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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第08章

  第二天奶奶早早把我敲醒,讓我下去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我卻再也睡不著。拿起《福爾摩斯探案集》翻瞭四五篇,看看鬧鐘已經六點半瞭,遂起床、洗臉刷牙。母親還沒起來。我到奶奶傢吃瞭早飯,蹬上自行車就出瞭門。

  敲瞭幾傢門,呆逼們尚在呼呼大睡。我百無聊賴地溜瞭幾圈,卻發現無處可去。不知不覺到瞭村頭水塘,理所當然地,我脫掉衣服就跳瞭進去。

  水有些涼,我不由打瞭個寒戰。遊瞭幾個來回,實在冷得受不瞭,我就在橋洞裡蹲瞭會兒。同樣理所當然地,我吼瞭幾聲。它們在橋洞裡穿梭、回蕩、放大,聽起來像是另一個人的聲音。於是我忍不住又吼瞭幾聲。直吼得喉嚨沙啞,我才又躍入水中。

  這時已經艷陽高照。我躺在橋頭晾瞭晾,直曬得昏昏欲睡都不見人來。我不由想到這世界是不是隻剩下我一個人瞭。

  穿上衣服,我去瞭臺球廳。往常人滿為患的臺球廳竟然關著門,敲瞭半天,老板才過來開門,說這兩天檢查,歇業。

  在門口坐瞭一會兒,我口渴得要命,摸瞭摸,兜裡空空如也。就這麼蹬上車,漫無目的地瞎晃,竟晃到瞭校門口。大門緊鎖,雖然這會兒高三已經開學瞭。我停下車,在校門口杵瞭半晌也不見什麼熟人。

  突然想到王偉超傢就在附近,我決定前去拜訪。他傢我去過一次,印象不太深,但東摸西摸還真讓我給摸著瞭。王偉超他媽來開的門,說他不在傢。我留瞭個名,就下樓又跨上瞭爛車。

  那真是令人沮喪的一天。我四處奔走,然後發現自己是個多餘的人。鎩羽而歸時已是午後2點。我直接騎到奶奶傢,卻發現大門緊鎖。可憐我饑渴交加,隻好硬著頭皮進瞭自傢院子。

  停好車,母親出來瞭,問我去哪瞭。她還是碎花連衣裙,粉紅拖鞋,高高紮瞭個馬尾,清澈眼眸映著墻上的塑膠藍瓦。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母親水靈瞭許多,臉頰的一抹紅暈像是自昨晚便未消退。我沒吭聲,轉身進瞭廁所。

  「嚴林問你呢,耳朵聾瞭?」母親有些生氣。

  我慢吞吞地走出來,隻見母親雙手抱胸,板著個臉。「去玩瞭唄。」聲音嘶啞得連自己都嚇瞭一跳。

  母親一愣,眉頭微簇:「又咋瞭你?」

  我指瞭指喉嚨,徑直進瞭廚房。

  「上火瞭?感冒瞭?」母親跟在身後,「還沒吃飯?」

  我洗瞭洗臉,就著水管一通咕咚咕咚,飲牛似的。母親在一旁不滿地咂瞭咂嘴:「說過多少次瞭,又喝生水。」

  我也不理她,掀開鍋看瞭看,操起勺子舀瞭一嘴米飯。

  母親伸手拍開我:「一邊呆著去。」

  她身上依舊是熟悉的清香,我卻接連退瞭好幾步。

  「咋吃?蛋炒飯?悶咸米飯還是啥?」母親忙活著,頭也不抬,「你嗓子要不要看看?」

  「隨便。」我吐瞭句,就走到瞭陽光下。仰臉的一瞬間,我看見二樓走廊上晾著幾件衣物,欄桿上還搭著一張早已曬幹的舊涼席。

  「隨便隨便,隨便能吃嗎?」

  ※※※※※※※※※※※※※※※※※※※※

  整個下午我都臥在床上看書。柯南道爾筆下的維多利亞時代著實令人神往。更重要的是,窗外的蟬鳴,白得耀眼的世界,一切,都暫時和我無關瞭。直到6點多鐘,在母親百般催促下,我才出去吃瞭晚飯。

  飯間母親問我嗓子好點瞭沒。我邊吃邊回答,說的什麼自己都搞不懂。母親又問我下午都在忙什麼。我懶洋洋地告訴她:「看閑書唄。」

  母親說:「看啥閑書我不管,先把作業寫完就成。」

  我埋頭喝粥,沒吭聲。母親似乎張瞭張嘴,但終究是沒說什麼。

  飯畢,母親收拾碗筷。奶奶在樓上喊:「林林乘涼啦!」

  我起身就要上去,母親突然說:「也不知道你咋回事兒,整天吊兒郎當、愛理不理的,我還是不是你媽啊?」我愣瞭愣,吸吸鼻子,還是快步邁出瞭屋子。

  樓頂涼風習習,分外宜人。遠處誰傢在放《杜十娘》「叫聲媽媽你休要後悔」,奶奶搖著蒲扇跟著瞎哼。

  和奶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瞭幾句,我感到眼皮越來越沉,翻瞭個身,就睡著瞭。

  恍惚間母親似乎也上來瞭,跟奶奶談著父親的事。突然,母親發出嗯的一聲悶哼。我趕忙扭頭一看,母親一絲不掛地撅著屁股,身後還站著一個人,正是陸永平。兩人連在一起,有節奏地搖動著,制造出淫靡的聲音。

  我離他們很遠,又好像很近。一根粗長的陽具在母親赭紅色的陰戶間進進出出,進時一捅到底,出時翻出鮮紅嫩肉,沒幾下交合處已泛起星星泡沫。

  母親端莊秀麗的臉上此刻紅雲密佈,一隻蔥白小手捂住檀口,指縫間溢出絲絲撓人的輕吟,不知是痛苦還是愉悅。對這一切,奶奶卻視而不見,還是自顧自地嘮叨個沒完。

  我走到母親跟前,叫瞭幾聲媽,她都充耳不聞。陸永平一臉猙獰地看著我,越動越快,母親的叫聲也越來越大。我一步步地後退,突然一腳踩空,隻覺身體一輕,就墜瞭下去。

  睜開眼,星空依舊璀璨,褲襠裡卻濕漉漉的。我喘口氣,坐起身來,一旁奶奶正呼呼大睡。剛出瞭一身汗,黏糊糊的,我想著應該去洗個澡,卻一仰脖子又躺瞭下來。

  迷迷糊糊似乎聽到大門在響,極其輕微,叮叮咚咚的,像是電影裡有些人傢陽臺上的風鈴。我倒有個風鈴,猴年馬月表姐送的,卻從來沒有掛過。

  這麼想著猛然一凜,我騰地坐起身來,豎起耳朵。隻有不遠香椿樹的嘩嘩低語以及模模糊糊的犬吠聲。我不放心地爬起來,走到陽臺邊往胡同裡瞧瞭瞧,哪有半個人影。猶豫片刻,我還是小心翼翼地下瞭樓,杵在樓梯口聽瞭半晌――隻有自己的心跳聲。

  ※※※※※※※※※※※※※※※※※※※※

  早上起來母親已經做好瞭飯。油餅,雞蛋疙瘩湯,涼拌黃瓜以及一小碟醃韭菜。我邊吃邊豎起耳朵,卻沒有母親的動靜。收拾好碗筷,輕輕叫瞭兩聲媽,沒有回應。我掩上門,出去溜達瞭兩圈。

  回來時母親已經在洗衣服瞭,我一眼掃過去就看到瞭自己的內褲,不由加快腳步進瞭房間。

  就是這一天,王偉超給我帶來瞭幾盤磁帶。多是些校園民謠。印象中有羅大佑的《愛人同志》、老狼的《戀戀風塵》、一個拼盤《紅星一號》以及張楚的《孤獨的人是可恥的》。老狼我以前聽過,羅大佑聽說過,至於張楚和紅星一號的諸君那是聞所未聞。

  王偉超興沖沖地進來,滿頭大汗,藍體恤前襟濕瞭大半。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倒出一塑膠袋磁帶,在床上一張張地鋪陳開,興奮而又滑稽地指給我看。我望著那些色彩陳舊而又眼花繚亂的玩意兒,一時摸不著頭腦。接下來就是王偉超的音樂課。他打開答錄機,一張張地輪替、翻面、快進快倒,喋喋不休,唾液四濺。這是我最早的音樂啟蒙。

  至今每當我拿到一張新專輯、聽見一首好歌或者邂逅記憶中的熟悉旋律時,都會想起那個昏暗小屋裡年輕而明亮的眼神。那種饑渴和清澈,那種因快速發育而瘦骨嶙峋的青澀和純粹,以後的許多年裡我再也沒遇到過。

  中午王偉超在我傢吃的飯。我難得地和母親多說瞭幾句,她卻愛理不理。王偉超一個勁地誇母親做的菜好吃,奉承得近乎諂媚,卻讓她笑得合不攏嘴。

  王偉超臨走才提到邴婕。他問我為毛不問問邴婕。於是我就問瞭問邴婕。他就告訴我邴婕去瞭瀋陽她父母那兒,要再過幾天才能回來。我說哦。他說哦你媽屄啊哦。

  送走王偉超回來時,我發現二樓欄桿上還搭著那張舊涼席。至於是忘瞭收還是剛晾上去,就不得而知瞭。我死活想不起來清早欄桿上是否空空如也。

  當晚,我從廚房往樓上扯根線,插上瞭答錄機。還沒放幾首,奶奶就抗議瞭,說:「這鬼哭狼嚎的都什麼玩意兒,有戲沒,聽段戲。」我假裝沒聽見,結果被一癢癢撓敲得蹦瞭起來。

  夜深人靜,隻剩下星星的氣息。奶奶早已呼呼大睡,我卻支著眼皮,苦苦煎熬。晚飯又喝瞭好多水,以便半夜能被尿憋醒。我像個夜遊癥患者,遊走於樓頂、樓梯口、院子和父母房間外,側耳傾聽。

  一連幾天都是如此,陸永平似乎再沒來過。好幾次我都想給母親說不如讓我睡到她的空調房裡,但她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讓我的勇氣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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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那一天還是到來瞭。記得是八月末,月朗星稀,清爽宜人。整個大地都亮堂堂的,像是鍍上瞭一層水銀。10點多奶奶就下去瞭,說是月光太亮,晃人眼。

  沒有她的阻撓,我也得以愜意地聽瞭會兒張楚。這個顧影自憐的瘦弱男人,用仿佛裹在棉被裡的聲音唱道:願上蒼保佑吃完瞭飯的人民,願上蒼保佑糧食順利通過人民。我搞不懂這是什麼意思。我更喜歡那首《螞蟻螞蟻》:想一想鄰居女兒聽聽收音機,我的理想還埋在土裡。再不就是那首應景的《和大夥去乘涼》,聽不太懂,但至少這會兒我正在乘涼。頭頂的那片銀色像某種藥劑,滲入身體裡,讓人感到安詳。這麼聽著聽著,我隻覺眼皮越來越沉。

  不知過瞭多久,耳畔又響起那種叮咚叮咚的風鈴聲。似乎還有腳步聲,貓兒一樣輕。我翻個身,恍惚間一個激靈,立馬醒瞭大半。豎起耳朵。門確實在響,腳步聲漸行漸遠,卻頗為耳熟。

  我爬起來,躡手躡腳地靠近陽臺。胡同裡有個人,影子被月光壓成一團,汗衫長褲涼皮鞋,鑰匙鏈都瞅得一清二楚。不是陸永平是誰?他鞋跟不厭其煩地磕著地,已經行至街口。

  我咬咬牙,長籲口氣,轉身靠近欄桿,又飛快地縮回瞭身子。母親還在院子裡!她往堂屋門口踱瞭幾步,又轉身揚起瞭臉,不知是賞月,還是牽掛著嬋娟下的我們。

  那晚母親穿著一件藍白睡裙,烏亮秀發披肩,稍顯散亂。幾縷濕發粘在紅霞飛舞的臉蛋上,清澈眼眸吸納著銀色月光,再反射出一潭飽滿湖水。至今我看不懂那樣的眼神,像銀色厚重的風,雋永、豐饒卻又荒誕不經。母親仰望良久,嘆瞭口氣。我躲在欄桿後的身子不由緊瞭緊。接下來她走到門口,猶豫片刻,又徑直進瞭洗澡間。亮燈,關門,很快響起水聲。我背靠欄桿坐下,掃瞭眼當空明月,心煩意亂。

  正打算起身睡覺,洗澡間開瞭門,我側著身子往後縮瞭縮。關燈,關門,嗒嗒嗒的輕微腳步聲。我扭頭一瞥,登時全身僵硬起來。隻見母親一絲不掛,香肩微縮,藕臂掩胸,步履輕盈,瞬間就進瞭屋內,卻給這個白銀夜晚空留一抹豐腴肉色。

  直到樓下傳來關門聲我才反應過來,拍拍屁股躺到涼席上,睡意全無。閉上眼,各種景象紛至遝來:陸永平滑稽而猙獰的笑,母親雋冷如水的眼神,棗紅色木桌,水光連連的交合處,還有月光下的健美胴體。那跑動中跳躍的乳房、左右顛動的肥白寬臀、光潔的背部曲線、豐滿結實的修長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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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我就下瞭樓。上個廁所,又到洗澡間洗瞭把臉。剛要出去,一撇臉就掃見瞭洗衣籃裡那條睡裙。猶豫瞭下,我把它輕輕掂起。整個裙後擺都是濕的,撲鼻一股濃鬱的腥臊。我心裡怦怦直跳,老二一下硬瞭起來,趕忙扔下,倉皇而出。

  臥到床上,好久才平靜下來,遂翻出《福爾摩斯探案集》。記得已看瞭大半,那天正好讀到《最後一案》。看到華生在懸崖上聽著震耳欲聾的瀑佈聲緬懷摯友時,我隻覺胸中震蕩,險些落淚。夏洛克福爾摩斯怎麼會死呢?當然不會啦,下面就是《新探案》,每篇篇幅長瞭許多。雖然早知如此,但看到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再度現身時,我還是激動得要歡呼雀躍。

  正看得入迷,門被推開,母親探瞭個頭:「亮著燈在幹啥啊,喊你也不應聲。」

  我抬頭看瞭她一眼,揚瞭揚手中的書。母親說:「你還吃不吃飯嚴林?」

  我這才發現窗外已艷陽高照。起身出門,母親在院子裡洗衣服,手中正搓著那條睡裙。

  我徑直進瞭廚房。老三樣,油餅、雞蛋疙瘩湯、拍黃瓜。我操起筷子夾瞭塊黃瓜。

  母親在外面笑著說:「年紀輕輕就老年癡呆,趕上你奶奶瞭。」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就心頭火起,啪地摔瞭筷子。半晌,母親才問:「咋瞭?」

  我隔著門簾說:「天天都是油餅湯黃瓜油餅湯黃瓜,吃不煩啊。」

  母親站起身,朝廚房走來:「嚴林我給你說,想吃啥你可以自個兒做。」

  「你是我媽!」我簡直在吼。

  「你媽怎麼瞭?你媽就得把你像老天爺一樣供著?」

  母親走到門口,停瞭下來。娘倆就隔著門簾站著。母親俏臉通紅,朱唇緊閉,幾縷發絲輕輕垂在臉頰。我匆匆撇開眼,盯著她尚帶著泡沫的手:「不吃瞭!」

  說著掀開門簾,轉身上瞭樓。母親站在一旁,沒有動。到奶奶院樓頂時,母親喊:「嚴林你有本事兒就別回來!」

  奶奶傢已經吃過早飯。我到時奶奶正在刷鍋。我在廚房轉瞭一圈,拿瞭張油餅就啃。奶奶問:「咋,沒吃飯?」我說沒吃飽。奶奶說:「你媽幹什麼吃的?還有點雞蛋疙瘩湯,給你熱熱。」我趕緊點頭。

  吃完飯,進到客廳,爺爺在捋狼毫,電視裡播著《西遊記》。造紙廠關門之後,爺爺做過兩年狼毫,留瞭點,儲在樓上。上小學時,狗雜老師們總是委托我從傢裡捎。初中不練毛筆字之後,我也是好久沒見過這種東西瞭。

  我問爺爺怎麼現在又開始倒騰這玩意兒瞭。上次腦淤血後爺爺就有點口齒不清瞭,他說練練手,對身體恢復好。我也跟著在一邊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一會兒奶奶也進來瞭,說地裡的玉米苗怎麼怎麼不好,草都比人高。

  很快到瞭晌午。新聞裡盡是泛濫的長江水。爺爺咂著嘴,開始老生常談,講六八年大水時自己如何英勇地搶救公社的豬。奶奶直搖頭,說老伴竟瞎扯,那年頭哪有那麼大的豬。我兩耳豎起,傾聽隔壁動靜,殷切奢望母親能來喊我吃飯。但當然沒有,我有點忐忑不安,又有點決絕的快意。

  中午奶奶搟瞭點面條,吃蒜辣撈面。飯間奶奶問我:「不用給你媽打聲招呼?」我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飯畢,又捋瞭會狼毫,我實在呆不下去瞭。奶奶傢能把人憋瘋。那種無處不在的衰老氣味說不出是該敬畏還是厭惡。

  我到水塘遊瞭會兒泳,也不盡興。置身水中,淹沒在歡娛之間,我卻有點心不在焉。在一片呆逼的叫罵聲中,我光著脊梁又回到瞭傢裡。大門反鎖,母親應該在睡午覺。我從奶奶傢進去,上瞭樓。拐到二樓走廊,眼前晾著洗好的衣物,那張舊涼席赫然搭在欄桿上。一旁那些盆栽什麼花早枯成瞭幹柴。院子裡靜悄悄的,我到客廳裡坐瞭會兒,也聽不見母親的動靜。出來後,我徑直進瞭自己房間,又沉浸在福爾摩斯的世界中。

  5點多我上瞭個廁所,母親似乎在廚房忙活著。天不知什麼時候陰瞭下來,暮氣沉沉,難怪剛剛悶得要命。我專門進廚房洗瞭洗手,母親在揉面,準備包包子。盡管窗戶大開,吊扇轉個不停,廚房裡還是熱浪逼人,簡直像進瞭桑拿房。

  母親連衣裙濕瞭個半透,垂首間大滴大滴的汗珠滾落在案板上。

  「毛巾。」母親頭也不抬,突然說。我趕緊到洗澡間扭瞭條毛巾。

  「嗯?」母親揚瞭揚紅彤彤的俏臉。我上前把毛巾敷到母親臉上,仔細抹瞭一通。完瞭又搭上香肩,順帶著把脖子也擦瞭擦。母親哼瞭幾聲,扭開臉,也不看我:「有個吃就不錯瞭,你以為換個樣容易?不把你媽熱死。」

  她周遭升騰著一股濃鬱的氣流,說不好是什麼味道,卻讓我臉紅心跳。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攥著毛巾,傻愣著。母親擠瞭擠我:「去去去,別杵這兒礙事兒。」

  晚飯小米粥,包子,涼拌萵筍。包子是韭菜雞蛋餡兒和豆沙餡兒,母親各拾瞭幾個,讓我給隔壁院送去。隔壁掩著門,黑洞洞的,就廚房亮著燈。爺爺奶奶可能在街上納涼吧。

  農村有端著碗到外面吃飯的習慣,母親卻幾乎不出去,父親出事後更不用說。飯間,母親問我這幾天在看什麼書。我說福爾摩斯。她問好看不。我說還行。她哼瞭一聲,幽幽地說:「這麼有本事兒,你還回來幹嘛?」我半個包子塞在嘴裡,差點噎住。

  當晚更是悶熱。我們躺在樓頂,卻像是睡在蒸籠裡。空氣黏在身上,讓人呼吸都困難。爺爺罕見地呆到9點才下瞭樓。奶奶在一旁搖著蒲扇,一會咒罵老天爺怎麼還不下雨,一會叮囑我可得小心點別半夜給雨淋壞瞭。可能包包子熱得夠嗆,吃完飯母親就呆在房間裡,沒有上樓。雖然熱浪黏人,我翻瞭幾次身,還是漸漸闔上瞭眼皮。畢竟幾天都沒睡個好覺瞭。

  又是叮叮咚咚的風鈴聲。像是濃厚夜幕裡的一根銀針。幾乎條件反射般,我騰地就坐起身來。大門確實在響,叮叮叮,應該是敲在門框上。也許是風,或者野貓野狗啄木鳥?我不知道自己在祈求什麼。

  然而,父母房間傳來瞭響動。開門聲。細微輕快的腳步聲。幾不可聞的說話聲,像在爭執什麼。大門似乎開瞭。衣服的悉索聲。爭執聲。大門閂上瞭。兩種腳步聲。腳步停頓瞭下,說話聲。兩種腳步聲繼續。客廳門閂上瞭。模模糊糊的關門聲。

  我站起來,又坐下去,躺下去,又爬起來。一旁奶奶睡得正香,我卻坐立難安、輾轉反側,心中思緒萬千。我知道陸永平會再來,但沒想到是今天,畢竟昨天剛來過。我又想到那個錦囊走廊,想到聰明的一休,想到一種叫做發散性思維的思考方式,但在這個悶燥夏夜,它們卻統統無效。約莫十來分鐘後,我還是向樓下走去。

  樓梯口聽不到什麼聲音,我小心挪到窗外。男女喘息聲。輕微的啪啪聲。

  「這不都濕瞭,還裝。」

  「你再胡說立馬滾蛋。」

  「好好好。」陸永平似乎停止瞭抽插。摩挲聲。

  「又幹嘛?啊……」母親輕輕叫瞭一聲,「幹嘛你,快起開!惡心不惡心!」

  極其輕微的吸吮聲,若有若無。

  母親又嗯瞭兩聲,低吼:「陸永平!」

  吸吮聲不見瞭,母親卻連連幾聲低吟,喘息也越發粗重。

  「哥就喜歡你這味道,鳳蘭。」陸永平似乎抬起瞭頭。

  「變態,沒見過你這麼惡心的。」

  「哥就讓你再見識見識。」吸吮聲越來越響,像個沒牙老頭在吃面條。「上次爽過今天就忘瞭?」

  「你……哦……」母親悶哼一聲,沒瞭聲音,似乎捂住瞭嘴。

  吮吸聲時有時無,時高時低,時急時緩。母親偶爾泄出幾絲低吟,指縫間的嗚嗚聲卻越發明顯。

  終於伴著幾聲急促的嗚嗚聲,母親喉頭溢出一聲尖細而綿長的低吟。與此同時,咚的一聲,像是踢在床幫上。

  陸永平也是大喘氣,嘿嘿笑著,問爽不爽。母親沒有回應,半晌才冷冷地說:「你快完事兒快滾,少來惡心人。」

  「好好好。」啪,陸永平像是拍瞭下母親的屁股,然後噗的一聲插瞭進去。

  母親一聲低吟。屋內響起撲哧撲哧的抽插聲。

  突然,母親說:「跟你說過不要來瞭不要來瞭,你非要來。」

  「怕啥,沒事兒的。」

  「你是沒事兒。林林這幾天都不對勁兒,吊兒郎當的,你別再來瞭。」

  「盡瞎想,林林那是典型的青春期,叛逆嘛,忽冷忽熱很正常。」

  「林林要是有個啥,」母親聲音低瞭下去,「陸永平,我饒不瞭你。」

  「姑奶奶,你就放一百個心吧。你哥我也年輕過啊,那啥說白瞭就跟你們女同志來那事兒一樣。」

  「啥話啊你這。」母親噗地笑出聲來,又戛然而止。

  「鳳蘭你笑起來真美。」陸永平開始加大力度,撲哧撲哧聲越來越響。

  「行瞭……你,這麼黑哪看得見。」

  啪嗒,燈亮瞭。

  「幹嘛你,快關瞭。」

  啪嗒,燈又滅瞭。

  「說實話啊鳳蘭,你眼睛那麼漂亮,這黑咕隆咚也發光啊,咋看不見?」

  「行瞭,陸永平,我又不是小姑娘。」母親頓瞭頓,「我跟你是契約關系。」

  「唉,我知道,搞一次少一次嘛。」陸永平嘆瞭口氣,猛插瞭幾下。

  「哦……你輕點。」

  「爽不爽鳳蘭?」陸永平索性開始大力抽插,一時啪啪大作。

  「哦……嗯……」母親悶哼起來,「你……小點聲……嗯……」

  「怕啥。」陸永平哼哼唧唧的,像是咬起瞭牙,胯下的節奏讓我想到一篇課文――暴風驟雨。

  母親似在極力忍耐,喉頭的悶哼卻越發高亢。很快,幾聲尖細而急促的低吟後,屋內隻剩下瞭喘息。

  「幾次瞭?」陸永平笑著問。

  母親隻是喘氣。

  「幾次瞭嘛?」

  「嗯……別咬啊你。」

  「別咬?那我就猛插。」陸永平又動起來。

  「輕點啊。」

  「我輕瞭你讓我快,我快瞭你又讓我輕,男人真不容易啊。」陸永平越來越快。

  「啊……別……惡心瞭你……」母親輕呼瞭幾聲,又變成瞭模模糊糊的悶哼,嘴裡似乎咬瞭什麼東西。

  我扭瞭扭僵硬的脖子,全身靠到瞭墻上。濃厚廣袤的夜空像一口大鍋。為啥還不下雨呢。趕快下雨吧,對不對?奶奶說莊稼都旱好久瞭。奶奶說這樣下去可不是法子。

  「來,換個姿勢。」也不知過瞭多久,在母親的悶哼越發高亢時,陸永平停瞭下來。

  母親似乎不滿地哼瞭一聲,陸永平嘿嘿地笑瞭笑。多麼猥瑣啊。

  啪啪兩聲脆響,陸永平再次抽插起來。

  「鳳蘭啊,哥其實一直挺過意不去。」

  母親沒接話,連喘息聲都幾不可聞。

  「哥也不是說因為借錢非要怎麼怎麼著,而是他媽的……」

  「就是趁人之危唄。」母親冷冷地打斷他。

  許久兩人都沒說話,隻有輕微的抽插聲。

  「哥是太喜歡你瞭!」陸永平突然說。聲音都在顫抖,整個人像是壓到瞭母親身上,引得她一聲驚呼。

  「神經病,你小點聲,快起開。」

  「哥太喜歡你瞭,哥第一次去你傢……」我一愣一愣的,不知道這個陸永平到底在說什麼。

  「你快點吧,少廢話。」母親不耐煩地打斷他。

  陸永平不再說話,但沒一會兒又忍不住瞭:「哥是趁人之危,但這機會都不抓住不是楞球嗎?」

  「別把大傢想的都跟你一樣齷齪。」

  「我齷齪?好好,我齷齪。」陸永平像是很生氣,啪啪兩下,大力挺動起來。

  母親輕呼一聲,說:「神經病啊你。」

  「說實話,在學校就沒人騷擾你?」半晌陸永平蹦出這麼一句,「我不信。」

  母親冷哼一聲。

  「楞球才信。」陸永平咕噥著,胯下卻越發兇猛。

  「你這人……啊……真是個神經……哦……」母親似是哭笑不得,但在陸永平的攻勢下隻剩下瞭呻吟聲。

  「你說得對,哥就是神經。」陸永平深吸瞭口氣。這波生生入肉,母親的聲音都顫抖起來。

  回到樓頂,奶奶翻瞭個身,迷迷糊糊地問我咋不睡覺。我趕緊躺下,生怕催走奶奶的睡意。沒有一絲風,夜幕生生地壓瞭下來。半空中不知何時掛瞭個霧蒙蒙的圓盤,像學校廁所昏暗的燈。我腦袋空空,筋疲力盡,隻想好好洗個澡,舒舒服服睡一覺。就這麼翻來覆去,也不知過瞭多久,卻始終聽不到陸永平出去的聲音。不會是睡著瞭吧?我靠近欄桿看瞭看,百般躊躇,還是小心翼翼地踏上瞭樓梯。

  不到樓梯口就聽到瞭淫靡的肉體碰撞聲,清脆響亮。還有吱嘎吱嘎的搖床聲,像是在為悠長綿軟的低吟聲伴奏。我一呆,險些踢翻腳下的瓷碗。

  我背靠水泥護欄,也不知杵瞭多久。屋內的聲響絲毫不見減弱,反而愈發急促。或許有一個世紀,屋內總算安靜下來,不一會兒響起模糊的說話聲。正當我猶豫著是上去還是下去時,那可怕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兩眼一酸便模糊瞭視線。

  抹抹眼,我一步步走向視窗。我想,如果他們發現,那就再好不過瞭。有股氣流在我體內升騰而起,熟悉而又陌生。失落?索然無味?都不確切。

  「起來,別在床上瞭。」

  「怕啥,又沒人聽房。」

  「哦……你快點。」

  「地上太硬,硌我腿疼。」陸永平笑瞭笑。

  「活該。」

  這麼說著,吱嘎吱嘎聲卻不見停,反而越來越響。

  「鳳蘭,」陸永平聲音黏糊糊的,「你摸摸。」

  「幹嘛,你,你惡心不?!」

  「不都是你的水?」

  「陸永平你別得寸進尺。」

  「嘿嘿。」陸永平猛插瞭幾下,啪啪脆響。

  「哦……又發神經啊……你。」母親悶哼連連。

  「鳳蘭你真好。」陸永平嘿嘿地笑。

  「離我遠點你。」

  「哥就聞聞,你可真香。」

  「真惡心,你快點,不早瞭。」

  「好嘞。」

  又是一陣暴風驟雨。我真擔心父母的床能否經得住這麼折騰,又想這麼搖下去奶奶會不會給搖醒。

  陸永平卻突然停瞭下來,大口喘氣:「剛你說林林,其實很簡單,林林戀母唄。」

  「別瞎扯。」母親有些生氣。

  「真的,男孩都戀母,很正常。」

  「是嗎?」

  「當然,你哥好歹也識字。」

  「喲,那你這不跟沒說一樣嗎?還專門提什麼林林。」

  「還是張老師嘴厲害。」

  母親哼瞭聲。

  「也不知是上面嘴厲害,還是下面嘴厲害。」陸永平笑著,又動瞭起來。

  「你真是狗改不瞭吃屎啊。」

  「那是,自從吃瞭你這……」陸永平像是湊近瞭母親耳朵,「哥再吃啥都沒味兒瞭。」

  「滾蛋!」

  「嘿嘿。」

  「陸永平你少跟我這兒污言穢語行不行?」

  「你呀,又不是小姑娘,屄屄屌屌不是很正常嘛。」陸永平猛力抽插起來。

  「你……啊……哦……」母親想說什麼,卻隻剩下瞭呻吟。

  「鳳蘭,哥就喜歡你的屄,哥肏你屄,肏你屄。」

  「啊……哦……哦……」

  那是我記憶中最熱的一晚。沮喪而失落的汗水從毛孔中洶湧而出,在墻上浸出個人影。陰沉的天空濕氣騰騰,卻硬憋著不肯降下哪怕一滴水。風暴也不知持續瞭多久,也許很長,又或許很短,總之在母親壓抑而又聲嘶力竭的呻吟聲中一切又歸復平靜。夜晚卻並未就此結束。

  在我準備起身離開時,陸永平說要去洗個澡,母親當然不願意,讓他快點走。但陸永平一陣嘻嘻哈哈,母親似乎也拿他沒辦法。我剛躲到樓梯下,陸永平就大大咧咧地出來瞭,赤身裸體,濕漉漉的肚皮隱隱發光。待洗澡間響起水聲,我才悄悄上瞭樓。途經窗口,母親似乎尚在輕喘。

  躺到涼席上,那團劇烈的巖漿又在我體內翻騰。捏瞭捏拳頭,神使鬼差地,我就站瞭起來。我甚至面對那盞昏黃的月亮打瞭個哈欠,又輕咳瞭兩聲。一路大搖大擺、磕磕絆絆,我都忘瞭自己還會這樣走路。

  洗澡間尚亮著燈,但沒瞭水聲。我站在院中,喊瞭幾聲媽,作勢要去推洗澡間的門。母親幾乎是沖瞭出來,披頭散發,隻身一件大白襯衫,扣子沒系,靠雙臂裹在身上,豐滿的大白腿暴露在外。

  在她掀開客廳門簾的一剎那,衣角飄動間,我隱約看到豐隆的下腹部和那抹茂密的黑森林。她一溜小跑,手上攥著件紅色內衣,聲帶緊繃:「媽正要去洗,落瞭衣服。」就這短短一瞬,她就擦身而過,進瞭洗澡間,並迅速關上瞭門。

  然而,這足以使我看到那濕漉漉的秀發、通紅的臉頰、香汗淋漓的脖頸、誇張顛簸著的肉臀,以及驚慌迷離的眼神。還有那種氣味,濃鬱卻慌亂。我感到一種快意。沖著洗澡間窗戶,我聲音都在發抖:「有空調你不用,是不是有病啊。」轉身進瞭廁所,眼淚卻止不住地奔流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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