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若素如影附形,撲瞭過來,冷聲喝道:“你顧自己吧。”霍然一掌,朝他頂門拍擊下去。她下手狠毒,取泰山壓頂之勢。王笑笑駭然旁顧之下,聞聲警覺,已嫌梢遲,猛然回顧,那晶瑩如玉的纖纖玉掌含勁未吐,已臨頂門不足盈尺瞭。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聽九陰教主峻聲喝道:“我要活口。”喝聲亦怒亦成,陳若素凜然一驚,掌式頓瞭一頓,王笑笑藉此一頓之機,猛一蹬足,退開八尺,避過瞭一掌之危。
這王笑笑的是與常人不同,常人處此危難的局面,剛剛是過瞭一掌之危,縱然不膽顫心驚,定必是怒發如狂,而他卻能強自鎮靜,虎目電掃,先看清兩處戰場的景況,然後氣凝丹田,沉聲喝道:“住手。”
這聲沉喝凝氣而發,恍如間雷乍鳴,震得人血氣翻騰。耳鼓刺痛,蔡龍逸落在下風,不去說它,那邊九娘主仆雙戰葛天都。也是個有敗無勝之局,但眾人驀聞喝聲,同樣的心神俱震,頓時如響斯應,歇下手來。九陰教主神色一變,暗暗忖道:“這小子修為之高,不下當年薛王爺,我倒不能太大意瞭。”她心中在想,口中問道:“怎麼?你有話講?”
王笑笑未予置理,逕向臉目猙獰的九娘揮一揮手,道:“請陪你傢姑娘先走。”
九娘微微一怔,頓瞭一下,突然亢聲道:“你憑什麼指使我?”
王笑笑道:“此間事原與你們無關,你們無須介入其中。”他的用意很明顯,那是決心一戰,欲將無關之人支走瞭。
詎料黑衣少女斷然道:“不行,要走大傢走。”
王笑笑道:“姑娘放心,在下講過就算,令尊的事,在下決不袖手,此間事瞭,我自會找尋姑娘共謀一敘。”
九娘啞聲道:“講得好聽,你若死瞭呢?”
黑衣少女臉色一寒,叱道:“胡說,什麼事你都要插嘴,站在一邊去。”
九娘亢聲道:“我講真話啊,他若被九陰教主殺死,咱們豈不落空?”這中間的關系微妙得很。黑衣少女無疑對王笑笑深具好感,但也耽心乃父的命運,因之心系兩端,講起話來,模棱兩可。九娘對主愚忠,既念老主人的安危,又怕小主人墜入情網,因之處處撇清,時時作難刺損王笑笑,立場極為堅定。
王笑笑倒是心無雜念,淡然微笑,揮一揮手道:“走啦,走啦,在下自保有餘,也誤不瞭事。”
可是,有心人卻又不同,隻見陳若素抿瞭抿嘴,冷冷的哼瞭一聲,久未開口的徐正義,此刻也自陰陰一笑,揚聲道:“走麼?怕不那麼簡單。”
王笑笑移目而視,微笑道:“徐兄竟是九陰教的屬下,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瞭。”
徐正義因西門雪之事,對王笑笑仇恨至深,聞言顧左右而言他,道:“哼,閣下拈花惹草,惹上徐某的師妹……”話聲倏然中斷,隻見他朝九陰教主躬身作禮,道:“屬下請命。”
九陰教主惑然道:“你要與笑花郎動手較量麼?”
徐正義恭聲道:“屬下請命留下那女子。”
王笑笑突然峻聲道:“這算什麼?”
徐正義將頭一抬,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閣下奪人之所愛,徐某殺你心愛之人,也叫你嘗嘗其中的滋味。”
王笑笑啼笑皆非,但卻忍住怒氣上湧,他也懶得解釋,冷冷一哼,道:“很好,閣下有種,何不與王某放手一搏?”
陳若素冷然接口道:“你是我的,嚕蘇什麼?動手啦。”纖手一揚,一股凌宇文的掌風陡然湧去。
王笑笑身子一側,避過瞭掌風,峻聲喝道:“且慢。”話聲一頓,威棱的目光,突然朝九陰教主望去,接道:“我聲明在先,任何人若要留難九娘主仆,教主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忽聽黑衣少女亢聲道:“任何人也別想叫我離去,不然……嗯……”原來九娘不聲不響,一指點中瞭她的麻穴,將她挾在脅下,雙足一蹬,身子一閃,已朝山下奔去。
徐正義腳下一動,就待去追,九陰教主適時揚聲道:“回來,讓他們走。”徐正義不敢違命,隻得剎住身子,狠狠的瞪瞭王笑笑一眼。
王笑笑恍如未見,轉臉又朝蔡龍逸道:“龍逸兄,你也請走。”
蔡龍逸濃眉猛軒,瞪眼道:“怎樣?你當我貪生怕死?”
王笑笑微微一笑,道:“非也,九陰教主要握小弟,姑且不論目的何在,小弟豈能束手就縛?小弟要放手大幹一場。”
蔡龍逸掄臂一揮,大聲喝道:“幹啊,縱然身死,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王笑笑道:“龍逸兄的豪氣令人欽佩,不過……”
蔡龍逸嘶聲叫道:“不管啦,幹吧。”
王笑笑道:“請聽我講,我如力戰而死,少一個報仇的人,再者,不怕龍逸見見怪,你的武功不如我,你若在場,那就令我分心旁顧,不能一意對敵瞭。”
實話實講,毫不隱諱,如果換成另外一人,多少也得考慮一下,無奈蔡龍逸是個隻顧道義不問其他的人,這些話對他不生作用。隻見他目光一棱,怫然道:“怎麼?你隻顧你的門風,不管別人啦?撇下好友而遁,我蔡龍逸成瞭什麼東西?”
王笑笑著急道:“這不能意氣用事,眼前的情勢……”
話猶未畢,蔡龍逸忽然大叫道:“不聽啦。”縱身一躍,躍到瞭宇文省三的面前,掄臂一掌,霍然推瞭過去。休息瞭一會,內力又恢復瞭舊觀,宇文省三避開瞭洶湧而至的渾厚掌力,欺身上步,揮招進擊,兩人身形錯動,拳掌並施,纏在一起殺得難分難解。
既已交手,再講也是無用,王笑笑無可奈何,暗暗忖道:“義薄雲天,他是當之無愧瞭。”感佩之餘,轉面朝九陰教主望去,冷然說道:“在下講一個故事,教主願意聽麼?”
九陰教主訝然遺:“這等時機,你倒有心講故事?”
王笑笑道:“故事很短,不費多少時間。”
九陰教主微微一笑,道:“你有興致,那就請講,老身洗耳恭聽。”
王笑笑道:“昔日楚霸王兵敗烏江,漢高祖雄才大略,倒無逼他自盡之意,私心之中,隻想如何逼得他無路可走,叫他投降過來,收為己用。”
九陰教主哈哈大笑,道:“你在顛倒黑白瞭,劉邦幾番受挫於項羽,恨不能寢其皮而食其肉,那有收為己用之說,況且項羽兵敗垓下,別姬自刎,乃是史實,不算故事啊。”
王笑笑道:“史實隻記結果,楚霸王力可拔山,乃大將之材,高祖創業拓疆,需人孔殷,教主怎能斷言無此意念?”
九陰教主道:“劉邦並無容人之量,項羽一死,大局抵定,何須再興收為己用之心?”她忽有所悟,話聲一項目光轉動,倏又接道:“什麼意思?難道你已決心與老身拚命瞭?”
王笑笑微微一笑,道:“教主終於明白瞭。”容顏一整,肅然又道:“莫容山莊隻有斷頭的子孫,沒有被擒的後代,在下縱然已到山窮水盡之境,也寧可力拚而亡,不願被擒受辱。教主既然明白,那是最好不過,但我聲明在先,若有傷亡,教主自己負責,一旦交手,在下不再留情。”
九陰教主先是一怔,繼而微笑道:“沒有那麼嚴重,老身不是劉邦,你也不是西楚項羽,更未到山窮水盡之境。”
王笑笑嚴然截口道:“這些都是廢話,為瞭我薛王爺的血仇,為瞭你們九陰教企圖在江湖上爭霸稱雄。制造血想,在下本就難以容忍,隻因在下幼承庭馴,不敢魯莽從事,自招敗這,不得不作全身而退的打算,教主既欲擒我而攻。殺我容易,擒我決難如願。”
九陰教主道:“老身親自動手呢?”
王笑笑冷然過:“你也一樣。”他講得斬釘截鐵,九陰教主冷冷大笑起來,臉上也變瞭顏色。
須知九陰教主性情偏激,記仇之心極重,她先前和顏悅色,一則因年事漸高,性格自然趨向溫和的一面,再者,她昔日對王笑笑的父母確有好感,那是對薛王爺的敬重和對白君儀的喜愛,王笑笑長得酷似父母,又是後生晚輩,並非這次出山所要對付的目標,為瞭維護長者的風度,因之她竭力抑制乖戾之氣,此刻王笑笑神態儼然,語氣冰冷,傷及瞭她的自尊,她不是胸懷坦蕩的人,難怪要勃然變色,怒極反笑瞭。王笑笑漠然無動於衷,靜靜的凝神戒備,以防九陰教主突起發難。
忽聽一個銀鈴似的聲音呼叫道:“在這裡瞭,在這裡瞭,娘,快一點嘛。”聲音來自右面山頂,王天龍不覺移目望去,但見一瞥紅影裊裊從天而降,那紅影的後面,另外尚有一個青衣中年婦人。
王笑笑目為奇佳,那山頂距立身之處六七十丈,瞥目之下,業已看清中年婦人風王絕代,氣度雍容,年紀四十出頭,紅衣人影則是一個豆蔻年王的明媚少女。那少女堪與陳若素比美,但渾身充滿瞭青春活力,與陳若素的冷若冰霜截然不同。
此刻,王笑笑倒無心情欣賞來人的絕代姿容,他被來人臨空而降的翩然另法鎮住瞭。來人臨寒而降,身子不徐不疾,當真有如天女下凡,輕靈美妙至極,那說明來人的修為,已達超凡入聖的最高境界,中年婦人不去談她,明媚少女不過十六七歲,小小年紀,具有這等駭人聽聞的造詣,誰其能信呢?王笑笑瞧得呆瞭,內心狂呼道:“誰傢的子弟啊?武林中竟有超越咱們莫容山莊獨特的修為法門麼?”
那少女身在空中,下降的速度不變,卻又講話瞭,她道:“您看嘛,娘,哥哥連一個糟老頭也打不過,真替咱們丟人,回頭您要罰他跪啊,跪三天,不誰吃飯。”
隻聽蔡龍逸亢聲叫道:“罰你跪神主牌,跪三十天,不準你吃飯。”
明媚少女格格一笑,道:“誰叫你一夜不歸,跑到這裡來跟人打架,害得我好找,要打就打贏啊,卻又打不過人傢,還不好好練功哩。”
二人翩然落地,徐徐行來,中年婦人道:“靈兒不要亂講,咱們練功是為強身,為不墜傢聲,不與人爭強。”話聲一頓,倏又接道:“義兒歇手,跟為娘回去。”
蔡龍逸不知含蘊真力,早落原先尷尬之狀,此刻他身不由己,滿頭大汗,講一句話煞費周章,因之不再開口,一味見招拆招,遇式化式,全心全意的對敵。王笑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目,楞楞的凝註著來人,暗自驚疑道:“天啊,這是龍逸兄的師母?龍逸兄的妹子?那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瞭。”
九陰教主更是震驚,急急忖道:“這是蔡姓小兒的師母麼?看來今日難以如願瞭,我得如何想個法子才行。”她為人機智深沉,不達目的,決不中止,此刻明知來人功力奇高,決非自已能敵,而來人乃是蔡龍逸的骨肉,蔡龍逸是個義薄雲天的少年,與王笑笑交非泛泛,想要擒下王笑笑勢必要與蔡姓母女動手,她既無必勝的把握,又復難斷斯念,可知她表面縱然變得溫和瞭,但那剛愎傑傲的性子,卻仍舊一成未變。須臾,隻見她作瞭一個不為外人所知的手勢,九陰教的一幹屬下,頓時蓄勁而待,準備撤走。
這時,王笑笑仍無所覺,蔡龍逸兀自專心一志的對敵。那中年婦人似已微感不耐,側顧女兒一眼,道:“靈兒去,替下你哥哥,不要傷人。”被稱“靈兒”的明媚少女應一聲“是”款款朝那鬥場走去。
適在此刻,九陰教主身子一閃,出其不意的一指制住瞭王笑笑的左“乳根穴”,王笑笑身子一軟,已被她挾在脅下,昏迷不醒瞭。她計議早定,偷襲得手,當下喝一聲“走”,鋼杖一點地面,宛如鬼魅一般,逞朝左面密林中躍去,瞬眼隱沒不見。九陰教一幹徒眾呼嘯一聲,也紛紛朝那密林中去。
蔡龍逸驀失敵手,瞥目之下,心頭大震,宇文聲喝道:“留下人來。”腳下一點,也朝密林追去。
“靈兒”如影附形,後發先至,擋住瞭他的去路,脆聲道:“幹什麼啊?你又想走麼?”
蔡龍逸急燥萬分,跺足喊道:“讓開,讓開,我要救人。”身子一閃,想從一側溜將過去。
“靈兒”的身法比他快捷,嬌軀一幌,又復擋在他的面前,道:“那是個什麼人啊?”
蔡龍逸聽得師母呼喚,不敢硬闖,隻得亢聲道:“不行啊,那是人稱歌魔笑花郎王笑笑,是薛王爺的侄子,與孩兒意氣相投……”
“靈兒”接口道:“薛王爺是誰啊?”
蔡龍逸心懸王笑笑的安危,不耐地道:“女孩子最好少問。”
“靈兒”眉頭一皺,道:“哥哥很兇嘛?不問就不問,誰希罕。”雙手在腰際一插,撅起櫻唇,擋在他的面前,大有“我雖不問,你也別想過”之勢。
蔡龍逸素知這位妹妹刁鉆任性,深得師母喜愛,武功又強過自己太多,一見之下,不覺大為氣餒,急忙涎臉道:“好妹子,哥哥講錯瞭,你行行好,讓我過去,那是哥哥的知交好友,如今被人抓去,哥哥若不趕去救人,那就成瞭貪生怕死,罔顧道義的人瞭。”
“靈兒”眼神一亮,道:“與我無關呵。”
蔡龍逸急道:“怎麼與你無關,我是你的同胞兄長啊。”心念一動,忙又轉口道:“我告訴你,薛王爺名叫薛霸天,人稱”霸刀無敵“,世居杭州西湖”薛王府“,是個大仁大義,人人尊敬的大俠,哥哥的好友名叫王笑笑,壬宇文年正月十九日生,現年十七歲。是薛王爺的侄子,人品風流,性子豪……”
蔡龍逸性子魯燥,內心著急,隻圖如何消瞭妹妹的氣,讓他脫身前去救人,講起話來口不擇言,說得順嘴,不但報出瞭王笑笑的生辰八字,且連“人品風流”也漏瞭出來,他是言者無心,他師母卻是聽者有意,聞言之下,不覺微慍,來等他將話講完,已自峻聲截口道:“義兒胡說什麼?”
蔡龍逸楞然瞠目道:“孩兒實話實講啊。”
中年婦人道:“外人的生辰八字,也能當著你妹子講麼?”
蔡龍逸道:“什麼關系啊,王某不是外人,他與孩兒……”
中年婦人臉色一沉,道:“莫名其妙,你渾渾噩噩,說詞不雅,哪一天才能聰明高雅一點?”
蔡龍逸又是一楞,頓瞭一下,驀然想起九陰教的一幹人早失蹤影,心頭一急,也懶得去想師母言下之意,當下亢聲道:“不管啦,孩兒慢慢的學,目下救人要緊。”身形一幌,就待閃過“靈兒”的阻擋,朝那密林奔去。
“靈兒”倒未阻擋,他師母卻已叱喝道:“站住。”
蔡龍逸萬分無奈地頓住瞭腳步,哭喪著臉道:“幹什麼啊?孩兒如果不去救人,怎樣再見其他的朋友,那就別想在江湖上出人頭地瞭。”
中年婦人見到兒子萬分無奈的哭喪之狀,忽覺不忍,暗自一聲嘆息,道:“人已去遠,追亦不及瞭,你先過來,為娘有話要講。”
蔡龍逸想想也對,樹林茂密,九陰教的人穿過密林,知道奔向那個方向?他不是忤逆不孝的人,既知焦急無用,也就惴惴然走瞭過來。中年婦人柔聲道:“義兒,你當真非常向往闖蕩武林麼?”
蔡龍逸道:“咱們的祖宗也是武林中人。”
中年婦人將頭一點,道:“話雖不錯,但咱們傢數代人丁單薄,隻留師母,自從你外高祖父留下遺言,不準後代涉足江湖,五代以還,奉為傢訓,怎能在你的身上違背呢?”
蔡龍逸道:“孩兒不敢妄論祖上的見解,但孩兒覺得既是武林中人,就該利用一身所學,為政林鋤奸去按,宇文張正義,做人才有意義。”
中年婦人微微一笑道:“你這種想法,為娘不一是不懂,但武林中人刀頭舐血,性命沒有保灘。仇怨相結,更是無止無休,咱們傢人丁縱然單薄,差幸能以綸待金陵世傢的門風而不墜,這乃是你外高祖父遺訓思譯,咱們與人無擾,又有什麼不好?”
蔡龍逸口齒啟動,話聲尚未出口,明媚的“靈兒”忽然搶著道:“娘,既然講到這事,孩兒也有話講。”
中年婦人微微一笑,道:“你講吧。”
“靈兒”正色道:“外高祖父立此遺訓,怕是與咱們傢的人丁有關吧?”
中年婦人道:“你究竟要講什麼?何須繞圈子?”
“靈兒”赧顏道:“好,那我直講,我認為子嗣有關天命,外祖父的遺訓矯枉過正。”
中年婦人先是一怔,繼而微笑道:“你這丫頭平日百依百順,處處順著娘,骨子裡跟你哥哥的想法一樣啊。”
蔡龍逸接口道:“孩兒的想法並無不當……”
言猶未瞭,中年婦人目光一棱,臉色倏寒,口齒啟動,似要加以訓斥,忽聽一個蒼老清越的聲音口喧佛號,道:“小義兒也許有理,你讓他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