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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交心

第二十二章 交心

  「澈兒,是你嗎,澈兒。」

  飽經滄桑的嘶啞聲音自牢房角落裡傳出,隻見,一位衣衫襤褸、白發蒼蒼的老人依靠著墻壁,渾身佈滿傷痕,大塊的血痂裸露在外,還有一些新的傷痕,正往外滲著鮮血。

  此人正是燕北澈數年未曾相見的父親,燕南山。

  正值壯年的他,由於受盡牢獄之苦,外表看起來如同六七十歲的老年人一般。

  自從那些強盜把他關在這裡之後,便每日施以酷刑,待其奄奄一息,快要承受不住時,再用一些廉價的丹藥吊著性命,而後繼續折磨。總之,讓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尋常人早已在這般慘境之中,喪失求生欲望,變得人不人鬼不鬼,但燕南山之所以能抗到現在,是因為他知道,他還有兒子在等著他,等著他回傢團聚。

  他相信,終有一日,他的兒子會闖出一番成就,而後將他解救於水火之中。

  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燕南山終於等到瞭。

  隻是,看著眼前渾身上下被鮮血浸染,眼神如同猛獸般兇狠的燕北澈,燕南山內心酸澀無比,他的兒子究竟遭遇瞭什麼,才會從當初人畜無害的小男孩,變為現在這般模樣。

  在牢獄中未曾掉過一滴眼淚的燕南山,在此時,老淚縱橫,哭到失聲。

  父親的眼淚,也把燕北澈從失控狀態中喚醒過來,他雙腿彎曲,直直的跪在燕南山身前。

  記憶裡意氣風發,昂首闊步的父親,再見時,已然風老殘燭,飽經滄桑。

  自此,燕北澈與燕南山終於團聚,父子二人回到族內,後者也在悉心調養之下,慢慢得到瞭恢復。

  而燕北澈,也成為瞭小城中的英雄,在強盜被趕跑的那一日,眾人奔走相告,舉城上下,皆是歡呼一片。

  而後,燕北澈在享受瞭一段時間的美好與寧靜之後,婉拒瞭父親想讓其繼承傢業的好意,毅然決然的踏上瞭外出歷練之路。

  之後,在萬學天府的選拔中一鳴驚人,有瞭如今的成就。

  往日的記憶鋪天蓋地般湧來,不知為何,過往的經歷的種種,在當時來看,皆是無法逾越的關卡,但當燕北澈真正邁過那一步之後,才發現,那些磨難、痛苦,好像也並沒有那麼難熬,反而更像是上天的恩賜,讓他在歷練之中,逐漸成熟。

  「想不到,你還有這樣的故事。」林仙子說道。

  「是啊,在別人看來,你所經歷的一切,都是故事,但是隻有自己知道,那些故事,究竟需要多少勇氣,付出多少努力,才能讓它們變成別人口中的故事。」燕北澈眼底湧動著不知名的情緒,清秀的面容沐浴在月光下,神色復雜。

  聽聞此言,林仙子噗嗤輕笑,說道:「明明還是個少年,說起話來卻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當她笑起來的一剎那,天地都仿佛淪為她的陪襯,世間一切全都黯然失色。

  燕北澈看著林仙子滿是笑意的眼睛,情不自禁也被這種氣氛所感染,他悻悻的摸瞭摸腦袋,回味著自己方才說過的話,好像是有點兒太過老練瞭。

  不過,燕北澈能夠感受到,與方才相比,林仙子心中的憂鬱似乎是散瞭幾分。

  「師父。」他輕喚道。

  「嗯?」林仙子抬眼看著燕北澈,深邃的眸子如同清澈見底的湖泊,水光瀲灩,分外迷人。

  「你真好看。」燕北澈的眼睛直視著林仙子,語氣十分認真。

  二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難以言明,有幾分曖昧,又有幾分溫情。

  周遭的溫度好像突然升高,世間一切仿佛在此時都變得不重要,唯有微風輕拂過草地,帶來的微微簌簌聲。

  林仙子有些怔愣的看著燕北澈的眼睛,深棕色的瞳孔,分外明亮,眼底深處皆是柔情,尤其是他在說出這句話時,眼神滿含真摯,讓林仙子覺得,饒是此時的月光,與燕北澈眼睛裡的明亮相比,都要黯淡幾分。

  不知為何,即使曾經被無數人稱贊過她的美貌,林仙子也早已司空見慣,但在這一刻,她的心臟還是不由自主的加速跳動,不知名的情愫在心底漸漸蔓延,兩朵嫩粉色的雲彩緩緩攀爬至她的臉頰。

  在這寂寥無人的月夜,此時此刻,就連空氣中都彌漫著曖昧的味道。

  「咳咳,你這小子,現在連師父都敢調侃瞭。」林仙子實在招架不住這曖昧的氛圍,佯裝咳嗽,連忙移開瞭目光。

  她的俏臉,變得愈發緋紅。

  燕北澈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隻覺得,在月光的溫柔撫摸下,林仙子的臉蛋變得愈發嫵媚動人,一言一行都散發著無與倫比的魅力。

  他的眼神劃過林仙子的臉頰,看向瞭裸露在衣衫之外的大片雪白。

  林仙子的脖子宛如天鵝頸般擁有完美的弧度,光潔的沒有一絲瑕疵,一向是性感代名詞的鎖骨,在月夜中,更具讓人血脈僨張的誘惑力。

  包裹在衣裙之中的身形,凹凸有致,尤其是胸前兩座規模駭人的肉球,隨著林仙子的呼吸,微微起伏波動,但落在燕北澈眼裡,卻宛如驚濤駭浪般洶湧。

  之前的燕北澈一心沉醉於修仙,對於男女之事毫無興趣,但在此時,他隻覺得渾身氣血上湧,胯間某種生物蠢蠢欲動,迫不及待的想要發泄欲望。

  他的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瞳孔不由自主的放大。

  察覺到自己猥瑣想法的燕北澈,連忙甩瞭甩腦袋,緊閉雙目,心中默念: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看到燕北澈這副模樣,林仙子有些納悶,又覺得有些好笑。

  「北澈,你知道嗎?其實不止是你,這蕓蕓眾生,皆體會著各自的疾苦,或許我們羨慕那些老百姓的安居樂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好不快活。但是,那些老百姓又何嘗不在羨慕著我們,他們會覺得,整日為瞭生計而奔波,卻還是無法擺脫腳下的泥潭,而我們這些他們口中所謂的『仙人』,隻要勾勾手指,就能夠得到他們幾輩子都得不到的財富。」

  林仙子眺望著遠方,臉上的神色令人捉摸不透。

  「那你呢?師父,你的疾苦又是什麼?」

  被打亂思緒的燕北澈歪著頭問道。

  或許林仙子方才所言是正確的,世間眾人,無一例外,皆要體會酸、甜、苦、辣、咸種種滋味,如此也不枉,來這人世間走瞭一遭。

  但是,燕北澈琢磨瞭半天,也不清楚林仙子會體驗什麼樣的痛苦。

  是實力太強,地位太高,擔心樹大招風?還是美貌絕世,害怕惹來嫉妒?又或是男女之間的情愛之事?

  如果讓燕北澈換位思考,他認為被世間眾人捧為仙子的她,定然是前呼後擁,一呼百應,高興瞭有人同享,難過時有人分擔,甚至會有人為瞭她的一言一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像林仙子這樣的人,生來便如同這深夜裡的圓月,獨一無二,皎潔優雅,她的存在,本就可以照亮一片天地,成為眾人心中的白月光。

  這樣的她,又有何疾苦可言呢?

  「或許,在外人眼裡,我根本沒有什麼可以煩惱的事情,甚至還是很多人羨慕的對象。」林仙子淡然一笑,輕聲道。

  她的言語,正是燕北澈心中所想。

  的確,就林仙子而言,女子羨慕她的絕世容貌,男子羨慕她的身份、實力、地位,如她這般的人,生來便擁有著別人無法企及的高度,站在別人或許一輩子都無法到達的頂峰,條條道路通羅馬,而她,此時就在羅馬。

  但不知為何,燕北澈從林仙子的語氣中,嗅到瞭一絲落寞的意味。

  「北澈,與你相比,師父雖然自幼過的還算可以,沒有經歷過什麼磨難,更別提傢破人亡,被迫奮鬥的過往,這些對於當時的我來說,可能真的是天方夜譚。」林仙子回憶著過往的種種,淡然說道。

  「在傢族的庇佑中,我安然長大,這其間,因為我的天賦、出身皆為上乘,所以自小便被當成繼承人來撫養,每日都有不同的老師來教導我修煉,陪伴我的,也隻有數不清的古籍、功法、仙術,在旁的孩子無憂無慮的度過童年時,我卻隻能早早在修仙這條路上耕耘。」

  說到此處,許是被過往的經歷勾起瞭傷心事,林仙子的神色愈發落寞。

  燕北澈靜靜的聽著林仙子訴說,對於她的出身背景,燕北澈也有所耳聞,但也僅限於知曉林仙子出生於修仙世傢,來到這萬學天府,也是傢族授意,而且當時的她,根本不用參加選拔大賽,至於拜師大典那些繁瑣的禮儀過程,更是忽略跳過,直接拜入瞭前一任最強長老的門下,成為他的關門弟子。

  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旁人身上,定會惹來不少非議,但林仙子當年,整個萬學天府上下,愣是沒有一人站出來質疑。

  不僅如此,就連當年萬學天府的長老,見瞭林仙子,都得禮讓三分。

  由此可見,林仙子背後的傢族背景,究竟有多麼恐怖。

  此前,燕北澈以為這隻是傳言,而傳言,三人成虎,定會有些謠言的成分,但眼下,聽到林仙子親口所言,他才明白,原來,傳言並非虛妄。

  畢竟,就算北域中最為頂尖的修仙傢族,想要讓其後代進入萬學天府,也隻能規規矩矩,按照萬學天府承襲千年的傳統,通過資質篩選,而後選拔大賽,最終留下來的,才能成為萬學天府的一份子。

  燕北澈默然,如今想來,這林仙子的身世,恐怕遠比眾人傳言所說的,更為恐怖。

  「所以,這麼多年來,我一直習慣瞭一個人的生活,偶爾看著別的弟子,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有說有笑,也會生出幾分羨慕之意,」林仙子一邊說著,臉上的落寞神色愈發明顯,「在這偌大的萬學天府中,我若是有一個知心朋友,也不至於在看到他……」

  話到此處,戛然而止。

  燕北澈本沉浸在林仙子的言語之中,這般猝不及防的停止,讓他露出瞭疑惑的神色。

  他能夠感覺到,林仙子本還想繼續說些什麼,但提到「他」的時候,明顯不想再繼續下去,就連臉色,也變得愈發難看。

  這個他,究竟是誰?

  難不成……是徐長青?

  師徒二人一時無話,周圍陷入瞭尷尬的沉默。

  燕北澈陷入瞭自己的思考當中,而林仙子,又回想起瞭白天的畫面,刺耳的嬉笑聲,令人心煩的親昵畫面,讓她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緒,又開始動蕩不安。

  燕北澈胡亂猜測著,腦海中仿佛有一團亂麻,怎麼理都理不清,不過,就像林仙子所說的,在這萬學天府內,她連個交心的朋友都沒有,那麼,能讓她今日如此傷心的,定然也隻有徐長青一人。

  如此想著,燕北澈仿佛在那一團亂麻中找到瞭線頭,而後順著線頭,理清瞭思路。

  雖然不知道林仙子和徐長青之間究竟發生瞭什麼,但是一定是相當嚴重的事情,不然,林仙子也不會如同今日這般,落寞的惹人心疼。

  「師父,不管如何,如今有我在,我會陪著你的,再說瞭,誰說你沒有知心朋友的,既然你今日來到這兒,說明在師父心裡,已經把我當成朋友瞭。」

  燕北澈語氣堅決,向林仙子表明心意。

  「臭小子,我可是你師父,你竟然想當我朋友,這輩分可是亂瞭。」林仙子莞爾,開玩笑似的說著。

  不知為何,眼前的燕北澈,總是能變著法兒的逗她開心,讓她暫時忘卻那些煩心之事。

  燕北澈嘿嘿一笑,語氣十分輕松的說道:「師父當然還是師父,但是私下裡也可以成為朋友嘛,像師父這般完美的人,想要和你做朋友的人,恐怕都從這萬學天府,直接排到南域去瞭!」

  噗嗤。

  林仙子莞爾一笑,她看著眼前面容清秀,表情一絲不茍,嘴上卻說著玩笑話的少年,內心不由得一暖。

  本來,在方才失意時,她抱著無處可去的心思,才來瞭燕北澈的住處,但是未曾想到,後者卻是真真正正讓她展顏一笑,之前的種種不愉快,也仿佛在此時的歡笑中失去瞭蹤影。

  「北澈,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林仙子看著燕北澈說道。

  「羨慕我?我有什麼好羨慕的,要身份沒身份,要實力沒實力,隻是一個菜鳥罷瞭。」燕北澈納悶至極的說道。

  「拜師大典那日,當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才知道,原來這世間有一個人同我一樣,有著至陰體質,但不同的是,他卻做瞭我曾經一直想做,但卻沒有勇氣做的事情。」

  林仙子的語氣真摯,看向燕北澈的眼神中,湧現著濃濃的羨慕之意。

  「你是說,我修煉火屬性功法這件事?」

  幾乎是片刻,燕北澈就領悟到瞭林仙子言語中的深意。

  林仙子微微點瞭點頭。

  「嗨,這有什麼可羨慕的,雖然因為那本功法,我僥幸獲得瞭不錯的實力,但是師父,你那日也看到瞭,每次我修煉的時候,總會被這該死的兩股力量,折磨的痛不欲生,上次是僥幸得師父所救,那下次呢,說不定就在下次修煉的時候,一個不小心,走火入魔,那我可真就死無葬身之地瞭。」

  燕北澈用最輕松的語氣,說著最為露骨的現實。

  或許,隻有他自己知道,在修煉這條路上,他究竟經歷瞭多少苦難。

  林仙子笑著搖瞭搖頭,而後說道:「我所羨慕的,並不是你得到瞭獨特的功法,也不是你因此大漲的實力,而是你願意獨辟蹊徑的勇氣,以及為其赴湯蹈火的決心。」

  燕北澈一愣,顯然沒想到林仙子會說出這樣的話。對於她口中的勇氣、決心、信念之類的,他一次都未曾想過,當時的他,迫於環境的壓力,隻是想在短時間內增長實力,好營救他父親。

  「想當初,我如你這般年紀時,也曾壯志凌雲,想要在修煉這條路上,留下專屬於我一人的印記,但後來,在面對一些抉擇時,卻不得已違背瞭自己的初心。如果當時我能有你這樣的勇氣,或許,現在的一切都會截然不同。」

  林仙子抬頭望向夜空,眼神滿是憧憬,似乎是在懷念當初年少的自己。

  她的語氣,夾雜著後悔、灑脫、瞭然,但最多的,還是遺憾。

  燕北澈看著林仙子此般模樣,心中驚訝,他顯然未曾料到,林仙子還有這般思量,如果換做尋常女子,所求之事無非便是一生平安喜樂,與心愛之人白首偕老,可林仙子不同,她志如鴻鵠,心之所向,是修仙這片汪洋大海中,遙不可及的彼岸。

  如果把修仙之路比喻成一望無際的廣闊藍天,那麼林仙子,便如同翱翔於九天的雄鷹,振翅高飛,朝著自己的目標,奮勇前行。

  隻不過,在這前行的道路上,卻不如她想的那般事事順暢,而是存在一些不受她控制的因素,才導致她舉步維艱,回想起當時的情形,仍舊心存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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