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多的江城有點安靜。
天上的明月也早早地不見瞭蹤影，隻剩下寥寥幾顆慘淡的星掛在天上，孤零零的。
坐在醫院門口外的臺階上，靠著石柱的我茫然地抬頭看著不遠處的樹，看著它不斷被吹動，樹葉聲沙沙作響。
突然，一陣腳步聲響起。
“小淵……嗬……你在這裡啊……我差點就要跟媽媽說瞭你知道嗎？下次去哪記得跟我們說啊……我急死瞭。”
我扭過頭去，看著氣喘籲籲的姐姐走過來，冷冷一笑：“你不是還想殺瞭我嗎？還找我幹什麼？”
姐姐身形一晃，但還是緩緩朝我走過來，然後在我身邊坐下。
她仰著頭看向我，聲音裡充滿著愧疚：“小淵……對不起……”
“我說過你那句對不起應該是跟小姨說的……呵呵，吶，小姨她現在忘記我瞭，你的目的達成瞭，很開心吧？想想也是，你沒有競爭對手瞭要，唯一一個剩下的，或許隻有媽媽？呵呵，你猜我還敢不敢對她表達自己心中的情緒？江沐雪，我的好姐姐，我累瞭，真的累瞭。”
將自己的想法傾瀉而出，我說完後就無力地靠在石柱上，呆呆地凝視著遠方：“小姨發給我的短信裡面說的沒錯，要是我們當初沒有互相表白，要是我們沒有走到那一步……要是我們不突破姨侄這個身份，這些事情就不會發生……別碰我！”
姐姐手剛碰上我的手臂，突然就聽見我這麼一聲怒吼，嚇得她手足無措地低下頭，雙手緊緊地揪著自己的褲子。
冷冷地看瞭姐姐一眼，我再次轉過頭去，聲音不由得放輕瞭不少：“小姨現在不記得我瞭，姐，你說我要怎麼辦？”
“小姨她裝的……她裝著忘記你瞭，小淵你不用這麼慌張的。”
姐姐怯懦地說著，也不敢對我做些什麼瞭，隻能默默地仰著頭，凝視著我。
難得聽見姐姐如此的語氣，不過我的心裡面也沒有任何波瀾，聽完她的話後，我嘆氣道：“裝著忘記我瞭啊……不管是不是真的，小姨她不認我，這就是個事實瞭。難不成我還要糾纏在她身邊，再去傷害她一遍嗎？”
“可你甘心放棄小姨嗎？”姐姐默默地回瞭一句。
我愣瞭下神，耳邊繼續響起著姐姐的聲音。
“小淵你甘願看小姨和別人在一起，後面等她嫁做他人婦嗎？然後看她懷孕……生孩子……”姐姐見我有瞭反應，滔滔不絕地說著，少瞭方才的怯懦，像是又回到瞭先前的那個似乎能夠掌握一切的她。
而我越聽下去，心中就越難受，聽到後面，直接怒叱道：“別說瞭！”
姐姐頓瞭下來，雙眼冰冷帶著失望地看著我：“小姨她是不想認你瞭，但你怎麼知道是她不再願意和你在一起瞭？而不是因為別的？比如為瞭我……為瞭讓我承受這份罪孽，為瞭徹底將我踢出局。江沉淵，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你太懦弱瞭，你懂嗎？”
聽著這番熟悉的話語，我緩緩扭過頭來看向姐姐，輕聲道：“是……你說得對。但也僅限於後半句……我的確很懦弱，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麼，或許我真的是廢物吧，一腳踏多船，還猶猶豫豫的……但姐，你前半句說的，萬一小姨真的是因為我呢？”
“那萬一真的是你，那你還猶豫什麼啊？你後面怎麼都好，不還是要彌補小姨？你現在彷徨什麼啊？現在不應該是我彷徨嗎？真正有罪的是我！你在怕什麼啊？”
姐姐越說越氣惱，直接伸出手想打我一巴掌，可剛想打過去，想到什麼的她就懨懨地收回瞭手，眸光再次變得柔和和謙卑起來，將自己方才的鋒芒畢露盡收下來。
我看瞭眼姐姐，雙手交疊起來，再次靠在石柱上。
我們姐弟倆極有默契地共同看著不遠處的樹。
不知過瞭多久，我餘光瞥見身邊疲憊到搖搖晃晃的身影，有些無奈地讓她靠在我的身上。
聽著姐姐很輕很輕的呼聲，我心裡方才對她泛起的厭惡煩躁也漸漸平息下來。
平心而論，我現在恨姐姐，但也愛著她，就跟當初的她對我一樣。
好可笑啊，又是一個女人來讓我不要懦弱下去。
我真的是不思進取啊。
但我顧慮的東西太多瞭，我不想傷害她們，想著盡量一碗水端平，對小姨姐姐她們都是賦予真心。
可就是這麼個真心，被姐姐利用瞭，而小姨也被我的這真心，傷害得很深很深，以致於現在忘瞭我。
雖說姐姐說小姨在演戲，但事情真的如此嗎？我不知道。
所以接下來我要做什麼？
我能幹什麼？我的路在哪裡？
我現在剩下一年半多的時間，相較於當初的幾個月來看，緊迫感少瞭許多。
但這終究不是個辦法。
更別說我現在打算斬斷和姐姐的關系瞭，小姨現在又忘記瞭我，短時間內，我想要時間再次增加，很難瞭。
剩下的目前已知的門……媽媽，顧輕染，楚清荷……
楚清荷分瞭手，並且昨天見面的時候，對我的態度十分不滿。
顧輕染的話……我有點不願對這個小白兔動手，對她也沒有任何想法。
所以就剩下媽媽……
媽媽……
唉，我們之間那破事還沒結束，現在首先要和她關系再度緩和才能進行下一步。
起碼先讓她能夠回來和我們一起住。
“唉……”
踏……
就在我嘆息的聲音落下後，一陣很輕的腳步聲響起。
我扭過頭去，便見到一道白色身影悄然倚在石柱上，站在瞭我們的身後。
對方依舊頭戴著白色輕紗鬥笠，讓人看不清臉頰，而身上依舊著一件寬大的白色長袍，但長袍之下，身姿修長，身形前凸後翹，讓人浮想聯翩。
我抬頭望去，見得到對方那精致的下巴和白皙的脖頸，可再往上看去就見不清楚瞭。
“林……夕水？”
對喔……我差點還忘瞭我還有一扇門是林夕水。
白袍女子點點頭，藏在粗長衣袖的素手伸出，按在瞭自己隨身佩戴著的長劍上，聲音很輕：“你算是渡過此劫瞭。”
我看瞭眼姐姐，自嘲一笑：“落得這麼個下場，就算是渡瞭此劫？”
“這個傻丫頭……”白袍女子說著，將自己的長劍連同劍鞘握住，按在瞭姐姐的肩膀上，直指姐姐的脖頸。
我見狀，有些緊張地看著對方，帶著警告低聲道：“你想幹什麼？”
“呵呵……不幹什麼，阿逆，不管你想法如何，你這親姐帶給你的劫難的確已經過瞭。剩下的，就是你要將這次的事件，好好的總結一下吧，你會有收獲的。”
白袍女子低聲說著，將劍重新系在腰間，低頭看著我護著姐姐的動作，不由得又是一笑：“縱使你姐對你有多狠，你也不怎麼憎惡她啊。”
“不關你事，你還有什麼事情嗎？”我冷冷的道。
“有啊，和你說幾件事情。你真的不打算找別的門瞭？就甘願和你姐姐……還有你小姨……啊，不對，現在都沒瞭，你現在差不多就是個孤傢寡人瞭。其實你姐的話，阿逆你不用擔心瞭，她拿刀捅瞭你，你們的關系立場就徹底反過來瞭。”
林夕水緩緩坐下，坐在姐姐那邊，伸出她那白皙纖細的玉手摸瞭摸姐姐的臉蛋，看著我緊張和警惕的樣子，她繼續道：“她往後會求你，隻要你同意，她肯定會很樂意脫光衣服給你的。可你現在恨她啊，不願碰她……這就是第一件事情，我和你說明白你與你姐之間的情況，不然當局者迷，你想要明白這個情況，不知道又得多久瞭。”
我皺瞭皺眉，心想事實大抵如她所言瞭，隨後舒開眉頭，輕聲道：“那下一件事情呢？”
林夕水收回手，拿過自己的劍平攤在大腿上：“下一件事情還是有關你姐的，這件事算是我任性吧。十幾天前吧，我給她下瞭個暗示，那個暗示就是不能傷害你。不過就目前看來，她性子中的偏執還是大過瞭我的暗示，就像一個時辰前，她還是拿刀捅向瞭你，並且還破瞭你的言靈術。”
“你一直在看著我？”我見她能夠清楚說出我們經歷過的事情，不由得脊背發涼。
林夕水淡淡一笑：“呵呵，阿逆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這點便夠瞭。”
“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心裡愈發不解。
“這個就暫時不在我這次想說的事情裡面瞭。”林夕水伸直雙手，往上拉瞭拉，看著我警惕的表情，不禁笑道：“你對我的時候，倒是有點兒男兒血性，可對你姐你小姨她們呢？我接下來說的事情，是關於你的瞭。”
“我？”我不禁抱緊姐姐。
林夕水點點頭，那鬥笠上的輕紗隨之晃動：“平心而論，雖然我不願意，但……我還是衷心希望你能和剩下的幾扇門全部在一起。”
我看著懷中的姐姐，默默道：“可我現在就連我姐和我小姨，都沒瞭。”
“你姐是因為你自己的原因，而你小姨，欸，等等，你幹什麼不用問我，我想說的是剩下的幾扇門，你無論用什麼方法，和她們上瞭床就行，一次就可以，別管那些個良心什麼的瞭，活命更要緊，不是嗎？要啥心理負擔，當個正人君子沒意思。”
聽著這番話，我有些惱火地看向林夕水：“你這是什麼話？先不管別人同意不同意，那我要是對你這樣呢？”
林夕水呵呵一笑，“對我這樣？你不敢的。並且就算敢，我的能力，可一點兒也不比你差。不過啊……你要是真不想這樣不負責任，那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彷徨呢？你勇敢一點，死纏爛打一點，跟那些門說我喜歡你，再跟她們上床，又不會少塊皮。
你現在不願放棄你小姨，又不願放棄你姐姐，為何不選擇另外一條路？何時有人跟你說過，隻能選一個的？你全都要不行啊？你姐說的不對，阿逆，你一點兒也不懦弱，你一直在想著怎麼對她們負責，這點哪裡懦弱瞭？
你就是容易想太多，想著想著，就會容易沒有信心，任由著你的女人們四處拉扯。阿逆，你是個男人，該強硬的時候就該強硬，不要像個女孩子那樣，好不好？”
我沉默下來，聞著鼻間姐姐的香味，陷入瞭沉思。
林夕水見到我的表情後，笑著一揮衣袖，頗有一番大傢風范地站起身來，她回頭看向我，笑道：“所以我要你好好復盤一下你最近的經歷，這道你此生中必經的劫難，帶給你的好處，遠非你所想。它算是給你打通瞭接下來的路？哈哈，難得出來一次，該回去瞭，走瞭。”
看著面前的白色身影漸漸消散，剛想問出日後該如何見她的我沉默下來。
耳邊依舊響著姐姐的輕呼聲，我扭頭看著面前這張睡時無比乖巧漂亮的臉蛋，心裡糾結瞭許久許久。
心中許多想法在打架，我不斷思考著。
直到鳥聲嘰喳，萬物緩緩蘇醒，我抬頭望天。
太陽依舊沒有升起，天空藍的深沉，似暗似亮，就像我的心那般，不停地在搖擺。
感受著身邊的氣息，我又轉頭看向姐姐。
最後我拂瞭拂姐姐的發絲，在她額頭上留下一吻後，有些不忍地抬頭望向不遠處緩緩破曉的天際。
“姐……要難為你瞭。”
夜色消褪，換來瞭白日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