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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心懷鬼胎鬼打鬼

第四百零二章 心懷鬼胎鬼打鬼

  京兆館驛。

  丁壽合上禮單,乜斜打量著堂下的兩位不速之客,緩緩道:「二位宗親,如此厚禮丁某可不敢當啊。」

  客位上坐著的兩人年紀也不甚大,容貌相仿,稍大的一個聞言笑道:「緹帥乃天子近臣,大駕賁臨關內,我二人本該早表寸心,怎奈身份低微,不得及早拜見,還請大人寬容怠慢之罪。」

  「言重瞭。」丁壽輕笑,「二位皆是天潢子孫,身份尊貴,敝人這官做得再高,也是皇明臣子,安敢尊卑不分,本末倒置。」

  眼前的兄弟二人是秦王府宗室庶人朱公鐘和朱公鑄,第一代秦王朱樉在太祖諸子中排行第二,僅次太子朱標,為諸藩之長,洪武十一年就藩西安,不但成為攘夷九王之一,還擔任首任宗人令,王妃就是大名鼎鼎的元朝名將、中書右丞相、河南王王保保的妹妹,當然這姐妹兒肯定不是叫「趙敏」。

  太祖皇帝朱元璋為每個兒子都做瞭一首五絕詩,各支的子孫後代就按這二十個字依次排輩,以五行相生規則起名,所以明代宗室隻要一看名字,便可分出是那一宗支第幾代子弟,秦王這一支的排名是「尚志公誠秉,惟懷敬誼存」,從這二人的名字看,該是朱樉的三世孫,比現在那位等著襲爵的秦王府長子朱惟焯要高出三代,蘿卜不大,全在輩兒上瞭。

  按說宗室襲爵除嫡子外降等蔭襲,親王、郡王、鎮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鎮國中尉、輔國中尉,直至奉國中尉而止,但總有些或倒黴或缺心眼的宗室被革去爵位,成為庶人,比如齊王、谷王等支,再有很多命苦的所謂庶人連名字都沒有。

  明初雖設立宗人府管理宗室事宜,後來這機構名存實亡,宗人令多為勛戚掛職,職司也由禮部接掌,記載皇族宗室繁衍傳遞和生死娶葬的玉牒交由翰林院十年一修訂,而禮部這幫孫子們拿錢才辦事,各宗報上的新生人口因為錢沒到位,拖著不起名的大有人在,沒名字就沒法進譜牒,不能領俸,而宗室日漸繁衍,也會有各府管理混亂,不能及時上報等情況,宗室子弟頭發白瞭也沒混到大名的大有人在。

  「二位有什麼事也不妨直說,人情世故麼,丁某還是懂得一些的。」丁壽搖瞭搖手中禮單。

  跟前這兄弟倆名字在這擺著,肯定不是後者,八成是祖上不知哪一位幹瞭什麼混賬事被革瞭爵,若隻想謀個爵位,丁壽倒不介意幫一把忙,畢竟老朱傢庶人的日子也不好過,人傢肯湊份子送禮,是看得起自己,二爺伸手不打笑臉人,有裡有面的事做做無妨。

  「是關於惟焯那小子……」朱公鑄按捺不住性子,脫口而出。

  丁壽劍眉輕揚,「秦王長子?」

  「哦……不不,不是王長子,是王府承奉賈能,」朱公鐘狠狠瞪瞭一眼急性子的弟弟,陪笑道:「那賈能身為王府承奉,不知好好侍奉引導王長子,反胡作非為,敗壞王府聲名,請大人代奏陛下,嚴懲其奸。」

  朱公鐘兄弟二人各呈上一封奏報,遞交丁壽。

  丁壽大略看看,不以為意地笑道:「隻辦一個賈能可夠?」

  聽丁壽語氣松動,二人大喜,朱公鑄連聲道:「足夠足夠,少不得還要請緹帥在陛下面前進言幾句。」

  「好歹也是六品王府屬官,這點禮兒是不是輕瞭些?」丁壽拍著禮單。

  不怕你開口,就怕你不收,朱公鐘急忙道:「緹帥放心,我等還有重謝。」

  「重謝?一個親王爵位值多少?」丁壽聲音突然轉冷。

  「大人何出此言?!」二人齊齊變色。

  「您二位是真傻還是當本官是傻子!王府承奉為非作歹,宗支之首豈會脫得瞭幹系,何況而今府內當傢的原隻是個旁支出身的垂髫稚子,若有心人再推波助瀾,這秦王的爵位怕是要易主吧!」丁壽冷笑,各地宗藩都是這個套路麼,朱同鉍這麼坑周王,秦王府也來這一手,既然對賈能有意見直接奏報朱惟焯啊,找二爺當出頭鳥算怎麼回事。

  「大人明鑒,我兄弟絕無覬覦王爵之意。」心懷鬼胎的二人冷汗刷地流瞭下來。

  「知道不是你們,說句不中聽的話,二位的身份還差得遠。」丁壽翻來覆去地欣賞自己的手掌,「秦府郡王說少不少,說多也不多,掰開指頭算算,除瞭早就無後人薨歿除國的,再刨去幾個這幾年正等著襲爵討封的,還剩下幾個人!」

  丁壽抬手將禮單丟瞭下去,「那邊怕是許瞭你們兩個天大的好處吧,這點東西給他拿回去,本官不是要飯的。」

  「緹帥您說個數,那邊一定給您湊……」

  「閉嘴。」朱公鐘狠狠拽瞭弟弟一把,揩揩額上冷汗,這小子明顯不想沾惹麻煩,加錢怕也是難瞭。

  「呦呵,這算公然行賄麼?」丁壽譏笑。

  「大人恕罪,我等絕無此意。」朱公鐘急忙拉著弟弟跪下,他們這樣無官無爵的宗室,地方官都可以卡著錢糧欺侮,何況這位還是京中大員。

  丁壽踱步而下,圍著忐忑不安的兄弟二人轉瞭幾圈,兩人心虛地冷汗直冒,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真想給的話,就拿出點諸藩之長的秦府氣魄來,我說多少是多少,你們和身後的人有這個底氣麼?」丁壽彎腰湊近兩人耳邊道。

  「我們……」朱公鑄支支吾吾,不敢再多嘴。

  「滾!」丁壽大聲叱道。

  兄弟倆打瞭個激靈,驚慌失措地跑瞭出去。

  「欺負孤兒寡奶的王八蛋!!」丁壽恨恨罵道。

  ***    ***    ***    ***

  入夜,丁壽館驛內又多瞭兩位客人。

  「緹帥夤夜見召,不知所為何事?」朱惟焯小小年紀,行禮依舊一絲不茍。

  「公子請坐。」丁壽又對朱惟焯身後的賈能笑道:「賈公公也請坐。」

  賈能躬身推辭,自覺站到瞭朱惟焯身後侍立。

  「說來沒什麼大事,丁某本在驛館小住,卻總有些熱心人擔心在下寂寞,上門送禮……」丁壽將袖中手本遞瞭過去,「一同送來的還有這個。」

  朱惟焯與賈能湊在一起覽閱,不多時便面色大變。

  「賊子竟敢!」賈能被氣得七竅生煙,切齒怒罵。

  「緹帥,這都是虛妄污蔑之詞,萬萬不可當真啊。」朱惟焯畢竟年紀小,一時間手足無措。

  「這次或許是無稽之談,下次未必言之無物,秦府長子一言一行萬人矚目,您管得瞭自己,還能約束到身邊所有人,想尋些錯處還不簡單。」丁壽晃著腦袋說道。

  賈能隻道丁壽要借機敲詐,冷哼一聲道:「有什麼明槍暗箭盡管往咱身上招呼,天子身邊還有明理之人,這官司打到禦前也是不怕。」

  丁壽眉峰一蹙,寒聲道:「賈公公,本官知道你與劉公公是同鄉,犯不著拉虎皮做大旗,丁某不妨告訴你,本官入仕第一年跟著劉公公辦的案子,便是剮瞭司設監掌印張瑜,這位張公公也是您老鄉黨吧?」

  賈能怫然變色,還未開口,朱惟焯已搶聲道:「賈伴一時失言,緹帥不要怪罪,緹帥駐足長安,惟焯荒疏禮節,實在不該,惟焯願傾秦府百年珍藏,求緹帥高抬貴手。」

  「瞧瞧,說的下官多貪財似的,見外瞭不是。」這孩子會來事,丁壽一直對這位克己守禮的小正太印象不錯。

  「小爺,您不必如此,奴婢願隨丁大人入京領罪。」賈能悲憤萬分,沒瞭百餘年積攢的傢底,王府還怎麼打點京師與地方各司,又如何接濟王府繁衍出的許多血脈宗支,自傢小爺將來還當什麼王爺,一個窮措大罷瞭!

  「丁大人,惟焯孤苦無依,全賴伯祖母與賈伴撫養,隻要保全他二人平安,我願上表朝廷棄爵歸隱,求大人成全。」說到此,朱惟焯已是低泣哽咽,涕泗長流。

  「小爺,奴婢這殘缺身子,當不起您這般厚愛!」賈能噗通跪倒,以頭搶地,「若推瞭爵位,怎對得起老王妃殷切厚望,老奴又如何見九泉之下的先王啊!」

  喲,這二人主仆之情如此深厚,確實出乎丁壽意料,看來朱公鐘他們身後的人也預料到這一步瞭,原以為攻訐賈能隻是個發難的由頭,看來還藏著殺招呢,NND,竟然想用點小錢就把二爺打發瞭,朱公鐘朱公鑄兩個王八蛋!

  「長子爺不必如此,丁某沒有難為賈公公的意思。」丁壽一手托起一個,義正辭嚴道:「當時在下便將這二人斥退,請二位來,也隻想給長子爺提個醒。」

  「當真?」別看外面傳聞這位錦衣帥和再世青天一樣,賈能隻相信自己眼睛,方才小爺說要獻出王府庫藏時,這小子臉上都快樂開花瞭,像極瞭吃完原告吃被告的貪官。

  丁壽也是冤枉,他隻是在聽到小正太的大手筆後,潛意識裡不經意露出的對財富的喜愛,並沒真打算收這孩子的錢,起碼沒打算收這麼多。

  丁壽並沒搭理賈能,相比較還是小孩子好糊弄,「長子爺,常言說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您小小年紀執掌秦藩,難免成為眾矢之的,一個處理不好,後患無窮哦。」

  「這二人的手本我會命人送進京,長子爺就當不知道這事,另親筆具一本,隻說秦藩公鐘二人欺您年幼,跋扈不遵約束,長子爺日夜驚恐,寢食難安,一定要措辭悲切,怎麼可憐怎麼說,我再知會銀臺一聲,通政司將這兩道本奏前後腳呈遞陛下……這誰是誰非,還不一清二楚麼!」

  賈能一拍大腿,高啊,一個不到十歲的娃娃哀哀訴苦誰會不信,朱公鐘他們對自己的訐奏立即就變成瞭呈堂罪證,萬歲爺豈不龍顏大怒!

  「這……如此上奏不顯得我無能管教王府,況且又置二位曾叔公於何地!」朱惟焯皺著小臉,舉棋不定。

  「長子爺安心,您年紀輕這事天下宗親誰不知曉,當今萬歲又比您大瞭幾歲!萬歲爺最恨的便是這般倚老賣老,以大欺小的混賬,況且您自承其短總比讓人琢磨出來好,陛下隻會喜歡您這份坦率性情。」丁壽實在太瞭解正德小皇帝瞭。

  「小爺不可婦人之仁,那二人包藏禍心,早請陛下降敕申飭也算給他們個警醒。」賈能也在一旁相勸。

  身邊人如是說,朱惟焯也就信瞭,借丁壽書房具本,丁壽卻把賈能拉在瞭一旁。

  「賈公公,您說請陛下降旨申飭的事是真是假?」

  「怎麼,丁大人還有他意?」賈能反問。

  「人傢找瞭這兩個身份低的庶人做出頭的櫞子,不就是看重瞭他們輩分高麼,這樣精挑細選出的兩隻」雞「豈不同樣適合給那些別有用心的」猴子「們看!」丁壽眨眨眼睛,朱公鐘朱公鑄,既然拿二爺做槍使,就別怪二爺心狠。

  「丁大人的意思是把他二人的米糧斷瞭?」

  「那也不必,您寫信提醒劉公公一聲,鳳陽府的高墻不就是給宗室庶人預備的麼!」丁壽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賈能心中一突,這小子真他娘狠,得提醒小爺萬萬別招惹瞭他。

  ***    ***    ***    ***

  「啪」,一隻成窯五彩蓋鐘被摔得粉碎,一名頭戴翼善冠,身穿赤紅袞龍袍的男子怒聲咆哮:「豈有此理!他以為他是什麼人,不過我朱傢養的一條狗,不識抬舉!」

  「王爺息怒。」一個面皮蠟黃的中年男子氣定神閑地坐在椅上,一雙大手猶如蒲扇般,手背上青筋交錯,尤為矚目。

  「殺瞭他,邵先生,讓他死!」男子一步竄到近前,聲色俱厲。

  「王爺若是下定決心,這事倒不難辦。」邵先生捻著下頜短須,得意一笑,「隻需放個風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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