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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卿本佳人

第八十六章 卿本佳人

  葉小天如此決絕,如此不顧一切,原來不是因為睚眥必報,而是因為他的好兄弟為瞭救他而喪命!這件事的真相立即傳遍瞭貴陽城,許多人對他的觀感大變。

  “義氣幹雲!”

  “這樣的人,值得追隨、值得輔佐!”

  很多人已經把目光投向臥牛山,所謂士為知己者死,何謂知己?這就是瞭。在不久的將來,必將有更多的有識之士選擇追隨於他。

  ……

  曹瑞雲和展伯雄突然率兵出城,疾馳向東,顯然是打算逃回石阡。如果任由展伯雄逃回老巢,隻要他龜縮不出,除非徹底打敗展傢,否則是絕不可能幹掉展伯雄瞭。所以,葉小天絕不能讓展伯雄逃走!他馬上集結全部人馬,親自帶隊追瞭出去。

  曹瑞雲趕到十二碼頭境內,歇息片刻,全軍轉向雲霧山。

  雲霧山上,有一座新墳,墳前擺著一口箱子,香燭紙灰猶在。曹瑞雲一眼看見那口箱子,登時跳下馬去,跌跌撞撞地撲過去,號啕道:“大哥啊……”

  展伯雄回頭一看,驚道:“不好!那小畜牲真個追來瞭!”

  曹瑞雲和展伯雄急急逃走,匆匆逃到峨黎山下。山前有宋傢設下的關隘,一見遠處大隊人馬殺奔而來,關隘上早就敲起銅鑼,大門緊閉,嚴陣以待。

  展伯雄勒住坐騎,向關上大喊道:“爾等不必驚慌,吾乃石阡展氏,旁邊這位乃是石阡曹傢的人。我們隻是要由此過關,並沒有惡意。”

  守在關上的頭目當然清楚自己傢族的立場傾向,借口請示上官,轉身溜瞭。

  曹瑞雲氣得三屍暴跳,展伯雄道:“追兵已近,如何等得?土舍大人,咱們走七盤坡吧!”

  曹瑞雲恨恨地一撥馬,道:“走!”

  馬場江,渡口碼頭緊閉,船隻全部駛到瞭對岸。曹瑞雲和展伯雄費盡唇舌,那渡口管事拉著弓就是不準他們靠近,說是如此大隊人馬,不知是客是匪,一定要請示上司。

  展伯雄忍著氣問他要請示哪位上司,那管事居然回答要派人跋涉數百裡去“小西天”宋傢老宅請示宋老爺子,把展伯雄差點氣得吐血。

  二人無奈,隻好撥馬再奔羊場關。羊場關的守軍頭目更絕,壓根沒露面兒,隻讓士卒替他傳話,說自傢大人回傢娶妾請酒去瞭,估摸有個三五天才能回來。

  曹展二人萬般無奈,隻好撥馬再走。葉小天恰於此時率兵趕到,在羊場河畔將他們堵住。

  曹展二人背靠大河,對面是葉小天的人馬。其實論起士卒人數,曹展聯軍依舊四倍於敵,但是他們的軍心士氣實在差得太遠。

  曹瑞雲道:“姓葉的,你帶瞭這麼點人馬,就敢來尋我的晦氣,真當老子怕瞭你不成!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葉小天看瞭他一眼,臉色一沉,並指如劍,向他一指,大喝道:“聒噪不休!著實討厭!你既然想死,那你就去死吧!”

  曹瑞雲狂笑幾聲,突然臉色發紫,手中刀當啷一聲落在地上。他雙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嚨,口中嗬嗬連聲,突然就像皮囊縫的人一下子泄瞭氣,軟趴趴地往馬鞍上一癱。那怪異的樣子,任誰都可以看出,他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瞭。

  “妖術!他會妖術啊!”曹傢的子弟兵一瞧土舍大人被葉小天一指就暴斃瞭,登時魂飛膽喪。曹傢土兵發一聲喊,便向四處狂奔逃命去瞭。

  曹傢土兵逃散,葉小天的人馬向前一圍,這一來和展伯雄的人馬數目就相差無幾瞭。

  葉小天舉起的手臂緩緩移向展伯雄,冷冷喝道:“展伯雄,輪到你瞭!”

  葉小天手指剛剛移向他,展伯雄就慌忙舉起瞭盾牌,忽又想葉小天使的是邪術,不是箭矢,恐怕盾牌招架不得,急忙溜下戰馬,以戰馬掩身,揮著刀大吼道:“殺!快給我殺瞭他!”

  在展伯雄的指揮下,展傢的土兵們戰戰兢兢地向前沖過去。其實,葉小天哪有指誰誰就死的本事,曹瑞雲之所以離奇死亡,是因為他中瞭蠱。代韻溪取回曹瑞希屍骨的目的就是要在箱子上下蠱,再送他兄弟曹瑞雲上路。

  展伯雄的部下膽怯之下哪有什麼戰鬥力,而葉小天的部下又是人人悍勇,他們如何能抵擋得住,一時間被殺得落花流水。

  華雲飛沖上去纏鬥展伯雄,仗著年輕氣盛耐力足,最終占瞭上風,單刀一旋,已然指在瞭他的咽喉處。展伯雄眼中頓時露出絕望之色。

  葉小天冷冷地凝視著一臉恨意地瞪著他的展伯雄,猛地揚起瞭手中刀!

  展伯雄怎麼也沒想到葉小天竟然一句廢話也沒有,直接揚起瞭刀。不需要一番憤怒發泄、指責他如何無恥、自己如何無辜麼?大傢都是土司,不談談要什麼條件才肯放過他麼?這不合規矩啊!

  “且慢!我有話說!”

  “噗!”刀光閃過,義無反顧!

  現在老毛的血仇已報,葉小天需要考慮的是,葉夢熊到瞭貴陽後他該如何善後。

  展伯雄和曹瑞希又回瞭貴陽,隻不過他們走的時候是坐在馬上,回來的時候是被人抬在木板上。消息像一陣風,迅速傳遍瞭貴陽城。

  展龍、展虎帶著父親的屍體進瞭貴陽城,住進瞭展傢老宅。不久,銅仁張雨寒和曹傢的曹瑞雨也相繼趕到貴陽,住進瞭展傢。三傢的主事人都在貴陽,就不用擔心銅仁和石阡那邊對臥牛山發動戰爭。

  所以葉小天隻讓李秋池派人盯著展府,而他則全力以赴,準備迎接即將到任的葉巡撫。

  求人不如求己,他要解決葉巡撫到任的麻煩,最好的辦法就是給葉巡撫一個充分的理由,讓葉巡撫覺得不收拾他這個本傢完全說得過去。

  這理由怎麼來?如果貴陽的大部分權貴能站在他這一邊,那麼葉巡撫審時度勢,很可能會采取“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處理辦法,如果隻是罰些贖金,葉小天是完全能夠接受的。

  要想贏得眾權貴在道義上的支持,其實也很簡單,隻要給他們足夠的利益。道義放兩旁,利字擺中間,這些土司老爺哪個是真心站出來維護道義的?

  這利益究竟怎麼個給法,就需要他一個一個的去接觸和談判。可巡撫大人馬上就要到任瞭,他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一個個地溝通、試探、磋商、討價還價……

  於是葉小天腦洞大開,他要贏得播州楊傢的支持!葉小天早已打聽到,楊應龍對田雌鳳言聽計從,所以他就選定瞭突破口。田雌鳳和他有私仇,但田雌鳳並不是一個心胸狹隘、沒有智略的村姑野婦,像她這等奇女子,隻要有足夠的利益,什麼私仇她都不會放在心上。

  但葉小天想要和楊傢媾和,還要顧及其他幾傢。他要給出足以讓楊傢動心的好處,又不能牽涉到宋楊兩傢之爭中去,這主意就隻能放在石阡:重洗石阡政局。

  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葉小天和播州楊氏將來註定要成為敵人,即便他們雙方都已看到這一點,同樣不會影響他們眼下的合作。

  葉小天派人給田雌鳳送瞭一封拜帖,但田雌鳳經過一番謹慎考慮後,拒絕瞭會晤的請求。

  葉小天並不氣餒,他派人盯緊瞭田雌鳳的行蹤。今日獲悉田雌鳳去瞭一座道觀,葉小天立即快馬加鞭地趕瞭來。相請不如偶遇,那就和這位妖嬈多智的田雌鳳來一場邂逅吧。

  葉小天沒想到長風道人居然在這座道觀裡。長風道人對葉小天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隻能帶他去田雌鳳的客房。

  得知田雌鳳信道,路上葉小天道:“我希望你之後在田雌鳳面前,多替我美言,怎麼好聽怎麼說。你放心,以後少不瞭你的好處。”

  長風道人引他進瞭一間靜室。葉小天看到一身男裝的田雌鳳盤膝坐在那兒,禁不住也是暗贊一聲,一身絲羅素袍如雪無染,肌膚勝雪,潤如美玉,唇若塗朱,目秀神清,整個人就似以羊脂美玉雕琢出來的。

  田雌鳳看著葉小天,眼神中有三分好奇、三分有趣,還有四分恨意。她瞪著葉小天,忽地嫣然一笑,用帶些魅惑磁性的嗓音,懶洋洋地道:“葉長官,你千方百計地要見妾身做什麼?莫不是昆侖園中一見,便喜歡瞭人傢?”

  田雌鳳笑得很妖嬈,睨著葉小天的一雙笑眼彎彎如鉤,那種撩人的嫵媚,所謂活色生香也不過就是如此瞭,但葉小天自然不會為其所動。有些女人風情萬種,喜歡打情罵俏,但未見得衣帶易解。田雌鳳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她熱衷的是權利,而不是情欲。

  葉小天道:“三夫人說笑瞭,葉某豈敢對夫人有非分之想。我想同夫人……準確地說,是想同楊傢,談一樁交易。”

  田雌鳳好笑地道:“和楊傢談交易?你有這個資格嗎?”

  葉小天平靜地說道:“我當然不會如此狂妄,隻不過一件對雙方都有利的事情,我們為何不合作呢?展、張、曹三傢實力未傷,但他們驟然失去頭領。常言道趁你病,要你命,我們兩傢合作,正是推倒銅仁、石阡兩地的權力架構,重新洗牌的大好良機啊。”

  田雌鳳低頭沉思,葉小天微笑道:“楊天王如果想出面控制石阡府,朝廷肯定不會坐視這頭猛虎壯大。但葉某來挑這個大梁,那就是狗咬狗,朝廷巴不得呢。貴州氣象幾百年都沒變瞭。常言道,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現在也該變一變瞭。我相信,朝廷有這個想法,楊天王也有這樣的想法。”

  “有道理!”田雌鳳淺笑頷首:“那麼,妾身又有什麼好處呢?”

  葉小天道:“天王寵愛夫人,是因為夫人智略無雙,天王不可或缺。然而,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啊,夫人天姿靈秀,難道就不想想該如何固寵麼?”

  田雌鳳沉默有頃,向葉小天嫣然一笑,嫵媚鮮潤得恰似一朵曇花盛放開來,令人心旌搖動:“好吧,你說服我瞭!我需要先就此事稟報天王,如果天王同意,我才可以同你詳談。”

  楊應龍聽田雌鳳對他說出在道觀中與葉小天所議之事後,不覺怔住。田雌鳳試探地問道:“你覺得怎麼樣?雖然你有心培植他,繼而再奪其所有,但是如果能直接控制在自己手裡時,又何必假手他人呢?反正拋頭露面的事由他承擔,一旦事不可為,我們隨時可以收手。”

  楊應龍沉吟良久,道:“好!銅仁,歸他瞭!石阡府,要掌握在我們手中。作為交換,我幫他應付來自葉巡撫的問責,同時牽制展曹兩傢,減少他的麻煩!”

  田雌鳳“嗯”瞭一聲道:“成,那我明白便約他一唔。哎,當今天下,有求與你,還要你上趕著商談的,大概也隻有他葉小天一人瞭。”

  楊應龍在她豐隆肥圓的屁股上拍瞭一記,笑道:“我的還是我的,他的來日也是我的,今日對他便容忍一些又有甚麼?你呀,不要太小傢子氣。”

  第二天一早,田雌鳳便通知葉小天,依舊在三清觀見面,很快敲定瞭最終的合作方案:  葉小天與楊應龍合作,葉小天控制銅仁府全境和石阡楊傢,其餘地盤由楊應龍接手。

  這兩處地盤本就在他的控制之下,看起來葉小天吃瞭虧。但葉小天因為老毛之死,連殺三個土司,接踵而來的麻煩很大,朝廷方面,他也要給個解釋。而且這三傢勢力一旦聯合反撲,葉小天已經占有的未必不會再失去。

  這種情況下,適當的讓步和後退,是為瞭將來能夠走得更遠。楊傢可以聯絡足夠多的土司幫葉小天造勢,不致於在葉夢熊趕到貴陽後,使他出現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局面。

  另一方面,有楊應龍圖謀展曹,葉小天可以低調地吃掉張傢,消化石阡楊傢,穩固現有的領地,經營好他出山的第一座橋頭堡。

  因為即將開始密切合作,葉小天和田雌鳳兩傢好得蜜裡調油,進入瞭蜜月期。

  一支車隊在葉府大門前停下,八個肩後背著七星寶劍,手中執著拂塵的道士走在前面,中間一輛座車被兩個俊俏小道僮掀開轎簾,又有兩個唇紅齒白的小道僮趕過去放好腳踏,長風道人搖搖擺擺地下瞭車。後邊呼啦啦又擁過來十六名道士,拱衛著長風道人,向葉府裡面走去。

  葉小天除瞭第一天見長風時,故意戲謔以迫使他答應自己的條件,其他幾次前往三清觀,隻要有別人在,對長風道人就畢恭畢敬地執弟子禮。

  長風道人如今在貴陽權貴間的重要地位對他很有用,破壞瞭長風道人的神聖形象對他沒有絲毫好處。他覺得長風對他今後也未必沒有用處,所以已經開始傾意結納,葉小天立即趕上兩步,稽首道:“道長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啊。未曾遠迎,失禮、失禮!”

  葉小天引長風道人進瞭客廳,叫人換瞭舊茶,請他上座,這才寒暄問道:“不知真人今日駕臨寒舍,有何指教啊?”

  長風道人微微一笑,道:“前幾日,我說過要送你一對鼎爐,今日正是踐約送來。”

  葉小天微微有些好奇,又坐正瞭身子:“哦?快取來給我看看。多大的鼎爐啊?要是太大,還是留在你的道觀裡好瞭,擺在我傢裡就不倫不類瞭。”

  長風道人一臉曖昧地笑道:“不大,不大!恰恰好,恰恰好啊!”

  長風道人向明月示意瞭一下,明月領瞭兩個小道士進來。葉小天先瞧他們兩手空空,再往臉上一看,頓時一愣。

  這兩個道僮一身素雅的月白道袍,光可鑒人的青絲挽瞭一個簡單的道髻,玉靨蘊秀,眸如秋水,腮凝新荔,嬌媚可人,哪裡是什麼道僮瞭,分明是兩個年輕的姑娘。看她們白俏俏、嫩生生的樣子,大概隻有十五六歲年紀,而且兩人長相一模一樣,明顯是一對雙胞胎。

  葉小天茫然看瞭看,扭頭對長風道人道:“鼎爐呢?”

  長風道人向前一指,道:“這不就是?”

  葉小天一聽又呆住瞭。

  這對鼎爐是一位虔誠信奉他的權貴奉獻的珍藏,那位權貴萬裡挑一,選出瞭一對孿生女童,精心養大,卻因癡迷長生術,還未享用便心甘情願地轉送給瞭長風。

  長風道人本想留下自己享用,恰好這時葉小天找上瞭三清觀。對這個知道他底細的葉小天,長風道人既怕他揭自己老底,又推算出葉小天的前途不可限量,便想送他一份重禮。到時候葉小天承瞭他這麼大一份人情,還好意思拆他的臺?所以才有瞭今天這樣一幕。

  鼎爐本來是一種器具,但是在房中術裡,雙修的女子也被稱為鼎爐。《攝生種子秘剖》中言道:“爐鼎者,可擇陰人十五六歲以上,眉清目秀,齒白唇紅,面色光潤,皮膚細膩,聲音清亮者,乃良器也!”按照這一標準,眼前這對明眸皓齒的雙胞胎美少女,的的確確是一對上品鼎爐。

  葉小天啞然半晌,扭頭對長風道人道:“你這爐……能燒香麼?”

  長風道人也是個妙人,坦然答道:“不能燒香,但是能倒澆蠟燭。”說完,在葉小天耳邊悄聲說瞭幾種采陰補陽的秘法,又從袖中取出一本書,放在桌上。

  葉小天不動聲色地將那本道教采陰補陽的秘籍攏入袖中,又吩咐人安置兩位美貌小道姑,然後客氣地送長風道人出府。

  桃四娘悄悄走過來,在葉小天耳邊低聲道:“老爺,你去看看葉小娘子吧。”

  葉小天一怔,問道:“葉倩怎麼瞭?”

  桃四娘黯然垂淚:“已經好幾天瞭,飯也不吃,藥也不喝,人都脫形瞭。”

  葉小天心中惶急,疾步趕往毛問智的宅院。

  華雲飛和毛問智結婚後,葉小天為二人在府中分別辟出兩個院落,安排瞭丫環仆人。桃四娘依舊是葉府的大管傢,甚至比結婚前還要勤快盡責。她大事小情經常請示葉小天,但葉小天總覺得桃四娘的眼神有點不對勁,如果旁邊沒人時,桃四娘總是挨得很近,咫尺之間氣息相聞,有點曖昧的感覺。

  在葉小天腦海裡,總覺得誤服春藥那晚好像跟桃四娘發生過什麼,但哚妮矢口否認,他也不敢確定。華雲飛和桃四娘結婚後,葉小天更不敢有什麼想法,對桃四娘以禮相待,就像對待自己的一位大姐姐。

  路上,桃四娘跟葉小天稟報瞭情況。老毛的墳已經遷回銅仁,葉倩上墳時痛不欲生,哭倒在墳前。回到府中,整個人就像丟瞭魂兒似的,如今形容枯槁,都快奄奄一息瞭。

  葉小天推開房門,就見昏暗的屋裡氣氛壓抑,兩個丫環圍在床邊,葉倩緊閉雙眼,面色蒼白地躺著一動不動。

  兩個丫環見葉小天進來,趕緊起身施禮。

  葉小天吩咐道:“打開窗子,透透氣,這屋子也太氣悶瞭些。”

  丫環答應一聲,趕緊去開窗通風。

  桃四娘走到床前,在葉倩耳邊低聲說道:“葉小娘子,老爺來看你瞭。”

  葉倩睜開眼睛,看見葉小天就在床邊,掙紮著想要起身行禮。

  葉小天趕緊扶住她,柔聲道:“不必拘禮,你躺著就好。”

  葉倩看著葉小天,眼角的淚珠悄悄滑落。葉小天扼腕嘆息:“毛大嫂,都怪小弟沒照顧好毛大哥,實在是對不起瞭。”

  葉倩搖搖頭,聲音很虛弱地說道:“老爺,能陪奴傢說幾句話麼?”

  葉小天點點頭,桃四娘對兩個丫環招招手,輕手輕腳地離開瞭,還關上瞭房門。

  “我……想坐起來。”葉倩強掙著起身。

  葉小天俯身扶起她,葉倩沖他感激地一笑。葉小天讓她靠在床頭,心裡想孤男寡女獨處一室應該避嫌,就想起身坐遠一些,葉倩的手卻拉著他的胳膊,眼中滿是祈求之意。

  葉小天心裡一顫,不忍心拂她的意,便坐在床邊。

  葉倩欣喜地看瞭他一眼,低下頭小聲央求道:“老爺,能不能……抱住我?”

  以前如花似玉的一個小美人現在形銷骨立,葉小天憐惜之心頓起,將葉小娘子攬在懷裡。

  葉倩蒼白的臉上有瞭血色,她將頭埋在葉小天胸前,輕聲低語:“老爺千萬不要自責。毛大哥經常對我講,他本是一事無成的閑漢,是你給瞭他機會,讓他過上瞭好日子。他能為你而死,我相信他是心甘情願。唉,說起來,這都是命數,可能都要怪我是一個不祥之人吧。”

  葉小天吃驚地問道:“你怎麼會這樣想,誰說你是不祥之人瞭?”

  葉倩哀嘆道:“沒人說我,是妾身有自知之明。我克死第一個丈夫,又鬧得夫傢傢宅不寧。跟瞭毛大哥後本以為終身有靠,誰知他也死於非命……這不是妾身不祥嗎?”

  葉小天盯著葉倩的眼睛,沉聲道:“所以,你才這麼糟蹋自己,想一死瞭之?”

  葉倩垂淚道:“似我這等不祥之人,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義?眾人畏我如蛇蠍,再不會有人願意靠近我,今後的日子孤苦伶仃,想起來便覺生不如死……”

  看著懷裡的少婦形容枯槁、心如死灰,葉小天嘆息道:“誰說沒人願意靠近你?你還年輕,姿容秀麗,多少男人想你念你,夜不能寐……”

  葉倩的眼睛忽然亮瞭起來,盯著葉小天的眼睛,認真地說道:“老爺莫要說假話哄我,除非……老爺就是這麼想的。”

  “我?”葉小天看著葉小娘子,忽然發現她的眼睛有瞭神采,正脈脈含情地看著他,不由得心裡一動,喃喃道:“若不是老毛捷足先登,也許我會讓你做我的女人。”

  “老爺你……也喜歡我?”葉倩眼中燃起瞭火焰,“老爺不會是為瞭哄我開心,騙我的吧?”

  葉小天心中默念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如果能說幾句好聽的話,就能讓這個心如死灰的女人重燃生命的希望,那有什麼不妥?

  葉小天看著葉倩的眼睛,重重地點瞭點頭,態度堅決地說道:“其實我一直都喜歡你,隻是你以前名花有主,我才不敢癡心妄想。”

  葉倩激動得嬌軀顫抖,欣喜地說道:“老爺,其實我早就喜歡你,隻是我這樣的女人怎敢高攀?現在知道老爺也喜歡我,我真的開心,我……我要好好活下去。老爺,別的我也不敢奢求,隻希望老爺以後有時間能多來看看我……你能答應我嗎?”

  “我答應你,隻要你能好起來,我一定會多來陪你。”

  葉倩看著葉小天,怯怯地問道:“老爺,沒人的時候,我能不能喊你一聲哥?”

  葉小天爽快地答應道:“老毛就叫我大哥,你是他的遺孀,又姓葉,喊我一聲大哥有何不可?”

  葉倩垂下眼皮,低聲道:“大哥,我想你和我以後都忘瞭那層身份……可以麼?”

  葉小天一怔,旋即明白瞭葉倩的心思,如果兩人一直糾結於毛問智遺孀的身份,那他們以後的相處便多瞭諸多困擾和限制,葉倩也無法開始新的生活。葉小天並非循禮蹈矩之人,他始終認為活人比死人重要,所以微微一笑:“好妹子,我答應你。”

  “哥……”葉小娘子激動地抬頭看著葉小天,忽然俏臉一紅,聲如蚊吶:“親親我。”

  葉小天憐惜地吻向她的臉頰,沒想到葉倩臉龐一轉,舉唇相迎。

  兩人嘴唇一碰,葉小天下意識地往後一縮,但見葉倩眼中霎時顯露悲哀和自卑之意。葉小天再不遲疑,結結實實地吻住瞭葉小娘子的櫻唇。

  葉倩唔的一聲閉上瞭眼睛,嬌軀酥軟在葉小天的懷裡。別看她身材細弱,卻非瘦骨嶙峋,反而柔軟如無骨蛇,膩滑酥潤,抱著很舒服。

  就在葉倩忘情地輕啟雙唇,準備伸香舌相迎時,葉小天果斷地結束瞭這記香吻,起身道:“好妹妹,哥下次來看你的時候,希望看到一個健健康康、漂漂亮亮的你!”

  葉小娘子睜開迷茫的雙眼,愣怔瞭一下,才語氣堅定地說道:“哥,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葉小天再不多言,轉身大踏步走瞭出去……再繼續這樣待下去,他怕自己會失控。

  一汪清水,水上有霧氣,霧氣氤氳中有佳人入浴。

  田妙雯洗浴的時候隻要一大桶純凈的泉水,不需要任何洗浴之物來美白、潤滑肌膚。田傢有道秘方,據說是從唐朝宮廷中流傳出來的,被田氏傢族奉為至寶。

  田傢嫡房的女子甫一出生,就會由祖母每天親自用這種獨門秘方配制的藥水為她洗浴,如此持續一個月,她的膚質就會變得晶瑩剔透,潤白如雪、柔滑如緞,而且這種膚質永遠都不會再改變,哪怕是把她丟到陽光最熾烈的地方去,曬得皮膚發紅,但隻要換到背蔭的地方,用不瞭多久就會恢復如初,根本不用擔心曬黑。

  水西三虎中田妙雯被稱為白虎,除瞭她有“克死三個未婚夫”的事跡,膚白勝雪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田大小姐坐在水中,削肩露出水面,一雙美麗的眼睛裡隱隱籠罩著一層水霧。她近幾天一直閉門不出,因為她沒想到葉小天居然這麼快、這麼幹凈利落地就把展伯雄幹掉瞭……

  真的要履行承諾嫁給他嗎?田大小姐心裡小鹿亂撞。可是……她已把自己公開做瞭懸賞,葉小天當時也沒有反對,現在要履行承諾也該是葉小天上門求親吧。

  難不成田傢大小姐還得把自己洗白白裝進禮品盒,再系個粉紅色的蝴蝶結,打包送上門去?田大小姐不開心瞭,她微微地顰起瞭嫵媚的眉,恨恨地捶瞭一下水面……

  水花翻湧,兩隻雪玉般的乳球跌宕起伏起來。這時,一個穿著喇叭口短褲、短上衫的俏美侍婢輕輕走進門來,伏地稟報道:“黨延明已探明葉傢情形,回來瞭!”

  田大小姐“嘩啦”一聲從水中站瞭起來,一雙纖柔輕盈的玉足踏上防滑的木階,水珠淌過修長白皙的粉頸、精致性感的鎖骨、落進那堆玉隆雪的香艷乳溝裡,再悄然出現在如柳的細腰上,在那如渦香臍處留戀地一轉,便滑上瞭那雙粉光致致的大腿。

  一襲輕袍雲一般飄下,田大小姐依舊從容地前行,隻是張開雙臂,從後面看去,那光滑的玉背、窄細的蠻腰、豐隆的翹臀,隻是春光乍泄,便被盡數藏瞭起來。

  看到珠簾後出現那道熟悉的倩影,黨延明馬上拜伏於地。

  黨延明道:“長風道人送瞭葉小天一對上好的爐鼎,看來關系頗為親密。”

  田妙雯淡然問道:“什麼爐鼎?”

  黨延明頓首道:“是兩個美麗的少女!”

  田妙雯輕描淡寫地道:“這也不算甚麼,如此年輕便做瞭一方諸侯,哪有不耽逸女色的?他的戾氣太重瞭,溫柔鄉裡廝磨一番,對他有益無害。”

  這話說得真是大氣,頗有大婦風范。不過,田妙雯心裡頭酸溜溜的,你拈花惹草我可以睜一眼閉一眼,問題是奴傢的終身還懸在半空裡啊!

  當年燕人張翼德挺丈八蛇矛,當陽橋上一聲吼:“你戰又不戰,退又不退,卻是何故?”

  現在田大姑娘也想問問:“你當初不拒絕,現在不提親,卻是何故?”

  黨延明停頓瞭一下,便道:“葉小天殺瞭展伯雄,和展凝兒姑娘之間隻怕是難有善終瞭。不過,卻還有一位夏瑩瑩姑娘在,論起先後那自然是夏姑娘先瞭。但若論傢世身份,那又是咱們田傢高瞭,這將來誰先誰後誰大誰小……麻煩啊!”

  “哼!”田妙雯又是一聲冷笑:“就是瑩瑩、凝兒還有那位和他曖昧不明的於監州一股腦都嫁到葉傢去,來個聯手抗曹,本姑娘隻要去瞭,她們綁起來就能是我的對手?”

  田妙雯頓瞭一頓,嫩臉也是一熱。這話怎麼說得好象非他不嫁的樣子?田大姑娘連嫁三次都沒嫁出去,現在死乞白賴地非要賴上他葉長官麼,太長他人志氣瞭!

  黨延明道:“展龍展虎還有張雨寒、曹瑞雨這些天也是閉門不出,不知道他們在商量如何對付葉小天,卑職還在查。長風道人走後不久,石阡童氏傢主童雲便親自登門拜訪瞭。”

  田妙雯聽到這裡,一雙柳眉又舒展開來。她微微側著頭想瞭想,不禁嫣然輕笑:“好!好得很吶!這局玲瓏本已是死棋,他卻在不可能處下瞭一子,居然滿盤皆活!這一下,所有的人都要動起來瞭。”

  ……

  葉夢熊終於抵達貴陽,眾權貴紛紛啟程前往東城十裡亭,迎候巡撫大人。

  葉夢熊五十六歲,但須發皆黑,風神俊朗,能夠做到一方封疆大吏,做事的方法手段、心機智慧自然不缺。耿直愚腐不知變通還能做到高官的,幾千年來也不過就是一個海瑞,可這樣的人頂多能以廉德著稱,幹吏是談不上的。就算極受人稱頌的包青天其實也不像戲臺上演的那樣,他是清官好官不假,但是歷史上真正的包拯,與同仁相處、與皇帝相伴,手段也頗為圓滑高明。

  葉夢熊自車轎中走出來,目光向眾人一掃,久在官場歷練熏陶出來的氣勢便讓眾人心折。

  葉夢熊對眾官員權貴,大多隻是微笑著點點頭,那眼神兒究竟有沒有落在對方臉上都難以確定。但葉小天上前參見時,葉夢熊的目光卻實實在在地定在瞭葉小天身上。

  葉夢熊慢慢收斂瞭那副禮節性的微笑,仔細打量葉小天兩眼,微微點點頭,淡然道:“葉沐晨?嗯……老夫聽說過你!”

  “葉沐晨?葉小天怎麼成瞭葉沐晨,莫非這是他的表字?撫臺大人怎麼知道他的表字?”在場的眾權貴中,九成九都沒聽說過葉小天的字,這時不免面面相覷起來。

  葉小天心中暗喜,連忙再次施禮:“是!沐晨見過撫臺大人。”

  在撫臺大人面前不稱官職而稱表字,這關系可就親近多瞭,這是執子侄禮啊。

  葉夢熊哈哈一笑,沒有再與葉小天說話,而是繼續接見其他官員,足足小半個時辰才接見完此次前來相迎的各方權貴,登車向貴陽城進發。

  這時,展、曹、張三傢堵瞭城門,“抬棺逼宮”,向撫臺大人告葉小天的黑狀。

  葉巡撫似乎早有預料,吩咐把苦主、被告一幹人等帶到巡撫衙門。

  撫臺公堂之上,雙方激辯不休。葉小天伶牙俐齒,以一敵四,居然也不落下風。

  朝中對於貴州局勢主要分為鷹派和鴿派。鴿派主張綏靖,一如既往地采取安撫政策,保證貴州方面打著朝廷的旗號就行瞭。而鷹派卻認為世易時移,朝廷應該擴大其影響,對這些國中之國實施直接統治瞭,進行改土歸流是大勢所趨……葉夢熊就是鷹派中的一員。

  貴州穩定與否,在朝廷眼裡一直是個敏感問題。此次葉夢熊能調來貴州為巡撫,一方面是年輕的天子胸懷大志,另一方面也是鷹派努力運作的結果。

  對於貴州,葉巡撫自有打算,像葉小天這樣有前途的一根攪屎棍,讓他繼續攪鬧下去朝廷才有機會、有借口啊,把他剁巴剁巴當劈柴燒瞭,那不是太浪費瞭麼!

  此時,田妙雯親自來到公堂,證明葉小天殺人是自衛,因為張、曹、展三傢聯手,在花溪意圖刺殺葉小天,葉小天不得已而反擊。

  田妙雯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詳細地陳述完畢,葉夢熊冷冷地看瞭葉小天一眼,道:“現有田姑娘為你作證,但田姑娘與你關系如何,很大程度上將決定著她的證供是否可信。本官問你,你和田姑娘,究竟是何關系?”

  “朋友!”葉小天一挺胸膛,毫不猶豫。

  田妙雯臉色一白,頓時全無血色。葉小天一言否定,她田妙雯從此將淪為世人口中的笑柄,這個傷害,刺激得她渾身都顫抖起來。

  葉小天道:“今日之前,葉某一直視田姑娘為摯友!”

  葉夢熊目光一凝,盯著葉小天道:“那麼,你們如今算是什麼關系?”

  不等葉小天回答,葉夢熊便又跟瞭一句:“田姑娘與你究竟是什麼關系,很大程度上決定著她的證言是否可信。葉小天,你要考慮清楚瞭,再作回答!”

  葉小天當然知道,不管他有多少理由可以狡辯,他一連殺瞭四個土司的事都不會善瞭。而現在有瞭田妙雯的供詞,以自衛殺人判決,結果便可大大不同。

  “現在麼……”葉小天的聲音陡然一頓,“葉某會向田傢求親,迎娶田姑娘。”

  人間自有真情在,很好!這樣的人間才有希望,才更精彩啊!眾官紳們欣慰地看著愛美人不愛江山的葉大頭,在精神上給予瞭他絕對的支持。

  葉小天看著眼波欲流的田妙雯,心想:“人傢能為我拋頭露面,我能為瞭保全自己出賣她嗎?得瞭,反正一個羊也是趕,兩個羊也是放……”

  葉夢熊暗暗嘆瞭口氣,作為葉小天的未婚妻子,田妙雯的話怎能作為判案的有力證據?

  楊應龍忽然說道:“撫臺大人,楊某以為,葉小天未得朝廷允許,擅自誅殺大臣,固然有罪。但張雨桐、曹瑞希、展伯雄三人圖謀葉小天在先,也是不假……”

  葉夢熊緩緩揚起驚堂木,“啪!”地拍瞭一下,開口道:“今查葉小天殺死張雨桐、曹瑞希、曹瑞雲、展伯雄一案,葉犯已當堂認罪。念其案由,系因張、曹、展三傢與其素有仇怨,經田傢女為人證、播州楊大人為佐證,證明被害之張氏、曹氏、展氏四人曾謀刺葉犯在先,故而從輕發落,擬將葉犯終生監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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