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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整個十月都艷陽高照,天空薄得像個肥皂泡,沒瞭往年秋收時節所特有的那種灰蒙蒙的陰霾。早、晚無疑是涼的,但白天氣溫還是很高,午後有時能飆上三十來度,不說史無前例,至少也不多見。我厭惡燥熱。大傢都說今年氣候異常,有專傢分析說是受去年印度洋大海嘯影響,溫室效應被局部放大,他預言這種趨勢隻會愈演愈烈,再有五十年我國長江流域能種上芒果也說不定。陳瑤認為這位院士很有意思,可惜過於樂觀瞭,雖然她並不排斥多吃些芒果。直到十月末的一場連陰雨,天才徹底涼瞭下來,從T恤到毛衣再到羽絨服也不過是短短幾天時間。研究生考試報名後,我便全身心投入備考中,和所有心懷夢想的大傻逼一樣,早六點起床,晚十點歸寢,儼然一架構造粗獷的學習機器。至於娛樂,除瞭偶爾跑大波那兒坐坐,也就吃飯時能跟陳瑤對噴幾句瞭,所以理所當然,對這些時刻我難免分外珍惜,乃至陳瑤說我考個研嘴皮子都尖酸刻薄瞭許多。這算不算誇獎我說不好,隻是某個淅淅瀝瀝的夜晚於昏昏沉沉中翻個身時,那嬉笑的眼神裹挾著食堂聒噪、油膩的空氣猛然翻騰出來,我心裡莫名一慌,登時清醒如晝。

  繼九月下旬安保公司一眾人等被采取強制措施之後,一個月不到,平陽市檢察院就對其中的十一人提起公訴,所涉罪名五花八門,從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到故意殺人罪、故意傷害罪,再到行賄罪、非法經營罪和組織、強迫賣淫罪等等,共計十一件犯罪事實及六件違法事實。庭審在平陽中院搞瞭三天,不少呆逼都跑去瞧瞭瞧熱鬧,據說黑老大被嚇得當庭尿瞭褲子——當然,依舊沒能免去吃槍子的命運。就在一審開庭前不久,城東某區司法局副局長、公安分局一把手相繼落馬,有媒體放消息說是跟涉黑案有關,至於有關到什麼程度就非你我所能瞭解的瞭。這事還牽扯到中院的兩個領導,都算X大校友,有一位還在我們系裡當過老師,如你所見,多少已有瞭些狗血的味道。庭審結束當天,有個勁爆消息開始在連綿不絕的秋雨中瘋傳:該區區委書記被打黑小組約談後跳樓自殺。呆逼們聲稱現場照片都被人放到瞭網上,就在區政府大院,腦漿和血在瓢潑大雨中淌得到處都是,這位腦滿腸肥的夥計真是至死都不願幹件好事。遺憾的是,不等我看到,那些所謂的照片就被刪瞭個精光,雖然它們八成不足為信。

  十一月的第一天,打黑專項小組聯合省紀檢委召開瞭一個「打擊黑惡勢力,我們在行動」的媒體見面會,在省衛視和新浪網上全程現場直播,據說是首開政府工作會議網上直播之先河,也不知道真假。總之,我沒看,沒興趣,也沒功夫。但現場錄像還是看到瞭,經過剪輯之後在省內各電視臺輪番播放,幾乎承包瞭我們一周的午餐時間,想不看都有點難。作為打黑小組副組長,陳建國也出席瞭見面會,每當畫面掃過那張面無表情的黑臉,我心裡就一陣麻癢。好在此人沒怎麼發言,反倒是另一位副組長——公安廳副廳長郝某逼叨個沒完沒瞭。這是個文質彬彬的白胖子,架著副眼鏡,無須,頭發卷曲,講起話來力道過猛,老給人一種一句一喘的感覺。他說此次見面會隻是對前一段工作的總結,是反思,是和媒體朋友的交流,而不是什麼邀功會、表彰會。他的總結是這樣的:在中紀委和巡視組有關領導的支持下,經過廣大同仁的不懈努力,我們基本肅清瞭一批黑社會勢力,社會經濟秩序得以恢復,人民群眾歡欣鼓舞……在打黑除惡鬥爭中,我的所見所聞是觸目驚心的……特別是像以XXX為首的城東黑社會犯罪團夥,利用娛樂業腐蝕廣大同志,腐蝕我們的領導幹部,更令人痛心的是,有一些害群之馬充當他們的保掃傘,使得黑惡勢力得以盤根錯節,禍害鄉鄰十餘載卻屢打不掉……

  郝某普通話不錯,可惜吐字幹癟、刻板,跟他豐富的肢體動作形成極大反差。吃飯時聽這段話,任誰都會消化不良吧。他所謂「保護傘」當然是指前段時間剛被雙規的幾位政法系統領導,以及「畏罪自殺」的某區委書記——胖子喘著氣說這哥們是「為瞭掩飾更大的犯罪事實而自絕於人民」,一度導致偵查工作中斷,可謂錯上加錯。盡管法學知識匱乏,我也嗅得出這是典型的未審先判,沒死的還有的說,死瞭這位也隻有跑閻王爺那兒開庭去瞭。對「打黑除惡」的愈演愈烈,院裡某老師調侃說平陽喜歡搞運動,按理說該見怪不怪,但這次陣勢太猛,算上城投之類的國企,正處級幹部一個月下瞭六七個,小魚小蝦、販夫走卒更不用說,這步子邁大瞭難免要扯著蛋喲。當然,這些和我們無甚關系,況且看熱鬧不嫌事大,哪怕真扯著蛋也無妨,起碼能給枯燥乏味又忙碌壓抑的生活平添那麼一絲談資,至少過去的兩個月裡,因為「打黑」,空氣中多瞭些快活的氣息。是的,活得跟電影裡一樣,真是刺激。

  更刺激的是,我又碰到瞭梁致遠。事實上我一度認為在有生之年都不會見著這個人瞭,所以當看清陽光下遍佈皺紋的那張臉時禁不住一哆嗦——青天白日的,我以為見瞭鬼。那是個雨過天晴的周四晌午,大波揚言要請客,哪有不去的道理?學習啥的在蹭飯面前自然不值一提。我和陳瑤走在熙熙攘攘的大學城裡,秋日的陽光濃烈,溜著小風,白樺和法梧隔三岔五,颯颯作響,樹葉幾乎一夜之間便泛瞭黃,此刻如頭皮屑般落到地上、人群中,以及呆坐在三角區東一號蛋糕店門外的梁致遠頭頂。於是他抖落樹葉,翹起二郎腿,沖我笑瞭笑。此人穿瞭件黑羊毛呢子,大背頭依舊,但頭發花白、面容憔悴,往日裡在眼角和臉頰東躲西藏的褶子一股腦都跑瞭出來。我說不好他是胖瞭還是瘦瞭,但顯而易見的一點是沒穿襯衣,脖頸間露出的是條紋狀的Polo領,就梁總的品味來說,有些不倫不類。其實隔老遠我就瞅見瞭此人,愈近愈驚訝,直到他曬出招牌式的笑容,耳畔才轟地一聲響。陳瑤在一旁嘰嘰喳喳,也不知說些什麼,梁致遠左肘搭在石桌上,兩手交叉緊握,隻是笑,並不說話。愣瞭好半晌,還是我先開瞭口,我問他坐這兒幹啥。「沒事兒,」他說,「就隨便坐坐,曬曬太陽。」

  「哦。」我看看莫名其妙的陳瑤。

  「等個人——」他抿瞭口一次性塑料杯裡奶茶之類的玩意兒,隨著嘆出的一口氣站起身來,完瞭又皺眉瞅瞭眼日頭。接著,梁總雙臂背後扭起腰來。他問我最近還好吧,學習生活都挺愉快的吧。

  我能說點什麼呢,我說忙,忙得要死。

  「忙好啊。」他不厭其煩地扭著腰,目光在大好秋光裡四下閃爍。

  我以為梁總會問及母親,事實上並沒有。臨別他又對我們笑瞭笑,我埋頭疾走,臉卻沒由來地有些漲紅,再回過頭去,梁致遠己撇開目光,那張臉緊繃著,像副陽光下的黑鐵面具。

  陳瑤問我這是誰,我告訴她這就是傳說中的梁總。當天吃驢肉火鍋,六個人幹掉瞭十來斤下水,有些超乎想象。有呆逼建議少喝點,我倒也沒拒絕。飄飄然中,牛逼吹瞭一輪又一輪,大波問起混音的事,我讓他自己找沈艷茹去,畢竟那是他們院領導。「靠!」他甩甩悄然蓄長的狗毛,說他早他媽畢業瞭,還找個雞巴。哄然大笑中,陳瑤出去接瞭個電話,一打就是二十來分鐘。回來問是誰,她說是陳若男。是的,打七月份去瞭澳洲後,陳若男就再沒回來。陳瑤說不回就不回吧,省得來回折騰。我覺得她說的有道理。打飯館出來,幾個人在鎮上溜達瞭一陣,最後跑附近幼兒園門口的單雙杠上吊瞭半天。天很藍,魚鱗一樣的雲龐大得沒有盡頭。後來有傻逼突然就哭瞭起來,眼淚嗒嗒地往下掉,任說破嘴也勸不住。直到搖搖晃晃地回到大波店裡,我才發現收到一條短信——不,應該是三條,除瞭中移動的欠費通知和活動廣告,還有一條來自135開頭的陌生號碼,收信時間是一個多鐘頭前,它問:看瞭吧?愣瞭好幾秒,我才意識到可能是發錯瞭。等呆逼們滾到沙發上,我把手機撂到一旁,即興打起鼓來。

  大概就是某區委書記「畏罪自殺」後的四五天,平陽市國資委一副主任因涉嫌貪污受賄被查,據說是個海歸博士,專門研究什麼社會信息工程,當然,在吃瓜群眾眼裡,他唯一的身份就是公安廳郝副廳長的乘龍快婿。我以為這又是個小道消息,不想很快,省內數傢媒體都有瞭相關報道,唯一被略去的就是該嫌疑人的內核身份。除此之外,網上開始大量出現關於郝某及其傢人的黑材料,包括他在某鄰市檢察院期間如何徇私枉法、貪污受賄,老婆、女兒名下隱匿瞭多少財產,小舅子怎麼壟斷幾個縣市的駕照考試,他兜瞭幾個圈的白手套帳戶跟香港離岸公司的瓜葛等等。有個帖子還提到平陽市檢察院某副檢察長,說他跟郝某的關系不同尋常,是同進同退的拜把子兄弟,兩人怎麼跟黑社會稱兄道弟,怎麼官商勾結、魚肉百姓,幾年前某縣的XX大爆炸案是哥倆自導自演雲雲。下三路也少不瞭,發帖人專門論述瞭郝某的幼女嗜好,講他偶然嘗瞭一次就欲罷不能,從被動受賄,到主動索賄,不獻上幼女供他把玩,肯定辦不成事。真的假的吧,反正寫得繪聲繪色,說是公安地攤文學都有些屈才。這些東西主要發在平陽當地論壇以及天涯上(前者基本己被刪光),我也是聽說後才利用不多的查資料時間隨便看瞭看,結果嘛,也算不虛此行。

  我混天涯無非是在搖滾樂章晃悠,偶爾上上法律論壇,其他板塊很少涉及。順著這個聲色犬馬的曝光帖,點瞭幾次後,推薦鏈接裡出現瞭熟悉的名字:陳X國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平海陳傢大起底!很奇怪,該帖發在平海論壇,而非流量更大的平陽論壇,且已有些時日。首當其沖當然是陳重德,講他在平海縣公安局及85年設市後的平海市公安局如何隻手遮天,末瞭還隱晦地提及陳傢在軍內和上層都有後臺,「囂張得很」。接下來就是陳鐵蛋,可以說該帖有一半內容都是關於陳鐵蛋的,說他怎麼空手套白狼、侵吞國有資產,怎麼通過投資公司經營酒店和娛樂業,怎麼涉足房地產在平海違法拿地違規貸款大興土木,還說他兒子吸毒、開豪車撞死人什麼的,人物、時間、地點都不缺,然而陳建業有沒有兒子我估計都不好說。陳建國的罪狀是淫人妻女,打擊異己,以反腐為名,行瘋狂斂財之能事,在平海、平陽兩地三職期間數次通過專項整治中飽私囊,且其生於平陽長於平陽,有違國務院新出臺的公務員任職回避規定。這帖子夾雜著各種回復,前前後後有五六頁,我本也沒功夫細看,不想往下拖拽幾次就一眼掃到瞭「陳建軍包養情婦」,說他跟一個劇團老板娘共築愛巢,有個幾歲的私生子雲雲,又說老板娘如何風騷放蕩,兩人一搞起來就聲震屋宇,鄰居無奈報警,民警到瞭,反被半光著身子的老板娘狂扇耳光。不等看完,我立馬關瞭帖子。盡管知道都是些瞎逼胡扯,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還是烏雲壓頂般直逼而來,讓我幾乎喘不上氣。

  十一月的第一個周末,李俊奇在平陽市文化展覽中心的前廳搞瞭個畫展。其實對繪畫什麼的我真沒興趣,何況還忙著備考,每天焦頭爛額的,但他專門打電話來,你又實在不好拒絕。於是周六下午,我便和陳瑤進瞭一趟城,大波隨行,他說閑著也是閑著,就當瞧個新鮮瞭。如你所料,人不太多,奔著欣賞藝術來的顯然就更少瞭,我甚至覺得一大半人都隻是吃飽瞭出來消消食而已,從他們時而指指點點,時而又驚詫地呼朋引伴、小聲竊笑可見一二。但畫展本身真不錯,有模有樣的,場館有個五六百平,黃褐色木質地板,白色墻體,黑色的人字形吊頂,柔和、清澈的白光下,畫作色彩自然、飽滿,也難怪老鄉會放棄高校的觀眾基礎,把展覽選在這裡瞭。主展作品是他之前說過的人像計劃,密密麻麻地鋪滿瞭整個北面墻體,看介紹說一共二百二十四幅,用瞭兩年半時間,後續還會完善,該計劃永無止境。普普通通的人,尋常或迥異的表情,形態各異地在眼前鋪延開來,很快,我就找到瞭自己。老實說,我被醜化瞭,光頭看起來不像光頭,反倒像個禿頂,鼻子過大,眼角太吊,下巴硬生生戳出一截,跟把鐮刀似的。據作者說,這幅畫花瞭他三天時間,至於我想說些什麼,從陳瑤的表現便可推斷出來,她老「噗」地一聲噴瞭。我讓她嚴肅點,她更是笑得花枝亂顫,這種事毫無辦法。

  除瞭人像計劃,還有二十來幅其他作品,包括之前看過的《自畫像》、《山水》和《洗頭的女人》等等。我驚詫於這廝怎麼能畫這麼多,如此質量和數量對一個大四學生而言有些誇張瞭。當然,所謂「質量」隻是泛泛而談,以我的素養還談不上欣賞,更別說評判質量瞭,面前琳瑯滿目的畫作,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它們和後印象派頗有淵源,其他的就一無所知瞭。最大的一幅掛在中柱上,長寬均超過一米,名字叫《遊泳的人們》。覆蓋多半張畫面的是個淺綠色的遊泳池,波紋是淺綠色的,氤氳的熱氣也是淺綠色的,順著熱氣,整個右上側畫面也跟著氤氳起來,包括兩個女人。穿藍色泳衣的浸在水裡,隻露出上半身,黑色長發在挺起的脖頸後傾瀉而下,墨水般蔓延至整個泳池。另一個遠遠站在池邊,隻留一個背影,大紅色泳衣下曲線豐滿誇張,一身肉似要流動起來,紮在腦後的頭發盤旋著跟熱氣、燈光糾纏一起,再也難分彼此。背景是透過玻璃的雪景,除瞭女人身旁的半株綠色植物、幾枚腳印和一個墳丘般的白色土包外,隻剩周遭模糊的水汽。我在這幅畫前站瞭好一會兒,直至大波慢悠悠地晃過來,在耳邊悄聲道:「衙內還可以啊。」他說這些畫界於表現主義和新表現主義之間,又帶著點後印象派古典畫法的回溯,多少有些名堂。該說法是不是瞎扯我就不清楚瞭,至少目前來看,大波要比我和陳瑤懂一點。

  李俊奇坐在出口處的長桌旁,身前還擱瞭個印著姓名的塑料牌子,不時有人上前跟他侃幾句,這廝總是笑臉相迎。我說:「你個逼不像個坐臺的?」他立馬哈哈大笑起來,脖子仰得老長,以至於大喉結一上一下,跟個雞嗉子似的。暑假一別,我便再未見李俊奇,他說他一直在哪哪哪寫生,好不容易前段時間回來瞭,又是準備展覽,忙得不可開交。「有空打球啊。」他說。這玩笑開得有點大。離開前廳,我們仨在展覽中心晃瞭一圈,最後跑西門吃瞭幾塊烤豆腐就打道回府,不想剛打正門臺階上下來,就看見瞭陳晨。他一身黑條紋休閑西服,梳瞭個偏分大背頭,不得不說,打扮得人模狗樣的。碰到我們,他似乎有些驚訝,但還是揚揚嘴角,沖我點瞭點頭,我也隻好揚揚嘴角,沖他點瞭點頭。其實前一陣在西操場上見過一次陳晨,彼此打瞭個招呼,跟現在的情形也差不瞭多少。我邀請他打會兒球,他笑笑,擺擺手就過去瞭,當然我也隻是說說,怎麼可能真的喊他過來打球呢?對陳晨,大波評價道:「又一個衙內,你老鄉怎麼凈是這些玩意兒!」陳瑤則評價道:「他穿瞭身古馳。」我問她咋知道,她讓我回頭看,果然這貨背上印著幾個碩大的字母——Gucci,摸著良心說,要多醜有多醜。

  周末一結束,上個月便盛傳落馬的國土資源局、財政局、規劃局的幾個處級和科級幹部被檢察院正式批捕,沒兩天,市規劃局一把手被雙規。可笑的是,國務院發佈八項意見時,這位仁兄還往口口聲聲要抑制房價,刑訴老師說這事沒辦法,自打他三年前上臺就開始抑制房價,直到如今倒掉,規劃局這口飯也不好吃,五年換瞭仨一把手,要不是上面有人,這位也幹不瞭這三年。至於上面是什麼人,老師沒說,相反,他回歸課堂主題,讓我們有空把劃好的重點復習一下,爭取十二月之前搞定期末考試,免得一拖再拖耽擱大傢前程。最後,像是突然想起來,他笑笑說建宇二老板被帶走才是真正的重磅消息,規劃局就是一次性換掉三個一把手也比不瞭這個。他指的是規劃局一把手被雙規後,幾個小時之內,建宇集團行政總裁、建宇金融投資有限公司總裁張某在被拘傳後予以監視居住的事。果然,第四天一早,即十一月十一號,省市各大媒體頭條均是:鑒於案情重大,由中紀委負責全面協調,最高檢、公安部、司法部組成聯合專案組,即日起入駐平陽。

  當晚大雨傾盆,我偷偷懶,就沒去上自習,而是臥在宿舍打瞭半宿牌。等洗漱完畢,滿懷愧疚地爬上床鋪,偶一抬手便把擱在小書架上的牛皮紙袋碰瞭下來。這個黃褐色物事光滑、清脆,撲鼻竟有一股草料味,我顛來倒去地摸瞭一通後,神使鬼差地,就給它開瞭道門。話說得輕松,其實撕瞭兩次都沒弄開,第三次搭上指甲剪才勉強搞定。結果破腹而出的不是什麼考研資料,而是一摞舊報紙,沒錯,就是省日報,六月七號的,頭條是什麼省政府工作會議紀要,得有十來份。這怕是有些惡作劇瞭,我不甘心擻瞭擻,幾秒鐘後,一張光盤從報紙縫裡悄然滑落。剛把它拿到手裡,有呆逼上來要煙,他誇張地斥責我竟敢私藏黃碟,我掃瞭眼,純白色的碟面在燈光下有些耀眼,上面用馬克筆寫瞭個阿拉伯數字「3」,字跡清秀凜冽,仿佛鐫刻在深夜的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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