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講完,開始吟詩。
為瞭打壓方源之前出的風頭,輪飛率先吟瞭一首。
詩詞吟完,全場為之一靜。
“好詩,好詩。”天露仙子嬌笑起來:“尤其是最後一句,月下花夢佳人處,真美。我想一定是說的我瞭,嘻嘻。”
她故意插科打諢,一下子讓涼亭中的氛圍,緩和瞭下來,輪飛無奈地苦笑,重新落座:“諸位見笑,一點拙作,難登大雅之堂。”
“輪飛仙友謙虛瞭,在下亦有一詩。”羅木子道。
“哦?我等洗耳恭聽。”喬絲柳微笑著,用期待的目光看向羅木子。
羅木子沉默瞭一下,繼而開口。
登山尋仙處,寸步間高險。
浮塵似光流,暗蠱藏心溝。
金玉如一夢,萬年恨寂寥。
五域九天功,盡在一氣中。
這首五言詩一出,其氣象和意境,頓時讓在座的蠱仙微微動容。
細細品味。
登山尋仙處,意指蠱仙修行。
寸步間高響,蠱仙修行,要應付災劫,要殫精竭慮地經營仙竅。
好似登山,每一步往高處走,都會有艱難險阻。
浮塵似光流,意思是光陰長河,滾滾流逝,自己置身俗世,身有浮塵,身似浮塵。
暗蠱藏心溝,這句表面上是指蠱仙將仙蠱、凡蠱,儲藏在自傢仙竅之中。但在場的蠱仙皆有文學底蘊,已經品味出來,這句還有一層意思。
暗蠱,是意喻,陰暗、挫折、失敗、妥協、失望種種情緒。
凡人都道神仙好,神仙有苦人不知。試看世間萬物命,誰能真正得逍遙?
蠱仙在修行之中,承受著偌大的壓力,心中產生各種負面情緒,不可避免,就算是仙尊魔尊亦是如此。
登山尋仙處,寸步間高險。
浮塵似光流,暗蠱藏心溝。
這兩句言語簡練,但意蘊深遠,細細品味,引起蠱仙強烈共鳴。
在此之後,“金玉一如夢,萬年恨寂寥”是指黃金美玉,不過虛無,種種財富,宛若夢幻。
時間一久,愛恨情仇都消解瓦散。
顯露出詩人,淡看風雲,紅塵不加身的脫俗出塵的心境。
最後一句“五域九天功,盡在一氣中”,非常大氣,一掃前言的抑鬱沉重,氣象磅礴。
另外還有幾層意思,人活在世間,都是活著一口氣。
一口氣斷瞭,人就死瞭。
人活著,也是為瞭爭一口氣,蠱仙修行,若能類比天地,成為五域九天中的翹楚風流,就在自己的努力奮發之中。
整首詩先抑後揚,氣象龐然,叫人心折。
一時間,涼亭中諸仙沉默,皆默默品味此詩。
喬絲柳心中暗暗稱奇:“這卻怪瞭,按照我對羅木子的瞭解,他的心性如何能做出這種詩詞來?恐怕是他人佳作,被他挪用。嗯,他也沒有說過這是他自己作的。”她打量羅木子。
羅木子表面上穩定如松,筆直端坐,靜靜飲茶,實則嘴角的微笑卻已經出賣瞭他的內心情緒。
喬絲柳暗笑一聲,卻不揭穿。
她妙目一轉,又看向身旁的方源。
方源神色有些慌張,一副不知如何應對的樣子。
羅木子見狀,立即用挑釁的目光看向方源:“不知武遺海仙友,可有什麼佳作,我等都很期待。”
“那是必須的。”輪飛緊接著開口:“武遺海大人出身不凡,經歷豐富,東海更是資源豐富,武遺海仙友肚中的墨水,我是比不來的。”這兩人把方源捧得高高,話說得很漂亮,心思卻充斥惡意。
喬絲柳心知肚明,但她此刻並沒有維護方源,而是一瞬不瞬地盯著方源,鼓舞道:“我也很想聽聽遺海你的詩詞,我相信這一定與眾不同。”
“是啊,是啊。”天露仙子連忙跟上。
一時間,方源被擠兌,他苦笑道:“諸位仙友高看我瞭,我哪裡有什麼詩詞,壓根就不會作。”
“武遺海仙友謙虛瞭!太謙虛瞭!”羅木子哈哈大笑。
方源攤開手:“我是實話實說,事實上,我根本不知道,賞月還要吟詩啊。”
“即便如此,武遺海大人不妨現場作一首出來,想必也是高妙之作,時間長一點也不要緊,我等都願等候。”輪飛道,不給方源下臺的一絲機會。
方源掃視周圍一圈。
羅木子、輪飛愛慕喬絲柳,對方源自然看不順眼,雙人默契,一起發力,對排擠打擊。
和這等俗人有什麼好較力的?
天露仙子是喬絲柳的閨蜜,端的好幫手,幫助喬絲柳可謂盡心盡力。
至於她的那位道侶,話不多,很多時候沉默寡言,就在一旁靜靜喝茶,這正是他的明智之處。
而至於喬絲柳……
這位仙子集美貌和傢世於一身,號稱是南疆三大仙子之一,自然有著驕傲。
喬傢雖然有令,命她與方源多加接近,但她自有一套手段。
今天主持這場賞月雅會,她用足瞭心思。
不僅是在座位這等細節方面,考慮周翔,而且還帶來閨蜜助陣,更妙的一手,是邀請瞭輪飛、羅木子兩人前來參加。
當競爭者出現的時候,便會顯得被追求的女子,更加寶貴,更加值得珍惜。
喬絲柳深諳此中之道,如此佈局,就是想勾動方源的心思,化被動為主動,隻要方源主動追去,喬絲柳便能順勢應對,將方源勾起。
若是換做真正的武遺海,興許已經落入瞭這位美人仙子的算計當中。
可惜的是,她面對的是方源。
方源打量亭中蠱仙的時候,蠱仙們也都將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
涼亭中沉默下來,這種沉默無疑是一種施壓。
方源心念一動,暗地裡笑瞭笑,然後道:“那我就來一首吧,你們可別笑話我。”
“洗耳恭聽仙友的大作!”
“我等翹首以盼啊!!”
羅木子、輪飛的臉上都堆滿瞭笑。
然後下一刻,眾仙就聽到方源吟道
“大海啊,你全是水。”
“駿馬啊,你四條腿。”
“美人啊,你有大大的眼睛,還有一張嘴!”
吟詩結束。
全場寂靜!
其餘蠱仙的面容,像是僵硬住瞭。
就連喬絲柳、天露仙子兩人,都不例外。
“這、這、這……什麼鬼啊!”
“這是詩詞嗎?這簡直是胡扯啊!!”
“莽夫,這個武遺海完全就是個莽夫。”
“什麼玩意兒?賞月吟詩,何等高雅,氛圍完全都被破壞瞭!”蠱仙們心聲似乎共通起來,都在腦海中咆哮。
方源笑瞇瞇,看向喬絲柳:“不知道喬傢仙子可還滿意?”
“滿意個屁啊!”“這種問題你還好意思問?你這臉皮可真夠厚的啊!!”羅木子、輪飛心中怒吼,但是礙於風度,表面上沒有表現出什麼,涼亭中仍舊是一片沉寂。
“呵、呵、呵。”喬絲柳笑起來,怎麼聽都有一種很勉強的感覺:“這首詩真的很特別,說實話,我……我從未聽過這樣的詩。不愧是遺海你作出來的,嗯……如今細細品味,別有詼諧趣味,讓我回味不絕呢。”
羅木子:“……”
輪飛:“……”
羅木子、輪飛非常無語。
他們很想痛批方源一頓,可是喬絲柳卻這樣子評價,如果再說批評的話,那豈不是讓喬絲柳難堪嗎?
羅木子、輪飛感覺就像吞吃瞭蒼蠅,非常難受,可是又無法發泄。
方源掃視周圍一圈,心底發笑。
喬絲柳強顏歡笑,天露仙子關切地註視喬絲柳,目光中似乎透著一些同情的意味。
喬絲柳的打算,身為閨蜜的天露仙子豈會不知?
隻是方源不上套,叫人恨得牙癢癢,偏偏又無辦法。
至於羅木子、輪飛,面色之僵硬,簡直叫人發笑。
方源看向這兩位:“怎麼樣?我的這首詩不錯吧?”
“還不錯?!”
羅木子、輪飛頓生雙眼瞪得溜圓,看著方源,似乎想看看眼前此人是何等的厚顏無恥。
但緊接著,兩人又聽方源道:“我這雖是靈光一現,但文章詩詞這種東西,真正的佳作好像也就是這樣作出來的。絲柳很認可我的這首詩呢,但我還想聽聽二位對於此詩的賞析啊。”
“這首詩,呃……淺顯易懂,朗朗上口……”羅木子結結巴巴,說瞭一些,他臉色也越變越難看,感覺自己都要吐瞭!
方源微笑著點點頭,又對一旁的輪飛道:“輪飛仙友覺得如何?”
輪飛盯著方源直勾勾地看,嘴角翹起微笑,卻似抽搐,然後他幹巴巴地道:“這是一首好詩。”
方源眉頭一挑,怎可能就這樣輕易繞過此人,又接著追問:“好在哪裡呢?”
輪飛勃然大怒,臉上都氣得通紅,他心中怒吼連連:“我怎麼知道好在哪裡?哪裡有一點好啊!你自己作的詩,你還要誇你!你這個混蛋!!”
看到方源笑瞇瞇的樣子,輪飛心中升騰起一股強烈的沖動,真相直接抄起手中的杯盞,然後狠狠地,將杯子砸在方源的臉上。這樣才最是解氣!
但是不行啊。
喬絲柳就在眼前坐著,他輪飛要這樣做瞭,置絲柳仙子於何地呢?
這不是直接落仙子的臉面嗎?
而且,他輪飛可不是羅木子,他是一位散仙吶。
反觀武遺海卻是身份高貴,武傢八轉蠱仙,武庸的親弟弟啊!
輪飛隻得強按下心中的怒氣,搜索枯腸,掏心挖肺地想出一些詞句,來“賞析”方源的這首“詩詞”。
“今日這場賞月,真是開心,我也沒想到我還有作詩的天份呢。”方源對著喬絲柳笑著,目光意味深長。
喬絲柳心中微微一震,笑道:“接下來解石,說不定遺海你能大有斬獲。”
“是極,是極。我也是最期待這個環節,咱們來解石吧。”天露仙子連忙幫襯著轉移話題。
“我這裡準備瞭一大份的石頭,供大傢選擇。諸位請。”喬絲柳自然有備而來,她身後就是喬傢,憑借這點超級勢力,想要收集一些石頭,自然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涼亭中的氛圍,緩解瞭許多。
羅木子、輪飛二人也是松瞭一大口氣,至少他們不用去違心地誇贊方源的那首爛詩瞭。
喬絲柳準備的這些石頭,有大有小,蠱仙分別依序挑選當場解石,看看有沒有蠱蟲。
凡蠱對於蠱仙而言,很容易就能搞得到。
所以氛圍輕松,不像蠱師鄭重對待解石。
當然,這隻是凡蠱,若是涉及到仙蠱,那解石這項活動也會引起蠱仙的重視。
蠱仙要偵查石頭中是否有凡蠱,也有大把的手段。
不過今天這場,大傢自然不會動用什麼手段作弊,隻憑個人的眼光和運氣。
至於藏有仙蠱的石頭,可遇不可求,蠱仙對此的偵查手段十分貧乏,無可奈何。
今晚的石頭,想要解出仙蠱,那是天方夜譚,不切實際。
大傢也都沒有這樣的奢望,真的是一場娛樂。
整個賞月會結束之後,已經是深夜時分。
眾人紛紛辭別,場面上倒也談笑風生。
“我送你。”喬絲柳主動提出,要送方源一程。
羅木子、輪飛看得眼睛都通紅。
“咱們走!”羅木子和輪飛原本是競爭對手,相互都看不順眼,但是經此一事,反而達成瞭默契。
四位蠱仙陸續離開涼亭,留下天露仙子和她的仙侶。
“唉。”天露仙子嘆瞭一口氣:“這場賞月會可真夠累的。”
“沒辦法的事。”她的仙侶也嘆息,目光清明。
兩人將手牽在一起,相視一笑,踏雲而去。
“這個武遺海,完全是個莽夫。他作的什麼東西?那東西也能稱之為詩?!”羅木子氣急敗壞。
“偏偏絲柳仙子竟對他另眼相看!!”輪飛咬牙切齒。
“哼,什麼另眼相看,他最大的價值就是他的身份。”羅木子語氣有些酸溜溜。
輪飛面色猙獰:“這口氣我怎麼都咽不下去,不行,我不能讓他武遺海就這樣逍遙快活下去!”一路上,羅木子、輪飛二人交流得非常激烈。
“哦?你有什麼好主意?武傢雖然面對各方刁難,但武庸或許進取不足,但守成的能力還是有的。你要動武遺海,就得考慮武傢。於公於私,武庸都會站在武遺海的背後。其中的尺度要特別把握好。”羅木子關照道,他是正道蠱仙,明白這裡面的難度。
尺度把握輕瞭,難以對武遺海有什麼傷害。
但尺度重瞭,引出武傢的反擊,那這誰受得瞭?
輪飛暗自撇瞭撇嘴,心想:正道蠱仙就是事多,顧慮這個顧慮那個。反倒是魔道行事,幹脆爽利。
不過輪飛也並非魔道蠱仙,他是一位散修,更傾向於正道。
輪飛嘿嘿一笑,眼中閃爍著陰險的光澤,道:“不需要我們親自動手。絲柳仙子追求者眾多,怎可能隻有我們兩位?”“我們把消息告訴那位,他可是很生氣呢,因為絲柳仙子這一次並未邀請他來。”
“你是說池傢的那位?”羅木子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復雜。
池傢的這位蠱仙,是喬絲柳最大的追求者。
在今晚之前,羅木子非常反感他。
但現在卻反而要借助他的力量,還教訓武遺海。
“武遺海雖然戰勝瞭夏飛快,但不過是仗著知己知彼的便宜。”“他的戰力若是強大,何必和那位驅山老怪談什麼條件,直接把螺母山奪回來不就好瞭?”“池傢那位的戰力,必定超過武遺海,而且還最見不得其他人對絲柳仙子有什麼想法。”輪飛繼續道。
羅木子目光堅定下來:“也罷,咱們就將今天的這些事,告知池傷!”
喬絲柳一路送方源,一直送出十多裡,這才和方源依依惜別。
但她並未直接轉回喬傢的大本營,而是折返到瞭涼亭之中。
涼亭裡,已經有一位蠱仙坐在石凳上,靜靜地品著奴嬌茶。
此人正是喬傢的太上大長老。
當初一力幫助方源,成功回歸武傢的關鍵人物!
喬傢太上大長老緩緩地放下杯盞:“武遺海雖是在東海成長,但他到底是武獨秀的兒子。你覺得呢?”喬絲柳目光微微一黯,輕語出聲:“是。”
方源刁難羅木子、輪飛二人,逼他們說自己詩詞的好,其實本意是在隔空敲打喬絲柳。
喬絲柳心知肚明,這就是正道交鋒,表面談笑宴宴,實則暗流洶湧。
喬傢太上大長老嘆息一聲:“一直以來,我們喬傢雖然依附武傢,但始終都未接觸核心。武遺海對於整個喬傢而言,是一個機會,你明白嗎?”
喬絲柳咬瞭咬嘴唇,目光中蘊藏著不甘,但最終她還是點頭:“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