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珺婷固執地道:“若要讓我出面,就要給我好處!張傢既然可以分割領地給雍尼和阿加赤爾的傢族,以平息事端,那麼也要劃割一塊領地給我於傢。”
張雨桐勃然大怒,跳起來道:“你做夢!想都別想!”
“好瞭好瞭,你們兩個不要吵啦!”葉小天大感頭痛,平衡的確是駕馭別人的最好辦法,可與此同時,你也得是一個稱職的調停人才行。
葉小天無奈地道:“於監州,你應該明白,張傢已經元氣大傷,絕不可能再劃割領地給你!”
於珺婷理直氣壯地道:“雍尼和阿加赤爾本來和我是盟友,我不能為他們報仇也就罷瞭,還要說服他們的親族放棄復仇,豈不遭致其他土司們鄙視?人望的損失,是金錢都難以衡量的,難道我不該索要補償?”
於珺婷氣憤地瞪著葉小天:隻要葉小天出面,背後站著山苗這個龐然大物,那兩個傢族固然氣忿於傢主被殺,卻也很難做到為瞭復仇便不惜葬送整個傢族。
可是葉小天偏偏要她出面遊說,為什麼?因為現在銅仁各地土司幾乎全與於傢關系密切,隻要她答應去做說客,必定招致其中一些土司的反感和鄙視,葉小天這是在削她的根基。
於珺婷瞪著葉小天,恨得牙根癢癢: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他是一個如此沒良心的傢夥呢!晚上榨人傢,白天還要榨人傢,非要把人傢榨幹瞭他才甘心是不是?
葉小天沉吟瞭一下,轉向張雨桐道:“張傢少爺,於監州所言,也未嘗沒有道理。你看……能否略作補償?”
張雨桐斷然道:“要我割地讓民,絕對不行!”他頓瞭一頓,又忍痛道:“罷瞭!我給你赤金一千兩,白銀一萬兩,彩緞一千匹,牛一千五百頭。再多一毫,我也不幹!”
葉小天又看向於珺婷,加重語氣道:“於、監、州!你看如何啊?”
本來氣勢洶洶的於珺婷摟瞭摟袍袂,輕輕巧巧地坐下,若無其事地點點頭。
葉小天松瞭口氣,這樁大事解決,銅仁基本上就算是安定下來瞭,外界那些蠢蠢欲動的大勢力也失去瞭插手的理由。葉小天道:“好瞭!接下來,就該談談本官想要的條件瞭……”
艱難的談判在不斷爭吵、錙銖必較中終於結束,隨後各方已經可以同步開始善後行動瞭。
張雨桐等人匆匆離開,於珺婷卻沒走,追著葉小天到瞭小客廳。丫環奉瞭茶剛剛退下去,坐在主位上笑容可掬的葉小天和坐在客位上溫文爾雅的於珺婷便把茶盞一頓,同時跳瞭起來。
“臭丫頭,昨兒我是怎麼跟你說的?你明明答應得好好的,今天又臨場變卦提條件!”
“姓葉的,你究竟是什麼意思?昨天你可沒說要讓我去做說客!還有,我三叔四叔如今也堂而皇之地坐在那裡,你讓我以後如何服眾?”
兩人同時搶白瞭一句,又各自一怔。
葉小天馬上搶著辯白道:“叫你去做說客,不也是為瞭盡快平息紛爭嘛,這還用我提前說給你聽?你和雍尼傢族以及阿加赤爾傢族關系那麼密切,你不去談誰去談?”
於珺婷憤憤道:“你就是不想看我好!沒良心的,這麼欺負自己的女人,你還是男人嗎?還有,我三叔四叔是怎麼回事兒?我已經貶他們為庶民瞭,你把他們找來做什麼?你這不是存心拆我的臺嗎?”
葉小天冷冷一笑,直截瞭當地道:“沒錯!我就是要他們拽著你,絆著你,盯著你!你不是說王者之道在於制衡麼?你太狡猾,我信不過你,用他們牽制著你,你才不會亂動腦筋!”
於珺婷大怒:“好啊你,姓葉的,你是提上褲子就不認人吶!我……本姑娘我跟你拼瞭!”
於珺婷揮手就打,被葉小天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還敢跟我動手?你的心機智謀都到哪兒去瞭?現在要盡快平息風波,不宜節外生枝。等我的身份得到朝廷確認後,我幫你對付那兩個老傢夥成瞭吧?”
“不行!我明明已處置瞭他們,你卻把他們放出來……你現在就去給我解決!”
葉小天攥著她手腕的手一提一擰,把她的手臂背到瞭身後,向下一壓,於珺婷就俯在瞭桌子上。葉小天抬手在她結實翹挺的臀部上“啪啪啪”地打瞭幾巴掌,打得那叫一個瓷實。
於珺婷憤怒地叫道:“你幹嘛打我?”
葉小天板著臉道:“誰讓你跟我說話這麼不客氣!私下場合,你是女奴的身份,忘記瞭?”
於珺婷的屁股被他打得火辣辣、麻酥酥的,她用力掙開,面紅耳赤逃到一邊,捂著臀兒氣急敗壞地道:“你齷齪、下流、無恥、惡心……我還有事……”於珺婷撒腿就跑,葉小天哈哈大笑。
於珺婷逃到廊下,見葉小天沒追出來,這才又氣又羞地跺瞭跺腳,憤憤然道:“姓葉的,你這般欺我辱我,來日我必千百倍地報復在你兒子身上,不打得他屁股開花,我跟你姓兒!”
一個驚人的消息在銅仁府迅速傳開,這個消息馬上解開瞭葉推官何以有能力左右張、於兩傢之爭。據說,格哚佬部和陸續將向山外遷徙的另外四個部落感於山外世界不及山中單純,而葉推官一直大力扶持他們,這五個部落的山民受其感召,決定奉其為共主,編為二十八旗。
土司制度是軍政合一的制度,在土司轄內,各大小土官不僅是地方上的最高行政長官,也是最高軍事長官,各自擁有數量不等的軍隊,俗稱為“土兵”,其編制包括營和旗兩種。
營是土司正規部隊的編制,旗則類似“民兵”。目前還無法確定擁葉小天為主的一共有多少人,但無論如何,葉小天有其民、擁其地,已具備成為土司的條件。而新皇登基,生苗出山,這在朝廷來說是教化有成、新帝賢德的吉兆,可以預見,朝廷肯定樂見其成。
尤其葉小天本來是來自京城的底細,這時也被挖瞭出來。試想,這位生苗領袖居然還是京城百姓,這是不是會讓皇帝和朝廷更覺得親近一些,更覺得他會比其他土司心向朝廷?
張雨桐為父親舉辦瞭盛大的葬禮,隨即就上書朝廷,請求敕封他為土司,繼任銅仁知府。
與此同時,張傢少爺還聯名監州於珺婷以及銅仁眾多土司,上書向朝廷闡明生苗出山、奉葉推官為主的經過,一致贊成敕封葉小天為土司,使其成為銅仁土司俱樂部的新成員。
寄宿於大悲寺的田彬霏聽到這個消息後愕然半晌,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就見小妹田妙雯進門。田彬霏更加愕然:“你不是前往山中調查蠱教教主底細去瞭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瞭?”
田妙雯有些疲憊地說道:“還去山裡做什麼呢?蠱教教主是誰,已經呼之欲出瞭。”
田彬霏失聲道:“是瞭!葉小天就是那位新任教主!”
田妙雯道:“誰是教主,本來並不重要。但是他現在帶著生苗出山瞭!所以……”
田彬霏的眉頭馬上蹙瞭起來:“五部二十八旗?那一共是多少人馬?他們在提溪獲得的封地夠不夠用?如果不夠,他們還要往哪裡去搶地盤?貴州已沉寂瞭上千年,任憑中原天下巨浪滔天,始終靜若死水,難道如今要被這條泥鰍攪個天昏地暗?”
田妙雯強調道:“現在他還是一條小泥鰍,可如果放任下去,用不瞭多久,他就長成瞭一頭惡蛟,來日化龍也未嘗不能!”
說到這裡,田妙雯忽然想起當初她微服前往葫縣時與葉小天的一番交集,頓時臀上那種久違的麻酥酥的感覺又湧上來,那可是她生平頭一次被一個男人如此羞辱。
那時隻當他是個痞賴無行的臭小子,誰能想到,他現在竟擁有令自己也眼熱不已的力量。
不過,站在多高的位置,就有多高的眼界,常常遊走在頂層土司圈子的田妙雯,視界要比於珺婷還要高上一籌。
如果生苗大舉出山,他們需要的領地就太龐大瞭,外界所有的土地都已有主,勢必引起所有土司的集體戒備。如果葉小天這位蠱教教主在銅仁稍有得意便狂妄自大,很可能會遭受當頭一棒,鎩羽而歸,龜縮回山裡,不休養個幾十年再難出來。
不過……葉小天並不公開他的真正身份,而是玩瞭一個受五部落擁戴的借口,意圖改頭換面,以一方土司的身份融入山外世界,顯然他也清楚可能會遭受的阻力。
然而,這能瞞得住一些小土司,瞞得住朝廷,不可能瞞得住那些天王、金剛級的大土司!他們會不會未雨綢繆,主動出手,把這個危險扼殺於萌芽之中呢?
田妙雯腦海中一瞬間考慮瞭許多,緩緩說道:“哥,此人無論是敵是友,他的一舉一動都會影響我們田傢復起的計劃!所以,我想找個合適的機會接近他!”
田彬霏眉頭一皺,將妹妹摟在懷中,關切地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傢,怎麼好隨便去接近一個男子?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辦吧!”
田妙雯凝視著田彬霏,柔聲說道:“這個葉小天和凝兒、瑩瑩都有些牽扯不清的關系,而我和瑩瑩、凝兒是金蘭姐妹,你確定你比我更適合出面嗎?”
田彬霏心中愈發緊張,冷哼道:“你不要以為結交瞭蠱教教主,就有能力擺脫我,你是癡心妄想!”這句話一出口田彬霏就心中大恐,他何嘗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有些畸形?但是他什麼都能控制,唯獨控制不瞭自己的感情。
因為無法控制,所以他把妹子視為禁臠,誰敢試圖染指,他都會毫不猶豫地除掉;因為知道自己這種感情不正常,所以他竭力地隱藏,生怕被人看出端倪,然而現在,他竟說破瞭。
田妙雯從小跟哥哥相依為命,私下關系十分親密。但自從她從懵懂無知的小姑娘,長成楚楚動人的少女,就慢慢發現瞭異常:哥哥對她的疼愛遠超兄妹之情,不但想盡一切辦法跟她形影不離,而且看她的眼神中分明閃爍著情欲……有一次她熟睡中竟然發現哥哥在偷偷撫摸她,還深情地註視她良久,甚至輕輕地吻瞭一下她的嘴唇。
當時她心中驚駭,卻隻能裝睡,擔心哥哥知道她已醒轉,今後兩人無法自處。
田妙雯從小把復興田傢當作己任,並為此殫精竭慮。她對男女之事並不熱衷,對別的男人從來不假辭色。但是現在她面對的是自己親哥哥,是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英俊瀟灑、文武雙全,是她最尊敬和崇拜的人,她該如何面對這份孽情?
田妙雯緊緊咬著自己的下唇,輕輕掙出哥哥的懷抱,嘆息道:“你……終於承認瞭!”
田彬霏大恐,失措地解釋道:“不!不是的!小妹,你聽我說,我……我不是畜牲,我沒想過要害你,我也希望你過得幸福,我隻是……我隻是……”
田彬霏痛苦地揪住瞭自己的頭發,低聲嘶吼道:“我受不瞭!我受不瞭男人對你好,也受不瞭你對男人好!你向他們笑一笑,我都會發瘋!我真的受不瞭,我控制不瞭啊……”
田妙雯心裡最柔軟的部分被觸動瞭,她用同情和憐憫的目光看瞭一眼哥哥,轉身走瞭出去。
“韌針……”田彬霏絕望地喚著她的小字,眼中淚花閃爍。
葉小天向安公子身後看看,沒人,不死心地再往遠處看看,還是沒人。安大公子揶揄道:“行啦,你不用看啦,就我一個人,表妹沒來。你若有暇,不妨去看看她。”
葉小天苦笑一聲:“難!我現在實在抽不開身。”
安公子深以為然:“也是,你現在搖身一變,成瞭擁有二十八旗的一方霸主,新官上任,自然忙一些。”
葉小天笑瞭笑,意味深長地道:“二十八旗還是八旗,現在還很難說呢。”
安公子恍然大悟:所謂五個部落共二十八旗人馬,包括那含糊不清的人數,都是葉小天放出的風聲。他要試探來自外界的反應,看看會遭受到多麼大的阻力。
格哚佬部出山已經是既定的事實,而且已經得到各界的承認,現在就看他追加的那四個部落究竟會引起各界多大的反應瞭。如果反應過度強烈,那麼五個部落可能就會變成三個、兩個!在博弈的過程中,葉小天就可以根據時勢的變化,隨時調整此次出山的部落人馬數量,直至達到各路大土司可以接受的底線。
葉小天把安公子讓進小書房,安公子拿出一封書信,遞與葉小天,原本時常玩世不恭的笑臉嚴肅瞭些:“這是傢祖給你的書信!”
葉小天吃瞭一驚:“安老爺子給我的書信?”常言道,縣官不如現管,安老爺子在貴州尊貴不亞於萬歷天子,接到他的親筆書信,和接到一份聖旨也差不多瞭。
安老爺子的這封信很長,先對他選擇成為一方土司大加贊許,然後提醒葉小天耐心一些,不要期望畢全功於一役,采取緩步推進的方式,給外界一個接受、容納的過程。
葉小天是京城人氏,這一點貴州土司們並不在乎,因為他們這些大土司,祖上同樣不是土生土長的黔地人。他們的祖上都是大漢、大唐乃至大宋時期由朝廷委任於此的封疆大吏,在中原王朝發生動蕩的時候,失去瞭對地方的控制,從而據地自守,世世代代傳承下來。
葉小天一個年輕後生,不像在權力場中浸淫瞭一輩子的安老爺子一樣目光老辣,分析得如此鞭辟入裡。安老爺子的這封信,為他照亮瞭前行的路。隻是……老爺子如此苦心栽培,難道就沒有意圖?葉小天可不相信天上掉餡餅兒的好事兒。
果然,安公子接下來對他所說的話,讓葉小天極為震撼,內心大起波瀾。
他在銅仁府如今已經是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可在整個貴州,依舊不會放在四大天王、八大金剛級別的大土司們眼中。他還在銅仁為瞭一城一地之得失而絞盡腦汁時,有個不顯山不露水的老人正藏於九天之上,悄悄俯瞰著大地,著眼點卻是氣運、江山和天下!
葉小天把安老爺子的親筆信當著安公子的面付之一炬,這才長長地籲瞭一口氣,道:“我明白瞭,老人傢……覺得我可以在此事中發揮作用?”
安公子道:“實不相瞞,傢祖下的棋,可不僅在銅仁一處。足下其實是屬於意外的變數,傢祖如今並不能向你保證什麼,之後還要看你能發展到什麼程度。”
葉小天哈哈一笑,起身道:“好!請你回復安老爺子,晚輩求封土司一事,還請老爺子多多幫忙!葉某會力爭成為黔東之龍,否則也不配為土司王所用瞭!”
安公子也隨之站起,含笑拱手道:“傢祖很看好你!若不是器重於你,也不會派我前來和你說這番話。實際上,作為安氏長孫,眼看傢祖對你如此青睞,我都眼熱得很呢!”
土司需要敕封,朝廷對重要的土司還要委任一個朝廷命官的官職,此次葉小天和果基土司就由張雨桐、於珺婷及其他眾土司保舉瞭官職。
而土司的朝官身份有兩種:文職和武職。文職有土知府、土知縣、土同知、土吏目等。武職主要是宣慰司、宣撫司、安撫司、招討司、長官司等。
像安老爺子這等身份,那就是最高一級的宣慰司瞭,其他三大天王也是。而八大金剛則宣撫司、安撫司均有。葉小天隻暴露瞭部分實力,這次最多會被委任為招討司,最大的可能是成為長官司。
文傲和於海龍一左一右陪著於珺婷進瞭葉府,她要往雍尼傢族和阿加赤爾傢族做說客,來向葉小天辭行。
此行根本不是為瞭表示對葉小天的敬重,而是她借機有事要談。此事不宜宣諸公堂,可於珺婷又怕私室密談,葉小天就要自己履行諾言扮小女奴。
小女奴怎麼跟自己主人談交易?一邊伏在榻上,嬌嫩嫩軟彈彈的香臀被打得猴腚兒似的,一邊嬌喘籲籲地談公事?想想就寒。
桃四娘引路,陪笑道:“監州大人見諒,我傢老爺正在會客。您是貴客,先請花廳就座。”
葉小天送走安公子,回到花廳就看見於珺婷、文傲和於海龍三人坐在廳中,不由得訝然道:“於監州、文先生、於頭人,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桃四娘上前道:“老爺,於大人到瞭有一陣兒瞭,因老爺正會晤貴客,奴傢不敢打擾。”
葉小天掃瞭一眼文傲和於海龍,對於珺婷彬彬有禮地道:“監州大人,請小書房敘話!”
“我……”於珺婷“不”字還沒出口,葉小天已經當先向小書房走去,把個於珺婷氣得牙根癢癢,偏又發作不得。
於珺婷的酥胸急劇地起伏瞭幾下,強忍著怒氣站起來,大步向書房走去。
書房裡面,葉小天翹著二郎腿正喝茶,看見於珺婷進來瞭,葉小天也不說話,隻用手中的茶蓋向下點瞭點。
於珺婷咬瞭咬銀牙,氣鼓鼓地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一雙手捏成小拳頭,在他大腿上輕輕捶瞭起來。
葉小天愜意地閉上瞭眼睛,仰靠在椅子上。於珺婷伸出食中二指,做剪刀狀,在葉小天大腿根兒處恨恨地剪瞭兩下。葉小天一睜眼,於珺婷的兩根手指迅速變成瞭抹眼淚的動作。
葉小天忍不住道:“你幹什麼?”
於珺婷委屈地道:“人傢有事要跟你商量,偏偏你一見瞭人傢,就知道欺負人傢……”說著,淚花兒就在她的眸裡蕩漾起來。
饒是葉小天素知此女千變萬化,最擅偽裝,此舉有八成是在做戲,還是心腸一軟,嘆瞭口氣道:“成!那你說吧!”
於珺婷馬上破涕為笑,喜滋滋地給他捶著大腿:“人傢就要去雍尼和阿加赤爾的部落瞭,可人傢實在放心不下三叔和四叔,你真放心把兩匹惡狼放在我的身邊?”
葉小天想瞭想,頷首道:“好吧,這兩個人,我另外安排,不再留在你的部落裡就是!”
“你真好!”於珺婷大喜,站起身來,喜滋滋地給瞭葉小天一個香吻。
葉小天飄飄然起來:“你看,誰說要談公事,就非得一本正經?這麼談,不是很愉快麼,一樣談成瞭。”
“大人讓我們去格哚佬的山寨?”於撲滿和於傢海茫然地看著葉小天。
葉小天道:“不錯!你們兩位雖然隻是於氏土舍,可是你們的能力毋庸置疑,於珺婷的氣度格局怎能和你們兩位相比?可是,於土司如今已經臣服於葉某,你們兩位留在於氏部落不但不會被重用,我擔心她會對你們暗下毒手啊!”
葉小天一副用心良苦的模樣,道:“格哚佬部的戰力很是不錯,可是這些山裡人,論起權謀智慧哪比得瞭山外人?我想請你們兩位去格哚佬的山寨,幫助他們盡力擴張地盤,還得巧算妙用,不能落人口實。來日葉某若成為四大天王那樣的人物,你們兩位就是有功之臣!”
於撲滿和於傢海面面相覷,葉小天為他們所描繪的美好藍圖,真的打動瞭他們。一方面他們覺得山裡人悍不畏死、野蠻難纏,同時又覺得山裡人愚昧單純,很容易被人耍得團團轉。如果真的去格哚佬部並且發揮瞭大作用,來日葉小天成為天王級的土司,他們作為替葉小天打江山的急先鋒,就算不能成為八大金剛級的人物,做一個小土司總可以吧?
寧為雞首,不為牛後啊!
葉小天親自把他二人送到府門口,眼見二人上馬而去,李秋池站在葉小天身後輕笑道:“這兩個人有野心,人又卑鄙,讓他們去幫格哚佬的忙,正是用得其所,東翁高明!不過,這兩隻老鬼會不會打格哚佬山寨的主意?”
葉小天微笑道:“我若把你派去張傢,你有本事讓張傢的人奉你為主麼?所以他們唯一的出路,隻能是全心全意幫我打江山,離瞭我,他們什麼都不是!”
提溪這邊,於傢海和於撲滿這對陰謀傢一到臥牛山,工作熱情極其高漲,沒一件事他們不想插手。還別說,他們畢竟是一方土舍,曾經擁有自己的土民和領地,治理經驗相當豐富。
而格哚佬部原本住在深山裡,出山後不僅僅是擁有一塊土地就能適應山外生活的。生產、生活方式的改變,要有一系列相應的調整相配合,有這兩個人相助,格哚佬部的建設和重組才迅速發展成熟起來。
於傢海和於撲滿剛為下山務農的族人分配完土地、耕牛,按照農耕特點為他們劃建村莊,建立好比較合理的村級管理制度,回來後就找到瞭格哚佬,熱血沸騰地煽動起來。
“寨主,我打聽過瞭,沿山脊往西,水銀山以南那片峽谷,是無主之地啊!因為山谷裡不宜居,也不宜耕種,所以一直沒有明確指定過它歸誰,咱們得去占嘍!”
“是啊寨主,這麼一來,咱們距水銀山就更近瞭。聽說那水銀山出礦產,挖出來就是錢。咱們要是和於傢、果基傢聯手,把楊傢趕走,應該也能分潤兩成吧?嘿、嘿嘿……”
無偏無陂,遵王之義,是為遵義。遵義乃播州之中心,北依大婁山,南臨烏江,是由黔入川的咽喉之地,黔北第一重鎮,也是楊應龍的根基之地。
因為播州距川蜀更近些,所以楊應龍這位坐擁超過貴州五分之一土地的播州王,與四川方面的大員們關系更親密些,反倒是和貴州方面的朝廷大員有些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
楊土司的府邸規模宏大,尤勝於一般藩王。議事大廳富麗堂皇仿佛一座宮殿,舉架極高,大柱藻井,門楣上一塊黑漆金字的牌匾上寫的是“據德堂”三個字。
此時,楊應龍身著一襲月白道袍,斜臥在一具龍床般的羅漢榻上,微閉雙目,正傾聽著下屬向他稟報著事情,旁邊有兩個蟬鬢蛾眉、俏靨如花的小丫環為他輕輕捶著腿。
一位青衫文士打扮的人正向他稟報銅仁這段時間的變化,他是楊應龍手下的一位土司,名叫陳蕭,原本擔任傢政一職,趙文遠的父親死後,他順位晉升,成瞭播州宣慰司楊應龍的“總理”,即大阿牧。
趙文遠坐在他下首,他偽造父親遺命,返回播州爭奪傢產。以楊應龍的精明,未必真的相信他所偽造的遺囑。不過,支持趙文遠獲得傢族之中富庶的領地,弱化趙氏傢主的力量,有利於更好控制趙傢,楊應龍當然認可瞭這份“遺囑”。在他的支持下,趙氏長子不敢反對,趙文遠成功分得瞭一大份傢產,也就此成瞭楊應龍的忠實追隨者。
楊應龍懶洋洋地坐瞭起來,兩個小丫環連忙跪下,拿過兩隻蒲草的軟底鞋,給他穿上,又叩一個頭,悄悄退到羅漢榻兩端侍立。
楊應龍聽完後說道:“嗯……於監州正是看瞭我的那封信,知道瞭葉小天的真正身份,覺得奇貨可居,這才改變瞭主意!嘿!也背叛瞭我!”
於珺婷和楊應龍雖然沒有三媒六證正式婚約,但這兩人是什麼身份?密唔時的一個口頭約定,其效力並不亞於官方承認的婚書。如今顯而易見,這位準新娘在獲悉葉小天真實身份後,果斷地把可憐的楊土司給甩瞭,楊天王頭上此刻正穩穩當當地戴著一頂碧綠的帽子……
“哈哈哈哈……”爽朗的大笑聲在大殿中回蕩,楊應龍負著雙手,愉快地踱起瞭步子:“想當初,我就覺得這個女子拿得起、放得下,由幗不讓須眉,不似尋常女子般忸忸怩怩的惹人憎厭,果然沒有看錯人啊!此等佳婦奇女,唯有我楊應龍才配擁有啊,哈哈……”
陳蕭和趙文遠相顧愕然,不管於珺婷是以準新娘的身份,還以是盟友的身份背叛瞭他,咱們土司大人都該羞憤交加吧?那於監州跟葉小天恐怕沒羞沒臊的事兒都已經做瞭無數回,雖說土司大人喜好婦人,畢竟不曾有過把不貞婦人娶回傢的先例,難道他竟一點不在乎麼?
楊應龍站定身子,笑容可掬地道:“生苗出山,和於傢秘密締結盟約,葉小天隱藏尊者身份,意圖成為一方土司,哈哈……好啊!這些事,我本想讓格格沃去做,可惜他死得太早,枉費瞭我的一番苦心。沒想到如今不用本官操心,葉小天就替我做瞭,而且還做得很好……他想做土司,好啊!這件事,我得幫幫忙。”
楊應龍又轉向趙文遠:“你在葫縣與葉小天共事經年,對他的脾氣秉性應該很瞭解吧?那麼你這兩天就留在宣慰司吧,把你對他的瞭解,詳細說與本官知道!”
能有機會和楊天王密切接觸,趙文遠的骨頭都輕瞭三分,歡喜不禁地道:“屬下遵命!”
葉小天的文校和武院在一連串的風雨後,此時已經開始正式運作,從格哚佬山寨選擇的適齡兒童包括銅仁城內自願入學的孩子已經按照他們的意願進入文校和武院。
葉小天已經規定山中各部從明年起都要擇選族酋部領們的子弟出山,入文校武院學習。他分別任命毛問智和華雲飛為文校和武院的學監,華雲飛同時擔任武院和文校的箭術教習。
葉小天在銅仁培養自己的“天子門生”時,紫禁城中萬歷皇帝正在金鑾殿處理國傢大事。
申時行取出奏章:“陛下,臣這裡還有一本。貴州山中自古便有山民棲居。
而今,卻有山民陸續出山,銅仁知府張鐸曾派推官葉小天前往安撫,出山的五部山民便推其為五部共主。這葉小天乃京城人氏,銅仁流官,竟受山民擁戴,願奉其為土司。以葉員之出身,若為土司,必心向朝廷,感念陛下。”
“哦?”萬歷皇帝想瞭想,問道:“眾卿以為如何?”
陜西道巡按禦史李博賢出班奏道:“臣以為,土司一旦敕封,便世襲罔替。這個葉小天究竟品性如何、能力如何,尚不得而知,不宜貿然敕封。”
申時行道:“該員曾任葫縣典史、縣丞,在葫縣任上曾解決大旱,剿滅盤踞該地多年的山賊,接連破獲官員販私、貪腐等案件,堪稱幹吏。任銅仁推官後,又與當地賢良士紳一起,開義校、設武院,乃教化之道也。因此,臣以為,應予敕封,免傷忠臣之心!”
申首輔地位高,說的話又具有說服力,李博賢微微一笑,不再反駁,便退回瞭班內。
萬歷見其他官員再無異議,便道:“既如此,召該員赴京面君吧,奏對之後,敕封土司!”
天子親召,再予敕封,這也算是一種另類的天子門生瞭。
葉小天接旨後趕赴京城,四十輛大車,一百二十名隨從,美服壯馬,華車似錦,那威風派頭,較之封疆大吏回京也不遑稍讓,區別在於沿途沒有地方官員出城遠迎、接風餞行。
葉小天從傢裡的來信中得知,他離開京城不到十個月,大嫂生下一個女兒,起名叫葉靈。葉父日夜在糧油店操勞,本就身體虛弱的他兩年前一場大病撒手人寰。雖然不是生身父親,但將他撫養成人,恩情卻不能忘,葉小天也黯然傷心,更惦念壯年守寡的母親。葉父去世後,糧油店就盤給瞭別人,傢裡經濟來源隻有哥哥當獄卒的薪俸,生活艱難,更讓他歸心似箭。這次回傢,他一定要帶母親和哥嫂、靈兒回銅仁,從此一傢人歡聚一堂,共享富貴。
蘇循天說道:“大人您這譜兒,擺得也未免太大瞭些。打尖時我聽說廣西佈政大人前天剛剛回京,走的就是這條路,輕車簡從,隻有十餘隨從。咱們這麼張揚,會不會太令人側目?”
葉小天一身錦衣,仰靠在華蓋曲轅的敞篷馬車上,得意洋洋地道:“我要是一方佈政使,也得低調。可我現在不是流官,而是土官!土官,在朝廷眼裡,就是一些沒什麼見識的鄉下暴發戶,你若不是這副模樣,他們才真的擔心呢。衣錦還鄉你懂不懂?我要在街坊面前顯擺顯擺,他們見瞭不大吃一驚才怪,哈哈哈哈……”
葉小天笑得好不小人得志,李秋池看在眼裡,忍不住也笑瞭。他扶保的這個人,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傳統官吏們的確大不相同,有些時候他會做出很俗氣的事來,可是……特別的真,並不叫人厭煩,反而心生喜愛。
哚妮坐在葉小天身旁,穿著彩衣短裙,渾身銀飾,俏媚明麗得不可方物。哚妮低頭看看自己裸露在外、渾圓曼妙、充滿青春活力的一雙大腿,擔心地對葉小天道:“小天哥,北方那麼冷,我這身衣服是不是也不能穿瞭?”
葉小天特意讓哚妮這麼打扮,傢裡人見多瞭尋常漢裝女子,這種苗族姑娘的裝束新鮮,看在眼裡尤其俏媚。他想借此讓哚妮給婆婆留下深刻的好印象,尤其是要和自己大嫂別別苗頭。大嫂在整條胡同的媳婦裡都是數一數二的俏,葉小天可不想讓自己的女人落瞭下風。
可他卻忘瞭貴州與京城的天氣實有天壤之別。葉小天看看哚妮俏媚的模樣,飽滿的酥胸,一雙粉光致致的大腿,實在舍不得把這美麗的春光藏進一套肥大臃腫的冬服裡。
葉小天發狠道:“你不曉得咱北方人禦寒的手段,冬天在北方比在南方還舒坦呢。哪怕外面滴水成冰,你待的地方也會溫暖如春。就這身兒衣裳,咱不換,該燒包時要燒包!”
葉小天捏瞭捏哚妮的粉腮,得意洋洋:“咱的漂亮媳婦兒,必須一出場把他們都給鎮嘍!”
徐伯夷被景鵬的軍隊當做山賊俘虜後閹割遞解入京,一路艱難跋涉竟然大難不死,進宮成瞭低級宦官。二十四監衙門,從掌管批閱奏章的司禮監,到負責園藝的司苑局,吃喝玩樂衣食住行,每一項都有專門的太監管理。最倒黴、最苦逼的就是直殿監,徐伯夷現在就是直殿監的一員。
因為徐伯夷還是朝廷通緝的逃官要犯,他把姓名拆字,化名餘白弓!
兩個太監從他身前走過,邊走邊聊:“聽說此番進京受封的土司原本是個流官?”
“不隻是流官,還是咱京城人氏呢,叫什麼來著?對瞭,葉小天!嘖嘖嘖,祖墳冒瞭青煙吶,一眨眼,人傢就成瞭世襲罔替的土司老爺!”
“吧嗒!”徐伯夷手中的掃帚失手落地,忽然間,他心中的仇恨如火山般噴發出來。
曾經,他是一個前程遠大的生員,被葉小天毀瞭;後來,他成為葫縣縣丞,一個年輕有為的朝廷命官,又被葉小天毀瞭!
他成瞭逃犯!他被山賊強暴!他被閹瞭送進宮中成瞭一名火者,睡在昏暗擁擠的通鋪房,吃師傅的殘羹剩飯,挨打受罵,幹著苦力,失去瞭一個男人的尊嚴和能力。
這一切,統統拜葉小天所賜。而葉小天,卻成瞭土司,居然成瞭土皇帝!
“我要報仇!你讓我失去瞭一切,我就奪走你的一切!”
徐伯夷臉色猙獰,低聲咒罵,卻被湊巧經過的李國舅瞧見。他曾在葫縣跟徐伯夷交往頗深,感覺這個人身影很眼熟,好奇地近前打量。待認出果然是徐伯夷,李玄成也是大吃一驚。
李玄成並不關心徐伯夷為何變成現在這樣,他隻知道徐伯夷願意為瞭搞死葉小天而竭盡所能,於是他把徐伯夷薦入司禮監。
兩人狼狽為奸,締結瞭復仇者聯盟,目標正是葉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