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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冷血復仇

第八十五章 冷血復仇

  兩個青衣小帽、系著藍佈碎花圍裙的夥計抬著一架井字型的大型食具走上來,食具上擺著一頭全羊,羊肉烤得一片金黃,讓人一見便食指大動。

  兩個小二把烤全羊抬到張雨桐面前。張雨桐自案後探出身子抓向羊角,笑道:“這就是小弟今日所獵的那頭黃羊瞭,來來來,趁熱分瞭。小弟把這羊頭切下來,獻給陸兄品嘗。”

  站在左邊的夥計拿起瞭解骨尖刀,右邊的小二伸出雙手,倏然揪住張雨桐的頭頂發髻,用力向下一摁,重重地磕在井字狀食具的沿上,“砰”地一聲響,眾賓客都看呆瞭。

  左邊的小二隨即就揚起瞭解骨刀,刀尖正對著張雨桐的後腦。“噗!”地一聲,幹凈利落,張雨桐沒有任何反應,就已一命嗚呼。

  一方土司,當著這麼多的人,死得如此簡單。而殺人的人,居然如此冷靜,如此幹脆,如此肆無忌憚,一時間眾少爺都驚呆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兩個小二站起來,看看呆若木雞的眾人,忽然呲牙一笑,其中一人用有些生硬的漢話道:“我傢主人問各位少爺好!”

  另一人道:“如果打攪瞭各位的酒興,那實在抱歉得很。我傢主人說,報仇,能不過夜就不過夜,如此,亡去的人,才好閉眼。”

  眾少爺醒過神來,有的吃驚,有的憤怒,還有的拍案而起。兩個小二向他們從容微笑,笑容裡看不到一絲畏懼,完全漠視瞭生死,眼神裡甚至有一種說不出的狂熱,仿佛殉道者。

  他們已經走向樓梯,隻要眾少爺們一聲大喊,樓下的武士們就能沖上來把這兩個小夥計生擒活捉,任由他們處治,但是所有的少爺都噤若寒蟬,一言不發。

  兩個小二站住瞭,其中一人道:“我們的主人,姓葉!”

  另一個小二很好心地提醒:“貴陽最近會比較亂,各位少爺最好少出門。”

  張雨桐死瞭,死在眾目睽睽之下!還不到第二天中午,整個貴陽城就都在談論這件事瞭。

  達官貴人們最在意的有兩件事:一是殺人者必是葉小天無疑。但,葉小天何來這麼可怕的手下?經過當時在場的權貴子弟們繪聲繪色兼添油加醋的描述,每個人都知道瞭葉小天的部下是如何悍不畏死。更可怕的是,在他的人動手之前,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誰,如果你對任何人都深懷戒心小心提防,不用別人來殺你,隻消三個月,你就崩潰而死瞭。

  可你要是不提防,隨時就會有一個路人、一個小二、一個仆役,很平靜地掏出刀子,很冷靜地把你捅死,然後很坦然地被你的人剁成肉醬,想想都能讓人瘋掉。

  第二點,就是葉小天的人臨走時說的那句話:最近貴陽城會比較亂。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會比較亂?花溪那場混亂的刺殺經過當然也很快就被他們掌握瞭。

  於是,他們就明白瞭張雨桐的死因。很顯然,葉小天懷疑張雨桐就是花溪行刺的兇手之一。因為當時的刺客顯然不隻來自一處,幕後真兇自然也不隻一人。

  但是這麼短的時間內,葉小天顯然不可能查得那麼清楚,不能確定張雨桐就是兇手。可他還沒確定,就已動手殺人……大傢都是很霸道、很囂張的人,可是,霸道、囂張到葉小天這種地步,也太不可思議瞭吧?僅僅因為懷疑,沒有任何證據,他就動手瞭!

  瘋子!一個可怕的瘋子,領著一群從深山裡鉆出來的瘋子,這種人真是太可怕瞭。

  最害怕的人就是展伯雄和曹瑞希。葉小天的手段他們領教過,可也沒想過葉小天能變得這麼兇狠,狠到讓他們膽戰心驚的地步。張雨桐有什麼嫌疑?嫌疑比起他們倆要小得多!

  張雨桐死瞭,那麼他們呢?貴陽最近比較亂,因何而亂?因為還要對他們下手?

  展伯雄閉門不出。曹瑞希瘦驢拉硬屎,倒是硬撐著偏在這風口浪尖上出門晃悠瞭幾圈,可是盡管身材高大的侍衛們環衛四周,他心裡還是時刻提心吊膽。這樣下去不用人傢動手,他自己就會把自己活活嚇死。

  於是,老曹也開始學老展,把自己的住處打造得如龍潭虎穴一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扮起瞭羞答答的大傢閨秀。

  這時,老展卻“靜極思動”瞭,在大票侍衛的保護下,浩浩蕩蕩地來到瞭曹瑞希的住處。看那陣勢,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來找曹瑞希決鬥。

  老曹做得也絕,大開中門,請展大土司進去,但他自己不來親迎。同時,老展的部下隨從,一個都不許進府,老曹同學現在不允許任何一個生面孔進他的府邸。

  展伯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不過老曹這麼小心,倒讓他覺得至少在曹府內是絕對安全的。展伯雄一進去,大門就砰地一聲關上瞭。

  展伯雄在曹府的客廳落座,對曹瑞希道:“貴陽是誰的地盤?是安傢的,也是朝廷的。葉小天如此胡作非為,我們應該促使安老爺子和提刑按察使司陳洪嶽立即出手!”

  曹瑞希焦躁不安地道:“你究竟有什麼好主意?你倒是快點說啊!”

  展伯雄這才不賣關子,道:“我今日來見你,結果卻遭到不明勢力襲擊,你說安傢和提刑司還能按兵不動麼?這可不比張雨桐在酒樓中被兩名刺客猝殺,而是光天化日之下火拼!嘿嘿,佛也會發火的!”

  曹瑞希的眼睛放光:“主動造勢?”

  展伯雄成竹在胸地端起杯來,呷瞭一口茶,臉上露出蒙娜麗莎般的神秘微笑。

  展傢的百餘名侍衛肅立在曹府門前,並沒有散亂走動或交頭接耳,他們都是展伯雄的心腹侍衛,待遇遠超普通展傢兵丁,訓練和軍紀自然也不相同。

  突然,對面街上那高低不平的一排墻壁後面,冒出無數人手持獵弓,箭發連珠,攢矢如瓢潑大雨般向展傢侍衛射來。慘叫聲此起彼伏,展傢侍衛們躲無處躲,逃無處逃。

  “老爺,老爺,大事不好,門口……門口展傢的侍衛遇襲。”

  曹瑞希聽人稟報,驚得騰地一下就站瞭起來,但一看展伯雄安然而坐,面含微笑,不禁若有所悟,又慢慢坐瞭下來:“是你自己的人幹的?為什麼不在回程時動手?在我門前動手,我究竟要不要派人相助?如果我不出面,豈非顯得很沒面子?”

  展伯雄笑道:“回程時動手,萬一葉小天真派瞭人暗中盯著,趁亂下手怎麼辦?現在才是最好的機會,一則給安傢和提刑司制造詰難葉小天的口實,二則葉小天既無必要也無膽量跑來向你我兩傢同時開戰!”

  “報~~報告老爺,大事不好,展……展傢一百多號侍衛……都死光瞭!”

  曹瑞希一聽,不禁翹起大拇指,真心欽佩地道:“人傢都道我曹瑞希心狠手辣,可如今和展大人一比,實在是……你這招毒計當真狠辣,對自己都能這麼狠的男人,曹某自愧不如。”

  展伯雄端坐椅上,手中端著茶杯,蒙娜麗莎般的微笑凝固在臉上,他已經石化瞭……

  曹門血案,震驚瞭整個貴陽。在貴陽城裡動用弓矢,一舉擊殺百餘人,這可不亞於一場戰爭瞭。而且這場戰爭就發生在城裡,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瞎子也無法裝作不知道瞭。

  “明明死的都是展傢的人,為什麼要說是曹門血案?我曹傢死人瞭麼,真是豈有此理!”曹瑞希拍案大罵,但他瘦削黧黑的小臉此時一片煞白,他被嚇到瞭,真的嚇到瞭。葉小天的決絕,已經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想到此前他居然還壯起膽子出去晃悠過,居然以為有幾十個保鏢憑高大的身體做肉盾就能護住他,後怕得出瞭一身冷汗。

  提刑司的陳洪嶽憤怒瞭:“巡撫大人就快到瞭,如果此案在他到來之際還不能破獲,陳某何顏面對葉撫臺?”

  展伯雄還躲在曹府,和曹瑞希商量後,派出信使回石阡調兵。

  田傢消息最是靈通,曹門血案自然馬上就知道瞭。

  田彬霏皺眉道:“一下子結瞭張傢、曹傢、展傢三個大敵,又把官府和各方土司推到瞭敵人一邊,這麼做,實在太沖動瞭!如果是我,一定會謀而後動!如果現在不是最好的機會,我寧可等上十年甚至二十年,也不會如此不計後果……”

  田妙雯道:“這一關,他是自置死地!闖得過去,他不僅是生,而且將振翅千裡;闖不過去,他就死定瞭!”

  李秋池也在苦口婆心地勸著葉小天:小不忍則亂大謀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啦……

  葉小天斬釘截鐵地道:“我從來就不是君子!展伯雄和曹瑞希當日也無人可以證明他們的去處,這個理由就夠瞭。本來他們就不是什麼無辜的好人,寧殺錯,勿放過!”

  葉小天的瘋狂舉動把各地權貴們都嚇到瞭,他們中大多數人並不清楚毛問智的事,在他們眼裡少有異姓兄弟,不都是下人麼?所以,他們都把葉小天的瘋狂舉動當成瞭他在花溪遇險後的瘋狂報復。如此不計後果、不講策略的一個人,實在是太危險瞭,誰敢保證自己將來與他就絕對不會發生沖突?他不按道上的規矩來,那就是圈子裡的害群之馬,容不得!

  於是,他們不約而同地來到瞭安傢。誰叫你是土司王來著,作為黔地大大小小百餘位土司的王,你享受瞭相應的尊重和禮遇,那麼出瞭事,也隻能由你來解決。

  眾人七嘴八舌、義憤填膺的控訴漸漸結束瞭,高亢激昂的喧嘩聲漸漸變成瞭嗡嗡的低語,越來越多的人把目光落在瞭那位猶自閉著眼睛似乎在打盹的老人身上,氣氛異常壓抑,就是坐在下首的安老爹和安大公子都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許久許久,安老爺子慢慢張開眼睛,對安公子緩緩地道:“你去叫葉小天來一趟。”

  眾土司登時露出興奮的神情,土司王出面,就算他葉小天是大鬧天宮的猴子,也得被這位老佛爺壓在五指山下……

  “田姑娘此來,是為瞭勸我收手?同展傢做對,不是你我本就商定的策略麼?”

  田妙雯道:“但是,本來的計劃是隻對展傢下手,逐步進逼,征服展傢之後再向曹傢挑戰;如果曹傢主動插手,則出動童傢進行牽制。而現在又多瞭一個銅仁張傢,實際上還遠遠不止,你的行為已經犯瞭重怒,眾矢之的,後果堪憂。”

  葉小天笑瞭笑:“除非我兄弟能復活,否則,展伯雄和曹瑞希必須死!”

  “這頭犟驢子!”田姑娘黛眉一蹙,還待再說,葉小天一字一頓地又道:“如果擔心我會牽累你們田傢,幸好你我兩傢目前尚未正式結盟,田傢可以就此收手,你我兩傢之前的密議,作廢就是!”

  田妙雯看著葉小天認真的眼神,忽然發現,眼前這個人平時可能很油滑、很狡獪,懂得變通和隱忍,而且有種小市民的習氣,但是當他犟起來,九牛不回!

  ……

  一隊武士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在長街上,中間護著一輛馬車。這支人馬正是葉小天的親隨,護送他前往安傢。前方經過一個路口,錯落高低的宅墻後面,突然之間躍出許多人,利箭向葉小天的隨從隊伍毫不猶豫地射瞭過去。

  這路殺手正是展伯雄和曹瑞希用他們殘存的死士殺手拼湊起來的一支刺客隊伍,他們的弓箭很有限,所以理所當然地采取瞭“斬首行動”,將所有箭矢集中射向瞭葉小天的馬車。

  誰料葉小天已有所防備,馬車上居然加瞭硬木板一類的東西,根本釘不進去。如此一來,要想殺掉葉小天就隻有沖開他的侍衛防線,直取馬車,把他剁成肉泥。

  曹展兩傢的死士這一回接到的是死命令:要麼葉小天死,要麼他們死,他們已沒有退路,隻能紅著眼睛撲上去。雙方殺在一起,長街大亂,百姓們紛紛驚呼走避,一時雞飛狗跳。

  安府門前,一隊車馬在門前照壁處緩緩停住,葉小天先下瞭車,田妙雯提著裙裾隨後掀起轎簾。葉小天很紳士地走到車邊,田姑娘落落大方地把小手搭在他的手上,姍姍地下瞭車。

  安傢管事認識田妙雯,瞧見她從車中出來,頓時明白瞭葉小天是搭瞭田傢的車子前來,心頭不由一動:“明知葉小天已經犯瞭眾怒,田傢還這麼做,這是什麼意思?”

  這時一騎飛來,快步趕到葉小天身邊,對他附耳低語,葉小天的臉色立即變得難看起來。田妙雯忍不住問道:“當真遇襲瞭?”

  葉小天點點頭,沉默片刻,忽又微微一笑:“他們的陣腳已經亂瞭!”

  這句話換一個人未必聽得懂,但田妙雯當然聽得懂。

  展伯雄和曹瑞希可以反擊,但是此時反擊,時間和時機的選擇都不好。上一次在花溪,他們準備那麼充分,人數占優,還讓葉小天逃瞭,他們就該對這些生苗勇士的戰鬥力和視死如歸的勇氣有一個比較準確的評價。如今在葉小天已有瞭戒備的情況下,集結一群殘兵襲擊,由於是在城中還必須得速戰速決,成功的把握能有幾分呢?

  再從時機上說,眾土司正對葉小天的霸道手段深感不安,正合力促請安老爺子出面施壓,他們如今倉促出手,那些土司就無法在道義上對葉小天展開狂轟濫炸瞭。

  “有請臥牛長官司葉大人!”安傢大廳前面一聲唱名還沒結束,葉小天就走進瞭大廳。今天在這間大廳中,出現最多的一個名字就是“葉小天”,每個人對這個名字都已很熟悉瞭,但是其中大部分人這還是頭一次見到葉小天的真面目。

  葉小天一進正廳,目光就集中在瞭坐在最上首的那個老人身上,廳中來賓雲集,隨便拉出去一個都是跺跺腳四方亂顫的大人物,但是全都被他當成瞭空氣。

  “臥牛長官司葉小天,見過安老爺子!”葉小天站定身子,向安老爺子抱拳施禮。

  眾土司議論紛紛,安老爺子充耳不聞,隻對葉小天道:“請坐!”

  “謝老爺子!”葉小天坦然入座。

  安老爺子道:“老夫聽說,你和銅仁張氏、石阡曹氏、展氏之間,有點小小過節啊?”

  葉小天道:“老爺子,晚輩和張、曹、展三傢,不是有點小小過節,而是不死不休之仇!”

  安老爺子微笑道:“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如果一直糾結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大傢都是一方土司,豈可憑一己好惡快意恩仇?老夫有意做個中人,讓你們雙方俱都罷手,如何?”

  葉小天道:“老爺子,此事與安傢並沒任何關系,老爺子又何必強出頭呢?不瞞老爺子,我的一位結義兄弟,在花溪遇刺時,為瞭救我而死。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安老爺子怔住瞭,完全沒有想到葉小天油鹽不進,態度居然會這麼強硬。

  安老爺子輕咳一聲,道:“葉小天,你可知道,如果事態被你鬧得太大,朝廷就一定會出面幹預?而朝廷一旦出面,事情恐怕就會出現不可預料的變化!”

  葉小天沉聲道:“所以,老爺子和在座的諸位更應該好生想想怎麼應付上邊!葉某這邊你們放心,我要對付的是張雨桐、曹瑞希、展伯雄這三個人,並非針對他們的整個傢族!”

  葉小天站瞭起來:“張雨桐已經死瞭,還有曹瑞希和展伯雄。剛剛在來安傢的路上,葉某再度遇襲,幸而不死!回去的路上,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死。隻要我不死,葉某和曹瑞希、展伯雄就會死磕到底!”

  葉小天向安老爺子長揖一禮:“多謝老爺子為葉某斡旋的一番美意,晚輩這就告辭瞭!”

  葉小天瀟瀟灑灑地走瞭出去。田妙雯目泛奇光,定定地看著葉小天的背影,她真的沒想到,葉小天可以來得如此從容,走得如此瀟灑。

  堂上各路諸侯眼睜睜地看著葉小天出去,直到葉小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廳門口,大廳中才像沸油裡潑瞭一瓢水,頓時炸瞭鍋!

  安老爺子的一雙老眼慢慢落在田妙雯身上,安詳地問道:“韌針啊,這件事你怎麼看?”

  田妙雯緊緊地咬著下唇,突然覺得葉小天這隻大鵬鳥未必就會折瞭翅,萬一他成瞭……田妙雯心中天人交戰,正糾結得不行,安老爺子這一問,反而促使她做出瞭決定。

  田妙雯盈盈地站瞭起來,在滿堂諸侯中間,就像一朵粉紅嬌艷的蓮花,從一團淤泥中冉冉而出,花瓣上還沾著清澈的泉水,嬌艷欲滴!

  田妙雯道:“田傢的大事小情向來由傢兄來決定,但是……展伯雄對小女子有不軌之心,事情敗露後惱羞成怒,又想殺人滅口!這件事,大傢都是清楚的!”

  不錯,大傢當然清楚,在葉小天來到貴陽,攪風攪雨地迅速搶走瞭全部關註度之前,展伯雄意圖老牛嚼嫩草的花邊新聞可是貴陽府的大熱話題之一。

  田妙雯黯然道:“可惜,田傢衰微,竟是根本奈何不瞭他!奴傢一介弱女子,此仇此恨,當然希望有英雄出面主持公道!隻要葉小天能殺瞭展伯雄,妙雯無以為報,情願以身相許!”

  ……

  葉小天回到住處,在房間裡慢慢地踱瞭一陣,忽然站住腳步,招手把李秋池喚到身邊,對他低聲吩咐瞭幾句。李秋池臉色一變,咬瞭咬牙,頓足道:“是!學生這就去安排!”

  華雲飛急匆匆進來,對葉小天說道:“大哥離開安傢之後,可知田傢大小姐當眾宣佈,隻要大哥你殺瞭展伯雄,她就委身下嫁?”

  葉小天呆瞭一呆,突然一躍而起,怪叫道:“這也太能算計瞭!如果我沒殺得瞭展伯雄,反而被人給殺瞭,她什麼損失都沒有!如果我和展伯雄同歸於盡,她什麼都不用付出;如果我殺瞭展伯雄,也不過就搭上瞭她一個人,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又不會牽累到田傢。田妙雯,哼!不如改叫田算盤得瞭!”

  葉小天剛說到這裡,就有侍衛進來稟報:“大人,那位田姑娘又來瞭。”

  葉小天沒好氣地吩咐道:“去,有請田算盤!”

  那侍衛急急趕到院外,高聲道:“大人吩咐,有請田算盤!”

  “田算盤?”田妙雯微微一愣,忽然笑瞭。

  田妙雯款款地走進客堂,葉小天正在氣頭上,一見她就沒好氣地道:“田姑娘,前番不是議定,我代替你們田傢對付展伯雄,你以巨額財富為代價,現在怎麼變成你以身相許瞭?”

  田妙雯一副受氣小媳婦的表情:“你惹的禍太大,我哥都不敢和你聯盟瞭,我隻好以個人名義向你表示感謝瞭。我哪來的巨額財富?除瞭我自己,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瞭。”

  葉小天懊惱地道:“那我豈不是很吃虧?”

  田妙雯氣憤起來,理直氣壯地道:“就算沒有我,你還不是一樣要對付展傢?如今摟草打兔子,你還捎帶著白得瞭一個大美人兒,你說你虧在哪兒瞭?”

  葉小天垂死掙紮:“大美人兒,大美人兒在哪?”

  田妙雯一句話都不說,隻是挺起瞭飽滿的胸膛,一道靚麗的S 形曼妙地呈現在葉小天面前,那張嫵媚的面孔顛倒眾生。

  葉小天張瞭張嘴巴,不說話瞭,就算昧著良心,他也說不出田大小姐不是大美人的話來。

  送走瞭田妙雯,門口走進來一位妙齡婦人,這少婦叫代韻溪,是格峁佬的親傳弟子之一,蠱術出神入化。代韻溪在格峁佬反叛前就已經出嫁,但她全傢還是被發配金沙谷,後被葉小天解救,她一傢人對葉小天真是感激涕零。

  葉小天道:“曹瑞希和展伯雄龜縮不出,你想辦法盡快幹掉他們,哪怕幹掉一個也行!”

  代韻溪領命後馬上籌劃,精心佈置。首先,她派人去曹府四門外擺攤賣菜賣肉,然後到曹瑞希常去的酒樓打聽到他喜歡吃魚膾後,把蠱下在瞭活魚身上,而且是最貴的鱸魚。

  肥美鮮活的鱸魚被曹府買走瞭,第二天曹府很平靜。

  代韻溪心中頓時一涼,她遇到瞭最擔心的事,曹瑞希服過避蠱藥。

  代韻溪低頭沉思良久,抬起頭來,清秀的臉頰上帶著一絲冷笑:“你以為服過避蠱藥就能逃過我蠱教的手段嗎?蠱教讓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今天就讓你瞧瞧老娘的手段!”

  第二天夜裡,曹瑞希死瞭,他的十二名貼身侍衛來到他的床前,揮刀將曹瑞希剁得稀爛後又開始瞭漫無目的的廝殺……他們都中瞭蠱,毒蠱入腦,整個人已經徹底瘋狂。

  這蠱當然是代韻溪下的。因為曹瑞希服過避蠱藥,直接下手無效,代韻溪就隻能采用這種間接殺人的辦法。

  曹傢死瞭幾十號人,這些人的屍體現在就停在二堂。至於曹瑞希,隻能把他的斷骨碎肉和摻在一起無法分離的木頭渣子盛在一個盒子裡瞭。

  李大狀重金買通瞭提刑按察使陳洪嶽的車夫,知道瞭陳臬臺的許多隱秘之事。

  比如說陳臬臺最喜歡的並不是他的長孫,而是他的幺孫。再比如說陳臬臺有個心愛的女人,那女人本來是一個女犯,陳臬臺見她生得百媚千嬌,幫她減刑出獄,變成瞭自己的外室。

  李大狀帶人找到瞭陳臬臺的那位外室小娘子,連哄帶嚇得到瞭口供,又叫人誘拐瞭臬臺大人的幺孫,在陳傢上下驚慌失措的時候,卻又把這個小孩子送回瞭陳傢。幺孫懷裡揣著一封信,信上正是那位外室小娘子當初身犯何罪,如何被他救出大牢,收為外室的罪證。

  陳洪嶽先是被愛孫的失蹤嚇得魂飛魄散,又為外室娘子的機密被人發現而膽戰心驚,這時候曹傢慘案的消息也送到瞭他的公案之上!聽兵備僉事楊健慘白著小臉把曹傢血案的經過說瞭一遍,陳大人緩緩閉上瞭眼睛,隻說瞭一句話:“你下去吧,不要再理會葉小天的事瞭!”

  曹傢血案再一次傳遍貴陽城,本就令人驚怖的事情被添油加醋傳揚成瞭一個十足十的恐怖故事。葉小天的大名一時間產生瞭小兒止啼的效果,被貴陽百姓稱為葉天魔!

  貴陽城陷入瞭一種不可思議的安靜。一直拍案叫囂要嚴懲兇手的陳大人居然沒有發聲,本就對葉小天頗有好感的安傢當然不會有所動作。但並沒有人因此看輕瞭安老爺子,這是雄踞夜郎歷千年不敗的安傢土司王給人的強大信心!

  在這個過程中,播州楊氏當然不會被人忽略。楊天王的女人被葉天魔刺傷過,用小民的話來說,葉小天是繼楊天王之後,第二個讓田雌鳳流血的男人。展傢又將和楊傢聯姻、曹傢則一向比較靠攏楊傢……如此新仇舊恨,楊傢在這個時候總該站出來瞭吧?

  可是沒有,楊傢招搖於貴陽的隻有一個田雌鳳,而田雌鳳好像完全忘記瞭葉小天加諸於她身上的屈辱。

  曖昧的氣氛彌漫瞭整個貴陽城。

  此時,葉小天開始頻頻進行社交活動,由於葉小天現在兇名在外,隻要不是鐵瞭心想站在銅仁張氏和石阡曹氏、展氏一方的土司,都會給他面子應邀赴約。

  葉夢熊已經快到貴州瞭,他的探馬斥候帶來瞭近期發生在貴陽的一系列驚人事件。葉巡撫捋著胡須微微一笑:“好得很!不破不立嘛!那麼……我們就在靖州府多歇息幾天吧,然後再啟程入黔。慢些走,欲速則不達呀……”

  現在的曹傢處於一種很奇怪的處境。曹傢人群龍無首,展伯雄當起瞭曹瑞希的傢,把自己的隨從部下全都召集到瞭曹府。

  這天晌午,曹傢二爺曹瑞雲親自帶瞭五百精兵趕瞭來,聽展伯雄說大哥是被葉小天的人下蠱致死,曹瑞雲手臂一振,怒吼道:“他在哪裡?”

  展伯雄道:“他在哪裡?你想都想不到。他殺瞭你大哥之後,居然渾若無事,每日裡招搖過市,呼朋喚友,囂張得很,今天他又要去八仙酒樓宴客。”

  曹瑞雲馬上就要集合全部人手,前去報仇。

  展伯雄急忙勸道:“曹土舍,使不得啊。還是等我展傢人馬趕來,咱們方能十拿九穩。”

  曹瑞雲用力一揮手,道:“殺兄之仇,我一天都等不瞭!”說完怒氣沖沖地走瞭出去。

  展伯雄左看看右看看,曹傢的人全跟出去瞭,隻剩下他的人還站在那兒。他忽然有些害怕起來,此時還是跟在曹瑞雲身邊更安全一些。

  展伯雄馬上大叫一聲,抬腿追瞭出去,正氣凜然地高聲叫道:“為曹大人報仇,展某義不容辭!曹土舍,你等等我!”

  曹瑞雲騎在馬上,後邊跟著大隊步卒,向八仙酒樓急急而行。展伯雄手提騎盾,隨時準備護住頭面和胸脯,謹慎地左顧右盼。

  曹瑞雲咬著牙根問道:“那葉小天今日宴請何人,展大人可打聽到瞭?”

  展伯雄繼續四下打量,回答道:“當然打聽到瞭,葉小天昨日派人去田府下請柬,今日請的必是田傢的長公子田彬霏。曹土舍,葉小天殺也就殺瞭,可田傢……”

  曹瑞雲冷笑一聲,道:“田傢都發瞭懸賞令,要取你的項上人頭瞭,你還顧忌田傢?”

  展伯雄猶有疑慮,道:“安宋兩傢會不會替田傢出頭?”

  此時,田彬霏已經來到瞭八仙酒樓,立刻有小二送上茶水。葉小天向他舉瞭舉杯,笑道:“有勞田兄,陳傢和安傢都接到帖子瞭?”

  田彬霏道:“他們會來的。”頓瞭一頓,又乜著葉小天道:“為何你不親自投貼?”

  葉小天笑道:“小弟近來胡鬧得很,臬臺大人和安傢那位老爺子心裡一定不大高興,未必肯給我這個面子。請田兄出面,他們有瞭臺階,若想與小弟溝通,想必就肯派人出席瞭。”

  華雲飛疾步上樓,向葉小天稟報:“大哥,臬臺大人和安大公子來瞭!”

  葉小天和田彬霏聯袂下樓,一見陳洪嶽,葉小天態度謙恭得有點卑微。對於安公子,葉小天張開雙臂給瞭他一個大大的擁抱,還在他的背上親熱地拍瞭兩下。

  田彬霏睨著葉小天,心道:“這人要不要這麼無恥?”

  陳臬臺走在頭裡,田彬霏與安公子並排走在後面,再後面是屁顛屁顛的葉小天,最後面是被葉小天搶瞭差使以致無所事事的酒樓掌櫃……

  樓上,葉小天邀請陳臬臺和安公子就坐。酒菜擺上桌,剛剛寒暄幾句,樓下就是一陣人喊馬嘶,曹瑞雲和展伯雄帶兵到瞭。

  幾人急忙走到窗前向外一望,陳臬臺心中嘀咕,尋仇的怎麼來得這麼巧,莫不是葉小天有意借我的手來對付曹傢和展傢?呸!老夫不找你算賬,已經是高抬貴手,想讓我幫你對付曹展兩傢,門兒都沒有。

  其實對於曹瑞雲的突如其來,葉小天事先並不知情,但是對於突發事件,他卻有足夠的機智去應對。葉小天匆匆一思索,就做出瞭堅守的決定。

  這是最明智的做法:以寡敵眾,為何有堅不守?再說,安傢大公子在此,提刑司也不會坐視陳臬臺遇險而不救,他留守的人馬聞訊也會趕來,那時再突圍才最安全。

  曹瑞雲見葉小天要倚樓而守,不禁獰笑一聲,吩咐道:“放箭!”

  箭潑如雨,八仙樓的門窗立即緊閉,桌椅板凳也被拆成瞭盾牌。

  葉小天等人受困八仙樓的消息迅速傳到瞭安傢和提刑司。安公子可是安傢大力培養的第三代接班人,豈容有失?安傢立即點齊兵馬,撲向八仙酒樓。

  提刑司也不能坐視臬臺大人遇險,兵備僉事楊健一面帶齊本部兵卒匆匆趕往八仙樓,又擔心自己的力量不足,急急派人去向都指揮使司借兵。

  李秋池自然也很快就聽說瞭這件事,大驚之下,馬上就率領全部人馬趕往八仙酒樓赴援。他匆匆跨過小橋,突然心中一動,急忙喚過代韻溪,小聲對代夫人說瞭幾句。

  代韻溪雙眸一亮,挑起大拇指贊道:“先生高明,我這就去!”

  代韻溪當即點起本部人馬,急急離去瞭。

  七千多枝箭密集發射,把那酒樓釘得刺蝟一般。安公子和陳臬臺何曾遇過這種場面,陳臬臺大怒喝道:“豈有此理!無法無天!這簡直就是造反,本官絕不會放過他們!”

  曹瑞雲怒吼道:“給我殺進去!”

  “殺!”街口一聲吶喊,提刑司兵備僉事楊健率領四百多名健卒狂奔而來。

  展伯雄大驚失色:“曹土舍,官府都驚動瞭,你這個禍可闖大瞭,快收手吧!”

  眼見如此一幕,曹瑞雲也不禁猶豫,可葉小天就在樓中,隻要沖進去就能結果他的性命,這個機會他實在不想放棄啊!正猶豫,就見一騎飛馳而來,大叫道:“土舍大人,大事不好!一隊人馬沖進瞭我們的府邸,把土司大人的屍骨搶走瞭!”

  “啊?”曹瑞雲大吃一驚。

  展伯雄怒道:“一定是葉小天幹的!”定瞭定神,又道:“一定是葉小天的人幹的!”

  曹瑞雲氣得渾身發抖,這時那報信的人又道:“小的來時見路上還有大隊人馬正往這邊趕來,不一會兒也該到瞭!”

  展伯雄驚道:“一定是葉小天的援兵!曹土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短時間內我們絕對沖不進樓去,還是先撤退吧!”

  曹瑞雲長長吸一口氣,怒吼道:“我們走!”

  曹瑞雲快馬加鞭趕回去,就見曹傢老宅煙塵滾滾,烈焰焚天,眼見是已救不得瞭。

  曹瑞雲喉頭一熱,幾乎要氣得吐出血來。

  展伯雄道:“不如我們現在去安傢!安傢是群雄公認的霸主,葉小天如此跋扈,今日又擄屍而去,如此天人共憤的惡行,難道安傢還能視若罔聞?”

  曹瑞雲火也不救瞭,兜馬直奔安府。一群人浩浩蕩蕩趕到安府,倒把安府中人嚇瞭一跳,急忙緊閉四門,壯丁上墻。

  曹瑞雲倒也不敢對安傢的人放肆,早早下馬,高舉雙手道:“不要誤會!我們是來求見安老爺子的!”

  等瞭一盞茶的功夫,安府管事慢騰騰走瞭出來,往階上一立:“二位大人,實在對不住,我們傢老爺子說,安傢長孫被一夥強人困在八仙樓,如今生死未卜。老爺子實在沒心情會客,兩位請回吧!”

  展伯雄和曹瑞雲一聽頓時呆若木雞:“什麼?”

  八仙酒樓今天真算是八仙過海瞭,兵備僉事楊健來瞭,曹瑞雲和展伯雄走瞭,安傢派來瞭援軍,葉小天的侍衛也到瞭。各路人馬你方唱罷我登場,正亂紛紛的當口,都指揮使司也派來瞭一支正規軍隊。

  好一通忙碌,直到兩個多時辰後,各路兵馬才各自散去。

  ……

  水東洪邊十二馬頭,雲霧山。一口四四方方的箱子放在一座新墳前,曹瑞希好不容易“從單間搬進別墅”,結果現在又被裝回瞭箱子。

  墳前立著一塊石碑,上邊寫著一行大字:“兄毛問智之墓”,旁邊還有一行小字:“弟葉小天謹立”。

  葉小天現在已經查到瞭真相。代韻溪抄瞭曹瑞希的老宅,搶瞭他的屍骨,又一把火把曹傢夷為瞭平地,當時還抓瞭幾個留守曹傢的人,從他們口中得知瞭真相。

  於是,葉小天知道,當日花溪血案正是曹瑞希和展伯雄所為,但是在他們之前還有一撥人馬,連他們也不知來歷。葉小天聽到這裡當然明白被他盯住的這三個人,一個都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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