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辦公室後,葉宇靜靜地坐著,腦海中在思考自從許青雲被雙規後自己做的事情。這是他長久以來養成的一個習慣,思考跟反思考,從中找出自己的不足。這幾天的事情一件一件被他梳理出來。
對瞭,上午蘇書記不是叫我去許傢嗎,這事得去跟他匯報一下。想此,葉宇給陳中勇打瞭個電話,叫他將車開過來。到市委時,時間是3點1刻。
葉宇到時,蘇震遠並沒有外出。他對於葉宇的到來頗為意外,問道:“葉宇,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葉宇道:“蘇書記,你上午不是叫我去許青雲的傢嗎?我去瞭,這事,我認為得向你匯報一下。”
“哦,這事你隻要當個電話過來就好瞭,何必親自跑一趟呢?”
“蘇書記,我認為這事親自向你匯報比較好,而且我也不知道在這件事情當中我的做法有是不是有什麼錯誤或者漏洞。當面來說,可以多向書記學些東西。”
有哪一個領導不願意部下將自己放在心裡,在意自己的意見,蘇震遠聽此,呵呵一笑,指著葉宇道:“葉宇,你啊你,現在你將許傢的事情跟我說一下吧。”
許青雲雖是從省裡空降下來的,不過,在以前,她也是基層出身,後來因為政績卓越,被調到省裡。他在省委組織部一呆就是十年。你可以想象這十年中他的人脈及關系的錯綜復雜。如果許傢的人能動員起這股力量,那掀起的風暴不容小覷啊!
聽完葉宇的匯報後,蘇震遠‘嗯’瞭一聲,點點頭,道:“不錯,你這樣先穩住許傢的做法是對的。我想中紀委那邊很快就會對許青雲的問題下書面文件的。到時的話,許傢就是要鬧也沒有用瞭。”
說此,頓瞭頓,道:“不過,你既然答應許傢要盡力向上面反應,是不能失信的。這樣吧,我看,就以市委,市政府的名譽向中紀委寫一封信反饋一下。這信的措辭一定要謹慎。到時寫好瞭拿過來我看一下。”
屬下對一個好領導的要求,不是領導對他們有多好,而是領導能在意他們的想法。蘇震遠給葉宇的感覺很好,當下道:“好的,到時信寫好瞭,我再拿過給書記你看,那我就不打擾瞭。”
“嗯。”蘇震遠道:“葉宇,在省委還沒有正式任命誰是代市長之前,政府這一個階段的工作就全靠你瞭,有事要多商量,在這個節骨眼上千萬不能出偏差。”
葉宇聽到這話,非常高興:“謝謝書記對我的信任,我全力以赴搞好政府工作。當然,我的成長還離不開書記的栽培與扶植,以後還要請您多多指教。如果可能,請書記考慮一下,我將來能否勝任代市長?”
說完話的葉宇覺得自己這話講得有點肉麻瞭。看來自己的臉皮還是不夠厚啊。
說完話,他定定地註視著蘇震遠,想從他的臉上窺測出他有何反應。然而,蘇震遠的那張臉仍然是那麼古板,那麼政治化,你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傾向性。
蘇震遠說:“這事兒不是我說瞭算,主要還得看省委的意見。說實在的,我也希望我的搭檔最好是熟悉的人,知道根底的。要是來一個陌生的,光這磨合就得好幾年,磨合好瞭,還好說,磨合不好,影響瞭工作,也傷害瞭感情。”
葉宇一聽心裡自然非常高興。無論將來的結果如何,無論蘇震遠心裡是不是這麼想的,但是他能這樣說,的確讓葉宇感到溫暖如春,便說:“書記說得對,畢竟我是你的老部下,您是看著我成長起來的。相信您會一如既往地關心我的成長,我隻有好好工作以報答你的栽培之情。”
話說到這裡,再說下去就多餘瞭,葉琮見好就收,趁此告辭瞭。
出瞭蘇震遠的辦公室,葉宇心中暗想:“是不是到張天雲那邊探一下口風,所謂知已知彼,百戰百勝。”
在M市市委常委之中,最有資格跟他爭市長的非張天雲莫屬瞭。
當然,還有就是出於工作上的考慮。過去,有好幾個副書記,他上瞭市委的樓來,有事辦事,無事走人,也不去同誰單獨聯絡感情,現在不同瞭,市委就張天雲一個副書記(許青雲是副書記兼市長)何況現在又是一個非常關鍵而又微妙的時刻,至少兩個人表面上要搞好關系。他與張天雲的經歷差不多,隻是張天雲的年齡比他稍大一點。早年間,他們同在北山縣,他給縣長當秘書,張天雲給書記當秘書,從一開始,就一個走上黨委的路,一上走的政府的路,一路走瞭來。後來張天雲到羊巴鄉上當瞭鄉黨委副書記,他到牛肋骨鄉上當瞭副鄉長。後來張天雲當瞭北山縣委副書記、書記,他被調到沙縣當瞭副縣長、縣長。再後來張天雲當上市紀委書記,他當瞭4年多的縣委書記後當瞭副市長。等他當上常務副市長,張天雲已經成瞭市委副書記。兩個人見瞭面,不算很親切,但沒有多大的隔閡。想象中,張天雲也決不會傻等著天上掉餡餅,肯定為代市長的事找過蘇震遠。估計蘇震遠也不會給他承諾多少,說不準還是剛才給他說過的那些話。官場中的好多話是公用的,在不同的場合,對不同的人都可以說。葉宇這樣想著,就拐下樓來,來到瞭張天雲的辦公室。
張天雲一看是他來瞭,就伸過手來,很誇張地將5根手指大大地分開來與他握手,邊握邊說:“什麼風兒把葉市長刮到這裡來瞭?”
葉宇就玩笑說:“來看看書記大人,最近在忙什麼?”
張天雲說:“能忙什麼,黨委的事不像你們政府,務虛的多,務實的少,再忙,也沒有你們政府忙。”
說著就給葉宇泡瞭一杯茶。
葉宇說:“別忙瞭,別忙瞭,我來看看你,坐一會就走。”
張天雲看起來很熱情地說:“急什麼急,好久不見,坐一會嘛。工作要做,身體還是要註意呀,葉宇很真誠地說:“是呀,張書記你也是要保重身體。”
張天雲‘嗯’瞭一聲說:“到瞭我們這個年紀,什麼都不重要瞭,最重要的還是健康。許青雲一走,你的壓力就更重瞭,政府那邊一大攤子事還得你操心。”
葉宇笑瞭一下說:“操心也是暫時的,還不知道誰來當市長?”
他想看看張天雲有什麼反應。張天雲也笑瞭一下說:“你就接著幹吧,還誰來當?在M市,沒有一個人對政府工作像你這麼熟悉。”
葉宇心裡一笑,老狐貍這真的是你的真心話嗎?我就不相信你對市長的位子會無動於衷?想著,嘴上卻說:“熟悉不熟悉政府工作,這不是能不能當市長的理由。在M市,論資歷,論能力,非你老兄莫屬,幹脆你就過來幹吧,我給你好好當副手。”
他們倆就像兩個太極高手,表面上溫讓謙儉良,實際上卻暗暗地發著內功。彼此都感受到瞭對方的氣場,但是,誰也不願意道破。道破瞭就沒有瞭玄機,就不是真正的高手瞭。在官場,修煉達不到一定層面的人,不是旗鼓相當的人,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張天雲突然哈哈哈地大笑瞭起來,笑完才說:“小葉呀,現在資歷、能力算什麼?越是沒有資歷的才最吃香,就比如那些空降幹部,他們有什麼資歷?不就是給省上的一二把手當過幾天秘書,然後下到基層鍛煉幾年,很快就成瞭地級幹部,如果要碰到什麼好機會,就直接從天而降把位子占瞭。一切還是任其自然,聽天由命吧。我已經無所謂瞭,過瞭50歲,想的就是安穩日子,想著怎麼健康,別的事都不想瞭。你還年輕,有機會上還是上一個臺階為好。”
果然是高手。葉宇明顯地感覺到他發過來的力是柔中帶韌。如果沒有實際的官場經驗,很容易被他的道理左右,讓你放棄主動,任其自然,他卻暗渡陳倉。葉宇呵呵一笑說:“天雲不愧是我的兄長,世事練達,洞若觀火。說得極是,人算不如神算,任其自然吧!無論是你老兄領導我也好,還是空降幹部主帥也罷,緣乃天定,能保持一個良好的心態是最主要的。”
話說至此,葉宇覺得再說下去已經沒有必要瞭,正要告辭,沒料有人敲瞭一下門。張天雲說瞭一聲進來,就進來瞭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市建委主任金本初。
金本初原是張天雲的老部下。張天雲當縣委書記時,金本初當辦公室主任,後來張天雲到市裡當領導,就把金本初調到瞭市裡。隨著張天雲的一步步高升,金本初也一步步從科長提升為建委副主任、主任。建委是許青雲直接主抓的單位,所以平時的工作裡,金本初與市長許青雲聯系得比較多。政府這邊,人們私底下都說金本初是許青雲的人。對此,張天雲倒沒有什麼,在他的眼裡,金本初還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金本初對許青雲好那僅僅是工作的關系,而金本初對他的好才是真的好,因為他從金本初對他的一系列表現上看到瞭這一點,無論是節假日還是平時,金本初從沒有忘記過對他的報答。在官場中,踩腳後跟的人多得很,他需要你的時候,恨不得叫你爺,等你把他提拔上來瞭,他的翅膀硬瞭,有能耐瞭,馬上翻臉不認人瞭。相對於這種人,金本初的確不錯,他雖不是點滴之恩湧泉相報的人,卻也能做到吃水不忘挖井人。
而葉宇對金本初的看法就不同瞭。在葉宇眼裡,金本初純屬勢利眼,許青雲在的時候,他成天圍在許青雲屁股後面轉,根本不把他這個常務副市長放在眼裡。許青雲剛被雙規,他就馬上調整風向給他匯報工作。早上剛匯報完,現在又顛到他的老主子這裡來瞭,像這樣成天圍著領導搞關系的人他真是看不慣。但是,沒有辦法,像這樣的人你看不上不等於別人看不上,你覺得不怎麼樣,別的領導可能覺得很怎麼樣。官場中,什麼樣的幹部都有,他看不慣金本初正如許青雲看不慣范曉偉,因為各自的關系和利益不同,看法不同也很正常。
金本初一看葉宇也在這裡,不覺一愣,隨即馬上堆出一臉的笑容,呵呵一笑說:“市長也在,那你們書記、市長談吧,我過會兒再來。”
說著就要退出。
葉宇突然一招手說:“來來來,金本,別回避瞭,我已經向領導匯報完畢,正要告辭。”
說著站瞭起來,向張天雲說:“書記忙吧,我還有事,得回去瞭。”
張天雲就笑瞭說:“什麼匯報呀?匯報是假,視察是真,歡迎下次再來視察。”
說著起身要送。葉宇伸過手來,握住張天雲的手一擋說:“別送,別送,你忙你的。”
說著轉身向金本初點瞭一點頭,便離開瞭辦公室。
等葉宇的腳步聲走遠瞭,金本初才說:“我是不是妨礙瞭你們談正事?”
張天雲將手一指說:“坐,坐吧!你能妨礙什麼?我跟他也隻是表面上應付幾句,能有什麼正事?”
金本初這才噓瞭一口氣道:“許青雲一死,我看最高興的人就是他,這幾天精神頭兒比過去足多瞭。”
張天雲有點皮笑肉不笑地說:“他可能覺得等到瞭希望。”
“他要有瞭希望,我可就沒有希望瞭。”
金本初在張天雲面前從來都是有啥說啥,口無遮攔:“書記,憑你的資歷和能力,遠在他上,這個桃子應該屬於你,千萬別讓他人摘瞭。”
張天雲說:“金本呀,有些事情並不是以能力、資歷來定的,也沒有什麼應該不應該的。好瞭好瞭,不談這個瞭。噢,對瞭,你不是同那個宏達房地主的老總王明達很熟嗎?他這個人怎麼樣?”
金本初說:“打瞭多年交道瞭,挺可靠的,為人也仗義,值得交往。書記怎麼突然問起瞭他?”
張天雲沉吟半晌說:“不過,同商人打交道,一定要多留個心眼,朋友可以交,但是千萬別讓他控制瞭你。聽說許青雲剛被雙規的頭天晚上,就是他做東請許青雲喝的酒?”
金本初說:“是的。你怎麼知道的?”
張天雲就詭譎地笑瞭一下說:“哪有不透風的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