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九年過去瞭。
染瀟月從一個俊秀的小姑娘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瞭,一頭烏黑的秀發垂到腰際,肩若雪酥,腰勝青柳,明媚的雙眼透露著七分靈動,三分嬌俏。
霧靈山滋養瞭這個當初前來躲避追殺的小小人兒,將自身的靈韻似乎都贈給瞭這個如今絕色傾世的精靈。
「小意兒,看這邊!」
「嘩!!!」
「小月月,你這個大壞蛋!不準逃!」
「來啊!來追我啊!」
女子的嬉戲聲在這條小溪中響徹不絕,兩個互相潑水的大姑娘正是長大後的染瀟月和葉舞君,隻不過她們此時都比較狼狽,染瀟月渾身都濕透瞭,成熟與青澀並存的酮體緊貼在小衣上,勾勒出一道誘惑的曲線,而葉舞君則更狼狽,不僅渾身濕透,就連她的頭發都濕噠噠的垂下來,遮住瞭她不少視線。
染瀟月顯然發覺到瞭自己的優勢,她在葉舞君的視線盲區偷偷繞到她身後,在她撩起自己頭發的一瞬間,將她絆倒。
「你!」
葉舞君隻來得及驚叫一聲,身體便向後仰倒在瞭染瀟月的懷裡。
「哼哼哼,服不服?不服的話我就松手瞭啊。」
「嗚——服服服,瀟月姐,饒瞭我吧。」葉舞君看著近在咫尺的染瀟月壞笑的俏臉,白凈的臉頰閃過一絲紅暈,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求饒道。
「小意兒,這次又是我贏瞭呀。」
染瀟月得意的將葉舞君扶起來,兩人拿過放在岸上的毛佈,各自擦幹瞭身體,又擰幹瞭薄衣的水分,這才走向傢。
這條小溪是葉楚天劃定的堪輿圖中和小院一樣的屬於外人找不到的地方,姐妹倆才幹這麼放肆的玩水。
但到瞭院子外頭,倆姑娘卻都各自躲在瞭一棵樹後,染瀟月向葉舞君眨瞭眨眼睛,葉舞君撅瞭撅嘴還是開口瞭,她向著院子大喊道:「蓉姨!葉叔回來瞭嗎?」
「兩個調皮蛋,又去溪邊玩水瞭是吧,快進來換換衣服,別著涼瞭,你葉叔得下午才能從南山鎮采購回來。」隔著高高的籬笆,院子裡傳來一道無可奈何的責怪聲。
葉舞君吐瞭吐舌頭,這才拉著染瀟月走進院子裡,蓋因長大瞭,兩姑娘都將男女有別看的分外重要,即使面對的人是朝夕相處的葉楚天,葉舞君和染瀟月都會極力避免有一絲走光的可能。
擦幹瞭衣服,葉舞君幫著葉婉蓉在院子裡擇菜,而染瀟月照例轉進瞭後院的小書房,說是小書房,其實就是個小茅屋,裡面擺滿瞭一排排厚厚的書,這些書包羅萬象,天文地理,政治軍事,無不有專門的古籍對其介紹。
染瀟月拿起那本被她翻閱過無數遍的褐皮古書,這是本記載瞭前朝數代的史書,詳細介紹瞭不少當時發生的大事,她回到瞭自己坐落在小書房旁的小屋,細細研讀起來。
「欲求己之明智,莫過於精研古今之變;欲求精研古今之變,莫過於熟讀史籍。而讀史之法,別無他途,唯有『設身處地、意境而入』八字。」
熟悉的話語仍回蕩在耳畔,這是葉楚天教她看書的方法。
在九年前的某一天,她單獨找上瞭這個親切和藹的中年人。
「葉叔,我的親人在那場屠殺中盡數離我而去,我堅信肯定有人在背後謀劃這一切,我長大後要找出兇手,為親人們報仇。」
「小月月,你的仇人可能遠在廟堂之上,而且復仇之路太過兇險,萬一被對方的爪牙抓到怎麼辦,如果你的族人還活著,可能他們最希望的,是讓你快快樂樂的活下去。」葉楚天勸道。
「葉叔,我一定要報仇,求求你教我吧。」
「教你如何復仇?哈?我,我最多隻會堪輿地形罷瞭。」
「後院的小茅屋裡滿滿的都是書,我雖然懂得不多,但也知曉那是些足以駕馭人心的力量。」
「你還懂權謀算計?可這,那隻是我的藏書罷瞭,平時又不看。」
「噗通」
「等等等等,你這孩子,別跪啊,你先起來,起來說話啊。」
染瀟月沒有言語,她也不知道葉楚天是否是一個隱居的高人,但這幾天生活下來,她知道蓉姨是決計不會教她去做那些危險的事的,所以她別無他法瞭,隻能寄希望於葉楚天。
對不起。
染瀟月內心一遍遍默念著,她知道自己現在的做法既無恥又卑劣,利用葉楚天的憐憫心去滿足自己對復仇的渴望,但自從她修養好身體後,復仇的念頭就一直徘徊在她的腦海,為瞭學會本領去復仇,她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瞭。
少女的心痛如刀絞,無地自容的羞慚讓她整個人都在輕輕顫抖,但她仍然昂著頭,哪怕是眼裡滿溢著晶瑩。
葉楚天蹲瞭下來,平視著少女的雙眼,在那一汪深潭裡熊熊燃燒的,是復仇的火焰,那滾燙的溫度,讓他內心的某根弦被觸動瞭一下。
那種執著勁,讓他止住瞭勸說的念頭,還未隱居的年輕時候,他又何嘗不是滿腔血性,沒有感受過傢破人亡的痛苦,又有什麼資格去讓別人放手呢。
「行!我答應你。但我隻能教你也隻會教你使用那些計策,而且這件事不能跟你蓉姨說,她要是知道你一心想著復仇,怕不是得心急如焚。」葉楚天最終還是拗不過小女孩內心的執著,他其實也明白,這種血海深仇肯定不是那麼容易放下的,如果是他,肯定也會拼盡全力去復仇的。
「最後,答應我,一定要量力而行,千萬要保護好自己,你要知道,在這片霧靈山中,永遠有人擔心著你,掛念著你,如果遇到不可阻擋的危險就趕緊回傢來,這裡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葉楚天一臉嚴肅的跟染瀟月拉起瞭勾勾,誓言已成,看著少女認真的模樣,他臉色復雜,心中突然有點懊悔起來。
「我知道瞭,謝謝你葉叔。」
「哎——不要謝我,快起來吧,我都不知道我這答應你究竟是對是錯。」
從那之後的每一天,染瀟月都會在葉楚天的指導下學習經傳裡的謀略計策,時間一天天的過去瞭,聰慧的她學會瞭如何察覺敵人的惡意,學會瞭用隻言片語改變事情的走向,學會瞭將世人佈局成一顆顆棋子,從而下出一盤自己想要的棋局。
染瀟月苦笑瞭一下,她篤定九年前的自己絕對料不到自己如今的模樣,一副美麗的外殼下,藏著盡是些心計謀算。
好不容易拉回瞭往日的思緒,染瀟月卻發覺今天的心好亂,這書是怎麼也看不下去瞭,她無法代入書中那些事件,整整九年瞭,她常常夢回那個血與火的染傢宅邸,她知道,不甘的冤魂在她耳邊哭泣,身為染傢唯一的幸存者,她有責任,也必須為逝去的親人報仇,這些年她在葉楚天的指導下將這一整屋的書翻瞭好幾遍,用他的話概括,早就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瞭。
是時候出山瞭呢,染瀟月的心情突然激蕩起來,九年瞭,在這漫長的歲月裡,她離開小院最遠的距離就是隨著蓉姨到山另一面腳下的南山鎮采購點物資,在打聽中知曉,當年的染傢血案被冠上瞭叛國的罪名,現在,已經沒有人還想過染傢是否還有遺孤瞭,這正是她調查當年兇手的好時機,染瀟月在屋裡反復踱著步子,思量著這個既大膽又合理的想法。
晚飯的餐桌上,染瀟月是以外出遊歷為借口提出的,她知道,蓉姨是決計不讓她去做復仇這件危險的事情的。可即便如此,葉婉蓉仍是緊鎖眉頭,各種不放心,小意兒也無精打采的,飯都沒吃下幾口。
可雛鳥終究要遠飛,小小的人兒也終究會走上波瀾壯闊的人生路途,在染瀟月好幾天的堅持下,葉婉蓉最終同意瞭。
三天後的清晨,染瀟月悄悄的從床上爬起來,她拿起自己收拾的小小包裹,輕輕推開門,今天是約定好離別的日子,但她想早一點離開。
既然離別已在所難免,又何必用淚水去灼傷他人。
最初蓉姨答應的時候她還有點興奮,畢竟將要時隔九年再一次自由的前往廣闊的天地,但越到瞭離別的日子,她便有些茶飯不思瞭,這不大不小的院子裡,承載瞭染瀟月太多太厚重的記憶,是她最無助時的避風港,是她成長為大人的搖籃,在這裡,她收獲瞭生命中最重要的另外幾個人。
這一去,不知道經年才能回來,世事兇險,也許這一別就會是天人用隔瞭呢。
染瀟月給小意兒和蓉姨的門縫裡各塞瞭一封信,最後不舍的看瞭一眼小院,似是要將它永遠印刻在心底。而後便狠下心轉過頭,擦過眼角的淚珠,推開瞭小門。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葉楚天竟然就坐在小院外的一個小凳子上,靜靜的等著她的到來。
「葉叔?你,你一宿沒睡?一直在這等我?」染瀟月驚得話語都有些卡殼,她有些臉紅,像個做錯瞭事又被發現的孩子。
「嗯,就怕你這孩子不告而別瞭,果然如此,幸好等到你瞭。」葉楚天嘆瞭一聲,遞過去一個大大的包裹,「拿著,這是你蓉姨三天連夜給你趕制的一些東西,她現在累的睡著瞭,不然應該是跟我一塊在這等你的。」
染瀟月默默拿過瞭包裹,「謝謝你葉叔,我不在身邊的日子,你和蓉姨一定要保重好身體。」
「我會的,」葉楚天突然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答應我,在你去尋找仇人之前,先替我去一趟蜀地,峨眉金頂有我的一位故人,禪號智玄,通曉古今,也許他能為你指條明路。」
「千裡之外的蜀地?」
「對,人生中最寶貴的時間怎能全浪費在復仇上,趁著你年華正好,順道去看看這大秦的山河吧,反正短則數月,長則一年,它必將成為你生命中一道炫麗的光彩。」
「我答應您,」聽著葉楚天沙啞的聲音,染瀟月低下瞭頭,額前的劉海擋住瞭她紅紅的眼眶,「就此別過瞭葉叔,保重瞭!」
「珍重!有空記得回來看看!」
染瀟月大步向前跨瞭幾步,忍不住轉身哽咽的喊道:「葉叔,替我轉告蓉姨和小意兒,我永遠會在心裡念著她們的!」
長長的秀發一擺,似是怕自己後悔似的,染瀟月加快瞭腳步,很快就離開瞭葉楚天的視線。
哎——又何須轉告呢,葉楚天緩步走向一旁的樹林,攙扶起依靠在樹上拿著手絹不停抹著淚的葉婉蓉,安慰道:「娘子,不要難過瞭,孩子張大瞭,總是會有自己的主見的,我們要做的,就是慢慢放手,讓她們追逐自己想要的。」
「你說的輕松!這麼多年瞭,瀟月早就被我當成親骨肉一樣,如今說走就走瞭,嗚嗚嗚,她說要外出遊歷,可江湖這麼大,再次相見又不知是何時年月,我能不心疼嗎!」
聽著妻子的話,葉楚天的心猛地揪瞭一下,他環住妻子的腰肢,婉蓉如今還以為瀟月是簡簡單單的去遊歷江湖去瞭呢,感受著胸口一片暖濕,葉楚天的心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懊悔當初答應瞭染瀟月的要求,但此刻早就為時已晚,他唯一能做的,隻是和妻子一塊為他們的「女兒」祈禱罷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