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傍晚,楊繼業的十五萬部隊,陸續抵達瞭曹陽河西面的山頭下,由於天色已黑,害怕過山遭到埋伏,楊繼業下令就地紮營休息,明早過山。
安頓妥當,楊繼業召集手下將領開會。
“媽的!西夏人真他媽的混帳,一仗都不跟我們打!就知道逃!逃!操!人影都見不到,這仗叫我們怎麼打嘛!”
“是啊!他媽的!原來聽說西夏人進軍多麼多麼猛!他媽的,原來溜也溜得這麼快!從九月底從京師出發到現在已經一個月多瞭,西夏人硬是不跟我們見面!
這……這搞什麼名堂嘛!“
…………………………
會議剛一開始,楊繼業手下的眾將領就你一言我一語的抱怨起來,一個月來見不到敵人,天天都是沒命地趕路。讓這群希望早日決戰,打敗西夏人之後趕快回京領賞的將領們十分憋氣。
聽著手下眾將領的抱怨,楊繼業自己也覺得心煩。
出京之時,說實話,楊繼業自己對於這場戰爭還是沒有多少底的。他自己也明白,西夏人畢竟不像他以前所碰到的那些弱小的遊牧部落那麼容易對付。對於沒有打過多少大戰的他來說,西夏人實在是足以引起他內心的恐懼情緒的。
可是離京沒有幾天,他就接到瞭探報,說西夏人已經開始向東撤軍瞭。
而後的一段時間,就是沒命地向東狂追。可是楊繼業驚奇地發現,無論他追趕得多麼快,西夏人總是撤得比他還快。有些時候,如果不是因為沿途都能夠看到西夏人燒殺所留下的痕跡,他真的要以為根本沒有西夏人入侵這回事兒。
在這種情況下,楊繼業開始和手下的將士們一樣,覺得西夏人其實也是不堪一擊的,還沒有和華夏軍隊接觸,就已經被華夏大軍的威名嚇得屁滾尿流,亡命而逃瞭。
不知不覺中,楊繼業將出征之處的畏懼情緒拋到瞭九霄雲外。他開始覺得自己真的是天生的將才,所率領的部隊如果還算不上是天下第一的話,恐怕普天之下也就沒有人敢稱第一瞭。尤其是他所率領的十五萬部隊中,還有五萬人是華夏軍隊的軍中之軍——禦林軍的成員。對於這樣的一支皇帝的親衛部隊,在楊繼業眼中自然是理所當然的天下無敵的不二人選瞭!
楊繼業最近常常在心裡想:“人傢常說什麼藍鳳羽、石嫣的軍團多麼厲害!那也不過是因為她們的部隊經常對陣蠻族獲勝而已。哼!對付蠻族有什麼瞭不起!吹得厲害!以前唬我不知道罷瞭!哈哈!說起來,她們對付蠻族還總是‘血戰’過來,‘血戰過去’的。哪裡像我,一出征,就將以武勇聞名的西夏人嚇得落荒而逃。嘿嘿!藍鳳羽、石嫣有此等威風嗎?哈哈!如果讓她們來對抗我手底下的禦林軍,哼!我就不信她們兩個那些雜牌軍團還能戰勝我皇萬歲的親衛鐵軍!“
在這種驕狂的想法驅使下,這一個月來楊繼業帶著部隊天天拼命趕路,就是希望早日追上西夏軍隊。他心裡想的是,隻要追上瞭西夏人,就和他們大幹一場。
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野蠻人自然不是他所率領的華夏軍隊的敵手。打敗他們,就可以回京領賞,金山銀山正等著自己去挖呢!
可是在趕瞭一個多月的路以後,還沒有見到任何西夏人的影子。楊繼業自己也覺得莫明其妙瞭,難道西夏人真的是被自己嚇得潰不成軍瞭?這個想法剛剛出現在自己腦海中,就被他自己罵回去瞭。西夏人再無用,也不會這麼窩囊廢嘛。
此刻聽著手下將士的議論,楊繼業心裡開始嘀咕瞭:“西夏人到底去哪裡瞭?這是怎麼一回事啊?唉!……急死人瞭!“
眾將領抱怨瞭半天之後,將滿腹的牢騷發泄完瞭,慢慢地都住口不說瞭,全部將目光投射在自己地主將身上。
正在冥思苦想的楊繼業突然感應到眾人註視的眼光,回過神來,幹咳瞭一聲道:“大傢不要急躁嘛!敵人現在這樣躲我們,正說明瞭他們害怕我們!我們應該高興才對!”想瞭想,楊繼業繼續說道:“我知道大傢渴望與敵人決戰於沙場,好立下戰功回去論功行賞,讓父母榮,使妻子耀。可是這種事情不是急能夠急出來的啊!大傢要放心,仗肯定是要打的!我就不信西夏人能夠飛上天!“
為瞭加強自己話語的說服力,楊繼業提高音調道:“西夏人跑,就讓他跑吧!他們要跑回老巢,我們就追到他們的老巢去,將他們一鍋端瞭!成就不世之偉業!“
看著主帥意氣風發的樣子,帳中眾將興奮不已,紛紛幻想將來攻破西夏老巢之後回國慶功的盛況,一時忘記瞭連日行軍的疲勞。
正在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坐在帳角的一個裨將突然出聲道:“大帥,我們是不是和李元帥的大軍相隔遠瞭一點,這樣是不是有點太……太……太冒進瞭?”
營帳中立刻一片寂靜,所有的目光都投向說話的人身上。
楊繼業愣在那裡,半天說不出話來,良久才道:“這個……這個……李元帥的部隊離我們有多遠?”
眾人你望我,我望你,好不容易才有一人出聲道:“好像……有……這個……六、七百裡路瞭吧!“
楊繼業聽瞭,喃喃道:“六、七百裡啊!好像是遠瞭一點啊!六、七百裡……這個……你們大傢說說自己得看法吧!“
“好像是遠瞭一點!”
“確實是遠瞭一點!”
“簡直是太遠瞭!這樣不行的!”
“是啊!還是縮短一點距離為好!”
眾人立刻議論起來,在這個時候,眾人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自己身後還有一支大部隊被遺忘瞭。不知道什麼時候,兩支軍隊之間已經相隔瞭這麼遙遠的一段距離。
楊繼業皺著眉頭苦思瞭半天,敲瞭敲桌子道:“好瞭!大傢別再說瞭!都靜一靜,讓我想一想!”
兩軍相隔六、七百裡意味著,一旦自己的軍隊發生不測,後面的軍隊根本來不及救援自己,楊繼業畢竟不是廢物,他立刻意識到瞭這一點。
“唉!前面一段時間一心隻顧追趕西夏人,卻忘記瞭和友軍的協同!六、七百裡也隔得太遠瞭一點嘛!楊繼業,你怎麼會犯這種糊塗呢!
楊繼業在心裡暗罵瞭自己幾聲,立刻下定決心要暫定追擊西夏人,等待李繼興的軍隊靠攏一點再說。
“各位,從明天開始,我們暫定追擊西夏蠻子!反正他們是跑不掉的,大不瞭就是到他們的傢裡去打個落花流水!我們就在這裡等待李帥的軍隊趕上來,反正大傢這一個月來都辛苦瞭,正好趁這時機好好休整幾天!”
此話一出,幾乎所有的將領都立刻表示贊同。
沒有提起倒不覺得怎樣,真的發現和自己的另一支大軍相隔瞭六、七百裡的遙遠距離,他們還是有點害怕瞭。畢竟不管怎樣,西夏人的人數都比他們這十五萬人都一倍啊!何況,這一段時間的辛苦趕路這些讓好久都沒有大戰過的懶蟲們都覺得有點受不瞭瞭,能夠喘息兩天,休息一下,又何樂而不為呢。
當會議結束的時候,所有的將領都在想:“現在好瞭!明天可以好好睡一覺瞭!媽的,這幾天骨頭都快散架瞭!”
可是他們不知道,對於他們中的許多人來說,今晚是最後一次在睡著後還能夠醒過來。
一路上追過來,楊繼業有無數的機會可以停下來等待李繼興的軍隊,因為貪功他都沒有停止。就算是在此前一天決定停下來,他都還有機會改寫歷史的進程。
可是他偏偏都沒有停,而是來到瞭西夏人佈下圈套的地方才決定停止前進。
他不知道,他和他的軍隊的命運的決定權已經掌握在瞭別人的手中,他的停止前進的命令將會變得毫無意義。
此刻楊繼業的部隊就像一隻遠離母親懷抱的麋鹿,已經進入瞭獅子的獵食范圍之內,卻才覺得離母親太遠瞭,想要停下來等待母親的到來,可惜獅子已經要撲向它瞭。這時停下來又有什麼用呢?
而李繼興也有無數的機會下令加快行軍速度,縮短與楊繼業所率部隊的距離,但是由於對於楊繼業的鄙視和不滿,他也沒有這樣做。
歷史就是由這樣一些在當時看來無關緊要的事情所決定的!
當太陽剛剛在東方地平線上露出半邊臉的時候,華夏軍隊中的一些士兵開始起床瞭。而值夜的士兵也開始放松警惕,甚至還有人躲在箭垛後打瞌睡,因為他們認為天亮瞭,夜襲的時機已經過去瞭,一切都不用太擔心。
在這個時候,從東面山上突然傳出瞭驚天動地地馬蹄聲,讓昏昏欲睡的哨兵們一下清醒過來。
抬頭從箭垛往外望去,他們驚恐地發現從東面那座林木稀疏的低矮山坡上突然沖下瞭無數的騎兵,明晃晃的盔甲和兵刃在初升的朝陽映射下格外耀眼。急速奔馳的戰馬,迅速拉近瞭騎兵和營帳之間的距離。
一個哨兵終於首先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大叫道:“敵襲!敵襲!發警報!”
隨著他的叫聲,哨兵們紛紛發出警報,一時間鐘聲、牛角聲響徹雲霄,打破瞭冬日早上的寂靜。
營中一片忙亂,大群的士兵急忙穿好盔甲從營中湧出,奔向大營外的寨墻。
而負責值夜防守的士兵們連忙架好弓弩準備迎擊敵人對大營的攻擊。
正在帳中酣睡的楊繼業聽到警報聲急忙跳起來,連衣服都沒有穿好就沖瞭出去。
一把抓住一個從他身邊匆匆奔過的小兵,楊繼業問道:“是什麼敵人?”
正忙著去增援同伴的小兵,沒有來得及看拉住他的人是誰,一把掙脫楊繼業的拉扯繼續往前奔去,邊跑邊扔下一句:“你他媽的犯傻啊!當然是西夏人啊!”
楊繼業聽到這句話不由愣在當場。
“西夏人?怎麼會這樣?拼命追他們都找不到!準備不追的時候,他們卻出現瞭!他媽的!”楊繼業在心裡怒罵道。
“楊大帥,西夏人偷襲來瞭!”一個裨將從旁邊鉆出來,一臉驚惶失措的樣子。
楊繼業正一肚子氣沒地方發泄,順手一耳光抽在那個可憐的傢夥臉上。
“他媽的!鬼叫什麼!我都知道瞭!你還叫個屁啊!你當我是聾子嗎?”
發瞭一通火,楊繼業心裡直叫:“楊繼業,你是統帥!冷靜!一定要冷靜!”
稍微調整瞭一下情緒,從最初的慌亂情緒中恢復過來,楊繼業叫侍從將他的盔甲拿來,同時下令全軍集合,準備出擊。
就在華夏軍隊營帳中熙熙攘攘亂成一片的時候,西夏人已經奔到瞭弓箭射程以內的地方。
木寨墻上華夏軍隊的弓弩已經開始發射,不過準星極差,第一輪射出去幾乎沒有命中目標的。顯然這些華夏士兵們還沒有才從開始的驚慌中恢復過來。
西夏騎兵們此時也開始進行還擊瞭,密集的弓箭如雨點一般灑向華夏軍隊的營帳,頓時讓寨墻上的華夏士兵們倒下瞭一大片。
西夏騎兵所射出的箭矢中,除瞭普通的箭支外,還夾雜著點燃的火箭。每當火箭射到寨墻上釘在木板上,就會迅速引燃一團大火。有幾隻火箭更是飛越瞭寨墻,射進營內點燃瞭裡面的帳篷。
寨墻上的華夏軍士們一片慌亂,一邊拼命往外放箭,一邊忙著撲滅火箭所引起的大火。當此時刻,已經沒有能夠躲避西夏人射過來的箭矢瞭。一個人被一箭撩倒,另一個人立刻頂瞭上來,站在戰友的屍體上面繼續還擊。
而西夏騎兵也不敢太過靠近寨墻,隻是在弓箭射程以內來回的穿梭放箭。
隨著華夏軍隊的陣腳逐漸穩定,士兵們的弓箭命中率也逐漸提高。不斷的有西夏騎兵中箭,跌下馬來。有的騎兵在中箭的時候就被射死瞭,這些就是幸運的瞭;更多的是跌下馬來,被後面的戰馬踐踏而死。
一時箭矢破空聲,隻方士兵臨死前的慘叫聲回蕩在戰場上空。
華夏軍隊的大鼓終於被敲響瞭,鼓聲三長兩短,這是全軍集合的信號。
從睡夢中被驚醒並穿戴好盔甲之後,卻沒有得到出戰的命令,隻能在營中幹著急的士兵們,當鼓聲敲響之時,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議論這場偷襲。聽到鼓聲,眾人急忙各自奔回自己的營帳前集合。
大多數人的心裡都十分緊張,終於要開始真正的戰鬥瞭,該來的終究還是來瞭。不過對於許多的士兵來說,此時他們卻也因為終於可以發泄憋得太久的求戰欲望而有瞭一種解脫的快感,訓練有素的華夏士兵們在營帳中按照各自的統屬迅速地列隊完畢,尤其是禦林軍行動起來更是雷厲風行。
隻用瞭不到一柱香的功夫,軍隊就集合完畢瞭。
楊繼業翻身騎上臨行前皇帝賜給他的禦馬,催馬行到眾軍前面的空地上,高聲道:“弟兄們!一個月來,我們苦苦追擊而不得的敵人終於出現瞭!抓住機會,殲滅他們!你們的父母妻子正在傢裡期盼你們的凱旋呢!出擊吧,我的勇士們!”
一番氣勢激昂的演講,卻是一個宦官用他那惡心的尖尖的音線說出來,在這戰雲密佈的地方聽上去更覺格外刺耳、格外詭異。好多士兵想要笑,可是卻笑不出來,面對即將到來的血戰又有誰能夠笑得出來。
在營內華夏軍隊開始集合的時候,營外奔馳飛射的西夏騎兵可能是因為傷亡逐漸增大的緣故,也慢慢不再靠近華夏軍隊的營帳。
突然聽到山上一陣牛角聲傳來,西夏騎兵掉頭奔出瞭弓箭的射程之外,奔到山腳下遠遠地集合列陣,擺出一副要迎擊華夏軍隊的架式。
“吱~啞~!”
華夏軍營的大門被推瞭開來,一隊重騎兵從裡面飛馳而出,在營前五百步的地方排列成整齊的一行。隨後又奔出一隊弓箭手,站到這隊重騎兵的身後,彎弓上弦對準西夏騎兵的方向,壓住陣腳。
在一切都準備好之後,在這隊軍士的身後,華夏士兵們源源不斷地從營中開拔出來瞭。最先全是重騎兵部隊,然後是弓箭手,步兵,最後是輕騎兵。
在營前的空地上,士兵們迅速按照平時的訓練排列成戰鬥隊形。
正中最前方是重騎兵部隊,兩翼是擅長於快速突擊的輕騎兵。正中稍後是步兵的方陣,方陣中間夾雜著一隊隊的弓箭手。
這是華夏軍隊六百年來縱橫天下的標準陣形,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一切都是以不變應萬變的姿態。
在華夏軍隊佈陣的時候,西夏騎兵並沒有上來做無謂的騷擾,隻是在遠遠的地方靜靜觀看。
當陣形排列完成之後,楊繼業看著對面的一萬餘西夏輕騎兵,不屑地對左右道:“西夏人就隻有這點部隊嗎?嘿嘿!還不夠我們塞牙縫!”
有一個偏將忍不住道:“大帥,西夏人的力量是不是太單薄瞭一點!我覺得……是不是……”
沒有等他說完,楊繼業就不耐煩地打斷瞭他的話道:“西夏人一直都在逃!
難免會逃散!說不定這隊人還是迷路掉隊瞭,才撞上我們的。有什麼好擔憂的!
何況隻要我方穩紮穩打,還怕上西夏蠻子的當不成?“
還有兩個將領本來想說什麼,一見楊繼業這個樣子,忙聰明地閉上瞭已經張開的嘴巴,不再吭聲。
揮瞭揮手,楊繼業下令道:“擂鼓!全軍前進!”
“咚!咚!咚!”震耳欲聾的鼓聲敲響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