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兩前兩後慢慢前行,見到掛出的燈謎就駐足片刻,也不刻意地去為瞭獎品而猜,有時候猜對瞭也不去跟店傢講,就這麼說說笑笑地朝天然居走去。
“周兄,你看這條燈謎:西嶺倚空高百尺,初涼早起人添衣。猜前唐名句。周兄猜猜會是哪句?”
六郎指著一條燈謎笑道。
周雅芙思慮瞭片刻,淡笑說道:“這又何難?不過是一則拆字迷而已,空高百尺,百字去掉天空就是一個白字;初涼早起去早上的日字;西嶺是一座山名,取山字;人添衣便是個依字,百尺的尺加上初涼的兩點便是盡。合起來不就是王之渙《登鸛雀樓》中的‘白日依山盡’麼?此燈謎謎面跳躍,不夠緊湊,隻能算是中品而已!”
六郎撫掌笑道:“妙哉,周兄果然高才!”
周雅芙輕笑一聲說道:“該輪到陸兄瞭!”
他四下一望,指著一條燈謎笑道,“山頭落日半輪明,打一個字,陸兄便猜這條吧!”
六郎呵呵一笑,沉吟片刻,拍手笑道:“這也是一則拆字謎嘛!山頭兩字取山中間的一豎,一豎加上個日字便是由,半輪明乃是取輪字的一半,也就是車字,兩字組合便是個軸字瞭,看來周兄承讓瞭,故意選瞭個簡單的燈謎給在下。”
周雅芙和六郎一邊說笑一邊行走,對彼此的才情都非常欣賞,談地頗為投機,不片刻來到瞭預定好位置的天然居。
天然居是秦淮河畔最為有名的一座酒樓,地處秦淮河邊,高三層,在六朝名士所居的烏衣巷與秦淮畫舫集中地之間,地理位置非常好,樓內主勺的乃是名廚,做出來的菜肴非常美味,據說天然居的後臺乃是朝中大員,四周宵小地痞也不敢胡來,因此每日往來天然居的客人絡繹不絕,尤其是今日,樓內加瞭很多桌椅都還是不夠用,要不是六郎事先預約瞭一張桌子,那肯定是找不到地方坐的。
走進樓內,掌櫃馬上放下手頭的事情呵呵迎瞭上來,笑著對六郎說道:“這位定是名滿秦淮的六公子瞭,公子定的位置在三樓,請跟小的來!”
六郎微笑著道謝,跟著上樓,不時有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人向他點頭示意,六郎一一回禮,心下頗有些得意地想,看來本人在秦淮一帶還真是有點名氣瞭,否則今天樓內這麼多人,這掌櫃怎會放下手上工作來作陪?
掌櫃將六郎等人帶到定好的位置之後,識趣地告辭離開,六郎和周雅芙臨窗而坐,望向窗外不夜天的美景。
三樓臨窗的位置一直是天然居最引以為豪的地方,秦淮河邊的建築,就數天然居最為高聳,坐在三樓,近可觀夫子廟一帶熱鬧的氛圍,遠可觀秦淮河一帶畫舫林立的美景,每到夜晚,臨窗遠眺,確實有一種如入雲端的舒適感。尤其今天是端午佳節,能看到的景色更是美不勝收。但當然,這等地方不是任何人都能到這裡來賞景的,能到天然居三樓的客人,不僅需要有豐厚的銀錢,而且還必須得是風雅之士,否則就算錢再多,最多也隻能到二樓的雅間觀景而已。
秦淮不夜天,隻有在高處見過此景的人才能有如此深的感慨,觀此景的最佳場所,除瞭遠處的紫金山頂,便隻有這天然居最為合適瞭,六郎和周雅芙都是第一次在天然居三樓賞景,對眼下熱鬧繁華的景色都稱贊不已。
周雅芙微笑道:“陸兄上次在臨仙舫未盡全力,今日此情此景,是否應該再作一首以為補償呢?”
六郎知道自己上次的事情瞞不過感覺敏銳的周雅芙,聞言呵呵一笑道:“看來周兄一直耿耿於懷,若是不作一首補償的話周兄定不會放過在下瞭,也罷,我也不矯情,便來上一首吧。”
六郎低頭望著街邊美景,舉起酒杯同周雅芙示意瞭一下,仰首一飲而盡,朗聲念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念罷搖頭失笑,看來自己這個盜版詩人還是要繼續做下去瞭,倒不是他想這樣,隻是眼前此情此情,除瞭辛棄疾的《青玉案》之外,別的詞句都顯得那麼黯然失色,他忍不住就念瞭出來。
一首吟罷,整層樓都靜悄悄地沒有人聲,就連樓上唱曲助興的琴師也都忘瞭彈奏,不知是沉浸於東風夜放花千樹的遐想,還是流連在燈火闌珊處的意境之中。此詞一出,連周雅芙身後那中年男子都不禁動容,更不用說周雅芙本人瞭,雙目望向六郎的側臉,目光顯出一絲的癡迷之色,心下不禁自嘆不如。要知道,他也是自視甚高的人,雖然欣賞六郎滾滾長江東逝水的豪邁,但也僅僅隻是欣賞而已,他並不覺得自己比六公子差上多少,但是此詞一出,他立刻知道,自己同六公子之間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眾裡尋她千百度,這個她究竟是誰呢?周雅芙禁不住有些癡癡地想著。
牛首山位於金陵城南20裡處,是典型的江南丘陵地貌,牛首山是這一片丘陵區的統稱,它包括牛首山、祖唐山、東西天幕嶺、隱龍山等大小諸多山頭組成。而牛首山因其主峰乃是一對突出的雙峰對峙恰似牛頭上的一對角而得名,唐太宗年間,禪宗南宗創始人慧能便前來牛首山修行,是以牛首山便成瞭南宗的發祥地,山上的摩崖石刻,弘覺寺塔都表現出其濃濃的佛教韻味。
雖是清晨時分,但通往牛首山道路上的人就開始漸漸多瞭起來,兩道騎影遠遠地走瞭過來,馬上坐著的赫然便是六郎和周雅芙。
自端午節燈會之後,六郎和周雅芙時常在臨仙舫會面聊天,也熟絡瞭不少,前日兩人約定一同來牛首山踏青,六郎和張百年的關系不佳,為瞭防止到時不愉快,六郎特意囑咐不要帶張百年前來。
兩人的身後,遠遠地跟著柴明歌和一直跟隨周雅芙的齊伯,難得出來欣賞春色,兩人自然不希望下人來煞風景。
茂林修竹,桃花爭艷,雲蒸霞蔚,令人沉醉,六郎和周雅芙說說笑笑,由牛首山一路向西慢慢而行,一路遊過羅漢泉,摩崖石刻和弘覺寺塔,時間漸漸流逝,沒多久就過瞭晌午。
“周兄,你看這東天幕嶺雖然不比牛首山那般有名,但風景卻也絲毫不遜色,難得的是並沒有他人打擾,真是一處絕佳的賞春之處!”
六郎站在東天幕嶺山頂的一棵松樹之下,望著眼前滿目翠綠贊道。
“陸兄所言甚是,再好的美景,若是凡俗之人多瞭,也會大煞風景的。牛首山盛名久矣,每到春日,往來遊人不計其數,踏青賞春便成瞭觀人之行,哪裡還有踏青的氛圍,這實在是有背賞春的真正目的,實在是可嘆!”
周雅芙點頭贊同地說道。
六郎點頭笑道:“周兄果然深得吾心,幸好沒有叫你那張百年表哥來,否則眼前此景可能就要變味瞭!”
周雅芙搖頭嘆道:“陸兄,你似乎對我表哥有些成見,他平時頗有文采,為人還算親和,不知為何陸兄與他總是話不投機,實在是遺憾。”
六郎微微搖頭說道:“周兄不要怪在下直言,令兄雖然文采不俗,但遺憾的是功利心太強,而且心胸又頗為狹窄,容易記仇,因此在下和他不可能投機地起來的瞭。哪裡能像跟周兄這般投緣,相處這般自在?”
周雅芙聞言白皙的臉略微一紅,轉移話題道:“陸兄過獎瞭,對瞭,如此陽春美景,陸兄才情絕倫,何不就此賦詩一首?”
六郎哈哈一笑道:“此時在下腦中卻想的是西蜀韋莊的一首妙詞——”
六郎說罷對著前方空曠的遠景大聲唱道,“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傢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啊不能羞!”
這首詞的意境淺顯,但卻非常執白和上口,讓六郎想起瞭後世感情直接的流行歌曲,六郎非常喜歡,有種感懷過去的感覺。因此他有空時便將這首詞按照21世紀流行歌曲的曲調編排成歌曲,有空便時常吟唱,但考慮到自己的身份和影響,他平時也隻能在府中對著窈娘唱唱而已,今日踏青,難得四下無人,便忍不住高歌一曲,大聲地唱瞭出來。
周雅芙顯然受不瞭六郎如此粗獷的唱法和靡靡的歌詞,臉紅不已,嗔怪道:“陸兄,這等靡靡之音怎可宣諸於口?不僅有傷風化,還有辱斯文,韋莊此人隻會做艷詞淫曲,陸兄可莫要受他影響瞭!”
六郎呵呵一笑道:“我歌訴我心,有何不可?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所謂斯文之人,有多少都是一肚子壞水男盜女娼之輩?在下平時還要註意影響,今日難得沒有他人在場,隻有周兄一個知交,偶爾流露一點真性情又有何不可?再說……嘿嘿,再說周兄也應當是官宦子弟,當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吧,周兄年紀也不小瞭,沒想到臉皮還這麼薄,難道令尊令堂都不關心你的終身大事嗎?”
周雅芙被六郎說的臉紅耳赤,但又無法反駁,隻能哼瞭一聲道:“大丈夫當建功立業,又何患無妻,現在便這麼著急作甚!”
六郎露齒一笑,調侃說道:“想不到我們的周公子還是個先天下之憂而優,後天下之樂而樂的人,真是佩服佩服。不過話又說回來,以周公子的條件,眉清目秀,相貌俊秀,的確是不用擔心沒有小姐喜歡。但在下就不一樣瞭,在下傢窮人醜,要是不努力一把遲瞭就沒人要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