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著沉重的雙腿和疲勞的肉體回到酒店後面的宿舍,那是一幢老式的樓房,光線欠佳,黑洞洞的大房間,裡外的墻壁都是灰白色的水泥殼,戶外的墻比較灰暗,裡面的比較白。床單上有一大灘的濕漬,大慨是老趙又將些濕衣服放在上面。
我也顧不上那麼多,疲倦就像潮汐一般陣陣湧動上來,我蜷縮到床的一角,昏昏沉沉地就睡過去瞭。
一陣嗖嗖嗖的響動把我吵醒瞭過來,我像魚一樣長長地打瞭個哈欠,睜開眼睛時,感到瞭陽光像刀片一般亮晃晃地紮眼。然後,發現一個俊俏的女人穿著碎花的裙子,在走廊那邊晾曬著男人的衣服。我滿是納悶地一動不動地緊盯著她的晾衣動作,她將一件襯衣呼啦一甩,一下就像隻大鳥在晾衣繩上撲騰瞭兩下,她雙手利索地在衣服上抖瞭幾抖。突然伸展著纖細的腰肢,把臉湊到瞭一個男人的褲衩上,在褲襠的那一處嗅瞭嗅。
端著洗臉盆時瞭屋裡時,我看清瞭她的臉,那是個豐滿的長著一雙圓溜溜大眼睛的小媳婦,見我醒瞭,她綻開笑臉說:“吵著你瞭,俺是老趙的媳婦。”
老趙的老婆年輕貌美讓我吃驚,或許是老趙過於早衰,一個曾讓女人無數次在床上欲仙欲死的男人,卻讓自己的媳婦壓抑得隻能偷偷地嗅著男人的褲衩。“什麼時候來的?”
我說著,趕忙抓起瞭長褲。“剛到,老趙接瞭俺就上班去瞭。”
她說著又忙開瞭,我站起身來穿上褲子說:“那我今晚給你們騰地兒。”
她的臉嗖地一下紅瞭,我似乎聽到瞭她心中幸福甜蜜的細流潺潺湧動的聲音。
我看時間差不多瞭,盡管張燕沒有規定我們什麼時候上班,但沒有跟客人外出,都會在晚飯前趕到會所的。
從我們宿舍這邊出來,隻要穿過一條巷子就能繞到酒店的正面,這裡的周圍還是住著不少搬不進新區的傢庭,他們似乎都沒什麼錢,下瞭崗的主婦精打細算著安排日工資常生活,不時有暴炒的菜香飄過香味來,穿著校服馱著書包的學生匆匆地回傢瞭。日夜交替的時光在這醜陋的樓房和破敗的馬路上空無聲息地流過。
而我卻更喜歡這熟悉的環境,能感受到一種撲素的氣質,暗暗地維持著我的自尊。
老趙像是別有用心似的,在門口截住瞭我,我笑著對他說:“你不說,我也知道。讓我晚上騰出地方是嗎?”
“你小子還算識相,中午時不把你拎起來就夠給你面子瞭。”
他說著,把手攪住我的肩膀,我掙開他的,一臉的厭煩地說:“別勾肩搭背後的,看你一臉的倒黴相,又缺錢花瞭。”
“聰明。”
他嬉皮笑臉地說。我搖著手:“我可不是你傢銀行,什麼時候支錢就有。”
我趕緊聲明。他的手就在我的西裝裡掏,把錢包掏瞭出來,背住我從裡面抽出幾張大鈔,然後,又把錢包扔回給我。
我像逃瘟疫一樣地逃避開他,剛走近門口又回過身來,我問他:“喂,跟你說個事,鄒董想聘阿傑到那水產公司當總理經助理。”
“知道,他去不瞭”他說,“為什麼?”
我說,老趙把瓶底僅存的礦泉水一仰脖子倒瞭進去,扯瞭扯領帶,仿佛隻要我有耐心,他就要發表一通長篇大論來。
“你傻啊,張燕那會輕易放棄手中賺錢的工具,就算她良心發現網開一面,老板也絕不會同意。”
他說著,把我拉到一旁柱子的後面,繼續說:“阿傑真的想凈身上岸,老板發火瞭,讓人傳給他:除非他不在這城市出現,盡管走好瞭。
阿傑一聽這話,登時就不敢再存妄想瞭。“我疑惑地問:”
老板有那麼厲害?““真的有,紅黑兩道,他都吃得開。”
他豎著大姆指說。
我的脊梁骨有涼嗖嗖的感覺,終於明白瞭戲劇上那些娼婦為何要為自己贖身,可是年輕貌美的張燕怎麼看也無法跟那些矮胖的鴉母聯系到一起。
進入會所,裡面人跡沓然,二樓的酒櫃後面有一間員工體息室,蒸發著酸臭的汗味,屋子的角落裡有雙臭襪子,還有盒飯的空塑料盒和啤酒瓶。
幾個人懶洋洋地聊天說著大話,有的在沙發上獨自閉目養神。冬子在煲著電話,他說他每月的話費就能買上一臺像樣的電視,聽出他在為晚飯尋找埋單的主顧。新來的小男生興致勃勃地傾聽著他們連哄帶騙的議論女人,不時跟著他們轟堂大笑,據說是藝專還沒畢業的學生,迫不及待地往這疏而不漏的網中鉆。我也是一個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卻在這地方幹起瞭出賣皮肉的生涯,這不能不說是冥冥中命運的安排,錯誤的地點錯誤的角色,卻交匯在這個時代洪流的漩渦。我們就浸淫在這濁流中,你不想被吞沒淹死,你就得掙紮就得隨波逐流。
“發什麼呆,要做夢也得等到夜裡床上。”
張燕的聲音,一定在說阿傑,這小子這些天總是無緣無故地發呆,就像身負著沉重的枷鎖。門口晾出她一張艷得出水的臉,她就在門口指向我說:“你,跟我走。”
說得毫不置疑不容推卸。我跟著她,也不上電梯,在樓梯中,我問她:“有什麼好生意?”
“沒有,陪一重要的客人吃頓飯。”
她沒回頭說,隻是努力地把身子走得平穩,但那豐滿的臀部還是擺得厲害。
四樓是棋牌娛樂的地方,她把我領進瞭桌球室,裡面是一對男女,女的擺出擊球的姿勢,幾乎整付身子趴到瞭桌球臺面上,短裙下的一截小腿繃得筆直。男的身子從她的背後罩住瞭她,向她傳授著擊球的要領。擊出瞭一記長距離的桿,一顆黑球滾進袋裡,張燕啪啪啪地鼓著掌。
男人迅速地離開瞭女人的身子,拿起酒杯,得意洋洋地笑瞭。男人五十多歲,頭發漆黑,牙齒雪白,一身緊縛的白色襯衫裹著毫不臃腫的身子,配上亮藍底子飾圓白點的領帶,渾身透著一個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張燕向他介紹說:“這是我表弟。”
他向我伸出瞭手,我握著他一雙溫暖帶著汗濕的手,我覺得這男人似乎面熟,在什麼地方見過,他的臉上沒有一條皺紋,黑而亮的眼睛目光銳利,恍眼一看,比實際年齡至少小十歲。
“王楚平。”
他一說出自己的名字,我便恍然大悟,副市長王楚平,經常在本地的新聞見到。女的卻是電視臺漂亮的女主播,有著一個男人的名字叫李軍。
臉寵上由於運動而顯得粉紅,鼻尖上冒出一層細細亮亮的汗,袖子也卷到瞭肋上,露出藕似的一截胳膊。“你來你來,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李軍把手中的桿子遞給瞭我,沒有尊稱,透出瞭他們不同一般的親密關系。張燕極鞭麻利地重新擺出瞭一局,為示尊敬,我請王楚平先開球,他打得不好,把中間的紅球給炸開瞭。
輪到我上場,我很專業地在桿頭抹上蠟,眼睛卻瞟向一邊,正好跟李軍的眼光碰撞到瞭一塊,她著實美得驚人,象一輪驟從海裡跳出的太陽,周身一道道的光芒都是紮得人眼睛發疼的。我彎腰翹臀憋住呼吸,把球擊得又快又穩,第一桿就拿下近五十的度數。下來的時候,李軍興高采烈地將手中的杯子遞給我,並充滿贊賞地說:“你打得真好。”
這時,我發覺一旁的張燕正用她的鞋尖蹭著我的褲管,這微小的動作還是讓李軍發現瞭,她也意味深長地朝我頜首點頭。
我故意地露出幾道不明顯的破綻,這樣王楚平很快地把度數追瞭上來,他也來瞭興致,每當打出漂亮的一桿時,總要回過頭來對著旁邊那兩個漂亮的女人,在她們手舞足蹈的慶祝中,又意氣風發地上場。我坐到場邊的椅子上,拿過剛才喝過的那杯水,卻發現那晶亮的玻璃杯沿上有一抹淡淡的口紅,敢情我剛才是用瞭李軍的杯子。這下真的讓我尷尬瞭起來,那個玻璃杯子拿在手上,喝瞭又不是,放下也不是,就像燙手的山芋。
她卻眨著眼對我微笑瞭,即然她早就洞察一切,我也不用裝腔作勢,我深喝瞭一口杯中的水,並很響很重的咂著嘴巴。我相信這一切都逃不過張燕犀利的眼睛,但她卻像局外人一樣,冷眼旁觀著這我們倆眉眼間你來我往熱乎乎的傳情。
幾局球下來,我總是輸多贏少,把王楚平哄得心花怒放,抬腕一看表,已過瞭晚飯的時間。他笑著問張燕:“你看,遇到對手我就忘乎所以瞭,也不覺得肚餓。
現在還有飯吃嗎?我請客。“”有的,早就準備著,隻要一個電話。“張燕馬上回答說,”
那好,吃飯。“他很幹脆地說。一行從樓上下來,到瞭三樓的包廂中。張燕開瞭門在裡面把王楚平迎進去,我在門外錯開身子讓著李軍,她微笑著斜瞥瞭我一眼,把一個粉團簇錦般柔軟的身子靠進瞭我的懷中,我不大明顯地猶豫瞭一下,然後在她的耳根處留下濕而溫熱的一吻。幾乎在我們同時閃開身的一剎那,張燕伸出瞭腦袋,她的表情一鈔鐘間迅速地調整瞭過來,落落大方地察看著四處的佈置。
天氣越來越涼快,城市的天空變得透明和幹燥瞭,南方的深秋是潔凈而明朗的,讓人的心裡滲進瞭一層淡淡的酥麻的感覺。自從那次和陳麗霞在快餐店中吃過晚飯後,就再也沒什麼聯系瞭。在一個沒有征兆的下午,酒吧裡依然空曠靜寂,既沒有發生爭吵也沒有打碎盤碗杯子,服務生跑地來對我說:“門口有一客人找你。”
我腦子裡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她終於來瞭。閉上眼睛我第一次感受到頭腦裡清晰而又詭異的感覺,我跑出門外,的確是她,在職光下細瞇著眼,微笑著。黑色的毛衣更襯托出她皮膚的白皙,那種白色在陽光下有蜜汁的芬芳,使人有做夢般的感覺。
“你怎會到這裡找我?”
我冽開嘴愉快地說,“我隻能到這裡找啊,你又沒給我電話號碼。”
她平靜地說,卻沒有一絲的抱怨。老趙隱匿在在梧桐樹粗大的軀幹後面窺探著,兩年來他一直忠於責守,隻是腦袋上的頭發更加稀少。“我不想經過張燕找你。”
她說,臉上掠過一絲揣摩的神情,似乎在觀察我的反應。我點點頭,表現得從容不迫的樣子。心裡卻升起瞭一股狂熱,老實地說,這一段時間裡,我好幾次忍住想找她的沖動,這時我的心裡突突地跳,一陣期盼已久的潛流湧動,臉竟有些發燙。
“就讓我在這站著。”
她問道,“進去吧?”
我的口氣更像是在探問。“那好吧,聽說你們的大廚菜做得不錯,先在你們這吃飯。”
說著她先向裡面走去,“一頓飯,我還是請你得起。”
我順口一說,又覺得自己格調不高,凡事都跟錢連在一起。
距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三樓的餐廳靜悄悄的,服務生懶散地打著磕睡,我向他要一間最小的廂房。打開門,裡面的陳設出乎她的意料,墻上是一種淡雅的墻佈,粗糙艷麗的窗佈一直拖曳到瞭地面,奢侈而陳腐的氣派。地毯卻是一種情調別致的紫紅,類似凋零的玫瑰花瓣。“以前我確實不喜歡這裡,現在,我把自己想象是這裡熱鬧而放縱的一份子。”
她在房間裡轉瞭一圈後說。這時我註意到瞭她的發型也變瞭,是一頭大卷蓬忪的烏發,從三分之二掠過左額,堆瀉到肩上來,左邊平著耳際卻插著一枚碎鉆鑲成的大蝴蝶,兩張翅膀振翅欲飛。
她越是直率,我越是拘束瞭起來。搜腸刮肚我文皺皺地說:“沒有什麼大不瞭的,生活有瞭變故,就努力適應它好瞭。”
說完感到瞭一絲絲羞槐,但她的臉上毫無不屑之意。這頓飯吃得確有情調,燭光、音樂、魚花和叮叮當當的銀質餐具的響聲營造瞭別樣的美麗浪漫氣氛,盡管這一切都讓人感到有些矯飾和做作。
不過,她看起來很喜歡,自告奮勇地要瞭一支紅酒,並且為我為自己滿滿地倒上一杯。
菜已上來,我們中止瞭談話,我一邊吃一邊觀察著她,她的臉上確是發生瞭一些故事。她的臉瘦瞭些,雙眼皮深深的,刻著模糊的表情,嘴巴緊抿卻又含義無限。“我覺得生命真的很渺小,我剛處理瞭學校的一次事故,一場車禍就要瞭兩條命,昨天還是活蹦亂跳的人,說死瞭就死瞭,而且,就在現場,公路的汽車依然川流不息。城市依然繁華歌舞升平,這不能不讓人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
她說得很緩慢,一邊說著還一邊大口地喝著酒。
“這些年來我一直守護著我的婚姻,我把自己的全付身心都奉獻給丈夫孩子,而我得到瞭什麼?”
她說得激動瞭起來,看上去像是個受瞭莫大委屈的孩子。
“我也有過短暫的戀情,但我那時很理智地回避開瞭。”
她還告訴我,她受到瞭我的吸引,她有些微醉瞭,暈乎乎地變得放浪形駭瞭起來,也許喝多瞭酒更能緩解她此時心中的某種焦灼。
我走過去,從她的身後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別再喝瞭,會醉人的。”
“那就不喝瞭。”
她把杯子推開,臉部輪廓在燈光下稍顯生動瞭起來,眼睛充滿柔情,有一絲不安份的因素,我覺得跟她已經不需要男女相嬉相誘時那種撲朔迷離,與令人費心的花招樣式瞭。我的手在她裸出來的肩膀撫摸著,她把身子靠向瞭椅子,這樣讓她的領口更加敞露,能見到那條深陷的乳溝和半邊雪白的圓球。
我的直率自信並沒有讓她難堪,相反地,給她一種愉快的好感,我的手受到瞭她無聲的鼓舞,大為振奮,開始一點點爬進裡面。她垂落著眼睛看著我那雙指甲修剪得齊整的手,在她的乳房像兩隻蜘蛛一樣地在蠕動、挑撥、輕彈,漫天飛舞著酒精的味道。
她睜大著眼睛看著我一點點俯下的腦袋,此時房間裡一絲絲飄蕩著黛青色的空氣,顯得寬敞寂靜,充滿著色情的氣味。“我可好半年沒嘗到肉味。”
她長嘆一聲,噘起瞭嘴唇,像哇哇待哺的小鳥,我們迅速地親吻著,舒服、穩定、不急不燥,隨著舌頭的攪動,身上的欲望更加撩人,她用蘸著酒的舌尖挑逗著我,酒精涼絲絲的感覺和溫熱的舌頭攪和在一起,使人昏厥,能感到她的身子不安地抖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