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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終末

(七)終末

  在進行瞭最後一段短暫的休息後,夕夏和尤凌互相對視一眼,心有靈犀的站起身,向著門外走去。

  出乎意料的,最開始從門外傳來的連續不斷的砸門聲停歇瞭。不過夕夏可不會天真的把這當成是“它們累壞瞭所以去歇歇”的表現。被剝奪瞭靈魂的活屍,怎麼可能會累。

  就算是真有個把子人偶、活屍體力不支,它的背後也會有一大票的替換者,不出意外的話,怕是整棟公寓的屍體都站在這裡的門口瞭。

  上百號人,在門外的走廊上排著隊,面無表情,安安靜靜的耐心站著,身上散發出死去多時的腐臭味。這個場景光是在腦海裡轉過,就讓人不禁毛骨悚然瞭。

  所幸這是在10摟,在這種超大的都市住宅城區裡,哪怕是凌晨也是時不時有人經過的。假如是在低層的樓道裡發生這樣的事故,恐怕當時就要惹人註目,誕生出新的都市傳說瞭吧。

  夕夏小心翼翼地從包裡掏出那張調查局裡下發的護符。展開,抹平,用靈力激活它。隨後,將它牢牢地貼身放在胸口。一股清涼舒暢的感覺在心口上蔓延開來,整個身子都感覺輕快瞭不少。不止如此,夕夏還覺得心中一陣微微的悸動,仿佛有一道光芒從那道符咒中波蕩著包裹住瞭自己全身。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沖破這道結界瞭。

  這裡晦暗無比,這裡陰沉恐怖。活著的住戶無聲無息的死去,和外界隔絕的這棟公寓,已經是陽世的一座孤島。被圈起來的活地獄。

  想要打破這裡的唯一辦法,那就是離開這裡。

  當第一個知曉這活地獄的人離開後,結界的隱秘就不復存在瞭。完美的封鎖將徹底崩潰。屆時,那和現實格格不入的邪氣,將輕而易舉的和周密的現實產生著“不可磨合的矛盾”,那相互碰撞的沖天靈光,就再也掩飾不住瞭。

  少女明白,按照局裡培訓的話來說,在帝都的總部中,擁有著足以監控著整個國傢的明鏡神器,到瞭那個時候,這個位置會被點亮,在覆蓋著整個國傢的地圖上如黑暗中的燈塔那麼醒目。

  就算是凌晨,緊急動員分散在各處的人員需要點時間,不過那也隻是細節問題瞭。

  很快,這裡就會被除靈的調查專員嚴嚴實實的圍住、封鎖。和所謂的盜墓小說、靈異小說裡不一樣,一般來說,國傢級的力量無需忌憚,朱砂、秘藥、鉛汞、驅魔水這樣的除靈道具可以整噸整噸的通過直升機投擲下來。必要的話,整塊區域都可以當場直接炸平。接下來。換句話說,這棟公寓和寄宿在這上面的邪物,生命已經在以“小時”做著倒計時瞭。

  況且,所有人死亡的公寓,已經變成和現世格格不入的“異物”瞭。當不容於世界的“內側”被洞穿的瞬間,這個結界恐怕自身就將崩潰自滅。

  唯一的前提,也是最大的難點,就是夕夏必須活著沖出這道重圍。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萬物皆有一線生機。哪怕號稱鎖死一切,隔絕外物的結界,也不可能憑空的順著建造者的心意排斥一切“非我”。如果真能做到,這裡就不是結界這麼簡單瞭,而是猶如傳說中的洞天福地,仙山神島一般的存在瞭。那可不是一個為瞭區區延長壽命的下三濫巫師的水準能夠完成的。

  何況,在有靈智的巫師死亡的現在,在對方的倀鬼無法真正的啟動結界的玄妙力量之前,這個公寓歸根到底也還隻是個充斥著大量陰氣的霍亂人心的場所。可怕,陰邪,但離真正的死地,還很有距離。

  所以,夕夏沒有絕望。

  少女舞動雙掌,靈巧的手指飛快地配合著言靈結印:“金剛、不動、戴天、王顯。”

  每當一層結界被加持到身上,少女的柔美的身體上就泛上一層獨特的靈光,白玉般的細白肌膚上愈顯通透,到瞭最後通體光明。整個人都被一層肉眼可見的淡淡光紗所籠罩著。

  “我要出門瞭。”當一切就緒後,夕夏將手放到門把上,對於身後的少年說著。

  “嗯。3!”變成背後靈的少年簡短的應瞭聲,伸手向前,堅定的放在夕夏的手背上。

  這個時候,少年也像是傳說中的背後靈一樣,大半個身子都融入到少女的身體之中,通過締結的契約,雙方陰陽的靈氣交相牽引,呼應著構成某種完美的循環。

  門外安靜的可怕。

  “2!”夕夏握緊瞭把手,尤凌的溫度也滲透到手背上,配合著自己一起用力。

  “1”極有默契的倒數3下後,兩人合力打開門。

  隨著咔的一聲,門被大大的推開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個龐大到嚇人的胖子。

  在樓道中被滑開,看來它非常耿耿於懷,不依不饒地呆在門口等著,在門扉大開後,揮舞起簡直有夕夏的大腿那麼粗的手臂向著屋內砸來。

  看上去威勢甚是驚人,林夕夏向後一跳,躲過瞭這次打擊。

  肥男的粗手重重的砸到玄關的鞋櫃上,強橫的力道一下子將那木質的櫃子打出一個凹洞。接著,那個男人還怒吼著想要沖進來,可惜臃腫的身體一下卡在瞭門中。

  雖說這樣一來,這個肥仔進不來瞭,然而同樣的,他那具肥碩的身體也牢牢地把門堵死瞭。

  在和尤凌締結契約後,夕夏發覺,自己已經自帶陰靈的陰陽眼的天生能力,在門扉打開之後,那一層層宛若蛛網般的紋路,正一點點地順著開啟的門縫向著裡面蔓延開。

  那個胖子,在被狹窄的入口卡住後,愈發憤怒。勉強擠進來的單臂狂猛地亂揮起來,力道十足,又兇又烈,帶得空氣中一陣亂影,活脫脫是個人肉流星錘。每當那沙煲大的拳頭砸實在墻壁或是木櫃上,都能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看上去威勢極其驚人。

  然而剛則易折,在毫不吝惜體力的空揮瞭半分鐘後,胖子那看似不可阻擋的拳勢也變慢起來。肥厚的臉上浮起瞭氧氣不足的通紅色。

  就在胖子的拳頭又一次重重地砸在放鞋的木櫃上,狠狠地將那裡擊穿的剎那。舊力已去,新力尚未生起。早就等候在一旁仔細觀察著對方節奏的夕夏眼神一厲,雙足用勁,一個箭步直沖對方,瞬間就如同縮地般前行數米,一拳猛地轟出,直擊那肥男的胸口。

  在看到少女的撲擊到瞭跟前,那個胖子不驚反喜,臉上猙獰的露出瞭微笑,猛地一吸氣,那胸腹部誇張地鼓起。哪怕是罩著夏季的汗衫,也可以輕松地看出一層厚厚的脂肪像是甲胄般護住全身,這也正是那肥仔的憑依所在。靠門的肩膀大幅度地縮著,眼看就要把嵌入到木櫃的巨拳重新舉起。

  然後,胖子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頹然倒地。

  那堵住大門的身體,硬是被夕夏猛地沿著衣領抓起,像是一個盾牌般擋在面前,跨步前沖。

  少女可沒有什麼時間磨耗瞭,真被堵死瞭門戶,死等著蛛網侵蝕掉尤凌的結界,那才真是絕路。在共享瞭尤凌的陰陽眼後,邪氣的流淌在夕夏的眼中一覽無餘。

  在夕夏的視野裡,真正行動的可不是那個胖子,而是宛若絲網般緊緊纏住他的邪氣的網路。

  趁著男人揮空的時機,少女對準那男人軀幹寄宿著靈核的位置猛力的一擊,凈琉璃的靈火直貫到妖鬼操控傀儡的“核心”,純凈的靈力一瞬間就將那凝結的邪氣結晶打散。讓那肥胖的軀體動彈不得。

  隨後,金剛結界強化著自己的體力,夕夏自己的修為還很粗淺,但是靈覺感應之下,氣血和關竅互相呼應起來,勉強幻化出些許龍象之力,將那上百公斤的肥肉舉起著,沿著墻壁猛沖過去。

  在胖子身後的幾個活屍在措不及防之下,當場被撞飛。

  餘下的數隻人偶、活屍,吼叫著沖來,爪擊和揮舞的武器也隻是斬中的那個肥男的身體,被那厚厚的脂肪卡得無法深入。

  夕夏的去勢不減,一鼓作氣地向前猛沖,途中凡是有試圖抵抗的活屍,都一律用那胖子作為肉盾砸去。而從墻壁上延伸出來的網狀邪氣,則靠著尤凌的中和著結界陰氣的力量,那蛛網般攀向自己的結界邪氣反倒被吸收,通過一輪循環轉化為自己的靈力。雖說這樣一來,對於精神上的壓力倍增,但是生死存亡之刻,也顧不得那麼多瞭。

  唯一值得高興的,就是那阻攔的活屍們看似數量龐大,密密麻麻的如螞蟻般,然而被結界掏空精氣的身體,讓它們的實際戰力跟生前相比甚至都差瞭不少。

  純粹比拼蠻力,那群活屍的肉體力量也難以和兼具瞭龍象巨力的少女相比。

  就這樣,少女一路的甩起胖男,一路的向外沖去,乍看起來順利到難以想象,一口氣就從第十樓沖下瞭五層,不過越是這樣順利,夕夏的心裡反倒蒙上瞭份遲疑。

  “不可能這麼順利把。”這個念頭並非對自己的實力的妄自菲薄,夕夏知道,在和尤凌訂立靈肉契約後,等於是憑空地多出瞭一個體外的靈力循環,陰性的能量難以對同為鬼魂的少年產生惡性影響,而提純的靈力,更是對自己的術法的施展有如虎添翼般的作用。而且夕夏自己可是有著面對不利的局勢,妥善使用每一份靈力的智慧。

  唯一的問題在於,通過尤凌的描述,少女知道,那個巫師手中當年握有的倀鬼,實力絕非等閑。

  甚至可以有些傷人的說,夕夏此時擊倒的對象,說白瞭不過是被榨幹瞭精魂的藥渣。它們的行動,隻是被結界邪氣喚起的結果,充其量不過是廉價的炮灰,連被巫師親自出手炮制的資格都沒有。

  既然如此,怎麼到瞭第六樓,都始終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攔截呢?

  心裡懷揣著這股疑問,夕夏手腳不停,一邊揮動著肉盾,將一擁而上的活屍人偶強勢的擊倒,一邊急速的奔跑著。哪怕有偶爾倒在地上妄圖抱住自己腳踝的,身體上纏繞的凈化靈氣也能在對方觸碰之前,將其彈開。

  “要來瞭。”耳邊突然傳來尤凌的厲聲提醒。

  夕夏心頭一凜,在身體還沒反應過來之前,突然眼前一陣白芒閃過。

  短暫的愣瞭愣,夕夏的餘光捕捉到一道殘影,轉過頭來駭然地看到,一道奇快的血紅色暗影沿著墻壁一瞬間竄到瞭天花板上。如果不是被靈力強化過雙眼,簡直以為那隻是個幻覺,再抬頭尋找,眼中被那耀眼的高功率的吊頂燈一照,影影綽綽的根本看不真切。

  夕夏隨後才發覺,那道白芒正是從自己胸前傳出來的,簡單一內視,調查局內下發的靈符的護體力量就被消耗瞭一點。

  尤凌的聲音幾乎就在同時從耳邊傳來,這次,少年的聲線有些陰沉,甚至到瞭有些氣急敗壞的程度,“太快瞭,這不是你的身體能夠反應過來的速度。不過你的靈符還能夠擋下。快一點跑,沒必要糾纏瞭。”

  夕夏聽到後,再也不敢留力,心裡一發狠,拼命凝聚力量,除瞭必須維持護體結界的力量外,聚集的靈力大多匯聚到雙腿之中,速度陡然加塊,就這樣大步流星地向下沖去。雖說不至於像佛門正統的神足通那樣達到瞬息移動般的神效,不過在靈力加持下,一步數米,雙足每踏地一次,都像是有一頭巨象踩到地面上一般傳出巨大的嗡鳴聲。整個樓梯更是猶如發生瞭三、四級地震一樣威震起來,平整的地板上轉瞬就被踏出幾道裂痕,單純的血肉之身達成這樣誇張的效果,看上去也是可怖之極。

  全力加速起來後,夕夏本人再加上那個作為肉盾的胖子,猶如一臺壓路機一樣瘋狂地向下跑動。

  在這股力道之下,攔路的活屍還想起身攔截的,當即被撞得東倒西歪。夕夏甚至連必要的閃避障礙物都省略瞭,宛若奔馬般直接從那躺臥在地上的一隻隻活屍頭上躍過。膽敢捕捉自己的,就用更狂暴的巨力踩碎那股妄想。

  耳邊再一次傳來奇怪的呼嘯異響,夕夏知道,那是那隻異鬼再一次以奇快的速度擊中瞭自己。

  夕夏聽從著尤凌的警告,根本不作絲毫停留,甚至眼珠連都懶得朝聲響的地方望去,隻是專註地看著前方,不帶絲毫雜念,一鼓作氣,一路下行。

  竟是以比平常更快的速度下瞭一層樓。

  在解放的靈力加持下,原本蟻群般的活屍、人偶素體給夕夏帶來的壓力驟減。

  心靈如凈水般空明無波,聚集的心神已經壓縮到瞭極致。在這生死關頭,夕夏竟有種時間仿佛靜瞭下來一般的錯覺,連那雲集在臺階上齜牙咧嘴的活屍,都仿佛是變成瞭影視劇中的慢動作回放般。

  不過少女的頭腦絲毫不停,在被那疾行的邪影攻擊後,夕夏就內視過胸前的符紙,符紙中的銘文猶如太極,外圈上纏繞著的圖騰看上去似龍、似蛇、似龜,是以著夕夏所不能理解的方式運轉著,然而,法陣殘留的靈力多少卻是少女可以輕松的確定得瞭的。

  夕夏確定,從那隻邪靈的每一道攻擊上散逸出來的惡念邪氣來看,都足以置人於死地。雖說每抵消一次攻擊,靈符所消耗的靈力都低得驚人。但是,對方的頻率實在是頻繁得離譜瞭。

  在夕夏沖下第四層後,那隻暗血色的暗影仿佛停止瞭若即若離的試探,開始密集的向著少女發動攻擊。

  如果說第一次的攻擊宛若小心謹慎的狙擊槍試射,那麼在夕夏越接近底層,那攻勢就愈發急速,變成瞭狂亂的機槍橫掃。

  少女暗暗盤算著,每次那隻疾行的惡鬼攻擊都將至少消耗掉1%—3%的靈力,起初在第六樓的攻擊頻率還隻接近於試探,一擊無果後就立即遁走。

  然而隨著自己越來越接近底層,仿佛接到瞭什麼旨意般,那隻邪影的動作變得瘋狂起來。到瞭現在,在超高速的攻擊之下,簡直是化作瞭無數道分身向著自己進攻。

  而自己高速靈力加持下的下樓速度已經幾近於3秒一層,以至於從空中躍下的時間都要令人心焦。按照這樣的規律,如果阻攔者僅僅是一個暫時無法突破靈符防護的邪影,那麼不需要多久,自己就可以直沖到1摟大廳。靈符的靈力儲存至少還能剩下三分之一。

  不過,恐怕不會那麼順利把。

  夕夏暗自警惕著,渾身的靈力激發到最大,隨時準備應對不知從何而來的致命一擊。

  第三層,平安無事。

  第二層,通過。

  第一層!

  泛著朦朧光芒的少女大踏步著沖下消防通道,沿途被撞飛擊倒的活屍亂七八糟的倒在地上。

  通向大廳的門此時被關閉瞭,不過夕夏一點都沒有糾結的意思,狠狠地飛起一腳。似龍似象的澎湃力道精巧地在中央的鎖心上迸發。

  作為封閉的防盜門本該很結實,但是,在多麼結實的大門,原本的設計也不過是用來防禦血肉之軀的正常人體,面對夕夏那股遠超規格的巨力,這道大門立即不負重荷,在發出一聲難聽的噪音後轟然大開。

  距離出口,已經不到10米。

  在門戶開啟瞬間,夕夏凝神靜氣,將渾身的精氣收攏到一起。接著在那一路帶下來的肥仔的身上灌註瞭一個探測用的術式,猛地將那肥碩的肉塊朝著一樓的大廳砸瞭出去。自己則向後一退,隱藏在夾角之中。

  雖說在那隻邪影的不斷騷擾下,這種貌似謹慎的閃避有種欲蓋彌彰之嫌。不過,假如真正的殺招就在大廳裡埋伏的話,至少,那個胖子身上的靈能術式可以暫時的為自己提供些許的警示。

  運氣足夠好的話,能夠破壞掉幾個陷阱就更是再好不過瞭。

  等待瞭幾秒後,當遠遠的聽到一聲悶響,夕夏探出頭,那個胖男的屍身已經重重的砸在瞭公寓一樓大廳的靠門側一動不動,濺起的血痕和白花花的脂肪惡心地灑在地板上。周圍也完全沒有巫術被觸發的痕跡。

  一切正常,正常得有些過頭瞭。在這個靈異的公寓裡,一樓看上去如此的接近現實空間,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一樓的大廳裡,高功率的白熾燈照得裡面亮堂堂的。已是深夜,一片寂靜。

  夕夏站在一樓的樓梯口,皺著眉頭,這幅景象和自己剛進來時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原先那保安室裡也變得空無一人瞭。

  不過少女可不會天真的以為一切就這麼結束瞭。

  “有點不對勁。”尤凌突然開口。

  “看得出來嗎?”夕夏隻點點頭。在少女的眼中,和其他樓層一樣,一樓的大廳裡依舊彌散著驚人的陰氣,但是,還是看不出差別。

  夕夏覺得眼球一陣發燙,通過鏈接的契約,少女知道,這是尤凌附著通過自己的眼,從另一個角度觀察這個大廳。“嗯,抱歉。還看不出。”從下面之後,少年就很少說話瞭。

  可惜,和夕夏自己眼中的視界一樣,看不出絲毫異常的端倪。

  那隻邪影的攻擊依舊絲毫不間斷,在這麼呆呆站下去。原本預想中充裕支持的靈符的符咒力量眼看也要支持不住瞭。

  “狹路相逢勇者為勝”不知怎的,這麼一句話出現到少女心裡。這句名言也正契合著自己的處境,前路未可知,後有追兵。兩難之境,當斷必斷。

  少女嘆瞭口氣,暗運起靈力,將結界的力量開到最大,大步向外走去。

  在完成瞭重重加持後,少女身上靈光極度充盈,夕夏有自信,在自己全力鼓起全身的靈力構建結界,哪怕是高等級的惡鬼一時之間怕是也奈何不得。

  “加油,不過就幾步路瞭。”在心中暗暗的鼓舞自己,夕夏目不斜視,堅守正道,用著正常的步調大步地朝著門口筆直走去。

  從一樓大廳走向門口的一路上都沒有任何異常,仿佛就像是時間一口氣調轉瞭幾個小時的再續,自己第一次進入公寓,在察覺到滿是陰氣的異狀後,立即抽身離開的那次般,沒有遇到絲毫攔截。

  十幾米的距離哪怕以著正常人的步調,也是不過一分鐘。夕夏平平安安的走到瞭門口。

  沒有絲毫猶豫,少女跨步走瞭出去。

  再一次,全身傳來一陣越過薄膜般的異樣觸感。

  “贏瞭!”正當夕夏終於為走出來狂喜的時候,眼前出現的卻並非是那熱氣哄哄的夏日景象。接著,仿佛整個天地都朝著自己壓來,夕夏腦子裡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

  …………………………………

  “林姐姐,我要來瞭。”耳邊,傳來一個溫柔動聽的聲音。緊接著,一個溫熱的身體抱上瞭自己。

  夕夏周身一陣激靈,緊張的睜開眼。

  看到的是尤凌正一隻手抱著自己,另一隻手則不安分地向著胯下撫去。

  “我……”自己怎麼會在這裡,夕夏張瞭張嘴,腦子裡一陣混沌,想要說話,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夕夏有些不安的抖瞭抖身子,眼前的景象仿佛是既視感一般,自己似乎見到過。可是,環繞著身體的那股莫名的緊張感是怎麼回事?!

  應該要阻止嗎?

  可是,在記憶裡,自己確實已經打定主意要和尤凌簽訂契約瞭。要進行靈魂和肉體的最親密的接觸以締結誓約也是理所當然。

  是因為自己的初次破身而產生的緊張感嗎?

  林夕夏覺得腦子裡要炸開瞭般,極力搜索的記憶,也隻是停留在要準備簽署契約的那個關頭。

  就在這一遲疑下,尤凌的手已經摸到瞭自己胯下。

  夕夏從鼻腔裡溢出瞭一絲嬌吟,被這麼一摸,少女有些羞愧的感覺到身體一蕩,沉在小腹部的熱氣被這下撫摸激蕩起來般,酥麻的電流從下身傳來。

  夕夏臉頰紅瞭,少女可以感覺到,在被男孩這麼一摸後,自己的下面,濕瞭。

  被蜜液黏濕的褻褲還緊緊地裹著自己的最私密的地方,不過從尤凌那嘴角帶翹的笑臉上,夕夏莫名地覺得,自己的羞處已經被他看瞭個遍。

  難道死靈的神通可以看遍一切嘛。

  如果這是在靈異理論課上,夕夏知道,正確的答案是不一定。哪怕是號稱死後能夠知曉更多的往事,可那也不代表全知全能。

  可是,當自己做出瞭少年可以看到蜜穴的想象後,自己的下體就又是一陣陣酥麻,仿佛真的有一個視線在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一開始身體裡的邪火也蔓延起來瞭。

  心裡還有一絲理智在阻止,可是身體先行一步熱得受不瞭起來。夕夏察覺到,身體裡仿佛有萬千的螞蟻在血管裡爬動般,身體焦躁不安起來。

  “我在被人看著。”光是這樣的想象就變成瞭引子,一連串的以往隻出現在夢裡偶爾掠過的下流幻想開始在腦袋裡不正常的蔓延增殖起來。

  身體會被吊起來,然後眼睛蒙上黑漆漆的幕佈,在完全看不見的情況下放置著玩弄,然後被男孩用一根手指頭戳弄到泄身嗎?

  會不會被壞心地帶到廚房,然後毫不客氣地打開可能被污染瞭的水龍頭,然後強迫地讓自己大口大口地咽下那沒經消毒的臟水,讓自己肚子裡鼓鼓脹脹的,然後被瘋狂地抽插中屁穴、尿穴、和小穴都失態地噴出臟兮兮的液體,在失禁中被送上天堂。

  還是會被強制地按在床上,不管不顧自己的哭喊,被一次次地狂猛鞭撻著,哪怕是讓自己身上鮮血淋漓也絕不放手,讓自己在疼痛中痙攣身體,渾身緊縮到奄奄一息的地步。

  混沌污穢的念頭在心靈裡發芽著,吸引著、感染著更多的思維,緩慢地動搖著夕夏的意志信念。和現實的框架裡完全格格不入下流思想如同罌粟般帶著令人欲罷不能的不可言喻的刺激,黑色的惡墮感和內心的激蕩中誕出酥麻的電流,讓燥熱難耐的嬌嫩身體越發的激動興奮。

  血液都似乎在這股奇怪的幻想裡實質性的升溫起來,原先皓白的雪膚上遍佈著汗水,油脂般地塗遍全身。泛紅的肌膚散發出驚人的熱量,被烘透的汗水含著女孩獨特的體香,在室內飄散著。急促呼吸的鼻腔裡被自己荷爾蒙的春意給充滿瞭。

  接著,流遍全身的血液開始像是要把腦漿都沸騰起來一樣。夕夏的神智還在,可是被燒得渾渾噩噩的腦袋瓜卻放棄職責不想再好好思考瞭。

  “我……我……”少女大張著嘴發出甜甜的喘息,任由著失神的唾液從嘴角流下來。發燙的臉蛋不需要看就知道已經紅彤彤一片瞭,不用別人提醒,光靠想象,夕夏就知道自己的樣子一定淫媚到嚇人。

  自己還是可以清醒地記憶,明顯地察覺著身體正在不斷地向著發情的方向滑落。可是,身體仿佛和大腦脫節般自顧自地騷癢起來。

  圓溜溜的眼睛滿是迷離,理智裡還不太明白,躁動的身體開始渴求解脫,根植在細胞裡的本能知道面前的男孩有著能讓自己抵達快樂的根源,隻求一個淋漓盡致的暢快。

  男孩的手指掐住夕夏鼓勃的乳頭,粗暴地向上提起,將她美白的奶子扯成一個誇張的拉長弧度。

  強烈的刺激混雜著相當的疼痛,卻竟然有種既難受又痛快的異常感覺。而少女心裡的淫靡幻想更在裡面大逞邪威,更多更多的火熱的幻想在心靈裡成形起來,紛雜散亂的念頭不斷沖散著心防。

  褲襠裡已經濕漉漉的一捏就能揉出水來瞭。雙腿間的蜜液更是不停地從被濡濕得半透明的褻褲裡流出來的地步,看上去跟失禁瞭一樣。過度的蜜液讓夕夏渾圓的臀部都幾乎坐在瞭自己的水跡上。

  而這濕潤冰涼的感覺絲毫沒有讓少女的情緒冷靜下來,心臟以更加猛烈的速度跳動著,將躁動的鮮血泵向全身。

  “想不想要啊,小婊子。”在觀賞瞭少女的媚態後,“尤凌”邪邪地一笑,嘴角興奮地舔瞭舔嘴唇,貪婪的眼神毫不掩飾自己的欲望,似乎隨時要將夕夏生吞入腹一樣。不知不覺間,少年細致白皙的臉蛋上,雙眼卻一片漆黑。像是無星的深夜在眼眶裡的投影,瞳孔都完全將眼白給吞噬幹凈瞭,純黑的眼眸中滿是魔性的妖異。

  抬起頭,夕夏心裡一驚。然而在和少年對視一眼後,心底好不容易升起的警惕又如浮雲般煙消雲散瞭。

  “我……想要啊。”無視著對方的異常,少女順從著身體的意願低低地嬌吟著,用著宛若小奶貓的啼叫般索求著。

  對面的少年聽到這嬌弱的呻吟後,臉上露出瞭狂氣地大笑著,雙手舞動著,尖長的指甲如同利刃般將夕夏的衣服切得粉碎,讓少女的酮體展露出來,“對,對,就是這樣。放聲地叫,用力地叫吧,把你的淫蕩都叫出來。放心吧,小母狗,這裡沒有外人。除瞭你我之外,全是毫無理智可言的死靈,被結界封鎖的這裡,可謂是絕天絕地的異界瞭。所以什麼都不用擔心,也不會有其他人會看到。”

  越是這樣的說著,少年一邊地湊到少女的耳邊,高亢的聲音一下子變成低沉而富有磁性,猶如惡魔的低語般唆使著心智逐漸變得空白的女孩緩慢地走向歧途。

  “痛……痛……”夕夏皺瞭皺眉,那狂野的切割分開瞭衣物,同樣也毫不顧忌地切傷瞭細致的肌膚,於是身體感到瞭痛。

  這沒什麼,隻要神經還正常,在肌膚被切開之後,自然而然會痛。可是,令夕夏有些難堪羞惱的是,火熱的酮體在和男孩直接接觸的瞬間為之高昂,一股熱意和甜美的戰栗感從背脊直竄到頭頂。

  肺裡面也情緒高漲到呼吸紊亂,身體裡好像有燃燒的煤,每一口呼吸,都像是風爐泵進瞭空氣,身體一點沒有因為夜間的涼意而冷卻,反倒更熱瞭。

  “哈哈哈,卑微的小母狗啊,就讓我盡量地榨出你的味道來把。”男孩舔瞭舔嘴唇,一臉亢奮的自言自語道。

  夕夏顫抖瞭一下身體,瞇起瞭眼。眼前的少年,豎起著手指,舞動的十指柔若無骨地如同章魚的觸手般在自己光溜溜的酮體上遊走。在自己周身的肌膚上一觸即走,尖細的指甲若即若離地刮弄著嬌嫩的肌膚,像是針尖舞蹈般給少女帶來一陣陣微妙的刺激。

  夕夏的身體自然而然地產生著反應,戰栗中卻有種莫名的刺激感。

  男孩的撫弄很快從上半身延伸到下體瞭,手指並用,巧妙地捻弄著已經勃起凸起的陰蒂,靈巧的指頭在胯間的方寸之地跳著舞,讓那可愛的蓓蕾顏色越來越紅,像是即將展開的花蕾般挺立豎起,將少女最私密的部位玩弄在指尖。

  隨後從少女扭搓的雙腿間刮起一手的蜜液,壞心眼地抹到夕夏的酡紅的臉蛋上,饒有趣味的欣賞著少女不知所措的樣子。

  “我這是被虐也會感到快樂的體質嗎,不對勁!”酥酥麻麻的感覺混雜著強烈屈辱,狂亂地沖刷進混沌的腦海,突然少女的心裡浮現出一個問號。現在的道路和最初的既視感完全不同,如果說最開始尤凌走上來擁抱自己的動作,是記憶裡仿佛見過的往事,能讓少女覺得陣陣溫馨。那麼現在這種淫靡到說不出口的動作,強烈的違和感令夕夏腦袋都亂糟糟一片的混亂瞭。

  不過,有一點是在少女的腦海裡是肯定的——一切絕對不該是這樣。

  當一個疑點凸顯出來之後,其他的疑問接踵而至。況且,一個平常人的男孩子化作的亡靈,可能會懂得這麼多奇怪的知識嗎?更別提還是用著這麼嫻熟的手法施展出來!

  夕夏覺得身體的溫度越來越高瞭,炙熱的體溫在青澀的胴體上宛如抹上一層油脂,晶亮的性感身形在男孩的騷弄下不斷地起伏顫動著。隨之而來的怪異感卻愈發的揮之不去。

  這種感覺異常奇怪,就好像是自己明明知道正確的答案,可是張開嘴,卻發現解題的思路在大腦裡變得一片空白,就像是被一層看不見的膜給擋住瞭。可是即便如此,透過那層阻礙的膜,至少也能有著隱約的輪廓。

  那隱約的印象在腦袋裡忽隱忽現,仿佛遠在天邊,又似乎近在眼前,隻要一伸手就可以抓住。

  少年縮回舌頭,拍瞭拍手,滿意地看著被自己玩弄得眼神渙散的少女,“好瞭好瞭,差不多瞭,開始最後的工作吧。”

  不知何時,少年身上的衣物也盡數消失,展露出來的裸體雄壯健美,虯結的肌肉充滿瞭男性的霸道感。那胯下勃突的肉棒足足有幾十厘米長,幾如兒臂,粗黑的棍體朝著少女的胯下靠近。

  看到那根雄起的器官,少女不由得緊張起來。

  不僅僅是因為即將失去的貞潔……不對……提到貞潔,夕夏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想到瞭什麼,但還沒有想得通徹,又如電光石火般飛一樣的過去瞭。

  夕夏一個激靈,小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下體的蜜穴,顫抖的玉指輕輕地向下探去,直到觸摸到體內的一層薄膜才停止。輕舒口氣,身體裡象徵著純潔的處女膜還完好無損。可是,腦子裡那股還是揮之不去的煩躁感是怎麼回事?

  “馬上就要進去瞭哦,小母狗……這就是你最喜歡的肉棒,它會讓你非常非常的舒服喲。”少年拖長著聲音,帶著滿是挑逗、揶揄的淫意,將那根碩大的肉棒靠的越來越近。

  好想要,可是……

  心中的違和感越來越強烈瞭。

  而且尤凌嘴裡不斷的污言穢語也讓少女心裡反感,這也進一步加劇瞭心裡的那股違和感。夕夏強迫著大腦運轉起來,思考著對策。

  遞送過來的粗大肉棒已經蹭到瞭自己的穴口,升騰的陣陣熱氣燙得蜜穴一陣陣騷動。一股莫名的熊熊性欲從小穴攀瞭上去,讓夕夏感到奇怪的失魂落魄。

  冥冥間一個念頭浮現到少女心裡,絕對不能被插進去,而且這個念頭越來越大,“這個湊近到自己酮體旁舔弄皮膚的人,絕對不是將要和我簽訂契約的人!”不知何時出現的大力,讓少女將男孩猛地推到一邊。

  可是,好想要。

  隨後,夕夏翻滾著到瞭另外一邊,急不可耐地將手伸到小穴裡,用力地搗鼓起來。

  被推到一邊的少年臉色一楞,在看到夕夏用手瘋狂地撫弄著下體後,露出瞭自以為會意的笑,“真是淫蕩的騷貨啊,怎麼這麼性急,自己的手再怎麼好用,又怎麼可能敵得過男人的大大的肉棒呢。”

  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搖晃著腰部,讓那勃突的烏黑肉棒炫耀般的不住左右搖晃。

  夕夏完全不理會他,自顧自地撫摸著。

  在翻滾到床的內側,夕夏絕美的酮體弓著身子靠在墻壁上,赤裸的肉臀如同坐墊般不住地和沾滿著灰塵的床單前後摩擦著,雙條玉腿不雅地大張著,架在兩邊。

  蜜穴早就已經濕漉漉的瞭,牝戶的形狀宛若一個剛開縫的蚌殼,一點細小的陰蒂蜜肉中鶴立雞群。夕夏伸出雙手,輕車熟路地放進瞭小穴。、

  一隻手使勁地撐開著柔軟的大陰唇,數根手指毫不間斷的在那粉嫩的蜜肉外側上刺激著,那惹得渾身發燙發癢的感覺又一次被喚醒起來。癢得人之恨不得把整隻手都伸出去用力地揉搓著。

  另一隻手則朝著更裡面伸去,輕輕地撥弄著微微開合的小陰唇和凸起的蜜豆。當這幾個敏感的部位被碰到的剎那,少女再度覺得一陣陣悶絕的酥癢。

  為瞭尋求到更大的快感,夕夏激烈地扭動著身子,調整姿勢好讓手指能夠在裡面伸得更深。

  在發現隻是尋常的愛撫起不到多大效果後,少女冥冥間好像看到瞭什麼,撐開著蜜穴的左手使勁地在胯間來回的撫摸,將刺激的的快感傳送到肉臀與蕾苞。而右手則是要從蜜穴裡吧所有的淫液都掏出來般,不停地揉搓擺動。

  胯間的熱泉把右手浸得滿滿的,像是從這溫液中得到力量般,夕夏的手腕擺成一個扭曲的弧度,讓手背毫不留情地在蜜穴的上方蹭弄著,而手指彎成不可思議的弧度,飛快地搗弄著充血腫脹的陰蒂。手指的每一次動作,都讓沖擊感在體內一層層地積蓄起來。

  很快,歡騰的愉悅感在腦子裡變成瞭旋渦,一口氣轉動的渦旋將所有的心神都吸瞭進去。

  高潮忘記瞭自己,腦筋裡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

  不,還是有的,在空白的思維的底層,似乎有個聲音。夕夏心裡一動,意識聚集心神探查,那個聲音變得越來清楚。

  “林夕夏,快醒過來!林夕夏,你這個大笨蛋!”明明是直呼著自己名字的氣沖沖的叫喊,可是,聽上去卻令人很安心。

  空明忘我的高潮引導著心靈走向空白,讓靈肉合一的契約的呼喚能夠如同投影般在白紙般的心上投映出來。何況,從一開始靈肉的高潮,同樣也是達成契約的引子,借助著類似的極致體驗,少女再一次地想起瞭真相。

  想起來瞭,真正的契約不在這裡!這裡是虛妄!

  這裡是假的,隻是腦內的虛擬妄念!

  在篤定地作出瞭這個判決之後,腦袋裡一陣暈眩,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床椅、墻壁、地板飛快地褪色。那個還戴著尤凌的臉的怪物囂張的表情凝固起來變得一片僵硬,然後,身形也變得越來越淡,越來越虛無。整個房間泛著奇異的波瀾,仿佛是在陽光底下直射的肥皂泡,五光十色、輕盈,卻隻要輕輕一碰,就“砰”的爆裂。

  夕夏再一次的睜開眼,頭腦中重新回歸清明,接著一陣虛弱的感覺從身上傳來,凝神內視,身體內的靈力已經去瞭十之八九,而緊貼在心口的靈符也是黯淡無光,顯然是即將耗盡。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之前那艱難的殺出公寓的旅途並非虛妄,自己此時正站在一樓大廳的正中央。

  隻要抬頭一看,就能夠輕易的看到外面。

  隻需要七步,就能夠回歸到正常的世界瞭。

  “醒瞭嗎,快走吧!”尤凌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很明顯的,少年輕舒瞭口氣。這次,夕夏確定,對著自己說話的正是少年本人。

  不止是聲音,夕夏感覺到,除瞭這個聲音,從少年那邊的精神鏈接中還傳來一股急躁的情緒,無聲無息地傳遞著一個信息給自己,隻要出去瞭,就是結束。

  少女聞聲轉過頭,尤凌平靜的站在自己身後的位置,隻能看到一個堅實的背影。然而尤凌的情況恐怕很不好,先前契約下受肉的靈體再一次的大半回歸的虛無,整個腰身以下都空落落的,看上去就像是整個人懸浮在半空中。

  而和少年對峙的,是一個須發全白,身形清瘦,臉色卻紅潤泛光,眼中炯炯有神的老人,看上去鶴發童顏,很有一副仙風道骨的味道。

  不過看到這兒老者,夕夏隻覺得心裡一陣惡心翻騰,有種作嘔的感覺。

  “不要看下去瞭,快離開。”尤凌的聲音再一次地出現在夕夏的腦中。

  夕夏無聲的點瞭點頭,身體像是灌瞭鉛一樣異常沉重,知道這是到瞭最後的關頭瞭,少女強令著身體,費勁的向外一瘸一拐的走去。

  “不錯,不錯,真是想不到,本來是隨手煉制的倀鬼,想不到如今有這種出息,明明印象裡你以前也隻是個普通的傢夥,看來潛藏的命格要在死後才會展現嗎,老夫也是有眼識不得身邊的璞玉啊。”老人的聲音聽上去無比慈祥,像極瞭平日裡那看似在樹蔭地下笑呵呵乘涼下棋的老爺子,不過夕夏卻心裡一緊。不僅僅是因為聽到瞭對方看似祥和話語中的殺機,更重要的是,尋常的鬼怪,根本沒有正常對話的功能,而對方看樣子就顯然擁有著能夠正常對話、思考的能力,對於人類而言,這很容易。但是對於失去瞭身體,極容易被陰邪穢氣影響的靈體而言,擁有神智往往就意味著神通和施法能力。

  從尤凌的精神鏈接裡,也傳來瞭一陣陣壓抑的負面情緒。

  尤凌嘶聲冷笑著:“我才是應該佩服您呢。想不到您死瞭之後,執念還可以凝聚不散到這種地步,憑著執念居然可以從裡面吃掉它。不過這也是剛才發生的事情把。難怪除瞭一開始啟動瞭結界的變化對林夕夏的催眠後,就沒有別的行動瞭,那個時候都在忙著吃掉它吧。你就這麼想活下去嗎?哪怕是不作人,吃血也要活下去嗎?”

  “廢話,活下去,活下去,當然要活下去,我不想死。”雖說夕夏看不到老人的臉,但從這突然暴怒瘋狂的語氣,可想而知對方的臉色變得有多麼扭曲起來。

  老人接著瘋狂大笑,癲狂的氣質從身後傳來,“我絕對不能死,就算是被你們給吃瞭,我也絕對不能死。死瞭就不會有一切瞭。知道嗎,我當年找過當世的大師卜算來世,他竟然敢說我來生將轉生成豬狗之輩。可笑,真是可笑,我可是累世修行才有瞭如今的成就,如果轉世到瞭畜生道,怎麼再繼續修真,我幾世行善修煉,註定成仙,怎麼可以就這樣功虧一簣。我已經很接近瞭,很接近那個境界瞭,隻要再給一點點時間,我就可以超脫瞭,我怎麼可以死在這裡,死在你們這群邪魔外道的嘴裡。”

  相比起老者的狂怒表現,尤凌的反應相比起來很冷淡,“是這樣的嗎?”

  老人嘿嘿一笑,輕蔑地說道:“廢話,倀鬼終究是倀鬼。哪怕是最強大的倀鬼,終歸也是資質低下,空有神通,卻沒有駕馭它的智慧,說到底還不是被我吞瞭個幹凈。而且我比以前更強瞭,哈哈哈哈!你們不是所有人都想吃掉我嗎,很好啊,我就在這裡,過來啊!”

  說到最後幾句,老者的聲音越來越大,從最開始的普通人大小的聲音,說到最後宛若雷鳴,猖狂的笑聲仿佛震得整個公寓摟裡轟鳴作響。

  少女不需要回頭,已經感覺到身後一陣陣寒氣凜冽,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瞭,仿佛身後突兀地出現瞭一個萬年冰窖。

  林夕夏心裡暗嘆,那個巫師在先前隻是在尤凌的嘴裡隻聞其名,未見其人。雖說是強行延壽已是落瞭下乘,但是能夠茍活數百年,其修為之精深,也是不可小看,更是自己這種調查員難以想象的。可是現在匆匆一瞥,對方已經是入魔極深瞭。

  不過仔細想想,卻也是應有之理。畢竟,從尤凌的嘴裡聽到的信息,這個巫師的延壽法門在身不在魂,執著於形骸肌膚,處心積慮的為著肉身延續壽命,卻在天劫之下,被蓄養的鬼怪圍殺。肉身損毀,魂魄被吞。

  無論那個巫師生前做瞭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被殘忍殺害的痛苦時刻,生起的怨氣早就開始污染清明的神智瞭。而魂魄在鬼怪群的撕扯下四分五裂,被陰冥之屬的妖鬼吞入腹中,源自幽冥的渾濁陰氣,也會侵蝕著已成無源的魂魄。

  最後維持住他自己存在的,恐怕也是那股延續數百年的求生的執念。而近乎奇跡的,這股偏執的執念竟然還超過瞭那個倀鬼。這也造成瞭他取代瞭那個倀鬼神智的奇跡。

  不過旁觀者清,夕夏現在就看出一點那個巫師所沒有想到的,他自以為在內部侵蝕吞噬掉那個吃掉自己的倀鬼,實際上何嘗不是自己求生的執念和那倀鬼的怨念合二為一。

  他自以為是接著陰魂的靈體復蘇,擁有瞭神通的靈體,可是同樣的,那個倀鬼的怨恨也在侵蝕著他自己的神智,一點點地燒掉他的宿慧。

  修真之人,魂體堅韌本來就勝過凡人不少。如果能堅持行善積德,大功德之下,哪怕是今生修習不足,不過至少也能轉世再度為人,更能借助宿慧早成神通,一世世地緩慢打磨熬練,求得突破。不過如今,這個巫師已和幽冥怨氣合體,因果牽引之下,後一世說不定連畜生道都談不上,怕是要直接淪為餓鬼、乃至徑直掉入地獄道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無論是巫術、道法、冥修、僧侶的職介,都各有一套獨有的嚴謹理論體系以及適合修煉的對象。除非修煉到“一法通,萬法皆通”的至高境界,否則均互不統屬,絕不可能說是生前煉血修體的守屍鬼,死後即刻拋棄辛苦修煉的軀體變為鬼仙。

  心裡雖然不停地思考,勉強看清局勢的大概。不過林夕夏可沒有功夫回頭去看瞭,在先前突破心靈幻境已經幾乎耗盡瞭自己的靈力,現在的少女隻能是憑著個人的信念,榨取最後的靈力強撐著個最後的護體結界,勉力地命令身子向外走瞭。

  就算對方隻是空有執念、怨氣的倀鬼,可是就憑這引發的神通,恐怕就足以埋葬自己和尤凌瞭。

  這時,尤凌暴喝出聲道:“白癡,你以為自己還是劉山君嗎,錯瞭。你隻是那個吃掉瞭劉山君記憶的倀鬼。一個把被吞噬掉的記憶當成自己的傻瓜罷瞭。”

  “笑話!”對方對於尤凌的話,隻是哼之以鼻。

  尤凌的聲音也提高幾度,步步緊逼道:“是這樣的嗎,那麼,你還能想得起劉山君的所有的生平嗎?拜師學藝,修習術法,殘害人命,所有的往事都想的起來嗎?!對把,你想不起來,因為你根本不是他,冒牌貨!”

  沉默片刻,老人的聲音裡帶上絲動搖,“不,不可能,我自己就是劉山君。怎麼可能是倀鬼,絕不可能。”

  一邊用力地記著兩人的每一句對話,夕夏的雙眼直視著前方。隻要最後一步瞭,自己就能夠跨過這道公寓的大門,呼吸中已經能夠嗅到夏季獨有的濕熱花香瞭,嗡嗡的蟲鳴也在耳邊縈繞著。

  接著,夕夏的身後,老人的聲音已經變成一個令人心懼的狂吼:“我自己當然就是劉山君,不可能不是。一定是啊!對瞭,都是因為你們當初吃掉瞭我的血肉,吃掉瞭我的記憶。所以才會這樣,沒錯!就是這樣!我懂瞭,你是想拖時間讓那個小女孩活著跑出去把。不可能的,隻要有我在這裡,她就一定跑不掉。”

  在老人的狂叫中,夕夏驟然覺得身體一沉,背後猛地涼颼颼的,仿佛有著幾個常人體重般的東西正重重地壓在自己身上,不止如此,那股冷意還化成瞭若幹隻冰涼的手,如蛇般蜿蜒著緩緩靠近著自己的脖頸。

  哪怕是還隻是在背上,夕夏就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瞭,如果被掐實瞭脖頸,恐怕會當初窒息吧。

  “還會像之前一樣陷入幻境嗎?”這個疑問在心裡一閃而過,已經沒有什麼多想的餘地瞭,趁著大腦裡還清醒,夕夏暗喝一聲真言,調起最後的龍象靈力,全身肌肉微微鼓起,雙腿的肌肉更是膨脹瞭一圈,毅然地邁出腳狠狠踏地,全力的踏出瞭最後一步。

  就在最後的加速時,夕夏驟然覺得身上一松,身上那股寒意和重壓消失瞭。在失去這股阻礙力道後,更是毫無阻礙,少女全力地踏地在地面上震出一聲聲悶響,在數米的起跳加速後,踏速直直的躍起數米後才落回地面。

  幾乎要把身體壓垮的壓力驟減,宛若越過一道水幕,一陣還夾著凌晨微涼氣息的夏風撲面吹來。夕夏覺得心口一陣發熱,定睛一看,那緊貼在心口上的靈符在泛過一道微光後,自燃起來。

  此時,在夕夏落腳的地方和公寓之間的位置,沿著一條狹窄的綠化帶。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來,這都不再是公寓的地盤瞭。

  “你輸瞭。”尤凌發出一聲悶哼,隨後淡淡的說道。

  “怎麼可能,為什麼會這樣?”完全沒有瞭剛才見面時的仙風道骨,老人的聲音驚疑不定,簡直就是怒吼著出聲。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很多記憶都想不起來把,這很正常,至少你總該記得當你死的時候,我們所有人,不都湊在你的身邊吃你的血肉嗎?吃掉劉山君的你擁有權能,難道我就一點都沒有瞭嗎?”尤凌的聲音也猛地變得猙獰起來。

  仿佛才明白過來,老者完全沒有什麼仙風道骨的假象瞭,臉上五官扭曲著,赤紅的雙目流下血淚,一副死怖相,咬牙切齒道:“混蛋,我才是劉山君。賤骨頭,竟敢違逆你的主人,去死把!”

  腳底下的大地開始震顫,起初,夕夏還以為自己身體太虛,在沖出公寓後精神一放松以至於腿腳發軟產生瞭錯覺。

  不過在第二下後,少女很確定,不止是腳底下的地面,連附近的橫梁、墻壁、立柱都在顫動著,換句話說,整個公寓都在搖晃起來,發出陣陣不堪重負的咔擦聲。

  片刻後,在震耳的轟鳴聲中,隱約的竄起瞭無數又尖又厲的嗚嗚哭嚎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緊接著,仿佛潑開瞭墨水般,公寓裡的空氣快速地被染成瞭墨色,或者說,此時此刻,公寓才解除偽裝變回到它本該有的面貌。黑漆漆的氣團翻滾著,肉眼可見的黑色氣息滾滾擴散,如同雪崩般帶著嘩啦啦的悶響。不過剎那,整個公寓就籠罩在這層深黑色的不詳陰氣中。

  周圍的溫度也快速的降低著,不是宛若寒冬的那種徹骨的寒意,更像是那種籠罩著屍體般的陰冷溫度,從外而內的濕冷感不住地侵徹而來,而且帶著惡心難聞的驚人惡臭。就像是公寓裡的屍體一瞬間全部腐爛,堆積如山的屍臭熏得鼻子都恨不得屏住呼吸。

  異變不僅僅隻是在局限在公寓內部。

  在滔天的穢氣失去瞭束縛,向著四面八方擴散的時候,夕夏看到,頭頂的天空中卷起瞭奇異的雲團,雲氣滾動著沸騰著,鋪天蓋地的朝著公寓的方向聚集。

  月光很快被白色的雲團所遮蔽瞭,地面上卻不見得多麼黑暗。因為在天空之上,開始有電光在雲朵中翻騰著,如龍蛇般遊走起來,時不時地就將地面照亮一片。

  每竄過一道紫芒,沒過多久,地面上就能聽到一陣轟鳴的巨響。

  “雷劫!”就算是不熟悉其他的法術,但是對於中華神話隻要稍有瞭解,就能夠輕松得出這個結論。

  甚至,連中華神話也不需要太過瞭解。因為在世界上幾乎所有文化圈中流傳的神話,轟鳴閃耀的雷光,幾乎都預示著神明的震怒,象徵著永恒的神罰。

  夕夏立即強撐身子,奮力地繼續小跑。不出意外的話,這裡很快就要被雷光所覆蓋瞭。哪怕是呆在附近,恐怕也會有被誤中的風險,就算本意是祛邪除惡的天罰,擊中人體同樣是致命的。同時,少女也透過契約上的精神紐帶,拼命的呼喚著尤凌。和那邊的精神紐帶並沒有斷絕,可是從少年那邊也根本沒有傳來任何回應,唯一的精神鏈接中,隻有時不時傳來的憎恨、狂亂、陰森等諸如此類的負面情緒,而且哪怕是這樣的連通,也變得越來越微弱瞭。

  不遠處,周圍的居民樓裡也開始響起嘈雜的人聲,現在已近黎明,有些眠淺的人都快要醒瞭。更多原本酣睡的居民恐怕都是被這股沖天的惡臭味所驚醒,再加上一陣強過一陣的雷鳴,隻要不是睡得特別死的,怕是都醒轉過來瞭。

  夕夏心急如焚,眼裡泛起著酸痛麻熱的感覺。在這個深夜,明明周圍不到百米的地方就有大把的人類,不過夕夏還是覺得自己孤獨得宛若深處荒原,一個短暫相逢、靈肉交融的友人,恐怕正要離自己而去瞭。而自己卻正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正在發生,不再壓抑自己的感覺,夕夏任由著熱淚失控地脫框而出,低低地對著早已不在跟前的尤凌說道:“不要死,不要死啊。你說過的,要活著離開。你還沒有實現承諾,怎麼可以就死在這種地方呢。”

  熱淚被夜風吹涼,冰涼的淚珠沿著臉頰掉到地上,夕夏仿佛想到瞭什麼,立即伸手到挎包,掏出手機,輕車熟路地撥打著那個號碼。

  在剛顯示接通後,夕夏便如倒豆子般急促地報出瞭一行字母+數字的組合,隨後電話的人工語音回復著:“丁級調查員林夕夏,身份確認。通過GPS確認,你正處在B類靈異模因爆發區域,現實”悖論“已被觸發,察覺到高規格天道反應,現已判定丁級調查員無法獨力處理,且模因爆發區域為人群聚集區域,已無法守密。現建議行動策略調整,請以保全自身安全為首要,停止一切危險作業。保持高度警惕,註意隨時可能出現的靈異襲擊,等待後續支援。嘟……人工智能判定處理權限不足,無法後續處理。現有更高權限工作人員接手此事件,正在轉接中,請稍後……”

  看著第一道雷光在天幕中劃成一個修長的線條劈中黑氣沸騰的建築大樓,濃鬱的陰氣在極陽的光輝下湮滅。電話裡傳來少女熟悉的聲音,夕夏不顧刺眼的光芒死死盯著那墓碑般的大樓,心裡不知是喜是憂,機械地張合的小嘴:“師傅,我是林夕夏,開始匯報情況……”

  在第一道閃電開始瞭神罰後,第二道的電芒如利劍般直刺樓中,隨後,銀蛇在在這黎明前最幽深的天幕中狂舞,宛若白晝提前降臨。為著夕夏的聲音伴奏著最高亢的交響曲。

  沒過太久,街頭的一角出現瞭一輛深黑色的小皮卡穩穩的停在少女的面前。車門被打開後,一行精幹的人員從車裡魚貫而出,訓練有素地掏出工具,開始有條不紊地工程作業。

  夕夏知道,不僅僅在這裡,在這個街區的其他十一個地方,也會有其他的緊急行動組被動員到相關的位置上,借助至高的星辰天眼進行測繪,按照衛星的精密指示,在不同的高度上描繪出足以封印公寓的立體陣圖。

  這樣一來,相關的影響也會降到最低。至少,周邊居民的安全得到瞭保障。

  可是,夕夏的淚珠斷瞭線一般的止不住地掉落。

  在靈類事件日趨增加的如今,國傢在一次次地摸著事件總結歸納後,再輔以上古的記載,也得出一個個針對的理論推斷。作為優秀調查員的少女,自然也是很清楚地知道那些理論的。可是,就正是因為知道,所以心裡更加悲慟。

  活人擁有著血肉之軀以作甲胄,體內脈絡中流動的氣血就是阻隔幽冥的最好的護城河。

  可是,如果是尤凌自己,哪怕是和自己簽署著共享生命的契約得以受肉,可是,虛妄的終究是虛妄的。在公寓那幾乎變成新的冥界的區域裡,所有的亡靈,都會不可避免地被更大的“源頭”所同化。再加上那個和巫師妄自的執念相結合的妖鬼的攻勢,尤凌的現狀不容樂觀。

  何況,哪怕是維持住瞭心頭的清明在穢氣中得以神智不失,可是,那滾滾的天雷同樣不是好相與的對象。

  “活下來,活下來啊。”低低的呢喃著,仿佛從這句話得到新的力量,夕夏拖起快要脫力的身子,一隻腳似乎因為過度釋放靈力受傷已經開始不聽使喚瞭,隻好一跳一跳地朝著那輛汽車前進。

  “我是林夕夏,025分區丁級調查員,前來支援。”對著那個行動小組的組長舉手行禮,夕夏極力地調整呼吸,用盡可能平靜的語調說著。

  破靈的行業的圈子其實不大,這個行動組的組長在之前的行動中也和少女有過一面之緣,對方同樣行瞭個軍禮,看著夕夏傷痕累累的狀況搖瞭搖頭說道:“辛苦瞭,林組員,在過來的時候,我們已經收到瞭行動概要和你的匯報。我們已經瞭解基本的情況。目前沒有派發給你的行動任務,請回總部修整,醫療組隨後會到。”

  “不,我要留在這裡。我還有沒完成的任務。”少女毫不動搖地抬起頭,和這個高瞭自己幾個頭的男人對視著,一字一句地重復著自己的話。

  看著比自己還矮上幾個頭的少女的眼中堅定的目光,組長聳瞭聳肩,收回瞭公事公辦的語氣,轉柔的聲音中透著幾分關心,“隨便你瞭,反正你手上的行動終端也沒壞。如果總部那邊沒意見,我們也無所謂的。雖然不知道你要幹什麼,不過在我看來,以你現在的狀態,根本幹不瞭什麼。如果有什麼需要支持的地方,可以跟我們這些兄弟單位說,不要逞強。不過,我們組目前接到的首要任務就是合力和其他行動單位開啟臨睡結界封鎖這個陰氣的源頭,阻止邪毒蔓延。恐怕一時半會無法協助你瞭。”

  夕夏嗡動著嘴唇,臉上陰晴不定,最後低下頭嘆瞭口氣:“好的,謝謝,我知道瞭,您先忙吧。我還有幾個事情要跟總部匯報。”

  組長點點頭,做出個OK的手勢,然後指瞭指汽車,“你隨意吧。車上還有急救藥品,你自己應該知道怎麼用。”

  在簡短的應瞭句後,少女爬上車,在繼續通過幾個電話後,再處理瞭下傷口。

  在此期間,劫雷連續不斷,仿佛錢塘江的大潮般連綿不絕地起伏著,而地面上籠罩著整個公寓的大結界也在少女的面前逐漸地成形著,不知看瞭多久,突然,夕夏隻覺得眼前一黑,昏瞭過去。

  等到一個激靈,少女驚醒過來,下一刻,自己已經從坐著變成平躺下來,眼前已經完全變瞭樣子。

  腦子裡還恍恍惚惚的,入眼的雪白的天花板亮得刺眼,鼻子裡嗅到淡淡的花香。

  “醒瞭啊。”一個溫和的男音從旁邊傳來。

  夕夏本能地想要跳起的動作硬生生地停住瞭,少女低下頭,像是認錯般輕輕地說道:“師傅……”

  作為國傢針對於異變的調查局,雖說在初級培訓中采用著宛若大學一般的工業化教程,但是一個講師面對整個班級的學員終究力有不逮。到瞭實戰中,還是吸取瞭傳統的門派和公司項目經理類型類似的師徒“傳幫帶”的模式。由一個高級專員負責手底下的新舊成員,以老兵攻堅,新人協同的方式互相彌補,吸收經驗。

  看到少女蘇醒過來,師傅有些難看的臉色和緩起來,“看走眼瞭。本來以為隻是普通的孤魂作祟,居然不小心誤判瞭,這是我工作上的失職,幸好你自己也靈機應變,挺過來瞭。這次事件被判定為B+級異變,能夠活著從裡面出來,並且破除那個高階結界,很不容易瞭。總部裡對你的評價很高,現在你的等級調成丙等下上品。”

  在聽完師傅的簡單介紹後,少女隻是簡單地應瞭句“謝謝。”

  九品中正制,每個階級都分成上上品,上中品,上下品,中上品,……一直到最後的下下品。

  假如是以前的自己,在一口氣連跳4級,從丁級的上中品到瞭丙等恐怕會高興到不得瞭吧。

  可是……可是如果是要以別人的犧牲來換取這樣的成果,哪怕是心裡知道以雙方的實力差而言,犧牲在理性上來說很難避免,可是心裡還是充滿瞭沒法描述的苦澀和哀傷。

  夕夏隱隱地知道,那個初逢的少年,已經在自己的心裡留下瞭不可磨滅的回憶。

  少女恍惚間想到瞭曾經好不容易等到的曇花,美麗,芳香。卻如流星般短暫。雖然短暫,卻很亮,很亮。閉上眼睛,尤凌的記憶在腦海裡還是那麼清楚,甚至再回想一下,那個男孩子的肌膚的體溫都還殘留在自己的身體上。

  可是,他不見瞭。從最後的情景來看,恐怕是訣別。

  “自己還是不夠強大啊,假如修煉得再強大一些,那麼一開始就根本不需要有這這樣的犧牲瞭。”心裡還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跟對方傾述,可是,那個交托生死、雙方互相吧自己的命運寄托在對方的男孩已經不在瞭。

  他究竟是被那邪靈熏染同化,最後在污穢靈能和現實的“悖論”中引來的天劫中被擊入地府,還是在純凈的雷光中被凈化,回歸到應該去的九泉呢,還是再度淪為孤魂野鬼呢。

  一想到這無限多的可能性,夕夏感覺淚腺一酸,淚珠簌簌地又流瞭出來。

  “老頭子們現在可要頭痛瞭,在大都市的住宅城區爆發瞭模因事件,雖說第一時間就被壓制處理瞭,本來想定性成地下毒氣泄露,不過在眾目睽睽之下爆發這種大規模的異象,就算是緊急調人來催眠洗腦都來不及瞭。搞得人心惶惶,輿論上壓力太大。連那幾個大國的靈異組織都發來詢電,問是不是我們有意識地在暗地裡搞獻祭邪術試驗,現在高層聽說很震怒,局子裡很被動呀。你醒瞭的話也得做個報告,別太傷心瞭。”師傅絮絮叨叨地說著,遞過一個紙巾。

  接過紙巾擦瞭擦淚,少女回過神,作出瞭決定,“抱歉,失態瞭。我想自己應該沒事瞭,現在請求歸隊。並且我懷疑那場事件還有餘波,請求申請通靈儀式進行檢測。因為我當時親身參與瞭模因爆發,請以我為媒介,進行通靈。”

  師傅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哦,我估計意義不大瞭,現場全是被雷擊過的痕跡,信息被破壞得很大。我估計現場有鬼魂,也不可能逃得出來的。而且召喚鬼靈要提供的陰氣環境也被破壞瞭,在爆發事件後,國傢已經讓地質處的同事找到那個地下靈脈的節點,直接把它截斷瞭,破壞工程很成功,現在頂多隻有最後一點殘留的陰氣順著慣性流過來。不過穩妥點也有道理。我回去的時候跟局長說下,讓他調幾個通靈專精的專員來協助下儀式。”

  “那我現在就可以開始工作。”夕夏撐起身子翻身下床,通過靈力過度解放的身體還是一陣酸痛,不過勉強行動還是沒有問題的。

  “別太勉強自己瞭。先去完成下檢查把。對瞭,這是你的包。”師傅站起身來,朝著床頭方向指瞭指。

  在經歷完一系列的精密檢查後,醫生們得出的結論是,夕夏的身體並無大礙,隻是在過度解放靈力,釋放身體潛能以至於虛脫傷神,需要長時間療養才能恢復過來。

  雖說代價不小,不過正面遭遇瞭天災級規模的B+級靈異模因爆發事件爆發,僅僅的虛脫就能夠逃生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喜事瞭。

  最後的結論自然是準予出院。

  由於全面的檢查持續瞭整整一天,直到黃昏之後,少女才好不容易地收到瞭最後的通知。

  師傅已經接到通知趕回分部回去瞭,雖說口頭上那麼輕描淡寫,不過作為東南方向的負責人之一。在轄區裡出現這樣的超惡性B類事件,可以說整個分部的所有人都難辭其咎。恐怕這幾周,都會有數不盡的報告要填和更多無窮無盡的調查把。

  抱著挎包,夕夏一個人慢悠悠地在夕陽下被照得紅彤彤的道路上走著。慢悠悠的動作倒不是因為故作矜持的優雅,而是因為體質原因的“不得不”。身上上彌漫的虛弱感還是沒有消除,被超負荷動用的胳膊和大腿上也一陣陣地傳來瞭隱隱的痛楚。

  不過夕夏並沒有任何抱怨的意思。如同醫生在檢查的間隙發出的感嘆一樣。夕夏自己也心知肚明,自己的存活,在沒有外力的情況下,簡直是一種堪稱奇跡的存在。

  流轉在身體裡的痛楚,難受得讓身體每行走一步,神經都發出令人想要呻吟的悲鳴。可是,再多麼難受痛苦,這股讓整個身軀都感受到的不悅的知覺也正是活著的證明。活著,比一切都好。

  在入行接受成為調查員的命運的時候,少女就有瞭覺悟。隻要不是那種徹底喪失肢體、殘疾,以至於失去瞭身體的完整性,讓人生的道路都被迫為著身體而作出妥協扭曲的創傷,對於少女而言,都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所以,夕夏也拒絕瞭醫生想要開具鎮痛藥的建議,不僅僅是因為想要更好的感受到生命的存在,還有另一個原因。每一步都牽引著整個身體神經裡的痛,必須要用大部分的意志去壓抑才能忍住不叫出聲來。也隻有這樣,被不斷分散的註意力才不會一直想著那已經離開的少年。

  走著走著,突然,夕夏覺得挎包中有些鼓鼓囊囊的,嗝得腰身上不太舒服。

  就像是風濕病患者在陰雨天裡感到關節酸痛難忍一樣,渾身酸痛的身體也是敏感到瞭輕輕一碰就會產生痛苦異樣。

  幸虧綠化帶道旁有用來供遊客休息的長椅,夕夏坐下身,將挎包從肩頭上解下,放在膝蓋上。打開扣帶和拉鏈,想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沒有整理好。

  在挎包的一邊的夾層,一隻玩具小熊斜斜地歪到瞭一邊,在包裡面形成瞭個不那麼突出的對角。

  “哦。”嘴裡嘟囔瞭句,夕夏將手伸進挎包,準備調整下小熊玩偶的位置。

  當手指握住小熊的身體的剎那,一陣觸電般的感覺從接觸的部位上傳來。夕夏愣住瞭,自己的靈力不聽使喚地透過手掌向著小熊玩偶的方向流去,同時的,一股陰涼的感覺從玩偶的身上回流過來,在自己和玩偶的身上協調地組成一個循環的回路。

  無法言喻的線如蛇般從手臂上向著體內纏繞,不,隨著靈力的鼓蕩,少女看到那根線本來就縈繞在自己周身,隻是暗淡得幾乎看不見。此時此刻,那線正吸取著雙方的靈力,兩邊的靈力共鳴著重新勾勒出形體。這種感覺,熟悉無比的契約再一次地降臨瞭。

  無來由的,夕夏知道,契約的另一端,是尤凌。

  夕夏的腦海裡也傳來瞭男孩有氣無力的話,“夕夏,是你啊。”

  沉默片刻後,少年的聲音再一次徑直地在腦袋裡傳出:“既然你沒死的話,看來我也沒有被帶走啊。”

  夕夏覺得頭腦裡嗡的一下,原本已經做好瞭永遠失去他的準備瞭。如今一下子的驚喜,強烈的感情在大腦裡震蕩得幾乎沒有實際感瞭,一下子有千言萬語在心頭裊繞,最後到喉嚨邊上隻化成一句話:“你還好嗎?”

  “不太好。先是被那個大傢夥吞掉,然後又是被雷劈。再過瞭沒多久就挨瞭炸彈,差點就和那個傢夥一起被摧毀瞭。不過在那個傢夥的裡面,我也才確定瞭,那個自稱劉山君的傢夥,真的是個被求生執念覆蓋的倀鬼啊。之前我還在奇怪,被心火劫燒穿的東西,怎麼還可能留下魂魄來。”

  哪怕是在腦內用精神對話,聽到令人在意的內容,夕夏簡直是要豎起耳邊,有些緊張地問道:“那……那隻倀鬼,死瞭嗎?”

  少年懶洋洋地答道:“放心,死得不能再死瞭。被滿滿怨念覆蓋的妖魂,想跑出去哪有那麼容易。在挨瞭公傢的炸彈轟炸的最後時刻,我已經看到瞭幽冥的判官直接降臨在塵世瞭。那股沖天的怨氣,可是比黑暗中的燈塔還要顯目呢。”

  聞言,夕夏的臉色變得舒緩下來,接著,像是想到瞭什麼,少女的表情又多瞭幾分羞愧和無奈,“對不起,我自己先跑出去瞭。”

  少年的語氣還是有氣無力,不過多瞭絲欣慰的感情,“沒事啊,我辛辛苦苦地為你斷後,就是為瞭讓你有機會逃出去。結果你還沒逃出去的話,那才是要完蛋呢。假如沒有人把結界內被蒙得嚴嚴實實的”錯誤“和外界相通,引發”悖論“產生反應的話,真到瞭硬碰硬起來的時候,我兩隻能手拉手一塊到它的肚子裡去瞭。”

  一邊說著,少女感覺到,被自己握住的小熊輕輕地動瞭動。小熊玩具軟綿綿地小掌輕輕地在自己的手背上拍瞭拍。

  “嗯。”像是這個動作開啟瞭感情的閥門,夕夏故作堅強的樣子一下子土崩瓦解瞭。少女哽咽著抱起瞭小熊,以更大的力道,反握著那毛茸茸的小掌,嬌俏的臉蛋深深地埋在瞭小熊的肚皮上。哭泣的聲音卻是異常的小,嬌嬌細細的聲音像是小動物般輕吟。脫框而出的眼淚毫不保留地從臉頰上滾滾地留下來,打濕瞭玩偶的外套。

  “我不是已經回來瞭嘛,別怕。我說過的,要和你一起活下來。”被少年附身的小熊笨拙的擺動手臂,極力地安撫著夕夏的情緒:“也是多虧瞭你。幸好,幸好你最後活著跑出瞭雷擊的范圍,也幸虧你開始的時候給我凈化瞭邪氣,否則,我根本不來不及通過契約被牽引到你身邊,隻能和那個被無用的妄念附身的妖鬼一起陪葬瞭。”

  “對瞭。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對於一個高中生來說,巫術知識不是必備的把。”夕夏突然從小熊的肚皮上抬起臉,疑惑地問道。

  看上去心情很好,少年並不忌諱說出自己的秘密,“嗯,才發現嘛。我本來以為你早就已經知道瞭。嗯,從哪裡開始介紹呢……我一開始就介紹過瞭,在那個巫師死的時候,整個公寓被他驅使的倀鬼都圍攏到他的身邊吃掉他的血肉,撕扯他的魂魄。我自然也在其中,在吞噬中得到一些知識,很正常的。隻不過幽靈的怨氣很容易幹擾神智,很多情況下壓根想不起來罷瞭。那隻倀鬼得到的分量可是最大的,所以它也就被老巫師的執念給覆蓋瞭。真是白癡。不過無所謂瞭,現在隻剩下我一個人瞭。”

  “原來如此。”夕夏點點頭,語氣中出現瞭絲沉重。

  腦內的對話還在繼續,接著,少年像是想起什麼瞭似的,聲音中出現瞭一絲疑惑和為難。“也對呢,我的記憶告訴我,對於人來說,吃人其實說起來很惡心的。我能這麼若無其事的回憶這種事情卻沒有什麼感覺,其實這麼說起來,我應該也是早被污染瞭。”

  “夕夏,忘掉‘我參與吃掉巫師’的這件事把。然後,愛上我,深深地愛上我吧!”

  “什……”少女的眼中陷入瞭呆滯,宛若當初公寓的圖騰在瞳眸的深處一閃而過,不過細細看的話,圖案卻又並不不同。茫然地應瞭聲後,夕夏接著皺起眉,覺得好像缺少瞭些什麼,疑惑地隨口問道:“奇怪,剛才好像想到瞭什麼的。”

  尤凌輕描淡寫的說著:“嗯,不記得就算瞭把。肯定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也對呢。”將這種事情拋諸腦後,夕夏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身體上的疼痛還是那麼難忍,簡直連柔軟的衣物和肌膚碰撞都能讓過度使用身體的痛苦加大,不過,這種痛,也沒關系瞭。所有的代價,都有瞭回報。就像是以為是悲劇的著作,看到結尾卻是團圓喜劇。

  再繼續進行令渾身疼痛不堪的苦行般的行走沒有必要瞭,少女叫瞭輛的士,帶著自己的小熊直接乘車回傢。

  在車上,夕夏抱著尤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和小熊仔的黑色玻璃眼睛對視著,看著都市霓虹的燈光在玻璃球上投下五顏六色的光彩,少女嗤嗤地笑瞭起來。

  司機眼中閃過一絲不明所以的神色,不過並沒有說話,專註地握著方向盤,小心的前進。雖說後座的女孩子突然就笑出聲來在他聽來挺莫名其妙的,不過他倒也是見怪不怪瞭,作為一個開車多年的老出租車司機瞭,見過的人和事都多瞭去。剛才那個女孩子,在上車的時候眼角還滿是淚痕,手裡的熊玩偶也沾濕瞭不少,可是臉上卻揚起著如釋重負的絢麗微笑。

  司機點點頭,自以為明白瞭,見多識廣的事例在腦子裡組成瞭個簡短的小劇場,神色不變地開著車。這個年級的年輕人嘛,說到底也就是情啊愛呀什麼的,肯定有自己的小故事啦。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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