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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播州楊天王

第二十七章 播州楊天王

  楊應龍作為一個上位者,同格格沃一樣,對於蠱神是否存在持有疑慮,他真正在乎的是蠱神在苗疆各部之中的影響,是作為蠱神代言人的尊者可以發揮的巨大作用。

  葉小天也不信有什麼蠱神。作為天牢獄卒,他見多瞭落敗的高官,早就明白瞭這樣一個道理:決定世間一切的,是實力和智慧!即便真有神明,那也不可能管得過來蕓蕓眾生每天這麼多的繁瑣俗事。

  楊應龍道:“還有,如果尊者還沒選定繼承人的話,那麼……我希望你能為格格沃長老說幾句好話。呵呵,尊者聽到瞭,蠱神也就會聽到,這對格格沃繼任尊者將會有很大幫助。”

  楊應龍見他低頭沉吟,微微一笑,“啪啪啪”地三擊掌,剛才跳綠腰舞、胡旋舞和肚皮舞的六名舞姬便蓮步輕移、翩翩而來,一直走到葉小天身前才斂袖收勢,俏生生地站住。

  楊應龍道:“楊某的身份,你應該已經清楚瞭。隻要你幫我辦成這件事,我就收你到我手下做事,絕不會虧待瞭你。這六個女孩兒你若喜歡,也全都送與你,如何?”

  六名訓練有素的舞姬粉光脂艷地站在葉小天面前,聽到這句話,六雙靈動嫵媚的大眼睛一齊註視著她們未來的新主人,興奮的眼神中微微露出些許羞澀,兩腮浮起兩抹動人的嫣紅,好似初綻的兩瓣桃花,說不出的嬌俏可愛。

  膩脂如玉,暗香浮動,隻要點點頭,幫楊天王適時地說幾句好話,便是六個活色生香的天生尤物到手,從此左擁右抱、夜夜春宵,世上又有幾個男人能夠拒絕這樣的誘惑?葉小天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他甚至沒有意識到,楊應龍許諾給他的真正最大的好處,是可以從此跟在楊應龍身邊。

  跟著這個播州的土皇帝,隻要能夠得到他的信賴,成為他的心腹,那可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貴人物,到時候財帛女子還不是予取予求?

  葉小天是個出身低微的年輕人,這世間有許多誘惑是他極度渴望的,比如金錢、地位、美女、權力、尊榮。可他特殊的生長環境,又使他比大多數同齡人具備更多的理智和自制力:為什麼楊應龍這麼高高在上的一個大人物,肯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拉攏我這樣一個小人物?為什麼他篤定我會在尊者面前起大作用,僅因為尊者說過一句想跟我聊天?這太荒唐瞭吧?

  楊應龍太慷慨瞭,葉小天心中警鈴大作。眼前這個人,是楊天王,他的餌是那麼好吃的?葉小天當然不會蠢到去問他為何這麼看重一個隱居深山的神秘教派的精神領袖,他很認真地想瞭很久,才緩緩點頭道:“我答應你,但是我不能保證我的話真能對尊者有什麼影響!”

  楊應龍微笑起來:“有你這句承諾,那就足夠瞭。”

  酒宴結束,楊應龍飄然離去。那些力士、豪奴眨眼間把錦帳行宮拆除,原地連一點瓜果皮核都沒留。

  山坡上,葉小天看著空寂一片的草地,慨嘆道:“楊天王真是好大的排場,笙歌曼舞、錦衣華帳,傾刻間來,傾刻間去,叫人仿佛做瞭一場華麗的美夢,所謂王侯也不過如此瞭吧?”

  展凝兒撇撇嘴,不屑地道:“很瞭不起麼?如果我想,我也可以!”

  葉小天道:“你外公是土司王嘛,當然可以啦。嗯,豪奴美婢,錦帳醇酒,邀我飲宴的此間主人卻是一個妙齡美貌少女,這可不就是文人墨客筆下的狐仙故事麼?嘿嘿,一定香艷旖旎得很啦。”

  展凝兒乜著葉小天道:“又開始做夢瞭,我邀你來做什麼?切瞭你做太監麼?”

  葉小天道:“凝兒姑娘,你可是個姑娘傢,怎麼什麼話都敢說啊?”

  展凝兒揚起下巴道:“嘁!我霸天虎有什麼不敢說的?”

  葉小天忽然笑起來:“是啊,這兒又沒有什麼文人才子,你當然不用裝溫柔淑女瞭。”

  展凝兒冷哼一聲,剛要反唇相譏,忽然想起若非他出面揭穿,自己還要被徐伯夷那斯文敗類騙得死心塌地,怒氣便小瞭些。這時山間忽然吹來一陣風,有細沙被卷起,展凝兒登時迷瞭眼睛,淚水長流。她眨瞭眨眼睛,偏偏那沙子不肯隨著淚水淌出來。

  葉小天看著展凝兒難受的樣子,猶豫瞭一下,道:“要不……我幫你翻翻。”

  展凝兒本來不情願,可那沙子磨得眼睛實在難受,自己又無法弄出來。她本是苗疆女子,性情爽朗,不似漢傢女一般扭怩,便大方地點瞭點頭。葉小天湊上去,道:“你仰起臉來。”

  展凝兒乖乖仰起小臉,葉小天小心地翻開她的眼皮,尋找那粒頑固的沙子。

  這時安南天和毛問智剛剛走到山下,毛問智向山上一指,道:“就是那……哎呀娘吔,俺大哥這是嘎哈呢?哈哈哈……”

  站在兩人的角度看去,展凝兒正小鳥依人地依偎在葉小天懷裡,葉小天則捧著她的小臉深情地吻下去,那姿勢真是要多曖昧有多曖昧。

  山坡下,毛問智興高采烈,安南天則目瞪口呆。

  毛問智轉眼看到安南天的神色,小心地道:“安大哥,你生氣啦?”

  安南天道:“我生個屁的氣啊?要是有人能把這丫頭收走,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就是……”

  毛問智道:“就是啥啊?”

  安南天嘆瞭口氣,鬱悶地說道:“他怎麼就親起來沒完瞭呢,倒是讓凝兒喘口氣兒呀……”

  毛問智道:“你這表哥當得……可真體貼!真的!”

  山坡上,葉小天用力吹瞭幾下,可那粒頑固的沙子還是不肯出來。展凝兒眼睛被他一吹弄得更痛瞭,氣惱地跺瞭跺腳:“你行不行呀?”

  葉小天道:“怎麼不行?是你眼皮太緊瞭。你別動,馬上出來,馬上就出來。”

  葉小天無奈之下使出瞭絕招,伸出舌尖飛快地一卷,然後如釋重負地松開展凝兒,微笑道:“這下好瞭吧?”

  展凝兒微微閉著眼睛轉瞭轉眼珠,果然不痛瞭,隻是……

  展凝兒用一隻眼睛瞪著葉小天,怒道:“你拿舌頭舔我?”

  葉小天攤手道:“不然怎麼辦?就是弄不出來啊!”

  展凝兒恨恨地飛起一腳,早有準備的葉小天飛身就走,叫道:“喂!你不要恩將仇報啊!”

  山腳下,安南天見此情景對毛問智說道:“看到瞭吧,你看到瞭吧?這種女人,有人要就是她的福氣瞭。”

  毛問智道:“作為表哥,這麼說自己的表妹不太好吧?”

  安南天唏噓道:“我要不是她表哥,早就詛咒她一輩子嫁不出去瞭。你是不知道,從小到大,我在她手裡吃瞭多少虧!說起來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慘不忍睹呀……”

  毛問智:“……”

  葉小天和展凝兒一個跑一個追地從山上下來時,安南天和毛問智已經不見瞭蹤影。

  素知表妹脾氣的安南天才不會蠢到留下,一向男兒性格的表妹這還是頭一回跟男人這麼膩歪,萬一她不好意思瞭,想“殺人滅口”怎麼辦?

  看著葉小天遠去,展凝兒站住腳步,眼神漸漸復雜起來。不知怎麼的,這種親密的接觸,忽然讓她有瞭種很特別的感覺,她說不出來,隻覺得心煩意亂。

  葉小天跑進村子,回頭看看展凝兒沒有追上來,不由松瞭口氣,他還真有點怕那個霸道女子。目光一轉,忽然看見湖對面那座氣勢恢宏的聖殿,葉小天不由站住瞭腳步。

  湖面上正有一葉小舟破霧而出,船頭站著一個少女,穿著極簡單的衣服,以致婉約動人的身材曲線一覽無遺。葉小天不認得這個仙妃般的美人,但他認得這個女子的裝束,她來自神殿,她是神妃。葉小天心道:“莫非……那位侍神尊者要召見我瞭?”

  那個神妃果然是奉尊者之命來邀請他的,葉小天跟著她登上小舟,再度來到神殿腳下。神妃沒有把他引入大殿,而是領著他繞著大殿向後面走去。

  大殿外是一排排巨大的石柱,走在這宏偉的建築腳下,人會不由自主地感到自身的渺小。神殿的側後方有一座樓梯,樓梯有些狹窄。神妃在最高一層的通道口停住瞭,回身向葉小天微微一笑。葉小天跟在她的身後,嗅著似麝如蘭的幽香,看著她那嬌嫩柔細的小蠻腰款款地扭動,圓滾滾的臀部上薄如蟬翼的緋色小裙輕輕搖擺,無疑是一種賞心悅目的享受。

  當這個神妃轉過身時,葉小天的目光早已移開,臉上是坦然、從容、真誠、親切的微笑,一派君子之風。神妃向他嫣然一笑,朝拱形通道內打瞭個手勢,示意他自己進去。葉小天點點頭,目不斜視地從她面前走瞭過去。

  通道很長,越往裡走,光線越昏暗,兩側石制的雕像仿佛也要活過來似的,居高臨下地註視著他,使得葉小天的呼吸越來越壓抑。一直走到通道的盡頭,眼前便又明亮起來。

  葉小天已經來到神殿的後方,面前是一個巨大的空中花園。花園建造在下方殿堂的屋頂,各種奇花異草,古樹老藤,還有掛著累累果實的果樹,甚至有一道噴泉把澄澈的泉水噴吐到空中,再澆落到一具巨大的石雕上。

  葉小天先是有種驚艷的感覺,然後他就看到瞭侍神尊者。

  尊者蹣跚著走到花園的角落,在一條長椅上坐下,示意葉小天坐在身邊。

  尊者笑瞇瞇地開瞭口:“你叫葉小天是吧,你是哪兒人吶?”

  聽到葉小天的回答後,尊者用緬懷的語氣道:“京城?我去過那個地方,年輕的時候我曾遊歷天下呢。”

  尊者唏噓感嘆瞭一陣,對葉小天道:“對瞭,你上次對我說的那個西方教派,他們漂洋過海到京城傳教瞭?可否對我說說他們的事情?”

  葉小天對此自然知無不言,不過他所知其實也有限,但尊者聽得很認真。

  尊者扭頭看向遠方,緩緩道:“有人有野心吶,覬覦尊者之位,私下串連,勾結外人,試圖謀奪寶座。而且,他的野心不僅僅是做尊者,還有更大的目的。蠱神教傳承已近一千五百年,我希望它能好好地存在下去,而不是被人利用,就此斷送千年傳承!”

  葉小天很驚訝,他沒想到這個老傢夥連楊應龍與格格沃長老私相勾結的事都一清二楚,甚至……楊應龍想收買自己的事,想必他都心中瞭然吧,否則他何必跟自己說這些話。

  尊者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微笑著對葉小天說道:“楊應龍那個人,心術不正!別看他天賜豐盈,早年發達,功成名就。現在若不知收斂,早晚必遭滅族之災……你離他遠一些。”

  一個奇異的念頭突然躍上葉小天的心頭:“什麼天年將盡?別也是這老頭兒搞的鬼吧!他故意裝著要死,趁機把那些魑魅魍魎野心傢都引出來,好一網打盡?”

  尊者莞爾道:“不,老夫是真的天年將盡,快要死啦。”

  葉小天被他一語道破自己心事,隻驚得目瞪口呆,汗毛都豎瞭起來。

  尊者向他眨瞭眨眼,眼神中有些孩子氣的調皮:“你別忘瞭,我可是蠱神侍者,不是神也是半神瞭。神,固然沒有你想得那麼神,可總要比凡人本事大一點,你說是不是?”

  說到這裡,尊者突兀地問道:“你覺得德瓦這個人怎麼樣?哦,你應該稱呼他為格德瓦,他是神殿的八大長老之一。”

  葉小天搖瞭搖頭:“這位長老,我不曾見過,隻聽格哚佬說起過他。”

  尊者笑瞭笑道:“嗯!他一向本份,不大在外走動,自然不像格格沃一樣招搖。呵呵,這是他的長處,也是他的短處啊。”

  尊者有時候給人一種很睿智、很精明的感覺,有時候又像一個普通老人,思維跳躍很快,突然想起一個話題便跟你扯上幾句,等你註意力剛剛集中在這個話題上瞭,他又莫名其妙地提起瞭另一件事。

  葉小天隻能順著這位老人的意思,陪著他東拉西扯。

  直到夕陽西下,彩霞滿天,尊者才意猶未盡地放他離開。

  拱頂長廊的盡頭,那個美麗妖嬈的神妃竟然還侍立在那兒等候。

  走在體態妖嬈的美人兒身後,偷窺她香艷似雪的身姿,嗅著她幽幽浮動的暗香,葉小天在可以洞燭一切的侍神尊者面前那種如履薄冰的緊張心態才漸漸松弛下來。

  但是他的好心情隻持續到登岸,就被楊應龍的人截住,葉小天馬上明白楊應龍一直派人監視著他的行動。無奈之下,隻好硬著頭皮來到楊應龍的住處。

  楊應龍看著葉小天,微笑道:“尊者果然接見瞭你,直到傍晚才讓你回來,對你還真是青睞有加呢。怎麼樣,你們都談瞭些什麼?”

  葉小天剛想有所隱瞞,心念突然一動,便把他和尊者相見交談的內容對楊應龍和盤托出瞭,就連尊者懂得讀心術,並且知道楊應龍別有用心的事都講瞭出來。

  楊應龍對葉小天的坦誠很滿意,突然對葉小天道:“你不曉得,曾經有一任蠱神侍者,把尊位傳承傳給瞭一個劈柴人。”

  葉小天輕輕“啊”瞭一聲,道:“這個……我倒是聽展姑娘提起過。”

  楊應龍笑吟吟地道:“那麼她有沒有說,那個劈柴人就是這一任蠱神侍者?”

  葉小天這才真的大吃一驚,想起他今日見到那位侍神尊者之時的情形,尊者氣度雍容,談吐優雅,還真的無法和一個神殿裡的劈柴仆人聯系起來。

  楊應龍負著雙手踱來踱去,過瞭許久,他才抬起頭來,對葉小天說道:“你做得很好。看樣子尊者還會見你,你隻管順著他的意思陪他聊天就好。至於進言一事,就不用提瞭。”

  等葉小天一走,楊應龍便皺起瞭眉頭,喃喃自語:“他為何提起格德瓦?他最信任的人不是格峁佬麼,難道格德瓦才是他屬意的傳承人選?這個老傢夥一定是故佈疑陣,可是……他真正選中的人究竟是誰呢?”

  自從那天之後,尊者還是經常邀請葉小天聊天,毫不忌諱他有可能向楊應龍通風報信。在聊天的時候,尊者倒是不時通過葉小天暗暗敲打楊應龍,希望他知難而退,安份一些。

  楊應龍也是一樣,明明知道尊者可以通過葉小天知道他的態度,偏偏當著葉小天的面,很直白地表達瞭自己的心願,借葉小天之口向尊者表達瞭自己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心。

  來往的次數多瞭,葉小天同這位老尊者也熟悉起來,幾乎快成忘年交瞭。這天又在樓頂花園陪尊者聊天的時候,葉小天壯起膽子問起瞭蠱神教的淵源。這個教派立教已有千餘年,卻和洋鬼子有莫大關系,這件事一直令葉小天深為好奇。

  尊者沉默片刻,緩緩說道:“苗人自古養蠱,但以前並沒有蠱神教,也沒有蠱神的說法。”

  葉小天心道:“所有的神,當然都是被後人一點點塑造出來的。就比如那老聃、關二爺、鐘馗……不都是活生生的人,被人捧成瞭神?”

  尊者陳述原委,葉小天恍然大悟,難怪他在這裡發現建築、服飾等方面有許多和洋鬼子相似的地方。原來是有一個西方人早在千餘年前就來到中土,學習當地山苗精通的蠱術,並以蠱術為根本創立瞭蠱神教,由他一手設計並建造的神殿當然有諸多西方風格。

  尊者輕輕籲瞭口氣,說道:“第一任尊者是西人,就像佛傢的佛祖,但他一生的大部分歲月卻是在這裡度過。到他晚年的時候,他已經完全把自己當成瞭一個苗人,他一手創造的蠱神教也傳回瞭苗人手中,到我已經是第四十七代尊者瞭……”

  尊者忽然閉口不言,眼睛緩緩闔起,臉上神情變得古怪。

  葉小天驚詫地看著他,發現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過瞭一會兒,尊者突然張開眼睛,一把攥住瞭他的手腕,把葉小天嚇瞭一跳。

  尊者喘息著道:“大限到瞭,大限到瞭!呵呵,想不到我的大限之期就應在今日,我本以為至少還能再撐一個月,人算終究不如天算啊。”

  尊者顫顫巍巍地站起,拉著葉小天走進神殿。

  侍衛長寶翁急忙迎上,尊者在他耳邊秘語瞭幾句,寶翁驚訝地瞪大瞭雙眼。

  尊者神色莊嚴道:“你遵命行事,我會立即啟動蠱神大陣封閉神殿,外人一律不得進來,快去!”

  葉小天被尊者帶進神殿內一座石室,兩人相對而坐。

  “把你胸前的那個木佛拿給我看。”尊者的口氣不容違逆。

  葉小天摘下遞給他:“尊者,這是母親讓我從小佩戴的一件飾物,你以前見過?”

  “當然,這是我送給你母親的。”

  “什麼?”葉小天吃驚地站瞭起來,“母親說,這是在香山天齊廟,天神韋陀送給她的信物。”

  尊者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他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葉小天,嘆息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二十年前,我遊歷到京城,借住在香山天齊廟中,看到大殿之上有一個年輕的婦人,姿容秀麗,身段婀娜,不由得紅鸞星動。可巧的是,當晚婦人留宿禪房,我便在她的茶水中做瞭手腳。”

  葉小天瞠目結舌,吭哧道:“可……可我母親說,當晚室內金光閃耀,天神韋陀降臨……”

  “我不但會下蠱,也是用藥的高手,下到你母親茶水中的藥不僅催情,還能致幻。我不知道她看到的是什麼,但一定是她心目中最崇拜、最不能違逆的人物。那婦人果然歡喜配合,跟我春風一度。”

  葉小天有點明白瞭,訥訥道:“怪不得這個小木佛沒人認識,原來……”

  “我下的藥還有促孕的效用,料定她當晚必定珠胎暗結。臨走時,我將親手雕刻的這個小木佛贈給瞭她,並囑咐她一定將你好生養大。我本沒想到今生還能跟你相見,可你第一次來到神殿,看到你的長相,又看到你佩戴的木佛,我就知道,這是天意……”

  尊者很激動,身子顫抖如同打擺子,他努力地平復瞭一下心情,沉穩地道:“從見到你的那天起,我就開始暗中佈局、籌劃……”

  “當當當當當……”神殿上空響起瞭急促的鐘聲,一隊隊的武士迅速跑來,把整座神殿團團圍起,這麼多的人,真不知道他們平時都待在什麼地方。

  格哚佬的部落就在神殿對面,沒有人比這個村落裡的人更清楚神殿那急促的鐘聲代表什麼瞭。當鐘聲響起的時候,格哚佬立即帶人乘著竹筏奔向神殿,而村中許多老人婦女則紛紛走出來,憂心忡忡地看著神殿的方向,更有人虔誠地跪在地上,向神殿的方向膜拜祈禱。

  格哚佬、展凝兒、安南天等人健步如飛地跑上石階。

  “站住!不許靠前!”神殿武士一見眾人靠近,立即兵戈相向。

  格哚佬怒道:“你們看清楚,是我!寶翁,你個臭小子,你還是我部落裡的人呢,居然也敢拿刀對著我,我可是你的部落首領。我要見尊者!”

  寶翁沉著臉道:“尊者有令,任何人都不見。你們候在外面,如果尊者想見誰,我們自會為尊者傳稟。”

  “你……”格哚佬跺瞭跺腳,氣得額頭青筋都繃瞭起來。可他也知道,這些武士隻忠心於神殿、忠心於尊者,別看這其中不少武士選拔自他的部落,可是自從他們成為神殿武士,便不是自己所能調度的瞭。

  又過一陣兒,楊應龍領著人從遠處疾奔而來,走到近處時,楊應龍才恢復瞭從容的步伐。

  看見格哚佬等人都肅立在神殿前,楊應龍焦急的心情這才放松瞭些。他走上前來,問道:“神殿鳴鐘急促,可是尊者出瞭事情?”

  寶翁欠身道:“楊土司,尊者降諭,所有人候在神殿外面。不得諭命,任何人不得擅入。”

  “什麼?”楊應龍抬頭看瞭眼高高聳立的神殿,臉色急急變幻一陣,大聲道:“傳承是關乎興亡的大事,尊者怎麼會對我們拒而不見?莫非你想軟禁尊者,圖謀不軌?”

  寶翁臉色一變,怒道:“楊土司,我等是奉尊者之命行事!”

  兩下裡正要兵戎相見,神殿裡突然一聲高喝:“住手!”就見格格沃領著幾個黑袍人急急走瞭出來,喝道:“寶翁,在你面前的是楊土司!你是什麼身份,也敢對土司大人動刀動槍?”

  寶翁退到一邊,欠身道:“格格沃長老,尊者有命……”

  格格沃把眼一瞪,陰惻惻地道:“尊者有命,那也要分對誰。楊土司身份尊貴,就算讓他進去,尊者也不會降罪於你。怎麼,難道你對本長老也敢動刀?”

  寶翁無奈,隻得又退兩步,欠身道:“屬下不敢!”

  格格沃冷哼一聲,轉身對楊應龍道:“楊土司,請!”

  楊應龍走出幾步,突然一回頭,吩咐留在外面的部下們:“四下佈防,不許任何人離開!”

  楊應龍的部下都是軍人,立即轟喏一聲,持矛散開,於神殿武士守衛的聖殿外圍又佈瞭一層防范。格哚佬冷笑道:“誰要走啦?你能見尊者,我也能。跟我走!”格哚佬揮瞭揮手,立即率領七八名貼身侍衛向神殿中闖去。

  眾人闖進神殿,往裡飛奔。來到第九層,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拱形大廳,廳中金碧輝煌,燈燭如晝,大廳的盡頭有一扇巨大的金色大門。

  那些神妃全都在這裡,她們跪在柔軟的地毯上。楊應龍傲然走過去,立即就有一名神妃站起,伸出玉臂攔住瞭他的去路:“楊土司,尊者現在誰也不見!”

  楊應龍蠻橫地伸出手中連鞘的刀,將那名神妃的手臂格開,冷冷地道:“除非尊者親自下令,否則誰能攔我!”

  那些神妃都站起來怒視著楊應龍,卻有一名楊應龍的手下大步向前走去。眾神妃冷冷地看著,卻也無人上前阻攔。

  就見那名手下越走步伐越慢,頭發奇跡般地變白,臉迅速蒼老、褶皺,眼窩深陷。接著,白發脫落,渾身皮肉收縮,緊緊貼在骨頭上,就像一個活生生的骷髏。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那人整個身子也開始向地上萎頓,漸漸塌作一堆,皮肉全無,變成森森白骨,隨即那白骨也化成瞭飛灰,地上隻剩下一套衣服。

  楊應龍的目芒倏地一縮:“千年蠱神大陣?”

  神妃冷冷地點瞭點頭:“不錯!你有千年壽,那便走進去!”

  千年壽,誰能活上一千年?

  楊應龍望著近在咫尺的那扇門,臉色極其難看,他原地僵立很久,才緩緩後退道:“走!我們到外面等!”

  楊應龍鎩羽而歸,格哚佬自然也沒勇氣闖進去,一群人氣勢洶洶地闖進來,又灰溜溜地走出去,來到瞭神殿外面。

  楊應龍在神殿外徘徊,心中焦急萬分:“消息很快就會傳開,附近九峒八十一寨的生苗都派人趕來恭迎新尊者的誕生。到那時眾目睽睽之下,可是什麼手腳都做不瞭啦。莫非這個老傢夥就是打的這個主意,想等各寨人都到齊瞭,再公開宣佈繼承人選?這個繼承人……到底是誰呢?”

  楊應龍並不懷疑尊者即將歸天的真假,尊者也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而且“千年”這種蠱術“殺人一千自損八百”,一旦使用這種蠱術,施術者本人也會遭到反噬,必死無疑。所以除非面臨十萬危急的局面,又或者施術者本就生命垂危,否則他不會施展這門蠱術。

  然而,尊者歸天的事情既然不假,他封閉神殿不許任何人進出是意欲何為呢?

  楊應龍突然站住瞭:“隻有一種可能——他在等人!”

  楊應龍越想越有道理,尊者這麼做,隻能是在等人。他馬上就要死瞭,卻還遲遲不宣佈繼任人選,而是封閉神殿,禁止人進出,那麼一定是因為他等的人不在神殿。這個人是誰?

  不在神殿的人千千萬萬,楊應龍自然不可能隨便想起一隻阿貓阿狗,他懷疑的主要對象還是集中在八大長老身上。他快速把八大長老的行蹤過濾瞭一遍,不由懼然一驚:“格峁佬!”

  這個老東西,上次有意提起格德瓦,果然是故佈疑陣!“天子”垂危,哪能不把“太子”留在身邊?他既然屬意格峁佬,卻偏把格峁佬派離身邊,原來是故意誤導我們。

  楊應龍馬上想到,尊者要通知格峁佬,一定會派人去,否則等格峁佬得到消息再趕回來,也許會拖延很久,尊者的命能不能撐到那時還很難說。

  楊應龍突然站住腳步,回身問道:“今天誰在尊者的身邊?”

  幾名心腹手下面面相覷,他們也是聽到告急的鐘聲才隨楊應龍趕過來的,哪知道這些事?

  楊應龍的秘衛白筱曉快步上前稟道:“主人,今日葉小天被尊者邀來聊天,後來尊者就出瞭事,屬下也不知……”

  楊應龍大怒,一記耳光狠狠扇瞭過去,斥罵道:“混蛋!怎麼不早告訴我?”

  楊應龍下手奇重,這記耳光,白筱曉吹彈得破的臉蛋立即腫瞭起來,嘴角流出一絲鮮血。白筱曉不敢爭辯,甚至不敢去撫摸一下臉頰,隻是惶恐地垂下頭:“是!”

  秘衛是楊應龍手下的精幹力量,負責打探消息、追蹤暗殺。人數不算多,女性更是隻有兩個:白筱曉和潛清清。但白筱曉心裡很清楚,楊應龍此人豐神如玉,手段卻酷厲如修羅。他臥室的燈罩乃至馬鞍都是用皮膚嬌嫩的少女人皮制成,包括他榻上的那張人皮床單。

  如果自己……白筱曉暗暗打個冷戰,不敢再想下去。

  楊應龍心中暗暗著急,掌握蠱神教,繼而通過蠱神教控制九峒八十一寨生苗,關系到他長遠的打算,豈容有失?

  這時,距蠱神殿最近的另外兩個生苗部落的勇士已經在其酋長的率領下急匆匆地趕來,聽瞭尊者的吩咐之後,也在神殿外駐紮下來。楊應龍更加焦急,這要是等九峒八十一寨的人全都趕來,眾目睽睽之下,他如何能阻止尊者假蠱神之名指定繼承人?

  密林中一處隱秘的山洞,格峁佬負著雙手,緊蹙雙眉來回踱步,心中委決不下。他是尊者最信任的長老,也是實力僅次於格格沃的長老,每個人都知道他對尊者忠心耿耿,可又有誰知道他同樣覬覦尊者之位?

  當初被趕離神殿,去旯窠寨一帶傳教,他就已經耿耿於懷:這麼多年來忠心耿耿地侍奉那個老傢夥,不就是為瞭有朝一日能繼承他的位子?現在趕他走,尊者之位分明與他無緣瞭。

  從那時起,他就動瞭異心。在尊者傳出大限將至的消息後,他隻是偶爾才在旯窠寨一帶公開露上一面,其他大部分時間,他都守在神殿附近,秘密聯絡親信以應突變。

  格峁佬已經派出兩撥人手,卻始終打聽不到神殿最新的情況。本來他在神殿中也有耳目,可惜外圍已經被楊應龍、安南天,以及陸續趕來的山民圍瞭個水泄不通。

  格峁佬心懷鬼胎,他打算闖入神殿,若被尊者察覺他的野心,他就殺掉尊者。尊者奄奄一息,難道還能是他的對手?隻要行事周密,到時是黑是白還不是他說瞭算?

  格峁佬沉聲說道:“馬上集合人手,咱們去神殿!記住,對人就說咱們是在旯窠寨聽說尊者病危,這才急急趕來的!”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絕不像你表現出來的那麼忠心!格峁佬,神殿你就不用去瞭!”隨著那一聲長笑,密林中一下子湧出許多人來。

  格峁佬一見朗聲長笑的那人,目芒頓時一縮,來人竟是楊應龍!

  當楊應龍猜到侍神尊者等待的人是格峁佬,便佈下天羅地網,狙殺格峁佬。聽到手下在密林中發現瞭格峁佬的蹤跡,楊應龍唯恐有失,親自帶隊趕來。

  狹路相逢,格峁佬和楊應龍撕破臉皮開始正式決戰。雙方人馬從密林廝殺到神殿之外、神湖之畔,不斷有人倒下,剩下的人像殺紅瞭眼的賭徒仍以命相搏。

  格哚佬一派以及陸續趕來的各苗寨部落都退到一旁,嚴守中立,眼看著雙方在神殿之外殺得血流成河。此時,誰也沒有註意到,高高的神殿第九層某一扇窗戶內,正有一雙蒼老、陰沉而得意的目光,冷冷地註視著他們殺作一團。

  戰況慘烈,尊者的眼眸中也露出瞭嗜血的光芒。葉小天站在他的身後不遠處,靜默著。

  “權力啊,令人瘋狂……”尊者輕輕地嘆息瞭一聲,微笑道:“格峁佬貌忠實奸,早就覬覦大位,他以為可以瞞過我的眼睛?格格沃就更不用說瞭,早就野心勃勃。當年,他師傅本是八大長老之首,最有希望成為繼任者,而上一任尊者選擇瞭我,他一直耿耿於懷。

  格德瓦還算老實,雖也熱衷於權位,倒是不敢有所妄動。但他勾結格哚佬,卻也不無向我施壓的想法。現在我‘生死未卜’,格峁佬和格格沃、楊應龍一派又鬥得你死我活,我倒要看看,格德瓦和格哚佬是否還能忍得住!”

  葉小天越聽越是心驚,失聲道:“他們……竟然全都不是您選定的繼承人?”

  “當然不是!等他們這些有野心、有異心的人全都死光瞭,我才會讓九峒八十一寨的人知道,誰……才是我的繼承人!”尊者回過頭,慈祥地看瞭他一眼,說道:“傻孩子,格格沃、格峁佬都是本教長老,地位尊崇。如果不讓他們暴露真面目,並借他們彼此的手除掉對方,老夫雖貴為尊者,又豈能不教而誅?至於‘千年’……”

  尊者又轉向窗外,輕輕地道:“‘千年’受我的心神控制,與我一體同命。當我歸天的時候,千年蠱的毒自然也就解瞭……”

  楊應龍從播州帶來的人手有限,格格沃又一直專註於在神殿內部發展個人勢力,外面可提供給楊應龍利用的武力不多。格峁佬率領著他的心腹,靠人命填,終於踏上神殿的石階。

  格格沃從神殿裡走瞭出來,他費盡心機也無法進入尊者佈下的蠱毒陣。正垂頭喪氣之際,聽聞格峁佬帶人殺至神殿,格格沃急忙走出來,與楊應龍站到一起。

  楊應龍眼看格峁佬大施淫威,一口刀連斬自己四名手下,不由冷哼一聲,奪過一口九環大砍刀,便縱身撲瞭過去,居高臨下,借著下撲之勢,狠狠一刀劈向格峁佬的頭頂。

  真正殺人的招式不一定花哨,講究的是速度、力度和合適的角度。楊應龍這一刀格峁佬不敢不接,他把手中刀向上一迎,“鏗”地一聲,格峁佬踉蹌後退三步,險險跌倒湖中。

  楊應龍猱身趕上,突然斜揮一刀,角度極其刁鉆。格峁佬一聲慘呼,一條手臂被楊應龍斬斷。格峁佬的幾名心腹手下紅著眼睛向楊應龍撲去,他們都是格峁佬的心腹,跟著格峁佬走到這一步,再也沒有退路瞭。

  格格沃站在臺階上,也顧不得危險,疾沖下來。

  格峁佬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疼得扭動著身軀,忽然看到瞭從臺階上撲下來的格格沃。他心中恨極,奮起身抱住格格沃,兩人翻滾扭打著,突然“卟嗵”一聲,一齊滾落到湖中。

  格格沃在水中拼命地掙紮起來,格峁佬張嘴咬住格格沃的脖子不放,扭動著身子向下沉。自己得不到,敵人也休想得到……格峁佬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讓格格沃陪自己一起死。

  此時,岸上的人們正廝殺做一團,根本無暇抽身來救他們性命。

  翻湧的湖面漸漸恢復瞭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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