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殺!」
蘭俊航渾身浴血,手中的銀龍槍也被鮮血覆蓋,幾乎變成瞭血槍,就連他身後倚靠的李雲馨背上的藤牌也被射中三四支箭,好在藤牌堅固,沒有擊穿。經過半個時辰的戰鬥,梁軍之前前那般齊整。連續激戰,傷亡慘重,原本梁軍還有三百五十騎,如今僅剩不足一百騎。不僅梁軍官兵已經憊不堪,減員嚴重,戰馬也因短時的連續奔波而口吐白沫。
魔軍如潮水般湧來,對方已經不顧及誤傷己方,箭矢如雨,反觀梁軍,箭矢幾乎全部耗盡,隻能稀稀拉拉的射出幾支箭來。刀光劍影中,血肉橫飛。
蘭俊航騎著灰風一馬當先,長槍如龍,所過之處,魔軍紛紛倒下。然而,哪怕蘭俊航一人再勇猛,搏命一般沖擊魔軍從兩翼圍攏而來的步軍,也無法改變他們開始從兩翼將梁軍慢慢包圍的態勢。敵眾我寡,形勢愈發危急。
老將軍劉挺的胡子已經染成血色,他將最後一支箭射出之後,揮起長刀便砍下兩顆人頭。就在這時一根尖銳的白蠟木桿從魔軍陣中射出,隨後一聲淒厲的慘叫傳來。蘭俊航轉頭望去,隻見老將軍劉挺被一根白蠟木桿長槍貫穿胸膛,鮮血噴湧而出。劉挺難以置信的看著從胸前穿過的穿過的木桿,軟軟的從馬上栽倒,隨後重重摔在地上,再無動靜。
「老匹夫!」
杜松見此情形目眥欲裂,怒吼一聲,策馬沖向敵陣。他與劉挺本就並肩作戰多年,情同手足,此刻見老友慘死,悲憤交加,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他揮舞長刀,連斬數名魔軍士兵,直沖劉挺落馬的方向而去。
「杜老將軍,別去!快回來!」
然而,魔軍早有防備。就在杜松單騎即將沖過敵陣時,一支冷箭破空而來正中他的戰馬頭部,戰馬哀鳴一聲,前蹄跪地,杜松猝不及防從馬背上跌落,重重摔在地上。還未等他起身,數十名魔軍士兵已蜂擁而上,刀槍齊下。杜松奮力揮刀抵擋,但終究寡不敵眾,很快便被淹沒在敵兵之中,生死不知。
「媽的!」
蘭俊航眼睜睜看著兩位老將軍接連倒下,卻無能為力。這種情況下,他們根本無法靠近,連奪取兩位老將軍的屍體都是奢望。
「將軍,兩翼撐不住瞭!後軍已經接敵!」
姚昊霖渾身是血,沖到蘭俊航身旁,聲音嘶啞。後軍方向也開始傳來喊殺聲,魔軍已經包抄而來,四面皆敵,蘭俊航心中一沉,知道今日恐怕難以全身而退。敵我懸殊,終究無力回天。可就在這時後軍方向突然傳來一陣驚呼,接著一輛滿載的四輪馬車高速沖瞭過來,從背後撞翻瞭幾個魔軍之後,徑直沖入梁軍軍陣中,梁軍主動為其分開一條可以通行的路來。
「馬車不是已經消耗殆盡,這是哪裡尋來的!」
蘭俊航定睛一看,駕車的那人自己熟悉無比,竟是黃來遠!
「胖子!胖子!」
蘭俊航連喊兩聲,黃來遠抬起頭來往他這裡看瞭一眼,竟對他笑瞭笑,接著便猛抖韁繩繼續朝前沖去!剛才杜松劉挺兩位老將軍身隕,蘭俊航就已經扼腕不已,這會兒黃來遠竟然親自駕車沖陣,怕是十死無生!悲痛之餘,蘭俊航怒吼一聲,拍馬沖去。
「給本將軍不惜一切代價,掩護胖子沖過去!全軍跟上!殺!」
好些人不知道蘭俊航口中的「胖子」是誰,但看到不要命一般沖陣的馬車便知道蘭俊航到底說的是什麼。馬車從梁軍中駛過,轉眼沖向瞭魔軍軍陣!
「滾開!擋我者死!駕!」
黃來遠一抖韁繩,馬車如同一頭發狂的猛獸,直沖敵陣。馬車的車輪碾過碎石和屍體,發出刺耳的聲響,七八個來不及躲避的魔軍就被卷到車輪之下。剛才沖陣的十幾輛馬車已經讓魔軍畏懼,這輛馬車出現之後,魔軍更是嚇得紛紛避讓,顯然沒料到會有這樣不要命的,一時間陣型大亂,反而給突圍的梁軍有瞭可乘之機。跟隨著馬車沖擊路線的馬車後方,李福順和姚昊霖騎馬奮力攀上馬車車廂,兩人身上早已血跡斑斑,卻依舊咬牙堅持。
「耗子!有沒有點火的東西,把火藥桶點著,踢下去!」黃來遠轉頭吼道。
「我有!」
李福順從懷中掏出火折子,點燃一隻火藥桶的導火索,隨後一腳將其踢下車。黑乎乎火藥桶滾入魔軍陣中,瞬間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火光沖天之下,魔軍黑甲兵被炸得人仰馬翻。
「再來!去你媽的!」
姚昊霖大喊一聲,又點燃一隻火油罐,用力踢下車。馬車後方頓時騰起一個大火球,逼得魔軍紛紛退避,爆炸接連不斷,魔軍的陣型被撕開一道口子,突圍的梁軍趁機向前推進。
「智囊有令!莫要放跑瞭一個人!」
然而,魔軍的反應也極為迅速。一支騎兵從側翼包抄而來,試圖攔截馬車。韓伯本就已經前出到馬車一側並行,見此情形,毫不猶豫地策馬沖出,直撲魔軍騎兵。本想射箭的他卻發現箭壺中已經空空如也,大急之下,索性將手中長弓當作棍棒,避過帶頭的魔軍騎兵刀鋒之後重重的砸在對方腦袋上。那騎兵哀嚎一聲墜下馬去,接著他的戰馬就撞上第二名魔軍騎兵,兩馬相撞,韓伯與魔軍同時墜馬,滾落在地。後面魔軍數騎躲避不及被兩人的戰馬絆倒,摔瞭個狗吃屎。
「韓騫!你們這些賤人!死去吧!」
李福順目眥欲裂,尖叫一聲。然而,他還未來得及悲痛,已經幾名魔軍騎兵已趁機攀上瞭馬車。姚昊霖拔出長刀,一刀便砍下瞭一名魔軍的手臂,隨之便將其與一個點燃的火藥桶一齊踢下瞭馬車。另一名敵兵想要抓住黃來遠的後頸,卻被他身邊的那個重傷員一口咬在手上!
「啊啊!!啊啊啊!!」
這一口竟生生從那魔軍手中咬下一塊肉,那魔軍劇痛之下大怒,直接撲向那重傷員,卻又被後者再一口咬在臉上,在魔軍的慘嚎之中,兩人翻滾著掉落下去被卷入車底。
「狗東西!給雜傢死!」
李福順丟出最後一把飛刀,將中瞭刀的魔軍踹下馬車,繼而再次點燃瞭一個火藥桶。而姚昊霖的身上又添瞭幾道傷口,但他依舊死死守住車廂,不讓魔軍靠近駕車黃來遠。就在這時,一名魔軍突然從他背後從撲來,死死抱住姚昊霖的腰。姚昊霖奮力掙紮,卻因失血過多,力氣漸失。看著放棄將火藥桶踢下去,準備跳起來為他解圍的李福順,姚昊霖低頭看瞭一眼車廂內導火索快要燃燒殆盡的火藥桶,眼中閃過決然之意,猛地抱起火藥桶,大吼一聲從車上滾落下去,與那名魔軍士兵一同墜下馬車。
「轟!」
身後轟然一聲巨響,爆炸的沖擊波將周圍的魔軍掀翻在地。火光沖天,再沒有姚昊霖的身影。
「耗子!!!」
黃來遠眼睜睜看著姚昊霖與魔軍同歸於盡,心如刀絞。他的聲音嘶啞,幾乎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他低頭看瞭一眼車廂內剩下的火藥桶,拳頭緊緊攥住,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發現自己的力氣正在不斷流失。
雖然他還駕著馬車,但是從李福順這個角度看,黃來遠後背已經中瞭四五支箭,鮮血順著他的後背流淌而下,染紅瞭馬車的木板。
「你中箭瞭!為何不早說!」
「李公公……」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呼吸沉重,每一次揮動韁繩都仿佛用盡瞭全身的力氣。李福順一看黃來遠的樣子,就知道他已經離死不遠瞭,然而,他的目光依舊死死盯著前方那高聳的安陵城南城門。
「李公公……快……全部都點上……所有的都點著……我不行瞭……」
黃來遠的聲音微弱卻決絕,他咧開嘴,鮮血從口中湧出,但依舊咬緊牙關,死死握住韁繩,不讓馬車偏離方向。李福順重重的呼出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斷有箭矢打在車廂的鐵板和盾牌上,發出「咄咄」的脆響,他從懷中掏出火折子,將剩下三個火藥桶的導火索擰成一股,用顫抖的手點燃瞭它。火苗在導火索上跳躍,發出「嘶嘶」的聲響,這聲音讓李福順難得感覺輕松,透著一股釋然,就像是人生中所有的大事全部完成瞭一般。
「喂……」
黃來遠已經慢慢的倒向一旁,李福順急忙去扶,可黃來遠的眼中已經再沒有光芒。
「罷瞭……」
李福順將韁繩接過,握在手中,馬車在魔軍陣中疾馳,車輪通過凹凸不平的地面,撞開一堵木墻和木墻後的兩個魔軍雜役之後,在一個急轉彎中駛上瞭通向南城門的石板路。南城門是魔軍最後的防線,厚重且破爛的鐵門從被魔軍炸倒之後又被修復,兩側是破爛的城墻,城墻上站滿瞭弓箭手。
「放箭!放箭!」
至於魔軍的箭矢,從始至終都沒有停下,如雨點般向馬車射來。
「嘶!」
李福順的左肩中瞭一箭,接著胸口又中瞭兩箭,劇痛讓他幾乎讓他摔下車去,但他依舊咬牙堅持。到瞭這個時候火藥桶的導火索,已經燃燒瞭大半。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不清。他隻能憑借本能,死死握住韁繩,讓馬車朝著城門沖去。
最後一刻,李福順的耳邊仿佛響起瞭戰鼓的聲音,那是他年輕時第一次上戰場,新入行伍的他意氣風發,誓要為大梁盡忠,打的異族哭爹叫娘。如今,老太監終於走到瞭生命的盡頭,但他沒後悔過。最後,他低頭看瞭一眼火藥桶,導火索已經快燒完瞭。
「皇上,奴才來瞭……」
李福順用盡最後的力氣,猛地一拉韁繩,拉車的戰馬嘶叫一聲,直沖城門。
「轟!」
後方的蘭俊航目睹瞭一場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雖然幾個火藥桶還不足以讓南城門化為廢墟,但也足夠將未修復的城門炸毀瞭,鐵釘和鐵片四處飛濺。城墻上的弓箭手要麼被掀翻在地,要麼從城墻上墜落,慘叫聲此起彼伏。
「媽的!抓住機會,全軍沖出去!」
昔日和自己吃飯喝酒,吹牛打屁甚至一起上青樓的好兄弟,如今算是和自己一起扛過刀槍他們,再就是自己熟知的那些人一個個為自己送命,這怎能讓蘭俊航不內疚?
但是,蘭俊航卻不敢有絲毫的遲疑。他知道,此刻的悲痛隻會讓更多人陷入危險,現在他要為那「更多的人」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