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宮深庭,宮門廣開。
今日剛亮,東方浮白,卻早已站著無數穿著朱紫朝服的百官在宮前侯著,等待入覲。
大華改新,承前朝之名而創新制;得益於太祖皇帝對於制度的魔改,將朝會改為三日一小朝,七日一大朝,每月月初則入金鑾殿,稱國朝。
“宣,百官入覲!”
伴隨著宦官抑揚頓挫,如公鴨一般悠長的聲音從門內傳來,百官先拜門樓,以尊天子,隨即便陸陸續續進入其中。
皇宮後殿入午門入直薦東口,越過三關城墻所圍起來的南門,金鑾殿以坐北朝南之態立於宮闈前,乃是大朝會以及大禮議之所,一般早朝都不會直接在金鑾殿舉行,而是入中點的宣政殿,便是公卿百官每日入宮朝覲的地點,宣政殿往後走千步之外,便是皇帝歇息以及日常處理朝政事物,接見官僚的地方。
此乃前三殿,前三殿東西各有居所,西側立起一座高墻,被譽為西苑,乃是中書門下三省所在,翰林院學府,工府少府等內帛落座於西苑,亦是狀元等進士待授之所,其中皆稱侍郎,位高者稱博士相公。
三殿之東另起一處東華宮則是太子居所,一般稱之為東宮,儲君所在之位……
然而大華開國數十年,太子之位三起三落,最終並沒有一位太子能在東宮中與太祖皇帝並立,而今上皇帝也完全沒走過流程,雖說有先皇遺命,卻依舊使得不少人在心中暗自腹謗,不過新皇登基已有一年之久,天下皆已歸心,除卻某些人某些勢力有所浮動外,人心已定。
尤其是百官公卿,對於那位晚年喜怒無常,動擱打殺勛貴的偉大太祖,人人皆恐慌,如今陛下仙去,反倒是讓大傢都松瞭一口氣。
於是無論是百姓還是百官,都心安理得地接受瞭先帝駕崩,新皇當立的格局。
然而,不少人望著空蕩蕩的東宮林苑,心中暗自稱道:“太子之位……”
皇位已然塵埃落定,但新的鬥爭卻悄然開始。
“哼!”
瞧見許多臣子望著東宮方向,又有一些文臣冷哼一聲:“陛下新日當林,爾等便望之東苑,豈是人臣呼?”
“不敢不敢!”
這一頂“一臣思二君”的帽子扣下來,這些心念太子之位的臣子頓時連聲道,看著出聲之人,頓時恍然。
原來是進士科出身的文官……這些人心中恍然大悟,繼而鄙視不已。
他們這些人想的是押註,勛貴也是想著扶持一位儲君,那些想走捷徑者,對於儲君之事異常積極,尤其是外戚勢力,後宮妃子但凡是自傢傢族的,誰不希望其龍子被扶為太子呢?
陛下年富力壯,各皇子也年幼,皇長子有勛貴隱隱支持,三子四子,甚至於幼子乃玉妃所出,幾位親屬也各有封賞官職,皇帝對其中寵愛之甚,可想而知……不少人心中已然站隊在玉妃諸子這邊。
“此等話語,不過是窮酸味兒罷瞭!”
幾個人低聲嘀咕著。
這也是他們對於這個問題向來鄙視文官的原因,其實如果皇後有兒子,這群現在大義凜然指責他們的文官,恐怕比他們還快,他們隻是想想。
皇後若有嫡子,這些文官士大夫可真敢上書諫言,讓皇帝當場立太子的,不立就敢在大殿上表演老頭哭暈昏厥。
正妻皇後所出之嫡子,天然乃是皇位正統繼承人,再加上有一個足以鎮壓千年的人仙姐姐……那大夥兒也就沒什麼懸念瞭,大傢也別想那些有的沒的瞭,高唱皇帝陛下萬歲,太子殿下千歲吧。
“可皇後娘娘還是沒動靜啊!”
莫非皇後娘娘身子不行?那也不對啊,畢竟長公主現在都已經登臨仙境瞭,小公主也活蹦亂跳的,深受陛下寵愛。
至於陛下,那就不可能瞭……前年玉妃才剛剛誕下皇幼子呢。
難道說,陛下和娘娘的感情……咳咳咳,不能想不能想,這可是誅九族的大不敬。
百官低著頭,手持章帛,緩步入覲。
位於禁中後宮,被百官暗自猜測的皇後娘娘,此時的心情也的確不好。
端坐於殿內,鳳冠華袍的蘇鳳歌坐於垂簾之後,絲綢玉珠掩蓋下的鳳體輪廓玲瓏,卻依舊風姿非凡,她鳳眸微垂,問向跪在垂簾外的人兒:“本宮所問之事,辦得如何?”
“回稟娘娘,奴婢奉您之命暗地裡調查,符合您所言之體型肥胖者,高大者,其餘太監共一百三十五人,皆已乘上次之機,一一對其檢查,發現確已全部閹割,並無斷肢再生或假充其次……”
聞言,蘇鳳歌心中稍稍平復片刻,鳳首輕點:“不錯,繼續排查,此次范圍再廣一些,不僅限於高大肥胖者,高矮胖瘦皆可查,務必準確。”
底下的人始終低著頭,聽到皇後娘娘居然在查假太監,她們明白自己有些事該問有些事又不該問,便沉默著低頭,悶聲答道:“遵旨。”
“對瞭。”蘇鳳歌又想到瞭什麼,斟酌瞭片刻說道:“務必小心,別驚動瞭他人。”
“喏!”
“好,下去吧。”
待到手底下的人都離開之後,蘇鳳歌起身,霞冠搖曳,心中的疑慮與迷惑卻愈發濃厚,她來回在殿內徘徊,又快步走到自己的梳妝臺下,將那條沾滿著精漿白漬的破褲子拿出來,細細端詳著。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觀察著,卻隱隱感覺到一陣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百思不得其解,困擾非常。
“我定然是見過這個人……”
她的玉手輕輕撫摸著粗糙的褲面,心中隱隱有瞭方向,鳳眸微閉,眼神中卻充滿瞭掙紮與徘徊……
蘇皇後心中卻有猜測,但她這段日子下意識逃避著……
她收起來褲子,將破褲衩納入袖中,緩步走出椒房殿,幾位宮女瞧見她一副要出去的樣子,連忙備起瞭行駕與禦輦,蘇鳳歌吩咐道:“本宮去太上宮,不必勞師動眾,數人隨之即可。”
眾人連稱喏。
於是,蘇鳳歌便帶著寥寥幾人走向瞭禁中東部。
走在路上,卻看見瞭許多宮女腿上都穿瞭些新奇的玩意兒……
是絲襪!
“你穿上去真好看!”
“那當然,這可是我花瞭兩個月俸祿置辦的……”
幾位宮女沒瞧見蘇皇後的身影,在角落裡竊竊私語著。
不知從何時起,宮裡頭就開始流行起瞭這玩意兒,剛開始隻是一些妃子好似得到瞭些什麼風聲,後來連一般的宮女都開始穿著起這些奇淫之物瞭。
正所謂,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皇帝的喜好不僅僅影響著高層勛貴公卿之審美,最先受到影響的自然是宮中,自從玉妃引入絲襪這一物,讓陛下接連多日留宿宮中,也不知是不經意間還是刻意泄露的,宮裡頭也就漸漸知曉瞭玉妃用以娛樂陛下的手段,沒過多久,幾位妃嬪也死馬當活馬醫地購置瞭絲襪……
然後,當幾位被皇帝冷落許久的妃子,在因此而被留宿幾次之後。
宮中的這股風氣就再也止不住瞭,妃子們為瞭討好陛下,以色娛之;宮女們也用盡心思,花光俸祿也要置辦一條,做著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
蘇鳳歌靜靜看著,神色卻肅然,鳳眸有些陰落。
常年跟著小姐的大長秋,一眼就明白蘇鳳歌心中不是滋味兒,立即對著角落裡炫耀絲襪的幾名宮女斥責道:“爾等莫不是無事,竟白日便在此偷閑?”
“啊?”
幾位宮女問聲轉頭,一眼就瞧見瞭鳳冠華袍的皇後娘娘,頓時一驚,心裡暗自叫遭。
誰人不知道皇後娘娘乃是大傢閨秀,見不得這些奇淫巧技的玩意兒,更對這種近於青樓娼妓以色示人的東西嗤之以鼻,宮裡如此四處都盛行絲襪之風,獨獨皇後所在宮宇依舊如故……今日居然被皇後娘娘給逮到瞭。
“奴婢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
『這下慘瞭!』
幾個宮女跪拜在地,心中叫苦不已。
“平身。”
蘇鳳歌平靜地說道,淡然得盯瞭她們好一會兒,直到這群偷懶的宮女渾身發毛,才淡淡地開口道:“下去吧!”
“謝娘娘!奴婢知錯!”
這幾個宮女如釋重負,像是逃跑一樣地飛快離開。
大長秋輕輕靠到蘇鳳歌的身旁,輕聲問道:“玩忽職守,不守宮中規矩,此風不可長,要不奴婢重罰她們?”
“不必瞭。”蘇鳳歌輕輕答道:“風氣如此,罪不在她們。”
那在誰呢?此風因誰而起?
不言而喻。
眾人不敢說話。
“走吧。”
皇後再次啟程,幾位侍女也緊隨其後。
過瞭一道關卡之後,方才出瞭禁內,抵達瞭皇宮之東。
太上宮乃是皇傢供奉,朝廷客卿所在,居於禁中之東,是一些從開國開始就加入大華王朝的修仙者與一些惹瞭事的散修,日常觀測天象的欽天監和觀天閣都在這裡,皇室之煉藥煉器,觀星占卜都是由此而出,雖食朝廷之祿,受王朝龍氣庇佑,名為客卿,但實則也是不管王朝之事,唯有皇帝之令才能召集他們。
皇傢供奉客卿也是不管皇位更替之事,對於他們而言,並不關心皇帝是誰,隻在乎皇帝給的資源夠不夠分量,新皇登基後大加封賞的人裡,就有他們,自然也心安理得地接受新皇的登基之事。
萬民星辰大陣也是由欽天監為首的眾人所掌管,這裡的散修客卿或多或少都在外面有仇傢,出去就要被追殺得天羅地網,無處可逃,故而隻能選擇在皇宮內依靠地脈龍氣的庇佑,得以喘息;雖說許多供奉都是喪傢之犬,但實力能力也都是足以攪動風雲的人物,否則以太祖皇帝那刻薄寡恩的性子,也不會讓他們待在這裡。
“見過皇後娘娘。”
守在這兒的道士從太上宮門中走出來,仙風道骨,鶴發童顏,目中似有神光,顯然修為不淺,蘇皇後知道他,乃是先帝所派的欽天監遊天師。
遊天師對著蘇鳳歌行禮,隨後問道:“不知娘娘前來,所為何事?”
蘇鳳歌說道:“我想去鎮邪鎖看看。”
“鎮邪鎖?”遊天師臉色頓時又變得無奈瞭起來:“您又是來找那個瘋子的?”
“本宮有事要去詢問風婆婆。”
『這可不興啊……』遊天師在這兒待瞭多年,哪能不知道鎮邪鎖裡有誰?
那個半步人仙的女瘋子,腦子有病,故而發癲的瘋婆子,當年敢硬闖皇宮,差點突破龍氣壓制,直接就沖到瞭太祖薑明空的案臺前,險些刺死瞭他。
後來被降伏之後,也不知太祖用瞭什麼手段和交易,才讓她老老實實地被關在鎮邪鎖裡,否則以那個不人不鬼的女瘋子肆無忌憚起來,早就逃出皇宮裡瞭。
而……蘇鳳歌也不是第一次進去瞭。
但遊天師還是遵守職責地重復道:“殿下鳳體金貴,乃萬民之母,天下之儀首,切不可以身犯險啊!”
蘇鳳歌卻是不管,面色冷靜地說道:“風婆婆與本宮,以及傢父有舊,她的情況我知曉,出瞭事兒本宮自當承受,不必天師掛念。”
反正也是做做樣子甩鍋罷瞭,見到蘇鳳歌堅持之意,他也不再多說,遊天師拱手作揖,隨即道袍一甩,就見得太上宮的大門一變,一陣法力湧動不止,一道光芒散去,便出現瞭一道漆黑幽深的門扉。
“娘娘請進!”他抬手道。
蘇皇後點瞭點頭,踏入其中。
霎時間,天旋地轉,周遭的景物與顏色都換瞭新天,原本晴朗的天空好似被扭曲瞭許多一般,無數幽閉與碧綠如墨一般的色彩籠罩眼前,漆黑與暗影各處而來,落入瞭一處空蕩蕩的大廳之內,抬眸一觀,隻見大廳竟有百丈之寬,四壁雕刻著怒目而視,滿目猙獰與斥怒的雕像,乃是那鎮魔除妖的四大天王像,身披甲胄,頭戴戰冠,腳踏龍蛇猛獸,手中持著刀槍劍戟,栩栩如生,那青面獠牙與怒目圓睜之態,好似活瞭過瞭一般,八目之內燁然閃爍著光彩。
在蘇鳳歌踏入裡面的一瞬間,她便感覺到那石刻的四大天王像,四對目光也隨即籠罩在她身上,一股壓力與鎮邪之力瞬間凌駕到她身上。
“鏘!!”
卻隻持續瞭不到一個呼吸,蘇鳳歌的眉宇間閃過一抹鳳意,耳邊傳來一陣鳳凰的鳴叫聲,那股壓力便瞬煙消雲散,驅散瞭四大天王像的壓力。
嗖——
鎮邪的四大天王像收回目光,眼中的光彩消散,原本靈動的軀體變得死樣呆板,蘇鳳歌先前踏步,每個天王的手中都握有一條又粗又長的鎖鏈,比一個人的身軀還要粗,足足有數百丈之遠,直到中間的一個小小的囚籠中,鐵環鎖鏈死死環繞其中。
蘇鳳歌走近一看,卻發現籠子裡空無一物。
身後一陣陰風徐徐,一陣黑風漆黑如煙,又充滿瞭扭曲之意,陰風陣陣,在空中聚成一張可怖的黑暗鬼臉,血眼青牙,恐怖無比,不時從裡面傳來一聲聲邪惡的笑聲:“桀桀桀!!”
面對如此恐怖,仿佛鬼怪妖孽作祟一般的場景,蘇鳳歌卻是面無懼色,反而露出瞭無奈之色,對著那仿佛鬼面的煙霧說道:“風婆婆,你又在嚇我。”
頓時,那鬼面仿佛旋風一般旋轉起來,匯聚在一起,落在瞭囚籠的上方,繼而消散出去,化為瞭一尊妖嬈成熟豐腴的身影。
妖艷絕色的熟婦靠在囚籠的頂端,側躺在囚籠上,一襲黑袍紅衣,蒼白無血的玉手撐著玉顏,絕美無比的臉上,五官精致無比,好似鬼斧神工之作,卻又充滿攻擊性,狹長的美眸略有幾分蘇鳳歌一般的丹鳳長眸,卻少瞭幾分的端莊優雅與高貴,多瞭幾分嫵媚與邪魅恣意,如蛇一般的青絲長發落在身上,前額下的繡眉長而細,使得她的眉宇間顯得格外具有攻擊性,秀眉之下的那長目中,原本漆黑如珠的眸子卻呈現出血紅色的奇異顏色,更讓她多瞭幾分侵略性與詭異。
絕艷的容貌足以令任何人都為之心動,一張嬌艷修長的瓜子臉美貌無雙,竟不下於才貌雙絕,聞名於世的蘇鳳歌,瓊鼻卻略顯高挺,多瞭幾絲刻薄與冷冽,朱唇卻像是抹瞭黑漆一般,讓薄薄的香唇變得陰翳而邪惡,仿佛一條噬人的毒蛇一般。
她周身外罩著黑色的袍子,漏出一些破洞,好似穿著瞭許久一般,殘破不堪,連帶著那其中的一身紅衣也變得有些破損,配上那披頭散發之態,還真像一個瘋癲的婆娘一般,但細細看去,卻能明顯看出並非自然所破舊,依稀能瞧見黑袍紅衣上還非常明顯的刀劍冰火侵蝕的痕跡。
側躺在囚籠上的她,看上去並非一個囚徒,而更像一個邪魅與妖冶並存的妖魔,她身上的氣息也飄忽不定,時而充滿攻擊性,令人側目,時而淡如清風,讓人視而不見,好似死絕瞭一般。
“風婆婆。”蘇鳳歌卻恭恭敬敬地對著這個看上去比她大不瞭幾歲的美艷熟女行瞭個晚輩禮。
“你是?”被她稱為風婆婆的妖冶熟女慵懶地瞇起狹長的眼睛,過瞭好一會兒才好像恍然大悟一般地說道:“原來是蘇丫頭啊!”
“瞧你這身行頭,還有這身上濃鬱至極的嬌貴鳳氣……嘖嘖嘖!”
風婆婆睜眼打量著她好一會兒,嘴裡嘖嘖稱奇:“看來薑明空這個死賤種是死瞭,而你嫁的小四贏瞭,這樣看來,你的眼光也不差。”
“婆婆明見。”公公被如此辱罵,蘇鳳歌卻並不生氣,隻是溫婉地笑著:“我想請您幫個忙……”
“哦?”風婆婆一臉玩味兒……
過瞭好一會兒,遊天師在門口等著,就見門扉再次打開,他垂眸稱道:“無量天尊,娘娘是否……咳咳咳!”
他話還沒落下,就瞧見蘇鳳歌的背後,一道漆黑的身影藏在她的影子裡,形影不離,緊隨其後,嚇得他連忙咳嗽起來。
“你是……當年那個小道士?!”
風婆婆跟著一起出來,從蘇鳳歌的影子裡探出頭來,刺眼的陽光讓她的眼神不由瞇起,隨即一眼就看到瞭仙風道骨的遊天師,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略帶熟悉的法力,頓時就嗤笑一聲:“想不到,你如今也混到元神瞭。”
不好的回憶湧上心頭,當年此女孤身闖皇宮,差點把他打死的場景歷歷在目。
“你這魔道瘋子!”遊天師下意識地警惕起來,就要運起太上宮的防禦陣法。
霎時間,無論是蘇鳳歌還是風婆婆,亦或者是遊天師,都感覺到太上宮裡傳來一道道目光……
——這是那些皇室的供奉。
“本宮帶她出來的。”蘇鳳歌冷聲道:“各位前輩有什麼意見嗎?”
太上宮中窺探的目光頓時全部都收瞭起來。
能管皇後的,隻有皇帝;輪不到他們這群倚靠著大華這棵樹茍延殘喘的人來質疑。
這裡離禁內很近,但卻無人敢窺探禁內的一點風聲,就連薑清曦突破人仙,他們也隻敢遠遠看著,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們並非無牽無掛又逍遙自在的外面人,或壽盡或受傷的他們選擇進入這裡,命數就已經和皇朝天命牢牢綁定,名義上客卿,所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實際上也不過是皇帝的臣子,神識也不得觀禁內一眼,否則就會遭受反噬。
皇傢的傢事,不關他們。
“走。”
蘇鳳歌看瞭一眼後山,目中似帶有掙紮,卻最終化為瞭一絲堅定。
“去後山!”
…………
夏風吹的悶熱,但山間的涼風從東方吹來,吹起那鬱鬱蔥蔥的樹梢,幾片樹葉飄落在地,落在瞭少女的肩上,那遠方的風聲中,傳來瞭些許的訊息,朵朵花瓣伴隨著樹葉一同,飄落入地,零落成泥。
從側殿中延伸至外的庭廊走道上,兩邊並無柵欄,此處鋪著一層紅漆的檀木,每日被老太監精心清洗著,在陽光下反射著透亮的光,延到外景處,則是一個不大不小的亭子,仙子端坐於蒲團上,盤腿席地而坐,潔白輕薄的裙擺如散華一般落在四處,烏黑亮麗的青絲如瀑般垂落於腰間,及至裙角。
面前的小桌子上擺著前朝琴藝大師之遺作,琴質如玉,寬處約四掌,琴面髹漆,琴尾勾玉,如鳳尾高起……少女卻無心彈奏天音。
花瓣與落葉飄過仙子的眉梢,身著一襲白衣的少女坐在這裡,靜靜看著面前的景色。
“嘿喝!嘿哈!”
老太監赤著上半身,下體穿著短褲,露出幹瘦如柴的身子,不剩幾根頭發的頭皮上佈滿汗水,瘦削如骨的身軀在空地上練著拳法,隔空打著拳,在炎炎夏日下,空氣變得灼熱不已。
炎熱的天氣對於仙子而言,與寒冷冬夜並無差別,對於老太監而言卻是熱得不行,他又在大太陽底下練著拳,滴滴汗水從腦門直流,順著蒼老臉上的皺紋滑落,渾身的汗水在幹瘦的身軀上流淌著,日曬之下的蒼老身軀變得比之前還要黝黑。
相較起之前那種蒼白無力的樣子,他的身軀依舊瘦削幹枯如老樹,但黝黑的皮膚卻多瞭幾分健康的樣子,脫下衣服的老太監也不再像是最初那般一副行將就木,形同枯槁的垂死模樣,幹巴巴的背脊上也多瞭點肌肉,看上去健康瞭不少。
薑清曦靜靜看著,目光寧靜而致遠,卻又突兀露出淡淡的柔色,如那潔白的明月淡淡照射著大地一般。
她就那麼亭亭玉立著,僅僅隻是看著這處的風景,她的內心就變得平靜和安寧,就仿佛落葉的花兒尋到瞭根,如那溫柔的月光找到瞭溝渠,仿佛天上的白雲尋得見那藍天的遼闊。
仙子的氣質變得沒有以前那麼咄咄逼人,如清冷明月那般灼灼其華,熾如高陽,皓如冷月,如那冬天中於九天之上的雪蓮,仿佛那夢幻中的美,似詩詞中的夢境,觸不可及,可望而不可即,讓人望而卻步,心中嘆息。
她的氣質變得平靜,仿佛深谷悠揚的徐徐清風,猶如那煙雨江南的蒙蒙細雨,仿佛那立於百花中的美與景,不再是那觸不可及的虛無,不再是那一觸就破的泡沫,像是一個在燈火闌珊中,真實存在的人。
此情,此景,此物……此人!
心有所歸,心有所屬,心之所在,此處便是心安。
“呼!”
老太監自然不知薑清曦心之所想,心中所感,他打完瞭一套拳,隻感覺渾身舒坦,雖熱得大汗淋漓,但也酣暢淋漓,渾身上下都感覺活力十足,心裡頭也充滿瞭喜悅與歡愉,仿佛年老的身子都再次迸發出瞭新的活力一般。
他渾濁的眼中帶著幾分喜色,幾步走到仙子的面前:“仙子,您看我練的怎麼樣?”
看著這副朝著自己邀功模樣的老太監,薑清曦寧靜的俏臉上,唇角勾起一絲淡淡的弧度,朱唇輕啟:“不錯,持之以恒,再每日修煉,不久就可入道瞭。”
其實老太監的天賦,的確是超出瞭薑清曦的想象,她本以為一個年近耄耋的老人恐怕連入門都沒法,一般而言修仙者築基之道,自然越早越好,許多天賦不高者年過三十就已然斷絕仙路,除卻某些天資卓絕的後起之秀……修仙界史上也不是沒有大器晚成的大能,最終歷經磨難最後甚至都得道成仙,也不止一人。
以老太監的年紀來說,能數月時間入門,除卻仙靈之氣和她的幫助外,他自身的資質也是不低……若是年輕個幾十歲,放到任何一個宗門裡都是不容忽視的人才。
“太好瞭!老奴也能長生不老瞭!”
瞧見老太監那副喜悅至極的模樣,仙子玉顏輕輕搖頭,卻沒有打擊他,以這般的年紀入門,是沒有登臨仙境的希望的。
老太監開心地說道:“老奴能多活幾年……”
薑清曦啞然,美眸微閉,感受到體內與老太監性命相通的陰之力,與他靈魂肉體中的陽之力,到底也是沒和他說。
其實,他們已經命數相連,一生皆生,一死皆死……
隻是,仙子看著老太監那副高興的模樣,輕聲問道:“你多活些年歲,有什麼願望嗎?”
“願望?”
老太監不假思索地答道:“當然是能多侍奉仙子一年,多侍奉一日,老奴的開心不已瞭!”
『隻是侍奉?』
仙子聽著,心中竟沒來得一陣不舒服,好似空落落的,就像是天上的雲兒少一朵一般,卻又有像是缺瞭點什麼似的的……
就像是得不到花兒的蝶,等不到深秋的蟬,尋不到海的燕,不知吹向的風……
一股說不出的……失落?
她雖沉默不語,並未再出聲,可小心侍奉、謹小慎微的老太監卻立刻感覺到瞭,仙子的沉默中,好似帶著一點異樣,以為自己說錯話瞭,立刻小心翼翼地問道:“是老奴說錯話瞭麼?”
薑清曦看著老太監眼中的惶恐與擔憂,看見他那副彎恭屈膝的模樣,卻又感覺到那股不舒服感不僅沒有一絲消散,反而越發濃鬱瞭,於是開口道:“沒有……”
言罷,她站起身來,那如散華的裙擺漸漸聚攏,罩住仙子的玉腿蓮足。
她轉過身去,向前幾步,走到涼亭的欄桿處,迎著那夏天的風,悶熱的風中帶著幾分遠方的清爽,吹拂起她肩上的青絲,發絲在風中搖曳,裙擺也隨之舞動,微微露出的側臉如美玉一般白皙,仿佛畫中仙一般的美麗絕倫,令老太監不由得呆住瞭片刻。
老太監看不見仙子的神情,但他知道仙子的心中並不高興,隻得在旁低著頭。
過瞭好一會兒,清冷淡然的聲音才從風中傳來。
“我需要離開一段時間。”
老男人心中一慌,趕忙上前問道:“您要去哪呢?”
聽到老太監聲音裡遮掩不住的驚慌與不安,仙子心中卻是不由一動,心裡的鬱氣消散不少,語氣也緩和瞭幾分:“我需要回宗門一趟……”
一雙手突然從背後摟住她,令仙子的嬌軀猛得一僵,感受到老男人身上傳來的溫度與氣息,繼而又仿佛極其自然地軟下來,輕輕靠在從身後環抱她的男人身上,聲音也漸漸多瞭一絲柔和:“隻是一個月而已。”
老太監從背後抱住仙子,聽見她的話語,心中的不安與害怕才慢慢消散,松一口氣倒:“帶我一起去吧……”
老男人一刻都不願意離開仙子,看不見仙子,他感覺自己會發瘋的!
“不可。”
薑清曦的話音剛落,她便感覺到老太監抱住她的手愈發用力瞭,於是解釋道。
“宗門所在乃是洞天,你體內之力不可暴露於那些人眼中……”
各大宗門,無論正邪,洞天福地都是一大標準,其中靈氣充裕,天材地寶奇珍異獸更是棲息於內,唯有強大宗門方可坐擁……以薑清曦的實力,如今也已然突破人仙,她的第一次歸宗不僅是一場玄仙宮的盛事,也必然要昭告天下,宣告一位新的陸地神仙誕生,那時廣接賓客,牛鬼蛇神,魑魅魍魎者皆魚龍混雜。
她擔憂那時有人看出老太監體內所蘊藏的不凡,那群無仙靈之氣,沒有成仙之基的老怪物們會做出什麼事來,薑清曦也不敢保證。
與其冒著這種風險,不如讓老太監暫且待在宮中,有新朝龍氣遮掩,此處可以說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仙子……”
老太監聽著,也能理解,可他心中依舊不舍,緊緊抱著薑清曦的柳腰,輕輕哀求道。
“不行!”
薑清曦心系他的安危,堅決不同意他一同前去。
“那好吧……”
明白仙子這回是下定決心的老太監長嘆一口氣。
隻不過老男人從背後抱著仙子,嗅著她那如瀑青絲的淡淡發香,幹枯的手臂感受著仙子腰肢帶來的柔軟,還有那源源不斷,鉆入鼻子的體香。
兩人身高略差,故而仙子的美臀恰好抵在他的腹部上,手臂用力一緊,便感覺仙子白衣長裙下那玉臀的挺翹與柔軟彈性,壓得她的蜜臀微微變形,令衣裳擠出些許的皺褶,玉臀觸碰到老男人的肚子,美腿偶爾摩擦到那褲子底下的巨物,讓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粗。
胯下的大肉棒悄然在褲子裡立瞭起來,頂在仙子緊致的玉臀上。
老男人身上的汗漬還沒幹,身上那股特有的精臭味兒以及濃濃汗臭混在一起,緩緩飄入仙子的瓊鼻中,突兀感覺到玉臀上被一根火熱滾燙的滾狀物頂起,薑清曦的呼吸也悄然變得急促幾分。
“仙子,您給我吧……”
老太監的聲音傳入薑清曦的耳邊……
薑清曦的嬌軀一緊,隨即想到此番離開,要一個月見不到老太監,心中突兀也浮現些許的不舍,再聽見他這略帶哀求的聲音,仙子內心亦是一軟。
“哎……”
長長的嘆息落入老太監的耳邊。
就在老太監以為不行、滿臉失望的時候,一聲細不可聞,比風聲還要細上幾分的鼻音,才緩緩傳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