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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折、羝羊掛角·此身覺妄

第六八折、羝羊掛角·此身覺妄

  而應風色心中默數的梆子響聲,就停在第六十下。

  雖然他始終防著鏡門閉起、逕以十響為一個基數,這下仍差點中招──被封在甬道中進退不得,還算好的瞭,若被門扉鍘個正著,剖成兩半都有份。追索著鹿希色令他失去分寸,施展輕功沖進甬道本就是不智之舉,若非丹田裡有股莫名其妙的雜氣,得以在蹬墻之際借力,應風色絕對來不及在鏡門閉起前,及時竄回石室。

  那是在淫紋顯現的瞬間,隨柳玉蒸澆上他龜頭的那股陰精,如遊絲般竄入男兒體內的一縷內息。這股雜氣既不見容於應風色的功體,也無法被吸收化納,用之即散,再不復存;而運使的法門,卻是得自應風色所見、儲之沁看不見的壁頂金字。

  ──這兩者之間,到底有什麼關聯?

  “你……你去哪兒瞭?”玉床上傳來少女微弱的聲音。

  “沒……沒去哪,就是想過去瞧瞧罷瞭。”應風色拍瞭拍雙手,掠至床畔,輕撫她汗濕的頭臉面頰,柔聲問:“有沒好些?”

  儲之沁沒理會他,思緒仿佛還停留在上一問,濃睫輕顫,垂眸道:“你去找她瞭,是不是?”應風色亟欲重開鏡門,本該哄得她卸下心防,心甘情願交出身子,不知怎的卻不想騙她,猶豫一霎,低道:“嗯,我聽見隔壁有人,便去瞧瞧,門卻關上瞭。”

  儲之沁忽然一笑,很欣慰似的。“謝謝你……沒騙我。”

  應風色胸口揪緊,沒來由地心疼起來,回神時少女已在懷裡,兩人四唇緊貼,直吻到胸膛幾欲脹破、肺裡再抽不出絲毫空氣,才依依不舍分開,急促濕熱的噴息貼面相濡,儲之沁連津唾都是溫溫香香的,總之是他喜歡的味道。

  “別……”感覺男兒嘴唇湊近,少女伸手撫他臉頰,隻不知是一意推拒,抑或阻止自己婉轉相就,垂眸喘息:“你……你有鹿希色啦,我們……不能這樣…

  …”

  “不能……怎樣?”應風色閉著眼,用鼻尖面頰輕觸著她的,少女的酡紅與羞意似有形質,熨得他十分舒服,腦子不想轉動,逕順她的話頭問。

  “不能……做夫妻……”儲之沁羞不可抑,小臉滾燙無比,連吐出的氣息都是燙的。應風色輕吻著她的嘴角,低道:“我與她並沒有要做夫妻。你忘瞭麼?

  我將來是要做奇宮之主的,不能娶妻生子,同誰都做不成夫妻的。”“同誰……都做不成夫妻麼?”儲之沁露出放心似的表情,喃喃道:“那…

  …那我也不嫁人,同誰……同誰都不做夫妻。”應風色笑道:“好啊,那我們一樣,誰都不跟誰做夫妻。”仿佛名正言順,低頭吮住少女微噘的軟嫩唇瓣,再不容她躲逃,另一隻手撫著她滑膩的腰背一路上行,輕輕扯脫瞭短肚兜的系結。

  儲之沁閉著眼睛婉轉相就,忽覺胸前一涼,男兒的大手握住左乳,這回不再隔著軟滑的綢緞,掌心的粗糙灼熱直接擦刮、貼熨著肌膚,以及她全身上下最敏感的乳蒂,電殛般的快感以乳尖為中心擴散開來,儲之沁的氣力仿佛一霎間被放盡,纖腰卻如觸電用力扳起,劇烈顫抖。

  “啊……嗚嗚……不要……那裡……不行……啊……”卻無力掙紮,一搐一搐挺著柳腰的本能反應,直將渾圓椒乳往男兒手裡送,身體倒是挺老實的。

  應風色將少女放倒在玉床上,一手一個地揉著小巧酥瑩的奶脯,享受著她小動物似的輕軟無助的呻吟,與她平日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態有著巨大的反差,從儲之沁濕軟的櫻唇、嘴角的小痣、頸側、鎖骨……一路下移,飽嘗瞭乳蒂的硬挺如櫻核,以及細軟的乳肉,繼續啃吻著結實的腰肢、香臍,剝去濕透的薄紗褻褲,埋首於少女烘熱的腿心裡。

  “啊啊啊啊……哈、哈……不、不要……那裡……臟……啊啊啊啊……”

  他用舌尖剝開黏閉的花唇,刮下一舌稠膩如油的蜜汁,帶著些許腥甜、汗臊和尿騷味的濃烈氣息竄入鼻腔,喚醒瞭他心底最深處的野性。茂盛的恥毛掛漿似的裹滿乳沫,無比騷艷,視覺上的刺激更加強烈。

  “不要看……嗚嗚嗚……求……求求你……不要看……啊、啊、啊……”

  少女摀臉,活蝦似的挺腰扭頭,羞恥到恨不得立刻死掉。

  不管她再怎麼愛幹凈,挑剔地選用各種薰香和胰皂,濃密的恥毛和黏稠的分泌註定瞭她的下陰氣味強烈。何況小師叔還是易汗體質,容易臉紅的少女,體溫總要比旁人高些。

  她來潮時的味道一嗅即知,動情的時候也是;每回自瀆,第二天尿尿時還能隱約嗅到淫蜜的氣味,她總是蹲著蹲著就紅瞭小臉,無地自容。

  鏡廬那些女弟子在背後管她叫“小狐貍精”,不是沒有原因的,透出白裙白褌的恥毛烏影不過是佐證罷瞭,少女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味道與眾不同。愛郎把臉埋進去,也不嫌穢臭刮刺,儲之沁簡直快瘋瞭──無論身體或理智都是。

  “你……起來……啊啊啊啊……不要舔……那邊……臭……啊、啊……”

  應風色啜著雜亂陰毛上的厚厚白漿,直到露出光滑飽滿如熟桃的大陰唇,再上下刮掃著蜜縫,插入舌板往上一勾,舌尖抵住陰蒂緩緩打圈,同心圓似的往四周擴散,將沁出的透明液珠磨成瞭乳沫,然後抹到舔凈的外陰去,將淫艷的陰部徹底弄臟。

  反復玩弄,儲之沁已吐不出一個清楚的單詞,顫著嬌軀昂頸嗚咽,哭音分外誘人。

  “一點也不臭,我喜歡死瞭。”男兒對陰戶呵氣,嬌嫩的花唇歙如魚嘴,恍若索吻。“不信的話,也讓你嘗嘗。”

  應風色的身軀重新覆蓋瞭她,以唇相就。兩人“咕啾咕啾”地熱吻著,少女攀住他的脖頸,嬌柔地偎在懷裡,緊閉的眼角滲出淚珠,淌落面頰。真的……一點也不臭。為何到瞭他這兒,討厭的一切都變得這樣美好?

  “……好濃。”儲之沁喃喃道。

  “我好喜歡你的味道,之沁。”應風色啄著她的嘴唇面頰,沉醉的低嗓如在夢中。“再讓我多嘗些……好不好?”

  沒有人喚過她的名字。傢人和師父都管她叫“沁兒”,其他人則是連名帶姓的叫。少女幾欲暈厥,強烈的羞恥卻將她從強烈的肉體歡愉中拉出些個,陡地清醒瞭幾分。濃烈的氣味,並非她最不喜歡自己的地方。

  “我……我皮膚很黑……胸……胸又小,個子也不出挑,那邊……毛又多,她們說這是天生的賤,男人不要的。誰願意娶個騷……騷貨回傢?”

  儲之沁低垂眼簾,俏臉上的彤紅迅速消褪,看著竟有些蒼白,咬唇輕喘道:

  “我傢也不怎的,我脾氣又不好……要沒有瞭師父,鏡廬也就沒有我容身的地方。我不……我不是說自己可憐,但活著已經很辛苦瞭,你去……你去招惹別的女人,好不好?就放……就放過我,好不好?”勉強一笑,淚水忽自兩彎眉月邊梢滑落。

  “可是你很漂亮啊。”應風色忍著心痛,含笑湊近,寵溺地為她截吻淚珠。

  這倒是。等一下儲之沁,你別擂磚打自個兒的腳啊。想像的自己跳起來,氣急敗壞道。

  “……皮膚又細又滑,腰窄屁股又翹,還有這雙好看的腿。”男兒不知她正與想像的自己拌嘴,一邊贊美,不安份的魔手依言撫過各處曼妙,撩撥得少女嬌喘酥顫,小臉又紅熱起來。“還有這兒……好緊好濕,指尖都伸不進,幹起來一定美得緊──”

  “啊……別……別說瞭……啊、啊……”

  儲之沁揪住肆無忌憚的魔爪,分不清是推拒還是迎湊,勻不出手來掩面,隻得將滾燙的小臉藏在男兒的頸窩裡,扭動之間綿乳不住輕晃,乳上硬翹的蒂兒斜斜指天,脹成瞭透著霞紫的艷麗櫻紅。

  應風色興奮極瞭,低頭銜住,不僅用力吸啜著那點又韌又脆、又帶著一絲嬌軟的嫩肉,末瞭更以齒尖輕輕囁咬,紫紅色的渾圓乳梅沾滿晶亮的口水,牙痕宛然。“待我當上奇宮之主、拿下降界,取羽羊神而代之,將你藏入降界中,你想要時,我便來幹你,誰也攔不住……”

  儲之沁不知是特別耐疼,或骨子裡就愛這調調,敏感的乳尖被咬,非但沒有喊痛,反而夾著腿根一逕廝磨,淫蜜騷味四溢;恍惚間,隻覺應風色描述的情境十分美好,就算現實裡難以廝守,遁入降界幽會也不錯。

  就把現世留給鹿希色吧。能在降界彼此陪伴,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少女的身子一霎間變得柔弱無骨,終於卸下心防,決定交出自己。應風色將她摟得嚴實,勃挺的杵尖抵住一團濕熱,儲之沁兀自噙著淚水,朦朧如星海般的迷人眼波透著無助,不再逞強掩飾,既像撒嬌又像討饒似的哀求:“求求你……不要……不要把我鎖起來……”

  應風色溫柔吻她。“放心罷,一切交給我。”

  肉棒擠開花唇,一點一點地徐徐深入,抵住薄膜、撐擠至極,然後排闒而入,毫無轉圜地拓開花徑,塞滿瞭嬌嫩的膣管,貼肉之密,連黏稠的白漿都容不得,隨著肉棒的插入,不住呼嚕嚕地往玉戶外擠出乳白汁沫,混著大片紅膩的破瓜血,弄得少女股間分外狼藉。

  儲之沁嬌軀繃顫,僅在處子之證被捅破的瞬間嗚咽一聲,弓腰昂頸,睜大瞭眼睛,刺烈的瞳焦卻隨著陽物的深入越發渙散,如星夜的大海般迷蒙起來,以手背掩口,免得羞人的嬌吟聲迸出檀口,流淌一室。

  應風色終於明白,少女的泌潤何以如此稠濃。

  她的膣管超乎想像地狹小,莫說應風色天賦異稟,便是尋常男子來,亦覺無比緊仄,像用瞭過小的鞋楦子,擠入格外艱辛。

  儲之沁的膣肌極為有力,一如她的柳腰翹臀,還有肌束發達的大腿。應風色以為鹿希色已是名器等級的緊,豈料少女竟夾得陽物生疼,甚至產生“被夾扁”

  的錯覺,對比柳玉蒸的嬌綿烘軟,儲之沁簡直是吃人的鱆壺。龍杵如硬生生捅開一處綻裂,就著血膩刺入,不斷往下挖開傷口;明明前似無路,偏又滑順涇濡,總能直沒至底,完全停不下來。

  青年過往絕足青樓,不知風月場內,最可怕的就是這種排骨精,若無銷魂蝕骨的本領,如何在群芳中獨秀?

  儲之沁甚至稱不上名器,沒有小徑盤腸的周折,或窟窿縐褶之類,隻有異乎尋常的肌力,像要夾斷陽物般,為彼此帶來難以言喻的快感。

  應風色想過無數逗弄她、品嘗她的方法,插入之後,除瞭奮力聳動他什麼也不想做,甚至忘瞭要親吻愛撫,隻能壓著汗濕的嬌軀,獸一般地兇猛進出。

  原本手背掩口的儲之沁,不知不覺間改成瞭以掌心捂嘴,仍抑不住那逼死人的快美,攀著他虯鼓的背肌,被撞得如乘巨浪,螓首亂搖,涼透的小嘴摁上應風色的頸側,一邊啃吻吸吮,一邊堵住失控的嬌吟──“嗚嗚嗚嗚……啊、啊、啊……嗚嗚……啊啊啊啊啊────!”

  好爽……實在……實在是太緊瞭!嘶……要命……等、等一下……唔……

  “變……變大瞭!好硬……好硬!啊、啊……還要……嗚嗚嗚……還要……

  啊啊啊啊啊……”

  儲之沁的屁股和腰扭動著,蛇一般的絞擰陽物,應風色隻覺根部被束緊一捋,疼痛歷歷一路到頂,仿佛刨下幾層肉皮,便知要糟;用力一奪,居然拔之不出,猛被小腰箝轉幾下,濃精潰堤也似的噴出,勁力之猛,馬眼都像來不及張開,被細碎的精塊撐裂瞭口似。

  兩人相擁喘息,應風色一註一註射著,儲之沁被濃精一澆,膣肌便抽搐痙攣,比腸絞的勢子還猛,掐擠著陽物繼續攢射,然後被精水燙壞的膣管再度緊縮……

  男兒隻覺射瞭很久很久,就是停不下來,射到馬眼刺疼,隱有尿意,快感還依然在。

  有什麼從身體裡被抽離瞭,隨精水迅疾而出,與異樣的快感、疲勞累積一樣不尋常。也可能是儲之沁的身子與他太過契合,憑借本能,不花半點心思,就能得到極致的歡愉,不知不覺超用瞭體力。

  這讓他覺得自己背叛瞭鹿希色。

  青年自懲似的甩頭撐起,瞠開雜螢點點的亮白視界,才發現刺目不僅來自消耗過鉅的眩暈。

  儲之沁的小腹上,亮著蘭瓣模樣的淫紋圖形,光芒較柳玉蒸更璀璨,不知是不是錯覺,肌膚下隱約浮出玉宮的形狀,似是光源所在;水白石臺綻開錯綜復雜的刺亮花紋,猶如符籙,以奇宮所傳無從辨認,不知是什麼原理。

  玉床對正的青石壁上,果然浮現金字,隨淫紋與玉臺符篆次第消淡,金字逐漸消失,但應風色確信那是某種功法,教人抱元持守,以免消耗精氣血神,像指點青年對抗少女膣肌的強勁吸啜,以免死在她千嬌百媚的身子上。

  上一間瓣室的浮壁金字,教導他運使從柳玉蒸處奪來的一縷雜氣,如運使自身內力,果然蹬墻時發揮作用,免於受困甬道。

  應風色開始相信這一切都是設計好的,是使令的一部分,絕非幸致。儲之沁會為瞭掩飾害羞撒點無傷大雅的小謊,以其對自身的道德要求,做不出從男兒處奪取內力、乃至生命精元的事來。這對少女是毋庸置疑的“惡”,她絕不容許自己成為惡人。

  同理,若她表示看不見壁頂金字,亦可采信。

  隻有他看得見,代表他觸動瞭某種隱藏機制,就像上一輪那三枚鬼面方塊。

  ──隱藏任務!

  運日筒上的“事”輪,不知何時悄悄移動瞭一格。

  據前兩輪降界的經驗,這極可能是觸發瞭血衣令的獎勵。淫紋倏忽褪去,三扇鏡門應聲滑開,紅芒閃爍,單調而規律的梆子聲再度響起,應風色本欲撐起,忽覺腰眼發酸,身子虛乏已極,要想在六十響內去到左側房間,扶壁或可為之,帶上癱軟如泥的儲之沁則無可能。

  還插在膣裡的肉棒迅速恢復硬度,半厥的儲之沁感受灼人的火勁,嗚咽顫抖起來,偏偏眼皮無力睜開,蹙眉的嬌弱模樣極能撩撥男兒欲念。

  鹿希色尚不知在何處,但與其貿貿然行動,擔上解令失敗的風險,眼前有更明智的選擇。況且,他在儲之沁身上丟掉的分數,再從她身上拿將回來,也是理所當然。

  有瞭壁刻上的金字功法,這回小師叔休想再從他身子裡刮出精元。

  不理梆響,應風色開始緩慢規律的挺動,身下的少女酥顫嬌吟著,迅速被拋上瞭歡愉的巔峰──◇

  ◇◇東溪鎮郊,老樗林中。

  說是“老樗林”,不過是以林徑外那株須數人合抱、枝幹參天如爪的百年樗樹為名,樗木難以材用,誰吃飽瞭撐著種上一大片?林內其實以紫竹毛竹為大宗,鎮民常來此間伐竹采筍,白日裡還不覺得怎的,太陽下山後,妖魔爪似的樗樹與竹林說不出的詭異,是以樗幹上長年系著辟邪的繩佈,竹林徑內斜倒著石達摩、止煞碑等,有沒有用不好說,森森鬼氣倒是遠近馳名,平日晌午一過便少有人跡,遑論入夜。

  老樗林裡除瞭幾處無主的草寮棚架,供樵夫歇歇腳堆放竹料,還有座荒廢瞭的獨門小院,毫無意外地有著鬧鬼的傳說,直到那名年輕的女大夫買下裝修,鎮民才知院落原來是有主的,與鬼故事半點也對不上。

  女大夫一身黑衣,膚白如雪,仿佛沒怎麼曬過太陽,花容月貌自不消說,一頭垂至臀後、勝似黑緞的如瀑長發更是罕見,但鎮上一眾血氣方剛的青壯男子卻難生非分之想,想欺她獨居乘機揩油的地痞無賴更是一個也沒有,蓋因女郎清幽冷淡的氣質委實不像人;從鄉野怪談中走將出來,不過就是這樣瞭。

  既掛出旗招葫蘆,總有人上門求醫。女大夫之名還是在附近傳開瞭,叫莫婷。

  雖然抬進林裡的,大多生龍活虎地離開,痊愈的病人卻不想談論女大夫。有人說她向富人索取高昂的診金,且有讓對方不得不掏錢的本領,也有人說她對鎮上作弄人最甚、屢勸不聽的頑童附耳道“再這樣下去,你會死喔”,嚇得那小孩面無人色兩眼發直,返傢後成瞭鵪鶉也似,鄰裡從此相安無事。

  自從她搬進老樗林的獨院鬼屋,連白天入林的人都變少瞭。東溪鎮沒有任何一位師傅願意修繕林子裡的半圮屋舍,然而女大夫的醫廬整治得煥然一新,誰也沒見有木工班子進出,這本身就是怪談。

  當然,這一切本就是安排好的,這就是他要的效果。

  莫婷並不知道自己購置的是座廢墟。她第一眼見到小院、且不可思議地覺得滿意的,就是它現在的樣子。他研究女郎短暫停留的那些屋舍格局,分析她的習慣與愛好,並加入對完美醫廬的些許想像,搶在莫婷之前裝修完成,剩下的就隻是在院外樹起薄薄一層廢墟假景,掩人耳目。

  謊話能有多完美,端看它摻進瞭多少真實──這是他奉行不渝的座右銘。

  愚民口耳相傳的結果,讓他得以在月至中天的十五之夜,大搖大擺旁若無人地逛進老樗林,躍上簷瓦,挑選一處絕佳的隱蔽地點,舒舒服服地趴臥窺看,而不怕被對面簷下的莫婷發現。

  連這個窺伺的夾角,都是出於精心設計。要想成事,千萬懶不得,天道酬勤。

  莫婷卷起紗簾,任由夏夜晚風拂過屋室,沁人心脾,稍解燠燥。她正要展開的例行治療,觸及人最幽微奧妙的內心,這個領域裡沒有先賢開路,隻能靠她自己摸石子過河。按女郎的經驗,要使人放下防備,舒適安心的環境必不能少。

  閉目躺於竹床的老人,有一張好看的臉,年輕時必定傾倒女子無數,然而燭光近照,刀鐫似的歲月痕跡清晰到瞭有幾許淒涼之感,心頭不禁浮起“美人遲暮”

  的喟嘆。

  從竹椅的材質、靠墊的厚度,到老人喜愛的茶葉、薰香,以及衣料接觸肌膚的質感……莫婷盡力重現瞭魚休同在真鵠山執掌教門時的景況,除瞭當中一小部份得自儲之沁,其餘多半來自那些無法觸及核心的“失敗”交談。

  對荒蕪一片的全新領域來說,沒什麼是真正失敗的。所有嘗試皆有價值,隻是當下還未知悉罷瞭。

  魚休同的記憶裡有塊空缺,以他這個年紀的老人來說,“記不得”其實才是常態。但魚休同的思緒出乎意料地清晰,非但沒有“不記近事記遠事”的昏瞆,相反的,他能鉅細靡遺地默出四十多年前某位名門閨秀寫給他的情詩,也能指出一旬以前,某個午後儲之沁在院中練劍時,於遞出劍尖的電光石火之間,犯瞭哪個微小錯誤──當然他不會讓愛徒知曉。

  事實上,為瞭保護儲之沁,魚休同會假裝犯糊塗。正因為他絲毫無漏地記得自己如何作偽,莫說心思單純的儲之沁無由看穿,要不是他對女大夫直言無隱,莫婷也不敢輕信老人竟能清明如斯。

  當這樣的人自承記憶有缺,幾成心魔,自不能等閑視之。

  心思精細的魚休同,對比出被憑空“挖”走的記憶缺失,是妖刀肆虐的那年,從首樁妖刀殺人的慘案,一直到“飛羽亂星”佘頌生的叛變,約有三四個月的記憶是一片空白。也就是說,魚休同此生最為人所詬病、堪稱污點的封山避魔之舉,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是因何、又是為瞭什麼做下的決定。

  老人無法自辯,隻能笑罵由人,但這無法令蒙受的痛苦和恥辱稍稍減輕,至少在生命終結之前,魚休同渴望明白真相,哪怕是接近些也好。

  “我不是一個勇敢的人。”魚休同初次對她吐露心聲時,隻靜靜望著窗外,既非自嘲,也未露出苦笑,但莫婷明白這種巨大的、無法對任何人言說的痛苦。

  “然而以我混跡江湖的年月,不可能在那種時候,做出如此貽笑世人的舉措,就算虛應故事,也該吼它幾嗓子,振奮他人熱血。這沒什麼好誇耀的,但我真的很擅長這種事。

  ”回過神來,頌生卻對我刀劍相向,他是真想殺我,那張染血的扭曲面孔,我到現在還經常夢見,仿佛是另一個人。我做瞭什麼?不,該說是誰穿瞭我的人殼,占據瞭這副身軀,去做瞭我既不知道、也不可能做的事?

  “我被偷走的,不僅僅是三四個月的時間或記憶。如果有這麼個人,他是毀瞭我這一生,我需要知道為什麼。”

  老人轉過面龐,隻有滿滿的疲憊和頹喪。那是儲之沁在身畔時他從不曾顯現過的。“莫大夫,你聽過有種武功,叫‘梵宇佛圖’麼?”

  莫婷翻遍典籍,為此闖過幾處不易出入的武林禁地,甚至不惜向母親開口,才勉強拼湊出這部蓮宗失傳絕學的模糊面貌。

  以內力將某種禁制烙進顱內,使其無法做出某些特定的動作,譬如滿手血腥的武林魔頭,明明武功尚在,卻再也無法殺人;或者令其一見經幡,便會痛苦到全身血沸也似,從此以書庫為牢……凡此種種神而明之,簡直跟妖法沒兩樣。

  若世上真有這樣的招數,那麼從魚休同的腦袋裡“挖”去一段記憶,又或埋入什麼指示,讓老人身不由己,似乎也非不可能之事。

  莫婷不相信有這種功夫,即使有,也不是自己能掌握剖析的。她隻做自己能做的事。

  “天君,我們這便開始啦。”她伸出白得無一絲血色的柔荑,覆於老人幹燥微涼的幹癟手背,輕輕撫摩。魚休同喜愛女子膚觸,對此抵抗最小,莫婷讓他閉眼,聊真鵠山的風光,聊道門經藏,聊山下村姑浣衣時哼的小曲,甚至隨他輕哼起來。

  魚休同面露微笑,仿佛就這麼沉進瞭往日時光,回憶悄悄浸透身子,莫婷清冷平靜的聲音似隔深水傳來,漸漸交出瞭引領的權柄,取而代之的,是老人溫厚動聽的自述──對面房頂的簷角內,黑衣蒙面的男子冷冷註視,眼底掠過一抹譏誚。

  他既不高也不矮,不瘦也不胖,猛一看毫無特征,就不想讓人記著;露出覆面巾的眼角有幾點褐斑,夾入密如刀鐫的魚尾紋,末端下垂的稀疏灰眉略嫌愁苦,然而細目之中神光險肆,與其說是瘋狂,不如說對眼前的一切抱持興味,明顯不是出於善意。

  莫婷的治療勾起瞭黑衣人的興致,明明縮在夾角內動也不動,不知怎的背影卻予人躍躍欲試之感,仿佛頑童瞥見玩具,止不住心癢難騷,非要動手扯扯看似的。

  天上黑雲飄過,遮住瞭皎潔的月光。

  “雖然你應該不至於蠢到跳將下去,不過我得提醒你:婷兒很擅長逃跑,且從不欺騙自己,蒙著頭就假裝看不見。她一旦知道瞭你,就一定會把你給揪出來,不死不休。”一股幽香挾著馥鬱乳甜,如風旋至。來人的笑語清脆如銀鈴,既有少女的嬌憨,又透著撩人的風韻,聽得人心尖一吊,浮想翩聯:“要我在女兒和你之間選一個,你猜死的會是誰?”

  黑衣人自來到這裡,始終懷揣著微妙的悚栗不安,早料到是此人暗中窺看,沒敢托大將背門平白予人,暗提內元,無聲轉身,赫見夜幕裡懸著半張頷尖唇紅的白皙小臉,襟領分敞及肩,一對渾圓挺凸的雪白半球直欲滾出,怪不得融融泄泄的乳香隨風四溢,撲面襲人。

  妖艷的怪異景象並未懾住黑衣人,嘿嘿一笑,聳肩攤手:“要不你猜猜你和她之間,我選哪一個?”

  “得瞭罷,說得好像你在意過別人似的。”雲撥月綻,酥胸半露的黑衣麗人金釵微晃,輕輕巧巧落在屋簷另一角,身姿曼妙,宛若精怪,與黑衣人保持著一招難至、又能阻截他撲落的距離,拿捏不可謂不毒。

  “降界既開,你不去督軍壓陣、好生指揮,跑來老樗林這廂湊什麼熱鬧,羽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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