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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三年賭約

第四十五章 三年賭約

  葉小天剛要說話,張泓愃、喬枕花、柳君央帶著一群傢丁風風火火地沖瞭進來,一進大廳就嚷:“賑銀失竊瞭?這他娘的究竟怎麼回事兒,老蒯你快給我說個清楚,是關小坤幹的?”

  蒯鵬正迫不及待地等著葉小天揭開謎底,忙道:“你們先別吵,站一邊去,聽小天說!”

  張泓愃、喬枕花等人愣瞭愣,蒯鵬一向目中無人,什麼時候對一個人這麼服帖瞭?

  葉小天向他們頷首一笑,算是打過招呼瞭,又轉向關小坤道:“這證據很容易找到,如果我現在找一口同樣的箱子來,裡邊裝滿銀子,你那些夥計隻要能照著當日的路線抬著銀箱再走一遍,一路並不歇息,我葉小天向你叩頭認罪!”

  葉小天初時說話語氣還緩和,說到後來時已是聲色俱厲。關小坤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拳頭迎面重擊瞭一下,猛地退瞭一步,臉色慘白。

  葉小天微笑著轉身對蒯鵬和樂司業道:“現在,我明白他們去國子監庫房把磚頭從箱子裡搬出來的時候,為什麼要把三口箱子上的鎖都撬壞,而門鎖卻完好無損瞭。難道他們開得瞭門鎖,卻開不瞭箱子的鎖?故弄玄虛是一方面,而最主要的原因是……銀箱被他們換過瞭,你身上的鑰匙已經打不開那幾口箱子,所以他們要把鎖頭撬壞。當我們發現銀兩被盜後,誰還會閑極無聊,去嘗試用鑰匙打開那已被撬壞的鎖頭呢?也就無法發現銀箱被換的事實瞭!”

  蒯鵬拳掌相交,興奮地道:“不錯!哈哈,你這頭腦當真精明,居然可以想到這麼多。”

  眾人興奮欲狂,可搜查半天,卻沒發現銀兩的蹤跡,蒯鵬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銀子運走瞭?”葉小天也是心中一沉,可他看瞭關小坤一眼,突然又否決瞭這個想法:“不可能!如果銀子已運走,關小坤此時就不應該出現在百膳樓,更不會如此害怕慌張……”

  葉小天斬釘截鐵地道:“銀子還沒運走!”

  他說這句話時,一直緊緊盯著關小坤的神色變化。關小坤沒有令他失望,那剎那之間的驚恐落入葉小天的眼中。葉小天心中大定,對蒯鵬道:“絕不會錯,銀子還在百膳樓!”

  蒯鵬現在對葉小天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馬上吩咐道:“重新給我搜,梁上床下,哪怕是一隻馬桶都不要放過,茅廁也給我好好搜一搜,拿竿子把底下給我攪一攪!”

  張泓愃振臂一揮,道:“老喬,君央,帶著你們的人,咱們一起搜!”

  “你……你們,憑什麼,你們有什麼資格……”關小坤慌慌張張地說著,可是底氣嚴重不足,已經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葉小天走進廚房,慢慢巡視著,忽然註意到旁邊一隻泔水桶是空的。葉小天指瞭指那隻泔水桶,對一個幫工問道:“你們這廚房的泔水桶怎麼都是空的?這一白天都沒生意做麼?”

  那幫工道:“我們百膳樓生意極好,怎麼可能沒生意?泔水剛剛運走瞭。”

  葉小天忽然註意到有兩個幫工合力抬著一隻泔水桶剛剛打開廚房的後門,便問道:“收泔水的才來?”

  那答話的幫工道:“是啊!”

  葉小天註意到他一閃即逝的緊張,突然心中一動,他馬上拍瞭拍華雲飛的肩,朝毛問智大聲喝道:“這邊,快!”說完快步向廚房後門兒趕去。

  後門外的小巷內停著幾輛驢車,車上裝著一些泔水桶,馬夫們持鞭站在一邊。地上放著二十幾隻泔水桶,幾個百膳樓的夥計正合力將一隻隻泔水桶抬起來,吃力地往車上放。

  葉小天沖出後門,見此情形,大喝道:“不許抬走!把泔水桶都放下!”

  那些夥計驚慌失措,一個錦衣衛沖上去抬腿踹翻泔水桶,泔水流瞭一地,一枚枚銀錠也從桶中散落出來。

  這時,關小坤也從後門跟瞭出來,一見這般情形,轉身就跑。葉小天叫道:“抓住他!”

  關小坤像困獸一般左逃右竄,可惜四面八方都是張泓愃幾兄弟和錦衣衛的人。眾人將他揪到大廳一頓拳打腳踢,關小坤鼻青臉腫地癱在地上。

  “你們夠瞭,當著我的面,還敢動手!”徐小公爺沖進來冷喝瞭一聲,他是被關小坤派去的人緊急請來的。

  李玄成緩步上前,對張泓愃等人拱手道:“關小坤此舉確實卑劣,說他觸犯瞭王法那也沒錯。不過,給他一個教訓也就夠瞭,你們幾位不會真的想把他送進大牢吧?”

  張泓愃不覺猶豫起來,如果真把關小坤送進大牢,勢必把關尚書變成他們幾傢的死敵。

  樂司業緩緩走上前,對張泓愃說道:“關小坤道德敗壞,我國子監是不能留瞭。幫他盜出青磚,栽贓國子監的人,老夫也不會放過。這件事雖與國子監無涉,可一旦張揚開來,卻難免損及國子監的聲譽,希望你能慎重考慮。”

  張泓愃遲疑起來,可真正破獲此案的是葉小天,他就此息事寧人,葉小天同意麼?張泓愃探詢地看瞭葉小天一眼,葉小天微笑道:“司業大人所言有理,張兄,退一步,海闊天空!”

  “好!帶上銀子,我們走!”張泓愃終於讓步瞭。

  樂司業深深地望瞭葉小天一眼,居然向他長揖一禮:“足下的恩情,樂某記在心上瞭!”

  眾人離開百膳樓,毛問智猶自憤憤不平:“大哥,那個姓關的,就這麼便宜他瞭?”

  葉小天微笑道:“以關小坤的身份,判瞭刑也未必就受罪。而他做出這種事來,你以為他老子能輕饒瞭他?忍有忍的好處,如果妥協得到的好處更多,何必非要揪住不放呢?”

  輕煙樓上,葉小天、張泓愃等共計八人,滿滿當當坐瞭一桌,首席位置坐的就是葉小天。

  眾人坐定,張泓愃率先舉起杯,滿面春風地對葉小天道:“葉賢弟,如果不是你,我們可籌不到這麼多銀子,必然要受徐麒雲等人一番折辱。如果不是賢弟你,我等也必然找不回這些銀子。幸虧賢弟聰明睿智,替我等洗刷清白,揪出關小坤那等小人。這杯酒,我們敬你!”

  葉小天笑道:“張兄,你這麼說,可要捧殺兄弟瞭。你我兄弟意氣相投,在這件事上更是一榮共榮、一損俱損,於公於私,小天都該竭盡所能,張兄這般客氣的話那就見外瞭。”

  張泓愃又斟滿一杯酒,對葉小天笑道:“我聽湯兄說,葉賢弟你是做官的?不知你這次來金陵,是要往何處為官?如果就是金陵城,那便最好瞭,你我兄弟以後正可常常聚首。”

  這些人都是因為共同的愛好才湊到一起,先前張泓愃等人隻是聽湯顯祖提瞭那麼一句,並未在意葉小天的出身和來歷,此時才真正問起,也是真心把他當成自己兄弟的緣故。

  葉小天嘆瞭口氣,苦笑道:“小弟這個官啊,真是說來話長……”

  葉小天把他來金陵的前因後果敘述瞭一遍,別看張泓愃等人平時一副輕佻模樣,到底是官宦人傢,其中利害一聽就明白瞭。

  張泓愃呵呵地笑瞭起來:“如此說來,賢弟你就不用擔心瞭。張居正已經垮臺,朝廷上正在清算他的餘黨。你是張居正親筆批示要抓捕的人,這就成瞭你的護身符,沒有人敢冒著被人疑為張黨的風險找你麻煩。”

  喬枕花的老爹是禦史,對朝廷的動向也瞭解得很,安慰道:“張兄所言甚是,不過朝中動蕩若斯,一時之間卻也沒人顧得上你瞭。你就安心待在這裡吧,不過這時間可就不好說瞭,也可能一兩個月,半年一載也不稀奇。有時候啊,大人物扯起皮來可是曠日持久。”

  柳君央笑道:“你們這兩個沒心沒肺的東西,當葉賢弟和你們一樣不求上進嗎?這件事啊,我看你們該跟傢裡的老爺子說說,雖然他們不是正管,可是出面過問一下,葉賢弟的事便也能早些瞭結。”

  張泓愃拍著胸脯道:“沒問題,雖然我老爹是兵部的,可是去其他衙門說句話兒,別人也得賣他個面子。何況,葉賢弟這事動靜不大,又不牽扯到太高的權位,為兄一定幫得上忙。”

  葉小天一聽大喜,連忙舉杯道:“如此,小天就多謝兄長瞭。”

  這頓酒眾人吃得十分快意,等到酒席散去,葉小天等人說說笑笑地走回驛館,老遠就見展凝兒、哚妮和冬長老站在驛館門口東張西望。

  葉小天等人還沒到,展凝兒已經邁開一雙悠長的大腿迎瞭上來,氣沖沖地道:“葉小天,你到哪兒灌貓尿去瞭,直到這個時辰才回來!”

  毛問智大著舌頭道:“大……大哥,我看凝兒姑娘說話的語氣,可是像極瞭你的老婆!”

  展凝兒狠狠地瞪瞭他一眼,便又看向葉小天,頓足道:“瑩瑩被人帶走啦!”

  葉小天聽展凝兒大發嬌嗔,正想調侃她幾句,一聽這話頓時呆在那裡。他不敢置信地道:“瑩瑩被人帶走瞭?被什麼人帶走瞭?你……你怎麼不看住她?”

  展凝兒道:“我看著?我拿什麼看著?人傢老子來領他閨女回去,我有什麼理由攔著?”

  葉小天一聽這話,先松瞭口氣,繼而卻更加絕望瞭。如果瑩瑩被人販子拐走,處境可能會很可怕,但若及時施救,卻也不無搶回來的可能。可是被她老子帶走,他該怎麼辦?

  華雲飛道:“展姑娘,夏姑娘的父親來瞭金陵?他把夏姑娘帶回紅楓湖去瞭麼?”

  展凝兒道:“我怎麼知道他把瑩瑩帶去瞭哪裡?他們是傍晚時分才來的,這個時辰應該來不及出城瞭。對瞭!是那個徐小公爺帶夏老爹他們來的。”

  翌日一早,魏國公府。葉小天在府門外恰巧碰見魏國公世子,得知夏瑩瑩和她的父兄受李國舅相邀去瞭鎮遠侯府。

  華雲飛道:“大哥,我看那李國舅對夏姑娘似乎不懷好意啊。”

  葉小天冷哼一聲道:“你當我看不出來?瑩瑩對我說過與他相識的種種,他後來得知我和瑩瑩的關系,這才作罷。不過,他如今碰到瞭瑩瑩的父親,那就不好說瞭。”

  眾人來到鎮遠侯府外,發現這裡戒備森嚴,外有傢丁,內有惡犬,根本無法潛入。

  侯府內,此時顧三爺、李國舅、夏老爹和夏瑩瑩及她六位兄長正在打邊爐。

  李國舅平生第一次為一個女子動心,可是知道這少女已然心有所屬後,他隻能黯然神傷。

  誰料天從人願,夏老爹竟然到瞭金陵,這時他才知道,瑩瑩姑娘與葉小天這段感情夏傢是堅決反對的。李國舅真是喜出望外,在他的觀念裡,父母堅決反對的婚姻,便百分百沒有成功的可能。如此一來,他的希望之火又熊熊燃燒起來,而且比原來更加熾烈。

  顧三爺把這一幕看在眼中,微微一笑,輕輕側身湊到夏老爹耳邊,輕聲道:“夏大人,咱們這位國舅爺相貌、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出身傢世就更不用說瞭,他可是當今太後最寵愛的幼弟。我看他和令嬡如金童玉女,般配得很吶。”

  夏老爹看瞭看李國舅,再看看女兒,捋著胡須輕輕點瞭點頭,有些意動瞭。

  ……

  湯顯祖沒有跟著葉小天去鎮遠侯府,此時他已回到驛館。

  因為接近年節,寄住在驛館裡的人少瞭許多,顯得有些冷清。湯顯祖漫步園中,忽然看見一位少女靜靜地立在一株垂楊柳下,看著潺潺的流水出神,不覺緩步走瞭過去。

  “展姑娘……”

  “啊!湯大哥!”展凝兒慌忙斂去難過的表情,硬擠出一個笑臉來。

  湯顯祖呵呵一笑,道:“展姑娘,你有心事?”

  展凝兒道:“哪有什麼心事?隻是……隻是陪著瑩瑩來瞭中原,眼見年關將近,不能還鄉,略有惆悵之意。”

  湯顯祖笑瞭笑:“是麼?是因為過年回不瞭傢,不是因為葉賢弟?”

  展凝兒慌亂地道:“怎麼可能,我……我幹嘛要因為他而……惆悵?”

  湯顯祖眼見她為情所苦,不由說道:“展姑娘,我知道你與夏姑娘情同姐妹。不過……擇選夫婿是一輩子的事,這種事不能讓的。”

  展凝兒聽他直白說出,臉兒不由一紅,不過她到底是直率性格,不善矯飾,羞窘之後,幹脆坦然承認瞭,黯然低下頭,幽幽地道:“談什麼讓不讓的,葉小天……本就是喜歡她的。”

  湯顯祖道:“可我並未看出他不喜歡你。情場如戰場,你讓一步那便滿盤皆輸。想當初,我那夫人也是喜歡她表兄多一些,眼見都是人傢盤子裡的菜瞭,還不是被我一口吃下?這麼多年下來,我那娘子滋潤著呢,早忘瞭她的青梅竹馬是誰啦。”

  展凝兒結結巴巴地道:“這……這也行嗎?我怕……我覺得……要是瑩瑩……我……”

  湯顯祖微笑道:“你怕瑩瑩不開心?呵呵,那要看你是舍得夏姑娘,還是舍得葉小天瞭。你盡管表白你的情意,如何取舍,最終還是葉賢弟來決定。就算負瞭她,那也不是你吧?”

  “不是我……不是我……”展凝兒的眸子驀然亮瞭起來。

  展凝兒聽瞭湯顯祖的一番話,好似心眼兒忽然開瞭一竅。不管這番話究竟有沒有道理,卻給瞭她莫大的勇氣,即便是自欺欺人吧,她也在自我催眠中選擇瞭順從湯顯祖的說法。

  展凝兒心意剛剛定下來,就見葉小天回到瞭驛館。她長吸一口氣,心口怦怦跳著迎上去,露出一個甜美的笑臉,道:“小……葉……小天!”

  雖然已經打定瞭主意,可是讓她喊聲“小天哥”,可實在難為情,展凝兒遲疑瞭一下,還是結結巴巴地喊瞭葉小天的名字。

  “哦!凝兒姑娘。”葉小天現在滿心牽掛著瑩瑩,根本沒留意她努力向自己展露的溫柔,帶著華雲飛和毛問智風風火火地走開瞭。

  展凝兒咬著嘴唇,望著葉小天的背影,既惱他的遲鈍,又恨自己膽怯。

  葉小天在驛館苦思對策,恰好張泓愃、喬枕花、柳君央和蒯鵬四人過來看他。

  葉小天向四個損友訴說自己的苦惱,蒯鵬一直在旁邊聽著,見眾人一個個束手無策的樣子,嘴角一撇,道:“有傢將守門、有傢犬護院,便針插不進、水潑不入瞭麼?他鎮遠侯府又不是龍潭虎穴!”

  葉小天抱著萬一的希望,對蒯鵬道:“蒯兄,你真有辦法?”

  蒯鵬傲然乜瞭幾人一眼,對葉小天一擺頭,道:“隨我來!”

  蒯鵬神神秘秘地把葉小天等人帶到五軍都督府左側的內八局一處院落,眾人抬頭一看,門上赫然掛著“兵仗局”的招牌。

  蒯鵬找到管事的趙四公公,借來兵仗局最近研制出來的一件秘密武器。

  隨後,葉小天便每日在城外荒僻處訓練起來……

  上元佳節夜,滿城鬧元宵。

  天空掛著一輪明麗的圓月,金陵大街上,展凝兒怏怏地與哚妮、華雲飛還有毛問智一起走著,路邊有各種各樣的花燈,她卻依舊興致缺缺。

  忽然,前邊的人群騷動起來,緊接著,哚妮也驚跳起來,大聲叫道:“啊!快看,好大的一盞燈啊!凝兒姐姐,你快看!”

  展凝兒詫然順著哚妮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見一架巨大的蓮花燈,正從空中冉冉飛過。當它從城頭飛過的時候,城頭的燈光映著那巨燈下方的吊籃,展凝兒的心突然漏跳瞭一拍,她看到瞭站在吊籃裡的那個人,雖然隻是一個背影,可她絕不會看錯,那是葉小天,一定是葉小天!

  鎮遠侯府滴翠樓上,瑩瑩系著一襲仙鶴紋的披風,站在樓頭,眺首遠望著。一架巨大的孔明燈正向她的閨樓飛過來,瑩瑩驚奇地瞪大瞭眼睛。

  葉小天站在吊籃裡,操縱著那架巨大的蓮花燈,減少瞭向上噴吐的熱氣,使它緩緩降落到與樓欄平齊的位置。瑩瑩驚呆瞭,吃吃地道:“小天哥,你……你怎麼……”

  葉小天向她眨瞭眨眼,微笑道:“牛郎會織女,需要喜鵲架橋。可是我指揮不動喜鵲,所以呢,我就去王母娘娘那兒偷來瞭一盞寶蓮燈。”

  “小天哥……”

  巨大的幸福感,讓瑩瑩的眼睛迅速蒙上瞭一層淚光,她不知道這盞巨燈究竟是什麼東西,也不明白葉小天究竟從哪兒弄來這麼一個東西。雖然她一直堅信葉小天無所不能,卻也沒有想到葉小天竟會用這樣的方法來與她相見,一時間,瑩瑩歡喜得說不出話瞭。

  葉小天打開吊籃的門兒,微笑著向她伸出手,彬彬有禮地道:“美麗的仙子,請!”

  顧三爺和夏老爹帶著眾多的侍婢、下人匆匆趕到樓下,李國舅和夏瑩瑩的幾位兄長也從廳裡出來,抬頭仰望著,一時間目瞪口呆。

  顧三爺氣急敗壞地指著蓮花燈,大吼道:“抓住他,快給我抓住他!”

  葉小天握住瑩瑩的小手,把她拉進吊籃,不屑地看瞭眼地面,柔聲道:“來,我帶你,一起飛!”

  蓮花巨燈冉冉行於半空中,晚風撩起瞭瑩瑩的長發。從空中俯瞰下去,滿城燈火,仿佛點點繁星,令人目眩神迷。

  瑩瑩喜滋滋地看向葉小天:“小天哥,你好厲害,你這是帶我去哪兒?”

  葉小天柔聲道:“我帶你去天涯海角,好不好?”

  “好!”瑩瑩歡喜地撲進瞭葉小天的懷抱,昵聲道:“你帶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葉小天攬住她的纖腰,柔聲道:“總有一天,我會帶你走遍天涯海角,但現在……我隻是想讓全城的人都看到我們。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葉小天回首望去,鎮遠侯府已經越來越遠瞭。他煞費苦心,鬧出這麼大的陣仗,當然不僅僅是為瞭見瑩瑩一面,這夜這番舉動,他是大有用意的。

  巨燈冉冉而行,城中百姓紛紛發現這盞巨燈,驚呼聲不斷傳來。巨燈飛得並不是很高,也不是很快,於是越來越多的百姓一邊指點著空中,一邊驚呼、追逐著,尾隨這盞巨燈而去。

  上元佳節,金陵城中最熱鬧的地方就是十裡秦淮。河岸高處有一座造型優美的小亭子,蓮花巨燈冉冉降落在小亭旁,四下的遊人立即好奇地圍攏過來。

  葉小天打開吊籃的門兒,挽著瑩瑩的手走進小亭後,忽然抬起右臂向遠處招瞭招手,聚寶門上突然煙花燦爛,直沖雲霄。絢麗的煙花中,兩組各六隻串成一串的孔明燈冉冉升空,每隻燈籠上都有一個大字,由上至下,分別寫的是“葉小天夏瑩瑩”,“一生相親相愛”。

  夏瑩瑩驀然張大瞭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冉冉飛起的孔明燈,激動的淚水已經止不住地流瞭出來。“小天哥!”她忽然叫瞭一聲,情不自禁地抱緊瞭葉小天,向他送上一個甜甜的吻。

  就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之間,一對郎才女貌的年青人深情相擁、甜蜜地深吻,給這個本就浪漫的上元佳節增添瞭旖旎香艷的一出好戲。

  四下聚攏來的百姓終於明白今夜如此陣仗,竟是一個年輕人在向心儀的女子傾訴情意。

  圍觀的百姓們立即騷動起來,尤其是女子們,更是馬上就被這浪漫的一幕給感染瞭。

  李國舅、夏老爹、顧三爺等人趕到亭下,眼見如此一幕,臉色都很難看。

  葉小天很大的聲音喊道:“瑩瑩,我想娶你做老婆,你願意嫁給我嗎?”

  因為老父就在亭下,瑩瑩有些羞澀,她抿瞭抿嘴唇兒,正想小聲地答應,亭下的看客們已經振臂高呼起來:“嫁!嫁!嫁!”

  李國舅怒不可遏,氣得渾身發抖。夏老爹臉色也很難看,此情此景,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夏傢幾兄弟互相看看,對葉小天由衷地心生佩服。這主意,這本領,這勇氣,還有這盛大的場面,他們不禁捫心自問:如果他們是女子,有人如此煞費苦心,他們也會答應瞭吧?

  好象呼應他們的心聲似的,瑩瑩抬起頭,害羞而歡喜地凝視著葉小天,用並不是很大卻清晰有力的聲音道:“我願意!”

  亭下的百姓大聲歡呼,誰都願意看見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們並不瞭解亭上的這對男女,但葉小天所做的一切已經征服瞭他們的心。

  李國舅臉色鐵青,他一句話都沒說,隻是一撥馬頭,迅速離開瞭。

  葉小天看著撥馬離去的李國舅,唇角那抹弧度翹得更高瞭。

  情場如戰場,如果敵人太過強大,那該怎麼辦?李國舅無論傢世、地位、相貌,都不是葉小天所能比擬的,他很清楚,李國舅喜歡瑩瑩,對他而言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這種危險一經發現,就該迅速扼殺,防患於未然。所以在得知蒯鵬可以提供的方法之後,葉小天馬上想到可以玩大一點,他不再滿足於見瑩瑩一面,還要借此昭告天下:瑩瑩是我的!

  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李國舅依舊不肯放棄,他會遭遇傢族和整個社會的強大壓力:他的傢族會責備他辱沒門庭,阻止他娶一個在他們看來已經不再純潔無瑕的女子進門;而在世俗一面,人們會罵他以勢壓人、強搶民女,被千夫所指、萬人唾罵!這就是身為上位者的悲哀。

  小人物也有大智慧,葉小天經此一事,已經基本絕瞭李國舅和瑩瑩之間的可能。當然,因此招來李國舅的嫉恨和報復卻也是在所難免,可是以葉小天渾不吝的性子,他會在乎麼?唯一能克他的大概隻有他的老丈人,至於其他人,便是天王老子,他也無所忌憚。

  李玄成沒想到葉小天竟然會用如此驚世駭俗的手段向世人宣示他與瑩瑩的關系,不用等到明天,這浪漫的一幕就會被滿城百姓津津樂道地傳開瞭。

  他越想越氣,策馬狂奔,差點把一個從巷子裡閃出的平民百姓撞死。

  回到鎮遠侯府,李玄成借酒澆愁。顧三爺已探知葉小天的底細,撫須微笑道:“國舅爺,您要整治他還不是像碾死一隻螞蟻般容易。您是高高在上的貴人,何必為一隻螻蟻動怒呢?”

  大明帝國對外戚一向控制嚴苛,李玄成雖然憤怒已極,可理智尚在,不安地道:“三爺,晚輩雖為國舅,卻也無權幹涉朝廷命官的事啊,況且這隻是我的個人私怨……”

  顧三爺道:“若是讓此人回瞭貴州,那可就天高皇帝遠,鞭長莫及瞭。隻要你能把他留在南京城,老夫就能慢慢地消遣他,為國舅爺報仇!”

  李玄成想瞭想,沉吟道:“三爺,此人著實可惱,若不予以懲戒,實在難消我心頭之恨。晚輩這就修書一封,遣人送回京城,爭取把他留在南京城。之後的事情,可要麻煩三爺瞭!”

  葉小天達到目的之後,就放瑩瑩跟傢人一起離開瞭。

  回到館驛不久,蒯鵬就給葉小天送來瞭夏老爹一傢人的消息,他們住進瞭桃葉客棧。

  於是,一大早,葉小天就帶著毛問智和華雲飛趕向桃葉客棧。

  葉小天走到蘭芝園門前,往裡面一瞧,夏瑩瑩的六位兄長正裸著上身,晃著兩膀腱子肉在院裡活動著身子。

  看到夏氏六虎那副殺氣騰騰的樣子,葉小天就明白瞭,這六兄弟哪是在練武,分明是在給我下馬威啊。

  葉小天扭頭對毛問智和華雲飛道:“你們在這裡等。”

  華雲飛擔心地道:“大哥,這六兄弟氣勢洶洶,隻怕……”

  葉小天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他們要是真敢動我,昨晚就可以動手瞭。就算想今日動手,等我到瞭一頓毒打也就是瞭,又何必擺出這樣的陣仗?他們隻是想唬住我罷瞭。”

  葉小天抖瞭抖衣衫,便昂然走瞭進去:“讓一讓,請讓讓!”

  葉小天笑得很謙遜、很客氣,就像店裡的一個小夥計,可他說出來的話卻能把人的鼻子氣歪瞭:“這位舅兄,你小心著些,這石凳子我可接不住。要是砸我個頭破血流還好,要是砸死瞭,瑩瑩可要守寡。”

  夏老二怒目瞪向葉小天。此時,夏老三一口飛刀貼著葉小天的耳輪“嗖”地一下飛出去,“叮”地一聲插入瞭身旁一棵樹幹,那飛刀直沒至柄,力道當真驚人。

  葉小天隻覺得耳畔生風,勁風刮得耳朵火辣辣的,要說心裡不驚那是假的,可他拿定瞭一點:因為瑩瑩的關系,這幾位兄弟根本就不敢動他,更不要說傷瞭他。所以他強自鎮定,臉上沒有露出一絲慌亂之色。

  葉小天向幾個滿臉怪異看著他的夏氏兄弟拱手道:“小弟要見老爺子,老爺子起瞭麼?”

  夏傢幾兄弟互相看看,還未及答話,前邊客廳門口便站出兩個大漢,雙手抱臂,下巴往廳裡一揚,冷傲地道:“葉典史?我們傢老爺子有請。”

  葉小天笑吟吟地向夏氏幾兄弟拱拱手,道:“借過,借過!”便向那大廳走去。夏氏幾兄弟互相看看,都有些沮喪,他們擺出偌大的陣仗,卻沒讓葉小天露出一絲懼色,反而被人傢調侃瞭一頓,怎麼想都覺得自己像個耍猴的……不對!是被人當猴耍瞭。

  夏老爹坐在廳中,一見葉小天走進來,馬上瞪起瞭眼睛。葉小天看瞭看左右侍立、懷裡抱著明晃晃的出鞘利刃的大漢,向夏老爹長揖一禮:“老爺子,新春吉祥,恭喜發財!”

  夏老爹聽到這不倫不類的新年賀辭,臉上努力堆出來的橫肉都不禁哆嗦瞭幾下。

  葉小天也不等他讓座,便自來熟地溜到客座上坐瞭下來,笑吟吟地向夏老爹點瞭點頭。

  面對這麼一塊滾刀肉,夏老爹心中由衷地升起一種無力感,努力平息瞭一下自己的情緒,繼續保持著威嚴狀態,慢慢挺直腰桿,決定跟這個偷走他寶貝女兒芳心的混賬小子徹底攤牌。

  沉默半晌,夏老爹終於說話瞭:“你小子,好本事。李國舅那麼尊貴的人物,被你略施小計,便隻能落荒而逃!”

  葉小天皺瞭皺眉,道:“嶽丈大人,我和瑩瑩是真心相愛的。”

  夏老爹道:“那麼,你忍心害瞭她麼?你隻有二十年塵世之緣,現在已經不足二十年瞭。到那時候瑩瑩還很年輕,你忍心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下去?”

  葉小天肅然道:“不!我會跟那些長老們好好談一談,改變千年以來的規矩。定規矩的是人,當然也可以由人來改變。這也是晚輩涉足官場的原因,隻要我能掌握足夠大的權力,想迫使長老們再退一步也並非不可能。”

  夏老爹乜著葉小天,不屑地說道:“好大的口氣!你不過是一個小小典史,你以為你是貴州佈政使嗎?你以為你有朝一日能夠升到那麼大的官兒嗎?”

  葉小天反問道:“為什麼不能?我有得天獨厚的資源,我也不乏智慧和能力!隻是我身在寶山,以前不知利用罷瞭。蠱教擁有極大的力量,我這二十年本不想和他們有太多瓜葛,可現在我改變想法瞭。如果調用蠱教所掌握的力量為後盾,那麼我在官場上會走到哪一步?”

  葉小天目光灼灼,這一刻,他真的變瞭!他不再是那個隨波逐流的葉小天,小富即安的葉小天,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葉小天。

  夏老爹身為一族之長,心思絕不像他的外表一樣粗獷,這一剎那間心思百轉。

  夏老爹神色百變,葉小天都看在眼裡,慨然說道:“伯父,不如你我打個賭,如果三年之內,我這個小小典史能夠升到六品,您就把女兒嫁給我,如何?那時,瑩瑩還不滿二十歲,想必不會耽誤瞭她的前程。”

  三年?六品!夏老爹的眼珠子差點兒沒掉出來。

  這可是猖狂到瞭極點!葉小天現在是不入流的典史,上一級是從九品,升到正六品要連升八級,就算升到從六品也是連升七級,等於不到五個月就升一級,這根本不可能。

  夏老爹道:“三年之後升至六品?好,老夫跟你賭瞭!”

  兩個人站起身來,相對走出三步,對面而立,戰意凜凜。

  “啪啪啪”地三擊掌,夏老爹道:“君子一言!”

  葉小天道:“快馬一鞭!”

  兩個人對視著,一起“嘿嘿”地笑瞭起來,都是一副心懷鬼胎的樣子。

  二人賭約既立,夏老爹便冷笑地道:“三年升八級,嘿!如此狂妄的說法老夫實是聞所未聞。小子,這回你輸定瞭!”

  葉小天也笑瞭,三年升八級,難麼?當然難!雖然葉小天初入官場,可他也知道升官是何等的艱難,尤其是他現在是不入流的官,從不入流到入流,就是一道天塹。

  奇跡,容易發生在真龍天子身邊,也容易發生在天高皇帝遠的所在。在貴州,他有天時地利人和,如此大氣運加身,難道就不能在三年之內完成其他人三十年才能辦到的事?

  石頭城外,楊柳依依。瑩瑩輕輕偎依在葉小天懷裡,微微顫抖的肩頭像裊裊飄動的柳枝,聲音更是說不出的憂傷:“小天哥,我們要在一起,還要三年那麼久,好長……”

  葉小天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柔聲道:“說是三年,其實一晃兒也就過去瞭。何況我們這三年也不是一直不能相見,我每升一次官,都能去看你一次,三年後咱們就做瞭真正夫妻。”

  瑩瑩俏美的臉蛋上露出羞喜的模樣:“這可是你說的,每年,你必須、一定、至少要來看我兩次!”

  “嗯!”葉小天用力點頭:“我一定努力升官,每年至少升兩次官,這樣就能去看你瞭。”

  葉小天自從送走瞭瑩瑩一傢人,就開始為他的仕途而努力瞭。眼下葉小天的處境很微妙,雖然他成功舉辦賑災義賣、解救大批災民的事,經過樂司業等士林中人如椽巨筆的褒揚贊美,在江南士林中很是張揚瞭一番名聲。可葉小天根基尚淺,地位卑微,在官場難有作為。

  有蠱神教雄厚的財力支持,葉小天開始結交金陵官場上的人物。以葉小天目前的身份,也隻是盡可能地結識一些各司各衙的中低層官員,通過他們進一步擴大自己的交際圈子。

  讓葉小天苦惱的是,瑩瑩走瞭,展凝兒卻留瞭下來,每日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理由嘛,冠冕堂皇,是受瑩瑩所托照顧他的生活。本來結交權貴最好的地方就是風月場所,可是如今展凝兒如影隨形,葉小天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鎮遠侯府裡,李國舅終於收到瞭京城的回信,仔細看瞭一遍,不由露出瞭笑意。

  顧三爺在一邊察言觀色,小心地問道:“國舅,吏部有消息瞭?”

  李玄成道:“不錯,尚書大人很給面子,答應把他平調到金陵來。至於具體的任命,可由本國舅與南京吏部商議。”

  顧三爺道:“那咱們就與吏部商議,讓他留在吏部任職,如何?”

  李玄成怔瞭怔:“吏部?那可是天官府啊!他從葫縣調到金陵,已然是得瞭極大的便宜,再調到吏部,豈不是一步登天?”

  顧三爺笑道:“吏部郎中郭舜是顧某的好友,有他在,你想那葉小天還會有安穩日子過麼?”

  李玄成想瞭想,微笑道:“好,你既然有把握,那就把他安排到吏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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