,那還未消化完,夾雜著濃濃龍氣的腥臭馬精氣味兒從胃袋中冒出口鼻之間,讓她趕緊閉上嘴巴,生怕那奇怪的氣味兒被林峰聞到。
“嗷……”
那乖巧站在高漣妤身旁的漆黑邪魔‘聖主’,毫無意識,隻剩下本能的魔軀翻騰著邪魔本身的欲望,逐漸蘇醒的不僅僅隻是食欲與饑餓……還有一種生命的最後,殘留最多的欲望在逐漸勃發。
邪魔那人型的漆黑表皮之下,襠部的皮下組織在吞食瞭一位修仙者的血肉精華之後,開始以微不足道的弧度開始蠕動著。
“生……育……”
那曾經蠱惑天上仙神墮落的邪魔,如今卻像是一個癡愚的傻子一般,沒有半點理智與意識,呢喃著斷斷續續的殘留本能。
它看向自己的同類母體,太脆弱瞭,根本無法滿足繁衍魔種的使命……於是,癡愚的邪魔順著那連接的通道,不斷朝著那嬌嫩的玉體中輸送著混沌的魔氣。
突如其來的魔氣本源從那邪魔與梅雨卿連接的無形之線中傳來,沖刷著少女的嬌軀,將她的玉體改造著,眼中化開的紫色浮現,瞳孔變成與邪魔幾近相同的魔瞳,一股無法言喻的感覺從小腹深處傳來……
“哼……”
少女一聲悶哼,讓林峰回過神來,趕忙關心道:“雨卿,你怎麼樣瞭?”
“哼!”
不等梅雨卿回答,一旁立於黑馬之上的高漣妤便哼瞭一聲,其中濃濃的酸意隔著數米都能聞得清清楚楚。
林峰尷尬地訕笑一聲。
“我沒事。”梅雨卿深吸一口氣,將魔氣沖刷身體的感覺壓制住,對著林峰說道。
但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那平坦光滑的小腹緩緩浮現一道粉紅色的紋路,暴露在雪肌上,又緩慢暗淡下去,似乎潛藏在瞭少女的嬌軀玉體之下。
林峰不知道的是,今天晚上……他失去的不僅僅隻有一個。
…………
秘境中過去瞭好幾天的時光,但現世卻隻是堪堪過去不到數個時辰罷瞭,甚至天還沒亮,東方尚未吐白。
昨晚的除夕燈會,對於京城的百姓而言,卻不過是最平常不過的慶典,新皇終於在宮中倒騰瞭幾個月後,出宮與民同樂,百姓也終於見到瞭自太祖皇帝駕崩之後,這個帝國的新任掌舵者。
百姓最是可憐,連昨晚發生瞭數件大事都不可知;
魔道的發難,正道的漠視,玄武軍的將士結陣出手;到後面魏王以自身蛟龍之氣反噬大華龍運,前朝餘孽死灰復燃,萬民星辰大陣被癱瘓,隱匿在天穹之上的仙神遺跡差點墜落,砸死京城百萬性命;最終皇帝以大魄力大手段絕地翻盤,雖然也付出瞭無比沉重的代價。
但百姓又是最幸運的,正所謂天塌瞭有高個子頂著,他們對於這些兇險一無所知,可以盡情享受新年到來的快樂。
至於天上一時出現的震蕩和那仿佛一片大陸仙境一般的東西……那可能是官府衙門新開發的煙花而已,對於這個說法,百姓們都是認的,畢竟這世上連修仙者都有,奇怪一點,花活一點的煙花化為海市蜃樓一樣的場景,也不是沒有那個可能。
但對於明知道其兇險,卻又堅持留在京城的人,或許是有放不下的牽掛,或許是有無法忘懷的人,又或者是相信著什麼,一直在等待著。
燈火闌珊,遊龍飛舞,頑童帶著面具與煙花在人群中奔跑;文人騷客也落在那溫暖的酒館青樓中,舉杯換盞,觥籌交錯;或是癡男怨女,淑女與君子久違的相逢,述說著久別的情愫;閑來無事的散人在異域的馬戲與別具神州特色的小棚中說笑觀戲,燈籠花燭下貼著一紙又一紙的燈謎,引得多少書生撓頭苦悶。
如此熱鬧,自然也少不瞭人生嘈雜,火燭交錯,走水那是難免的事兒,就連城西南那一處醒目的高樓,也不知被誰的一把大火給燒瞭熱火朝天,連續燒瞭好幾個時辰都不見火勢變小,得虧是官府搶先一步疏離人群,竟沒有爆出誰被燒死的事跡,但聽說這場大樓失火中,的的確確是死瞭一個人。
但無論如何,這一夜都是闊別舊的過去,迎接新的未來,正所謂辭舊迎新,舊歲又添幾個喜。
而在燈火闌珊的一處欄桿處,身著錦袍素衣的少女坐在那兒,修長筆直的玉腿在其間微微搖晃著,她的眉宇露出些許的病弱,面容輪廓極美,柔和又溫婉如小橋流水似的,彎彎的蛾眉如那細細的柳葉一般,哼著不知名的民謠,她靜靜地看著天穹之上那若隱若現的海市蜃樓,恬靜而又淡雅地等待著。
她在等待著自己的心上人平安歸來。
“嗨嗨!”
一個帶著狐貍面具的孩童突然坐在瞭病弱少女的身側,孩童穿著一身黑底金邊的衣袍,一屁股坐在瞭她的身旁,拍瞭拍她的肩膀,令得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有些驚訝。
她驚訝過後,便是溫和地對這帶著狐貍面具的幼童說道:“小朋友,怎麼這麼晚瞭還沒回傢,你的爹娘會擔心的。”
“嘿嘿!”
幼童把臉上的狐貍面具摘掉,露出瞭一張稚嫩無比,卻粉雕玉琢猶如瓷娃娃一般精致,眉宇間帶著男孩的氣息,面容卻精美得仿佛女孩一般美麗,卻是帶著幾分男生女相的意味。
“你是……高陽侯傢的那個孩子?”
蕭素雅看見男孩這漂亮精致的小臉,更驚訝瞭,卻也一眼就認出瞭這個男孩的來歷。
“嘿嘿嘿,姐姐你還記得我啊?”
粉雕玉琢的男孩眨眨眼睛,像是有些驚訝地問道。
“那當然瞭。”
看著漂亮精致的孩子,蕭素雅醫者仁心的慈悲心靈又多瞭幾分母性的光輝,臉上露出溫婉的笑意,輕輕伸出手撫摸著男孩的小腦袋:“姐姐可是醫者,過目不忘的……而且你上次不說話,是不是喉嚨生病瞭?”
“哈哈,多謝姐姐關心,我已經好瞭!”
男孩笑瞇瞇地看著蕭素雅,不知為何,她覺得摘下面具的男孩比帶上面具,更像一隻狐貍,那狹長的眼眸瞇起來,就像一隻偷偷溜到雞窩裡的小狐貍一般。
“姐姐,我看你也好像生病瞭。”他指著蕭素雅那略顯蒼白病弱的俏臉。
蕭素雅輕輕一笑,耐心地回答道:“姐姐這不是病。”
卻沒告訴這個孩子,自己中瞭一種連自己的師父,當代藥王谷聖手都無法破除的劇毒……所幸她的體質特殊,能封鎖住這股奇毒的擴散。
這足以令常人變為活死人,操控活人神志的奇毒,被她徹底封印在體內,也不知是怎麼的,雖然令她的身體有些虛弱多病,卻也沒出現最糟糕的情況,仿佛徹底沉寂瞭一般……如果就這樣一直平穩安定下去,也總有一天能找到破解之法。
“哦,是這樣啊。”
制造出這種驚世奇毒的罪魁禍首,此時正露出一臉天真的表情,笑瞇瞇地看著這被劇毒折磨得有些單薄瘦削的蕭素雅。
“……你傢在哪兒,我送你回傢去吧。”
與這般可愛懂事的男孩聊瞭一會兒,蕭素雅臉上也多出瞭幾分笑意。
“高陽侯府,我上次就說過瞭。”男孩眨眨眼睛說道。
“好……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蕭素雅問道。
男孩卻是一頓,沉默瞭一會兒,沒有答話,反而問瞭蕭素雅的名字:“姐姐你呢?”
“我嗎?我叫蕭素雅,是蕭府的人,你要是想找我玩,就到西街第二戶府邸,喊我的名字,我就會來跟你玩的。”
一大一小的身影在燈火中緩緩走過,在人海中慢慢的看著這京城的夜景,感受著這大華神京的繁花錦簇,盛世華庭。
比方說,有一個鬼鬼祟祟的胖子繞過瞭一大批看起來像是傢丁一樣的下仆,偷偷摸摸地摸到皇宮不遠的小巷子裡,似乎還在罵罵咧咧著些什麼,蕭素雅好奇地看去。
正好聽見那胖得猶如肉球一般,卻又格外矯健的胖子哆哆嗦嗦地,仿佛在發抖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一樣地說道:“媽的!老子差點就死瞭……”
“今天就是死瞭,我王旺財也要死在牡丹花下,做鬼也風流!”
這麼說著,結果一大群傢丁仆役又追瞭上來,他那胖的獨一味二的體型實在太過於又特色以至於藏都藏不住。
於是胖子又繼續在雞飛狗跳中逃離傢丁的追捕。
新年凌晨,子時末。
直到終於走到瞭高陽侯府的門口,蕭素雅輕輕敲瞭敲那府邸緊閉的大門,裡面頓時傳來一聲帶著不耐煩的聲音:“誰啊?”
“我是西街蕭府的蕭素雅。”面對不耐,蕭素雅卻耐心又溫和地回答。
“西街蕭府?”
大門瞬間被打開出,探出一張帶著幾分慎重的臉,謹慎地打量瞭身著錦袍素綢衣裙的少女,以及那沒有人敢作偽的‘蕭’字傢紋,上襯的樣式……還是長房嫡系的圖紋,這剛剛有些散漫不耐的門房瞬間變得恭恭敬敬,拱手道:“原來是元帥傢的小姐,不知深夜到訪,有何貴幹?”
“我來送你傢公子回傢的。”
“公子?”
門房有些迷糊,低頭看著這衣著華貴,面容精致無比的小男孩,腦海中無數個念頭閃過……他們高陽侯府,好像沒有這樣年紀的公子吧?
正要開口拒絕,卻對上瞭男孩那突然變得無比陰暗深邃的目光,竟鬼使神差地露出瞭感激無比的表情,幾乎要痛哭流涕,對著蕭素雅感恩戴德:“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可算回來瞭……侯爺都快瘋瞭……”
蕭素雅眉梢微微皺起,靈明天心不僅給予瞭她勘破虛幻的玲瓏心,還讓她對許多事物都有無比的細膩心思;她本能覺得有一絲不妥和奇怪。
但她還沒有更多的發現,男孩就踏進瞭高陽侯府的大門裡……又好像突然想起瞭什麼似的,男孩轉過頭來,那精致如瓷娃娃一般的小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姐姐,我好像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呢。”
“我叫吳邪。”
大門關閉,留下有些恍然的蕭素雅,竟有些惆悵與孤獨,她抬頭望向林峰所在的秘境,半晌,又呢喃著男孩的名字。
吳邪吳邪,天真無邪……
真是個好名字。
少女踏入燈火之中,縷縷雪花落在她的發梢,如畫一般的美麗。
而被她稱為“天真無邪”的小男孩。
在她走後,便面無表情地坐上瞭高陽侯府的主座。
而這座府邸真正的主人高陽侯,還有他的正妻兒女,眾多妻妾,卻露出瞭呆滯中又帶著幾分諂媚的表情,跪倒在地。
仿佛朝拜一般跪拜著名為“吳邪”的小男孩。
這是他的後手……從踏入京城之前開始就佈置的,他的身份絕不作偽,他的根底就算是京城的欽天監都說不出虛假;因為高陽侯府這一步棋子,他在先帝打天下的時候就安插瞭進去。
邪王輕輕靠著椅子,閉上眼睛,仿佛睡著瞭一般。
他那重新變得年輕如初的腦海中,回想起近千年前……一位背著藥婁的少女將他抱起,眼中露出瞭那樣的色彩。
與蕭素雅的眼眸近乎如出一轍,慈悲中帶著溫柔,柔和中帶著溫婉與憐愛。
她說:你沒有名字?那就叫吳邪吧。
“真像啊!”
感嘆著,他猛然睜開眼睛,卻露出瞭與懷念截然不同的眼神,充滿瞭火熱與貪婪,充滿瞭欲望與淫邪!
這具重獲新生的身體,不僅僅給他帶來瞭新生……還給他帶來瞭全新的欲望!
那小小的幼童身軀胯下,卻是悄然勃起瞭大大的弧度,仿佛隱藏在水面底下的毒龍一般猙獰畢露。
“你是我的!”
與可愛的外表不同,這充滿欲望與貪婪的話語,在死寂的府邸中,回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