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間臨近凌晨三點時,若是有人此時在城郊舉目仰視夜空,或許能隱約看見一個黑影在圓月下一閃而過。
但那黑影的速度快得甚至不需要眨眼,便會消失在你的視野范圍內,直叫人以為會不會那隻是自己眼花瞭。
沙沙、沙沙——
一個身周空間都在詭異地扭曲的狼形黑影從城郊處一棟中層建築的樓頂俯沖而下,晃眼便輕松地落在瞭附近山坡上的樹林裡,帶著利爪的足部在樹冠上輕巧而有力地借力後又迅猛地向前一躍,於瞬息之間躍行十數米的黑影僅留一聲細微的枝葉摩擦聲與枝幹上的輕微爪痕在原地——懷裡摟著個嬌小混血兒的漆黑色狼人直接在高低層疊的樹冠上移動,以避開林間地表上的諸多障礙。
以極快的速度躍行的漆黑色狼人渾身的獸毛黑得沒有丁點反光,似乎連月光都能吞噬的身影與深夜融為一體,然而黑色狼人的懷中卻有縷縷在月色下泛著柔和光澤的金棕色卷發在隨著他的身形移動輕柔地飄舞在空中……
有狼人那能扭曲空氣卻又異常溫馴聽話的詭異熱氣繚繞周身,有那熱氣溫柔地為他緩沖高速移動時冰寒刮骨的勁風,再加上他的身體似乎從一開始就是習慣這樣的速度的,所以即便如今狼人好似在坐過山車一般地躍行,坐在狼人臂彎裡摟著狼人脖子的安久新依舊一點不舒服的感覺也沒有,甚至他是享受著這種感覺的……就連披散著的卷發在不聽使喚地因為慣性而於夜空中搖曳都似乎在給他帶來一種難以言說的暢快感,那叫人全身放松的飛翔感在順著發絲傳向發根、穿透頭皮通向大腦、再順著神經脈絡流向通身。
腦袋靠在狼人頸窩,在溫暖柔和的氣流中安久新舒服地瞇著眼看向前方快速往身後流逝的郊野夜景,這時從他頭上傳來陸紳化為狼人後更顯低沉的聲音。
“……寶貝是喜歡這種感覺嗎?”
那奇異地像是夾雜著雷鳴獸吼的嗓音在呼呼吹嘯的夜風中隱約有幾分模糊不清,可安久新卻還是能清晰地從高速移動的風聲中分辨出陸紳的聲音。
“嗯——”歪著腦袋窩在狼人頸窩的安久新以側臉磨蹭著狼人頸間的獸毛點瞭點頭,凝視著不斷拉近距離的遠方的淺藍色雙眼愉快地彎瞭起來。
在安久新點頭後,狼人那帶著獸性的嗓音於風中再度響起:“……寶貝是喜歡我抱著你這樣呢……還是單純的喜歡這種類似於在飛行的感覺呢?”
“唔……有區別嗎?”舒服地瞇著眼的安久新淺笑著反問,難道不是隻有陸紳以狼人形態抱著他時,他才能體會到這種感覺嗎。
“嗯,現在的確是沒有……”狼人那夾雜在呼嘯的寒風中的聲音在低聲自語般地回應瞭安久新的反問後,又狀似漫不經心地問:“如果說,有一天寶貝自己就可以飛,那寶貝還想要我這樣抱著你嗎?”
聽見狼人的假設,安久新不由得自己想象瞭一下,甚至他還又想起瞭他之前的那個夢見自己會飛的夢境。
回憶著夢中的感覺,安久新下意識地揚瞭揚窩在狼人頸窩裡的腦袋,連柔軟清潤的嗓音都自然而然的帶著股傲然笑意地回道:“哼嗯~那當然就不要你瞭啊!”但是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的話,說不定,他可以帶著陸紳小小的飛一下哦,要是在那樣的情況下他突然提著陸紳的狼尾巴飛起來,不知道會不會嚇陸紳一跳呢~“哦——哼……”狼人靜瞭會後便仿佛滿不在乎地隨意哼哼瞭聲。
那漫不經心的態度直叫人以為這隻是個無關緊要的隨隨便便的問題,然而談話結束後,絲毫不知懷中人還有幻想著在那樣的情況下捉弄自己的漆黑色狼人卻將摟在懷中的安久新抱得更緊瞭。
接著,狼人加快瞭躍行的速度……
因為狼人的速度已經提高到瞭以安久新目前的雙眼無法再清晰視物的程度,所以安久新無法再分辨出他們所行進的路線瞭。
既然已看不清前路,安久新便將臉轉回瞭狼人頸窩,閉著眼享受極速移動時身體輕飄飄的感覺。
安久新甚至不知道陸紳到底是要帶他去哪裡,但他心下卻沒有任何不安。
出來的時候,他並沒有問陸紳目的地是哪裡。
他不是一點都不好奇的,他沒有問隻是覺得沒必要,反正很快就會看到的不是嗎?
等感覺到狼人的速度又減慢瞭,安久新睜開瞭眼,眼前的畫面已經再度變得清晰,在他睜開眼的瞬間,黑色狼人正抱著他猛然躍過瞭一堵高墻!
在高空中躍過高墻時,安久新不禁張大眼往下俯視。
到瞭此時,從高空中俯瞰下方的景象,安久新這才驚訝地意識到,原來陸紳今晚的目標正是本市那所已有半個月不再有罪犯失蹤的倒黴監獄!
——難道說……令這所監獄出現造成全城恐慌的大量罪犯去向成謎案件的那個人,就是陸紳?
在意識到這種可能性時,安久新瞪著淺藍色的眼震驚瞭。
他雖然沒有怎麼關心這件事,但他好歹也是知道的,這可是個規模頗大的監獄,這裡失蹤的人數已經多達百人瞭……
如果是陸紳做的,那麼也就是說陸紳隻是半個月就吃瞭上百人?
可是陸紳不是說自己不需要吃人也無所謂的嗎?
那為什麼……
——他還記得陸紳在說自己不需要吃人時的神情不是開玩笑的,陸紳對於吃人這件事的確是很滿不在乎的態度……那麼陸紳必須要如此大量獵食的理由是什麼?
等安久新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便見黑色狼人已是抱著自己輕巧地躍過瞭重重高墻,還仿佛是在證實他的猜測般,一言不發的黑色狼人毫不停頓地來到瞭關押重刑犯的監牢,熟悉得好似不知來過多少回瞭一般。
在這期間他們甚至經過瞭數個看守牢房的獄警,可那些獄警們卻完全沒能察覺到他們的存在。
然後他便親眼看見黑色狼人煞是嫻熟地操縱著體周仿佛能扭曲空間的熱氣在眨眼間將封鎖牢房的金屬融化變形般分開瞭一個大洞,與此同時黑色的狼尾巴突然好似觸手般伸長瞭探入牢房,靈巧有力的尾巴輕松地將睡在床上的罪犯僅一擊就拗斷瞭脊柱並卷出瞭牢房,而在狼尾巴卷著罪犯退出牢房的同時,被熱氣融化瞭的金屬又在熱氣的作用下再度恢復瞭原狀。
不過一息之間,黑色狼人便一氣呵成地將一個罪犯捉瞭出來,沒有發出一點聲息,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第一個捕捉完畢後,便是第二個,第三個!
當抓瞭三名罪犯後,似乎是量已經夠瞭,黑色狼人摟著安久新放緩瞭步伐,休閑地向外踱步。
被黑色狼人穩穩地抱在懷中的安久新愣愣地看著化為狼人的陸紳行雲流水地在幾秒之內就從看起來牢不可摧的金屬牢房中捉出瞭三個罪犯,而這間監獄裡沒有能一個察覺的人,這樣的行為簡直跟從自傢的冰箱裡取出食物沒什麼差別。
明明身處狼人所擁有的熱氣中心的他能清晰地聽見那些被束縛在仿佛突然變得有形有質的熱氣中的罪犯因脊柱折斷而來的哀嚎慘叫,他能清晰地看見那些罪犯臉上的畏懼與痛苦甚至懺悔求饒……可其他人卻一丁點都察覺不到,就算是有巡邏的獄警從他們身邊走過,也無法察覺到任何異常。
摟著狼人的脖子,安久新眨眨眼扭頭看向狼人身後,視線投註在瞭被詭異的熱氣束縛在半空中、隨著狼人的腳步而被拖拽著移動的三名罪犯,他突然發現,陸紳所成為的狼人或許是比他先前所以為的還要厲害的存在。
即使看見陸紳如今所擁有的能力,他也不認為這是每個狼人都能做到的。比如那個棕紅色毛發的狼人,就絕對不可能,否則他大概早就死掉瞭。
在安久新下意識好奇地觀察起瞭那些他本以為隻是無形的熱氣是如何能將人束縛在半空中時,他的視線不經意地和一名罪犯對視瞭。
聽著那名罪犯的哀嚎哭叫,被痛苦的眼神懇求著,安久新心下奇異地沒有任何波動,隻是與那名罪犯靜靜地對視瞭會便平靜地扭回瞭頭,沒瞭再繼續觀察狼人身後的興趣。
——求什麼求啊,誰理你。既然陸紳想吃掉你,那乖乖被吃掉不就好瞭。
表情平淡地轉頭的安久新沒有發現,那名與他對視瞭的罪犯不知為何霎時靜瞭下來不再有分毫掙紮。
仿佛,他甘願被……
摟著安久新的黑色狼人銳利的狼眼瞇瞭起來,狼形的面容乍然間有陰沉之色一閃而過。
黑色狼人根本不需要回頭看向自己身後,便能敏銳地察覺到發生瞭什麼,他清楚的知道身後的變化是為何。
已經扭回頭繼續安靜乖巧地坐在狼人臂彎裡、摟著狼人脖子的安久新則又眨瞭眨眼,他突然有些好奇,他想抬頭看看化為狼人的陸紳現在的神情。
——一個月前都還是人類的陸紳在像抓牲口般抓瞭幾個人類悠閑地拖走並要準備吞吃掉他們的時候,會是怎樣的表情呢?
然而不等安久新抬頭,他的腦袋便被狼人摁緊在瞭懷裡,於此同時狼人再度施展出瞭超凡的速度。而那三名罪犯的聲音他也再聽不見瞭,那些聲音被隔離瞭起來。
一言不發的黑色狼人摟緊懷裡的安久新、控制身周的熱氣束縛著三名罪犯於幾息之間離開瞭監獄,來到瞭郊外距離這座監獄極近的一片小樹林中。
嘶滋——
在被黑色狼人抱著落地的之時,安久新聽見他與狼人才安靜下來不久的身後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像是什麼漏氣瞭又像是什麼在被烤著滲出油脂的聲響。
他剛想轉頭去看,沉默的狼人便抱著他轉過瞭身。
入目隻見那三名被無形的熱氣束縛在空中的罪犯好似蠟捏的假人般融化瞭,整個身體就像他們周圍的空氣一樣變形扭曲瞭。他們臉上的表情痛苦猙獰,他們在張著嘴哀嚎,但那些哭嚎卻全部被隔離瞭,唯有他們身體變形融化的聲音在安靜的夜晚清晰地響起。
慢慢地……雖然看起來緩慢,但事實上也不過最多幾秒,那三個好似蠟捏的假人般的罪犯的身體在扭曲變形後就如泥土脫水幹涸瞭一樣掉落瞭層層炭灰,接著又被蒸騰的熱氣卷走……層層剝落直到最後,所有的炭灰殘渣都已是被熱氣吹散不見瞭,融化後的三個人在最後僅餘一個拳頭大的血團在熱氣中翻滾著。
被狼人抱在懷中的安久新就這麼靜靜地有些好奇地看著那三人徹底化為一個血團。
安久新此刻如此平靜的模樣若是叫他人看見或許會覺得異常,可他自己卻不認為自己看見這樣的畫面都還不為所動有什麼奇怪的。
畢竟仔細想想,他其實一直都是這樣的反應啊——
第一次見到狼人,他會害怕會恐懼不是因為被血腥的畫面嚇到,而是他感受到自身安全受到瞭威脅,所以他的反應是毫不猶豫地逃走。
他對那個死去的人從來都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否則當初那個在十月份的月圓夜死去的人不會暴屍在無人之地數日才被發現,隻要他願意是一定有辦法在不給自己添麻煩的情況下讓別人能早點發現那個屍體的。
還有第二次見到棕紅色狼人在吃人的畫面,他也同樣隻有擔心自己的安全……也正是因此,就算他知道和他好歹算是相識一場的傅紗大概也是被狼人吃掉瞭,他仍是沒有任何憐憫傷感之類的感覺。
他之前會害怕,是因為他之前所見的狼人想吃掉他……可陸紳不會,所以他可以安安靜靜、不為所動地看待這樣的場面。
安久新一向對與自己無關的事都是沒什麼興趣的,他從小到大一直自己照顧自己、還因為身體的秘密要自己忍耐要忌諱他人已經夠麻煩瞭,他才沒心情再去理會別人的事。
神情淡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安久新除瞭平靜、好奇之外還有點疑惑。
這看起來……就像是在熔煉提純?
——狼人是這樣吃人的嗎,怎麼跟他以前看過的不太一樣……難道不是該更鮮血四濺、更是血肉橫飛的血腥場面嗎?
想起他過去第一次見到狼人時的畫面、還有那次看見棕紅色狼人吃人的畫面,安久新猶疑地瞪眼盯向那團暗紅色的血團,而盯著盯著……安久新就好似被什麼吸引瞭一般情不自禁地瞇起瞭眼,呼吸變得緩慢而又悠長,本能地要從空氣中細細地分辨出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能吸引自己的氣味存在……
黑色狼人垂眼俯視著懷中混血兒晃神的模樣,在滿月下更顯銀光森寒的雙眼內,陰沉之色越發濃鬱,略顯煩躁地低嚎瞭聲後狼人當即控制著熱氣將那血團送來自己面前。
被狼人野獸般的低哮叫回瞭神,見視線所落之處的血團已經不見瞭,安久新不禁抬頭看向黑色狼人,雙眼一轉正好看見狼人張開滿是鋒利獠牙的狼嘴將血團一口吞下!
到瞭此時,安久新才終於看見瞭陸紳狼人形態時的面容上的表情。
黑色狼人在吞下那三人的血肉之軀所凝結而成的血團時的神情是沉靜的,沒有任何享受或是貪欲,自然而然得好似那隻是喝水般普通的事——與他過去見過的棕紅色狼人吃人時的沉迷神色完全不一樣。
安久新緩緩眨瞭眨淺藍色的雙眼,凝視著正在做出吞咽動作的狼人,忍不住打破瞭不知不覺維持瞭許久的靜謐氛圍,安久新清潤柔軟的嗓音疑惑地輕聲問道:“……狼人通常不是這樣吃人的吧?”
黑色狼人微微瞇瞭瞇眼,視線轉到安久新身上,歪著腦袋語調輕柔地低嘆:“啊——不是啊……今晚因為寶貝在啊,所以不能太野蠻,至少要保持點風度啊……”
——僅僅是因為這個而已嗎?還是說……黑色狼人其實更多的是想免去在那種普通的進食方式下不可避免地會彌漫擴散的血腥味?
“哼~裝模作樣!我又不在意這種事……”沒多想的安久新不由得仰著腦袋笑瞭,接著他又想起瞭今晚所見的狼人的能力,淺藍色的眼直直地看向狼人幾乎肯定地問:“像你今晚這樣……應該不是每個狼人都能做到的吧?”
“當然不是啊~對狼人來說破壞很容易,但其他的事情可就不一定瞭……”狼人低垂著隱隱帶有銀光、卻又因此被反襯得更顯漆黑的雙眼專註地凝視安久新,帶著利爪與獸毛的狼形大手小心翼翼地撫上瞭安久新的臉,“雖然我一直沒有完全解釋清楚,但寶貝應該明白的吧,我並不是個普通狼人的事……”
安久新點瞭點頭,在滿月的月光下更顯淺淡透明的淺藍色雙眼與狼人對視著眨瞭眨,終是忍不住好奇地問瞭他最是疑惑的問題:“所以你才會說你不需要吃人也無所謂……可是這個監獄裡失蹤的所有人都是你吃掉的吧?那是為……”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狼人忽然仰起腦袋低笑瞭起來,那帶著獸性的低沉嗓音甚至莫名地有幾分滲人、驚悚。
低笑過後,狼人猛地再度垂首,狼爪的掌心輕輕摩挲著安久新的臉頰,狼形的面容低垂著貼緊安久新的臉,黑沉的雙眼直視入安久新不明所以地微微睜大瞭的淺藍色雙眸。
狼人背對月光的面容一片漆黑,連那雙狼眼中一直匯聚著的銀光都仿佛消失瞭,而繚繞在狼人身周的恐怖熱氣更是如同轟然炸開般擴散瞭開來,溫度更高范圍更廣更帶著股強烈壓迫感與威懾力地瞬間將空氣扭曲到瞭叫人毛骨悚然、渾身戰栗的程度!
漆黑的狼形陰影籠罩在瞭心裡突然有瞭種奇怪的不安感的安久新身上,黑夜為渾身漆黑的狼人遮掩瞭他神色裡濃烈到隨時要爆發的陰鬱,躁動得似在呻吟般顫抖著的獸性嗓音伴隨著猶如能滲透入肌膚的炙熱吐息響起:“寶貝會知道的,說不定很快就會明白的瞭……啊啊啊——我的寶貝~月圓夜還沒結束呢……我們怎麼可以虛度這能讓人盡情瘋狂放縱的夜晚呢!”
在話落之時,黑色狼人便將因他的話而額頭發麻地瞪大眼的安久新壓在瞭樹林中的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