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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血染花溪

第八十四章 血染花溪

  葉小天譏笑道:“你這老匹夫,前番對田傢姑娘意圖不軌,追殺途中又想殺瞭葉某滅口。恐怕是擔心惹怒田傢,又得罪瞭我葉小天,早晚招來報復,所以才趁機替楊傢出頭,拖楊傢下水,替你擋刀消災……是麼?”

  展伯雄惱羞成怒:“你這小畜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什麼對田傢姑娘意圖不軌?你中傷老夫,老夫與你誓不罷……”

  這時,先前那個綠裳丫頭端著一盤子烤肉興高采烈地走過來。展伯雄狠話還沒摞完,葉小天從盤子裡抽出一隻烤羊腿,狠狠地捅進瞭展伯雄大張的嘴巴,緊跟著一記沖天炮,正打在他的下巴上。

  展伯雄一身武功,可惜他沒料到自稱斯文知禮、向來以德服人的葉小天突然就動瞭手,這一記重拳打得他仰面摔瞭出去。

  葉小天緊跟著就撲向曹瑞希,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用力一掄,竟然把他瘦削的身子掄瞭起來:“姓曹的,你前番幫助楊羨敏占我土地、毀我莊稼、坑我子民,老子還沒找你算帳。今天你來得正好,新賬老賬,咱們一起算!”

  葉小天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他初到貴陽,本打算扮成一個斯文有禮的文明人,作為一個外來戶,一個新晉的貴族,卻是這樣無害的一個乖寶寶,更容易讓土司圈子裡的人們接受他。

  可惜天不從人願,隻是赴場宴會,莫名其妙地就招惹瞭楊應龍傢那隻妖氣沖天的狐貍精,再加上曹瑞希和展伯雄這對貨色出來攪局,葉小天隻好把心一橫:既然大傢都認為不開化的山民是野蠻人,那我就扮個野蠻人的樣子給你們看看。

  野蠻人該是什麼樣子?性情沖動,做事不考慮後果,喜歡動用武力,不喜歡動腦……

  這好辦啊,楊天王最寵的三夫人已經被我捅瞭,夠沖動,夠不考慮後果瞭吧?現在我在安公子面前,出手毆打展土司和曹土司,這明顯是個不喜歡動腦子的暴力男嘛。

  葉小天到貴陽的第二件事是制造和田傢結盟的機會。田氏兄妹在貴陽都已經“哭訴”瞭大半個月瞭,誰不知道田傢和展伯雄有仇,而且田傢無力報復?現在他和展老頭兒大打出手,隻要田氏兄妹不太蠢,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向他示好,雙方順理成章地就結成盟友瞭。

  安公子在一旁目瞪口呆。綠裳丫頭站在安公子旁邊,看得眉開眼笑,這樣好玩的事兒,她可是不常遇到的。

  葉小天把曹瑞希“呼”地一下扔瞭出去,曹瑞希隻覺天旋地轉,倒在地上站不起來。

  展伯雄倒在一旁,正從嘴裡拔出烤羊腿,不斷地幹嘔。

  宋天刀都看呆瞭,喃喃自語道:“難怪是瑩瑩妹子看中的男人,這性格,真他娘的驢啊!”

  安公子嘴角抽動瞭兩下:“何止,展傢凝兒,也喜歡他。”

  宋天刀一聽,眉毛不禁動彈瞭兩下:“那……他光性子驢還不行,身子也得夠驢才行啊。”

  這廝看著一臉正氣,想不到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顯然是個悶騷貨。

  展伯雄終於停止瞭幹嘔,他猛地跳起來,一個弓步沖拳,狠狠擊向葉小天的胸口。旁邊忽然伸出一隻手,橫掌擋在他的拳頭上,展伯雄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一跤撲在曹瑞希身上。

  文傲及時出現在葉小天身邊,和展伯雄鬥在一起。

  張雨桐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他剛剛繼任土司之位沒有多久,也需要這樣一個展示自己的舞臺。可是貴陽之行,密會瞭幾方權貴,張雨桐卻一無所獲。

  在銅仁,張傢現在不但被於傢篡奪瞭“王位”,頭頂上還壓瞭一個“太上皇”葉小天,張雨桐隻能在夾縫中求生存,卑躬屈膝,茍延殘喘。但是現在,他忽然看到瞭希望!

  “殺!給我殺瞭他!”曹瑞希終於清醒過來。他的兩個貼身侍衛馬上和華雲飛廝殺起來。

  田夫人端然而坐,仿佛眼前發生的這一切與她沒有半點關系。葉小天目光一轉,徑向她這邊走來,居然與她同席而坐。田雌鳳本來獨據一桌,看見葉小天坐在對面,微微有些意外。

  葉小天微笑道:“方才在外面,並不清楚夫人的身份,迫不得已動刀,實是為瞭自保。否則以夫人如此絕色,葉某憐香惜玉還來不及,又豈忍下手?”

  田雌鳳似笑非笑地看瞭葉小天一眼,風情萬種地道:“葉大人所言都有道理,可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是根本不需要講道理的。人傢可是既受瞭傷、又流瞭血,你說罷休就罷休?”

  葉小天嘆道:“到瞭你我這種身份地位,可不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人瞭。夫人你不妨好生斟酌一下,冤冤相報何時瞭,不如一笑泯恩仇哇。”

  這時,田彬霏和田妙雯兄妹聯袂趕到瞭。土司們心照不宣地讓路,行註目禮,這出場的排頭,一時間竟蓋過瞭安公子。

  田彬霏和田妙雯終於看到瞭葉小天。以田妙雯的精明,很容易就看出談笑風生的二人間實際上暗藏著戒備、警惕、試探與敵意。可也不知道怎麼的,一看田雌鳳與葉小天談笑盈盈,她心裡就冒出瞭一股醋意。

  田彬霏此時已經意識到“機會來瞭”,一聲怒笑,朗聲道:“展伯雄,你這老匹夫,居然還敢來貴陽露面,去死罷!”

  田大公子倒真是全才,琴棋書畫、詩詞歌賦、謀略智慧、打理傢族樣樣出類拔萃,武功居然也極高。他一出手,本就在文傲掌下左支右絀的展伯雄更加狼狽瞭。

  文傲立即收手,退到瞭葉小天身邊。

  曹瑞希武功還不錯,但他雖然從不在乎別人的命,卻很愛惜自己的命。他一直沒有出手,隻是馬猴一般在兩個手下身後跳來跳去,吆喝他們殺敵。其中一個手下的刀被磕飛,曹瑞希馬上把自己的刀遞給瞭他,繼續跳來跳去……

  田妙雯疾行幾步,快到葉小天席前時又放慢瞭腳步,很矜持很優雅地斂一斂裙袂,款款落坐。田雌鳳向她嫣然一笑:“數年不見,妙雯出落得愈發美麗瞭。”

  田妙雯眸波流轉,笑靨如花:“堂姐這可不是心裡話呢,人傢哪比得瞭堂姐的風情萬種?鳳姐姐的嫵媚妖嬈,女人見瞭都要心動,何況是男人呢?”說到這裡,她瞟瞭葉小天一眼,一副很溫柔、很理解、很明白的模樣。

  葉小天暗暗汗瞭一把:“什麼情況?怎麼有種幽會情人,突然被老婆捉奸在床的感覺?”

  田雌鳳掩口輕笑:“堂妹是在笑話人傢老瞭麼?其實啊,一個女人,就算是朵再美的花,也要嫁瞭人,有瞭男人的寵愛,雨露滋潤之後才能艷麗無雙。以你的姿色,一旦嫁作人婦,那種風情滋味,隻怕人傢就要望塵莫及瞭。”

  葉小天繼續汗:什麼東東?什麼男人!什麼雨露灌溉!你們兩個女人,要是說私房話,怎麼說都成,在我面前這麼說,要不要這麼潑辣?當我是死人麼!

  葉小天突然嗅到瞭一股危險的味道,他眼珠滴溜溜亂轉,很明智地打算開溜。

  葉大老爺剛抬起屁股,田妙雯的雙眸就定在瞭他的身上,嬌滴滴地道:“葉長官~~~”

  葉小天就像中瞭“定身法兒”,一屁股又坐瞭回去:“啊!田……田姑娘……”

  田妙雯嫣然一笑:“人傢可不是甜甜姑娘,人傢就是田姑娘。”

  田雌鳳看瞭看田妙雯,又看看葉小天,莞爾道:“兩位的關系,好像很不一般啊。”

  田妙雯聽瞭嫩臉不由一熱,這哪是在跟田雌鳳爭風,分明是看見自己的情郎對別的美貌女子大獻殷勤生瞭醋意。

  葉小天正瞭正身子,對田雌鳳道:“葉某有兩位紅顏知己,與田姑娘相交莫逆,這就緣份不淺瞭。前些天展伯雄意圖對田姑娘不軌,事敗後想殺人滅口,又是葉某適逢其變出面搭救,因此,算是很相熟瞭。”

  田雌鳳挑瞭挑柳葉眉:“你是說,妙雯是你紅顏知己的紅顏知己,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嘍?”

  田雌鳳故意強調這兩點,本想激起心高氣傲的田妙雯的不悅,但田妙雯卻溫柔地應承道:“是啊,以前就聽瑩瑩和凝兒提起過葉長官,卻不想初相識時,便蒙他救命之恩。葉長官,多謝瞭。”

  葉小天爽朗地一笑:“你是瑩瑩和凝兒的義姐,不算外人,客氣什麼?”

  田妙雯笑得更甜瞭:“不是外人,卻也不算內人。救命之恩,還是要謝的。”

  厚臉皮的葉大老爺又開始臉紅瞭,他忽然發現,兩個心高氣傲的女人開始撕逼的時候,原本溫柔的小貓兒也能亮出利爪獠牙,那種潑辣,他一個大男人也吃不消。什麼外人內人的玩笑話,葉長官總不好當著外人的面調戲自己大姨子吧?

  這時安府大管傢終於帶著一隊人馬匆匆出現,一場混亂終於結束。田彬霏大罵展伯雄,葉小天和曹瑞希對罵,展伯雄又大罵葉小天。

  走馬燈的混亂罵戰中,展伯雄心想:“田傢執意找我麻煩,葉小天也是個不安份的主兒。我看葉小天和田妙雯眉來眼去,恐怕早他娘的勾搭成奸瞭。找個他們在一起的機會一並除去,嫁禍給田夫人,我就解脫瞭。”

  曹瑞希被葉小天罵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地想:“殺瞭葉小天,嫁禍田夫人。有楊天王頂缸,曹某泄瞭心頭大恨,還不必承擔任何後果,大妙!”

  張雨桐一直躲在陰暗處,悄然露出猙獰的獠牙:“幹掉葉小天,嫁禍展、曹兩傢,我再對付於珺婷,奪回銅仁之主的地位,大有可期啊!”

  ……

  昆侖雅集草草結束,葉小天等人離開後揮鞭如雨,疾馳如飛,在貴陽城裡兜瞭幾個圈子,擺脫明裡暗裡幾支追蹤的隊伍,回到瞭他的住所。他今天得罪的人太多,不能不小心啊!

  次日,葉小天去拜訪石阡童傢。童傢聽說臥牛長官司的葉長官登門拜訪,立即大開中門,由童氏傢主童雲攜童傢在貴陽的所有重要人物一起相迎。

  童傢久受播州楊氏覬覦,作為石阡副長官又飽受曹傢打壓,內憂外患,早就不堪承受。現在展傢又和曹傢做瞭同路,童傢必須得另找幫手,而且不能鞭長莫及。

  如此一來,葉小天受到童傢的重視就不足為奇瞭。更何況童傢依舊在田傢秘密控制之下,田傢已經授意他們要尋找機會和葉小天結盟,雙方的會晤自然水到渠成。

  葉小天上午登門,直至傍晚才離開,等他離開時,雙方已經仿佛交往多年的膩友。

  葉小天回到府中,收到一張拜帖,打開一看,泥金的拜帖,內貼的卻是一張桃紅色的小箋,這是薛濤箋,又名“浣花箋”,打開,箋上便有淡淡幽香撲入鼻端。

  “誠邀葉君於明日巳時末刻,花溪小聚。宋!”

  葉小天一瞧那個宋字,馬上就想到瞭偉岸俊朗的宋天刀。

  宋傢毫無疑問是葉小天此行貴陽最想結識的人傢之一,也是四大傢中最佳的合作選擇。此次貴陽之行,就是他走出銅仁,走向更高目標的第一步。田傢已成為他的合作對象,如果能夠再搭上宋傢這條線,對他的發展尤為有利!宋傢在水東,又是實打實的天王級大土司,遠交強國,近攻弱鄰,他才能趁勢做大。

  ……

  次日一早,葉小天隻帶瞭毛問智和華雲飛還有一隊隨從武士,瀟瀟灑灑地直奔花溪。

  花溪位於貴陽南郊,葉小天曾在此和果基格龍決鬥。

  湖心島上小亭中,此時隻有一人獨立,白衫如雪,負手遠眺。

  葉小天暗贊:“不愧出身豪門,真能裝逼!”

  亭中那人驀一回身,眉目如畫,巧笑倩兮。葉小天剛剛還在遺憾如此美景,卻要和一個糙漢子約會,如今真的如他所願,來瞭個香扇墜兒般嬌小可愛的小美人兒,他卻像是見瞭鬼。

  眼前這明眸皓齒的小美人正是前日在安傢“昆侖雅集”遇見的那位綠裳丫頭,葉小天吃驚地道:“咦?是你!你傢公子呢,安公子也來瞭?”

  葉小天伸著脖子左看右看,這巴掌大的一個小島,哪有地方藏得下安公子?

  那小姑娘頓足道:“你這個白癡,哪隻眼睛看見我是安傢的小丫環瞭?前日我穿條裙子,居然與安府丫環同款同色,心裡已經很鬱悶瞭,你還取笑人傢!”

  葉小天目瞪口呆:“那你是誰?”

  小姑娘雙手一背,傲嬌地揚起下巴:“水東宋曉語,你有沒有聽說過?”

  葉小天很誠實地答道:“真沒有!”

  宋曉語姑娘聽瞭葉小天的話不禁氣結,臉頰可愛地鼓起來,像隻可口的紅蘋果。

  葉小天忍不住笑道:“你是宋天刀的妹妹?”

  宋曉語翻瞭個白眼兒:“本姑娘就是宋曉語,為什麼非得說是我哥的妹妹,他很有名麼?”

  美女是有特權的,而且……貌似她說的也確實很有道理,葉小天隻好點點頭:“原來是宋傢大小姐曉語姑娘,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前日宋氏兄妹赴昆侖雅集,葉小天誤以為宋曉語是安傢丫環。宋曉語玩心頓起,將錯就錯,賣傻裝萌,宋天刀對這個小妹子寵溺異常,也不戳穿,才導致這場誤會。

  宋曉語笑逐顏開:“這還差不多。我都等你好久瞭,你為什麼這時才到?”

  葉小天一邊往亭裡走,一邊道:“可是根據我們約定的時間,我來的隻早不晚啊。”

  宋曉語氣鼓鼓地道:“可我到瞭你還沒到,害我等瞭好久好久,這難道不是你的錯?”

  葉小天用力點瞭點頭:“是!漂亮姑娘,可以任性的。”

  宋曉語笑靨如花:“真的嗎,你真的覺得我很漂亮嗎?”

  “當然是真的!”葉小天一臉認真:“這還用問麼?就算是瞎子看不到,隻聽你那黃鶯般悅耳的聲音,都能知道你是一個很漂亮、很可愛的小美人兒!”

  宋曉語開心極瞭,往石桌旁一坐,雙臂撐在石桌上,手掌像兩片葉子似的托住花朵般的臉蛋,笑瞇瞇地看著葉小天:“不錯,不錯,你果然是個好人。”

  葉小天有點好笑地在對面坐下,心中微微有點失望,他以為是宋天刀有意結納,沒想到卻碰上這樣一個天真的小丫頭,很顯然自己會錯情瞭。

  葉小天清咳兩聲問道:“不知宋小妹邀我今日前來,有何打算?”

  “我對你很好奇,所以想見見你。”宋小妹笑瞇瞇地看著葉小天,有點含情脈脈的味道:“見瞭你之後,果然沒讓我失望,我現在越來越喜歡你瞭。”

  “喜歡我?”葉小天微微挺起瞭胸,男人嘛,被美女喜歡,總會從心裡感到得意與滿足。雖然瞧這姑娘可愛得一塌糊塗,天真率直得一塌糊塗,葉小天還是正氣凜然道:“姑娘很漂亮也很可愛,葉某也很喜歡。不過我已經有瞭心愛的女人,姑娘這番美意,葉某隻好心領瞭。”

  宋小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驀然瞪大瞭,她吃驚地瞪瞭葉小天片刻,忽然笑得花枝亂顫:“哈哈哈哈……你真是太好玩瞭!我就喜歡你這個臭美的勁兒,拿自己當塊寶,也不管人傢稀不稀罕。我現在知道瑩瑩姐為什麼那麼喜歡你瞭,你這人……真好玩兒!”

  葉小天聽瞭大為泄氣,敢情今兒是便宜小姨子相姐夫?還大老遠的挑瞭花溪這個地方。哥起個大早出門,很容易麼?這種閑極無聊、精力過盛的女孩子啊……

  前日在安傢“昆侖雅集”,葉小天誤以為宋曉語是安府小丫環,加上當時林中燈光昏暗,他並未仔細打量這位豪門小姐的長相。此時天色晴好、風景宜人,宋曉語為赴約還精心打扮過,葉小天也不由得為這個俏麗的少女那光彩奪目的風姿所傾倒。

  眼前的少女正值及笄之年,比“豆蔻梢頭二月初”少瞭幾分青澀,多瞭幾分明媚和俏皮。豪門世傢的出身,不僅腹有詩書氣自華,而且錦衣玉食、嬌生慣養,皮膚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像牛奶般白皙幼滑。

  宋曉語身材嬌小,卻比例甚好、身姿挺拔。尤其是裁剪合體的衣衫柔滑貼身,胸前兩座峰巒如花蕾初綻,楊柳枝般細腰下傲然凸顯渾圓飽滿的臀部曲線,從側面看,曼妙的S 型身體曲線分外誘人。鴨蛋型的臉蛋兒上,細長的柳葉眉,一雙鳳眼笑起來如彎月,透著俏皮可愛。挺直的瓊瑤鼻,花骨朵般嬌艷的櫻桃小口,潔白的貝齒,說起話來如黃鸝嬌啼,仙樂般動聽。

  女人都有爭強好勝之心,當得知葉小天是夏瑩瑩的心上人,宋曉語就對他產生瞭莫大的興趣。今天她精心打扮,主動邀約,雖然說出的話對葉小天連譏諷帶嘲弄,其實芳心可可,對葉小天這個傳奇英雄也有傾慕結交之意。

  在貴州這種少數民族聚居、民風開放之地,女子在未嫁之時,與別的男子發生點小曖昧,本也沒什麼大不瞭的。尤其是豪門貴女,婚姻摻雜瞭太多其他因素,更是難以自主,自然特別珍惜當姑娘時的自由時光。

  今日風和日麗、景色迷人,葉小天年輕英俊、風趣灑脫,很討女人喜歡,宋曉語興致勃勃:“今天你陪我遊花溪好不好?”

  這時,就見一具竹筏自上遊悠然而下,竹筏上一個女子娉娉婷婷地站著,風姿曼妙,仿佛搖曳的花枝,蕩漾出萬種風情。葉小天目芒一縮,神情凝重地道:“田夫人!”

  這時宋曉語也看清瞭那筏上的美人兒,葉小天和田雌鳳之間的恩怨她當然清楚,本能地以為田雌鳳是來尋仇的瞭。

  田雌鳳很喜歡花溪的景致,倒不曾想過會在這裡遇到葉小天。她雖滿腔恨意,但是想到楊應龍的謀劃,又消彌瞭殺機。眼見葉小天拉著那位姑娘向石階橋跑去,倒是有些好笑起來。

  竹筏加快速度,追上瞭葉小天,田雌鳳微笑著揶揄道:“葉長官,何故倉惶似喪傢之犬?”

  葉小天扭過身去,訝然道:“啊!田夫人,幸會,幸會!在下和宋姑娘本來是比賽誰先趕到岸邊的,不曾看到夫人駕到,失禮失禮。”

  葉小天見已被追上,情知田雌鳳如果要殺人,隻需一聲令下,在那兩個龍虎山高手面前,自己絕對逃不掉,所以幹脆放棄逃跑,說出宋曉語的身份正是為瞭拖延時間。

  田雌鳳果然把註意力轉向瞭宋曉語,恍然道:“原來你就是西望山上一曉語的宋姑娘,不錯不錯,如此人品,倒真配得上他!”

  葉小天趕緊擺手道:“夫人誤會瞭,在下和曉語姑娘,其實隻是初相識……”

  宋曉語打斷葉小天的話:“夫人前日受瞭重傷,這麼快就好瞭?今日居然有雅興遊花溪。”

  葉小天額頭冒汗:這丫頭怎麼這般不知輕重,如果把她刺激得發怒,真要下殺手怎麼辦?

  幸好此時華雲飛、毛問智等人和宋傢的侍衛已沖到面前,如臨大敵地盯著田雌鳳一行人,葉小天心中才稍稍安穩瞭些。

  田雌鳳冷冷地對宋曉語道:“蚊子叮一口也算傷麼?啊!我倒是忘瞭宋姑娘身嬌肉貴。”

  宋曉語道:“那倒是,本姑娘如果腿上挨瞭重重一刀,是絕不會沒兩天就跑到花溪賣弄,怎麼也得靜養個十天半月才成啊,比不得夫人如此剽悍!”

  葉小天已經快急出瞭汗,不停地向宋曉語擠眉弄眼。

  宋曉語氣呼呼地說罷,瞪瞭葉小天一眼:“你老人傢中風瞭啊,嘴歪眼斜的做什麼?”

  葉小天登時嘴歪眼斜,啊啊地說不出話來瞭。

  宋曉語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嗔道:“你還真裝傻啊,有人信麼?”

  葉小天失聲叫道:“田姑娘!”

  田雌鳳盈盈地瞟他一眼,抿嘴笑道:“你也不必奉迎,我說過既往不咎,就不會再追究。妾身早已嫁人,連女兒都生瞭,叫聲姑娘可嫌有些晚。”

  “他叫的是我,可不是你,堂姐大人!”田雌鳳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

  田雌鳳霍然扭頭,就見又一道竹筏飄然而至,一位佳人俏立船頭,正是田妙雯。

  田妙雯並非偶然巧遇,卻是追葉小天而來,目的是趁熱打鐵,制造兩傢公開合作的契機。

  田雌鳳臉色微冷:“原來是妙雯堂妹!”

  宋曉語卻很開心地向田妙雯招瞭招手:“未來小姑,還不快來拜見未來大嫂。”

  田妙雯的嘴角抽瞭抽,板著臉道:“宋姑娘好!”

  宋曉語嘟起嘴兒自語道:“哼!現在不肯叫,早晚還不是要叫?比你小,我也是嫂子!”沾沾自喜的模樣頗顯得意。

  葉小天驚訝地看瞭她一眼,這才知道這位宋傢大小姐竟然與田彬霏訂瞭親。

  叢林之中一處酒傢,曹瑞希和展伯雄靠窗坐著,竹簾兒半卷半垂,遮住瞭陽光。

  “老展,你說怎麼辦?田夫人也在當場,此時出手,誰還相信是田夫人下手?你我昨日可與葉小天大打出手過,那時必然要疑心到你我頭上。”

  展伯雄眉頭緊蹙:“此時下手確實不妥,不如暫且撤兵,反正他在貴陽會停留一段時間,我們總能找到機會下手。”

  山林的另一側,一隊殺手整裝待命,腰間無鞘的佩刀,身上青色的勁裝、倒卷千層浪的綁腿,幹凈利落。張雨桐負手而立,靜靜地聽人稟報著。

  一個青衣首領悄然靠近,低聲道:“大人,如果此時不宜下手,我們不妨另找機會。”

  張雨桐的眼睛微微瞇起:“葉小天與田夫人有仇,田夫人與田姑娘不諧,田楊兩傢有怨,葉小天要和田傢、宋傢結盟。如此錯綜復雜的關系,正適合亂中取利!”

  張雨桐微微昂起瞭頭:“田夫人在場,就能證明不是她主使?越聰明的人越不會這麼想,何況還有曹瑞希和展伯雄替我背黑鍋!把他們幹掉,能幹掉哪個就幹掉哪個。動手!”

  數十個青衣人像群狼一般,從叢林中殺將出來……

  葉小天等人大驚,眼見事變倉促,田雌鳳在兩個龍虎山高手的護衛下,迅速撤往湖心亭。葉小天拉著宋曉語一路急奔,田妙雯的竹筏緊緊跟隨,所有人都撤到瞭湖心亭。他們帶來的護衛也一邊撤退,一邊阻擋殺手。

  曹瑞希和展伯雄正欲帶人離開,忽又得到消息,二人不由面面相覷:“大批殺手?這是誰派的人?”

  曹瑞希陰笑道:“被刺殺的人敵我混雜,如果殺人的人也是來路眾多,誰還有本事理順這團亂麻?你我各出一支人馬,分別加入戰團,讓他們亂上加亂!如果能殺得瞭葉小天最好,如果殺不瞭……宋傢、田傢、楊傢,四大天王卷進瞭三傢,這局勢想不出亂都不成。到時候,他們互相猜忌,什麼舊賬都會翻出來,你我二人正可從中取利。”

  展伯雄興奮地道:“不錯!他們互相征伐,必定元氣大傷,你我說不定有機會更進一步!”

  二人對望一眼,眸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忽然一起放聲大笑起來。

  殺手們搶的是一個先機,其實不管是田妙雯、宋曉語,還是葉小天和田雌鳳,攜帶著的侍衛都不少。他們在亭中堅守瞭小半個時辰,四周水中已然盡皆浮屍,水色泛紅。

  宋曉語捂著眼睛鉆進田妙雯的懷裡:“好殘忍!真的好殘忍!”

  田妙雯被她在胸口擠來擠去,沒好氣地嗔道:“離我遠些!”

  宋曉語一轉身,又鉆進瞭葉小天的懷裡:“太殘忍瞭,看得人傢心尖兒直顫……”

  田妙雯沒好氣地又道:“你還是靠著我吧!”

  死守湖心亭總不是長久之計,一行人從亭裡突圍後沖向岸邊。

  忽然,鬱鬱蔥蔥的叢林中就發一聲喊,又有無數的黑衣殺手舉著長刀蜂擁而來。曹瑞希的這路殺手奇兵突出,正在湖中激戰的侍衛們見瞭頓時一呆。張傢的殺手也是一呆,不過他們很快就弄清瞭敵我,幸好大傢衣衫顏色分明,否則想不亂套都難。

  眾人狼奔豕突之際,又殺出一隊黃衫的殺手,這是展伯雄派來的人馬,徑直撲向葉小天。

  此時葉小天身邊斷後的幾名侍衛正與追上來的殺手糾纏,葉小天又是赤手空拳,不由倏然變色。危急關頭,毛問智突然大吼一聲,掄起鋼刀撲瞭上去。

  葉小天喊道:“老毛,快回來!”

  “大哥快走!”毛問智匆忙間扭頭大叫,一邊喊,一邊拼盡全力揮舞著手中刀。

  葉小天被田妙雯和宋曉語拉拽著逃命。毛問智畢竟不會武功,全憑一股蠻力阻敵,很快,他的刀被磕飛,眾殺手蜂擁而上……

  “老毛啊!”葉小天撕心裂肺地叫瞭一聲,隻覺心尖兒頓時一痛。

  一名殺手沖近瞭,一刀向田妙雯當頭劈去。葉小天趕緊伸手,把田妙雯拽到瞭自己身邊。

  殺手一刀劈空,大喝一聲,刀光又匹練般倒卷回來。田妙雯並不懂武功,躲過瞭第一刀,第二刀是萬萬躲不過瞭。生死關頭,不知怎的,她竟沒有去看那攔腰揮來的一刀,反而扭頭看向葉小天。

  葉小天迎上瞭她的目光,田妙雯向他粲然一笑。許多話已來不及說,也不必說瞭,原本有些朦朧的心思,突然被死亡之光照得透徹無比,她用力握緊瞭葉小天的手。

  “鏗!”一串火花在田妙雯腰畔炸起,那個殺手踉蹌後退,一隻蘭花般美麗的小手握著一泓秋水般的長劍,擋下瞭這致命一擊。隨即那持劍的人就飛掠而出,左一劍、右一劍,身法似鬼魅般一沾就走,每一出劍,必中一人咽喉。

  葉小天站在那兒看得心驚膽戰:“你小心點兒啊,你不要亂跳啊,你不要硬碰硬啊……”

  眾殺手撲向那身形如鬼魅的女子,那女子劍幻霞光,赫然正是於珺婷,她已有瞭身孕,這麼上躥下跳的,難怪葉小天看瞭要提心吊膽瞭。

  於珺婷趕回他身邊時,飛快地瞄瞭一眼葉小天緊握的田妙雯的小手,心裡登時泛起瞭酸氣,本來擔心得要死,卻怒氣沖沖地質問道:“為何不帶文傲同來?”

  於珺婷本來留守銅仁,忽聽張雨桐秘密去瞭貴陽,便急急趕來。到貴陽當然先要去見見她的小情人,得知葉小天去瞭花溪,於姑娘就酸溜溜地趕瞭來,結果恰好救下瞭這幾人。

  葉小天聽她一問,神色頓時一黯,還是大意瞭,如果真把文傲帶在身邊,老毛也未必就會喪命。

  這時眾殺手又鍥而不舍地沖上來,於珺婷護著葉小天斜刺裡沖去,至於田姑娘和宋姑娘,自求多福吧,死瞭最好,如果不死,被人一刀破瞭相,那也是極好的。

  於珺婷帶的侍衛們此時趕到瞭,護著葉小天等人且戰且退,到瞭林外一處草坡上。

  草坡上停著一輛馬車,馬車外表也看不出有多豪綽,但是車廂極為寬闊,這可是於珺婷一路趕來貴陽的坐車,起臥方便都在其中。如今塞進田妙雯、宋曉語和葉小天,其實也不算太擠,隻不過葉小天的左腿疊著田妙雯的大腿,右腿貼著宋曉語的大腿,兩手沒地方放罷瞭。

  “火速回城!”於珺婷吩咐瞭一句,回身一看……

  葉小天馬上站瞭起來:“你坐,你坐!”

  於珺婷哼瞭一聲,心道:“算你識相!”

  於珺婷走過去在田妙雯和宋曉語中間坐瞭,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頓時產生瞭嚴重的危機感。左邊這個狐媚子,一看就是禍水;右邊這女子仿佛酸酸甜甜的青蘋果,姣好的體態、俊俏的面孔、清純的稚氣,那是另外一種誘人的味道。

  葉小天這個王八蛋哪來的這種齊人之福,到貴陽才幾天,就有這樣兩位人間絕色為伴?

  “等我回去,一定要找他好好算算這筆賬!”

  於姑娘正發著狠,宋曉語向她甜甜一笑,伸出手來,道:“我叫宋曉語,姑娘是?”

  田妙雯向她微微頷首,矜持地道:“我是田妙雯,姑娘是?”

  姓宋?姓田?

  於珺婷忽然發現比姓氏自己也比不過人傢,頓時有些英雄氣短瞭:“回去之後,還是不要欺負他瞭。男人啊,有時是要當小孩子哄的……”

  葉小天看到追兵越來越遠,危險已經解除,可心頭的悲哀卻越來越重。他從不相信老毛能有什麼用,最初他隻是出於憐憫,收留瞭這個渾渾噩噩一輩子的渾人。再後來相處日久,便有瞭一份兄弟感情,但葉小天依舊認為這位仁兄文不成、武不就,除瞭插科打諢,給大傢帶來一些笑料外,簡直毫無可取之處。

  然而,危急關頭卻是毛問智救瞭他的命,這對葉小天觸動極大。他心裡越是不曾重視過毛問智,這時就越加的難過。

  進城後,馬車直奔葉小天的住所。眾人下瞭車,走進院子,葉小天也不進屋,就在院中一隻石輾子上坐瞭下來,看向於珺婷,啞著嗓子道:“你怎麼來瞭?”

  於珺婷見他眼睛發紅,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不禁有些害怕,怯怯地道:“我收到消息,說張雨桐秘密來瞭貴陽,擔心他有什麼打算,所以我就……”

  “張雨桐?”葉小天目芒收縮瞭一下,扭頭對李秋池道:“查查他今天在哪裡,不管他去瞭哪裡,隻要不是公開場合,沒有可靠的人證,那他就有重大嫌疑!還有曹瑞希和展伯雄,一個個的給我查!”

  李秋池見葉小天終於有些振作起來,忙道:“是,卑職這就去查!”

  葉小天就那麼定定地坐著。也不知過瞭多久,遠處人喊馬嘶,葉小天聽見聲音,立即站瞭起來,疾步搶出院子。

  華雲飛迎上來,悲聲道:“大哥,老毛他……”

  看到華雲飛眼中的淚光,葉小天心中一沉,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破滅瞭。

  葉小天的拳頭慢慢攥瞭起來,攥得緊緊的,半晌才悲笑一聲道:“雲飛,你說咱們兄弟,從葫縣開始,左一次右一次的被人坑,為什麼?”

  華雲飛囁嚅著沒說話,他本想說“向來隻有大哥你坑人,何曾被人坑過?”可仔細一想,雖然最後想坑葉小天的都挖坑把自己埋瞭,但哪一回是葉小天主動惹事?

  葉小天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一字一句地道:“兄弟,人不狠,立不穩吶!”

  黃昏,夕陽灑下餘暉,張雨桐一身獵裝,騎著一匹高大的棗紅馬,馬股上搭著好多獵物,兔子、獾子、野鴨,甚至還有一頭小黃羊,看來是郊行遊獵滿載而歸。

  張雨桐沒有趕回他的住處,他一早就派人下貼,約瞭幾位朋友今晚到“鴻雁樓”飲酒,如今這個時辰正好直接去鴻雁樓。

  鴻雁樓今天已被他包瞭,受邀而來的客人都是與張傢有故舊交情的土司權貴子弟,如今已經有幾傢的少爺先到瞭,正散坐在樓上喝茶閑扯。

  張雨桐邁步上樓,在席上坐瞭,與眾人強顏歡笑地等候其他賓客。

  張雨桐在獲悉行刺葉小天失敗的消息之後,立即離開花溪,從南面繞到瞭西面的山野中,當真打獵去瞭。這場酒宴是他一早就與人約好的,如果行刺失敗,這就是他遮掩行蹤的理由;如果成功,這就是他的慶功宴。

  如今事敗,張雨桐心中有些忐忑。在銅仁時,他已經被葉小天層出不窮的手段搞得有點患瞭“恐葉癥”,此時想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有那麼大的勇氣,悍然下令動用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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