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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八月的變奏

第06章 八月的變奏

  斷絕耿潤峰去魔都念頭的是他爸,老耿頭。

  老耿頭給兒子打電話的時候,耿潤峰正在葉秋華傢中酣然大睡。

  耿潤峰一直沒有早起的習慣,工作時除外。工作時的耿潤峰號稱機器,除去精準的節奏外,更重要的是,他能不眠不休地連軸幹。

  在他早年的輝煌戰績裡,曾經有過陪著軟硬體工程師優化企業資源配置系統,連續三天三夜不睡的記錄;也有過在專案組每天工作十六小時,連續四十天無休息的記錄;還有過為瞭市場調研,三天飛瞭長江南北十一個城市的記錄。類似的事情不勝枚舉,不過,俱往矣。如今的耿潤峰慵懶得一塌糊塗。

  按照近兩年養成的習慣,耿潤峰這個時間段基本都不會出門,因為在睡覺。可這一天,老耿頭死活沒敲開兒子的門。萬般無奈,隻能跑樓下打瞭電話。老耿頭留瞭個心眼,怕兒子留宿姑娘,不好意思開門,免得相互尷尬。

  其實他多心瞭。他那寶貝兒子臉皮厚得堪比防波堤,根本不在乎這些。隻要不是在自己爹眼前秀活春宮,其它的事一概無壓力。

  接起電話時,耿潤峰呵欠連天,睡眼惺忪,緩瞭一會才聽清楚他爸在說啥:「小峰啊,你沒在傢?」

  「是啊,我在朋友傢呢。」耿潤峰心想,我特麼都快一個月沒在傢住瞭。

  「快回來吧。你媽做的蝦餡餃子,我給你送過來點。」

  耿潤峰強驅走腦海中的睡意,打起精神和老爹周旋:「你不是有我那鑰匙麼,給我放屋裡就行瞭。」

  老耿頭猶豫一下說:「我出門急,忘帶瞭。你回來吧,省得我還得回去取。」

  一聽老耿頭這說法,耿潤峰就頭疼,無不煩躁地說道:「我這在鐵西呢,死老遠的……」

  老耿頭連忙說:「那算瞭。要不我把餃子放你樓下小賣店,你回來再去取?」

  耿潤峰想瞭想,說:「別瞭,你等我一會兒吧。」

  放下電話,耿潤峰盤膝在床上發瞭一會呆,之後簡單收拾一下,回傢瞭。

  八月的燥熱,讓整個沈陽都陷入煩躁當中,耿潤峰也不例外。平時打計程車,耿潤峰還有心和出租司機嘮嘮,聽一聽市井傳聞,今天他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仿佛多說一句話都能熱死人。

  在傢樓下的一個樹蔭處,耿潤峰見到瞭自己的爹。老頭蹲在樹蔭下面抽著煙,掛在額頭上的汗水星星點點,也顧不上擦的模樣。

  父子間的寒暄很簡單,兩句話就算完事。耿潤峰從父親手裡接過裝餃子的飯盒,領著老人上樓瞭。

  一邊上樓,老耿頭一邊說:「沒事多回傢看看,土豆天天想你,門口一有點響動,立刻就到門口那蹲著。」

  土豆是老耿傢的狗,小時候是耿潤峰抱回來的。耿潤峰自己養瞭一年,就丟給瞭傢裡老頭老太太,美其名曰,給老頭老太太做伴。其實他是不愛伺候,每天喂不說,還得溜。一來二去的可以,時間長,就煩瞭。

  這符合絕大多數都市青年的養狗情況:一時心血來潮,最後留下點屎,讓傢裡揩屁股。

  耿潤峰嗯瞭一聲,算是答應瞭。老耿頭又說:「你媽也挺想你的。」

  耿潤峰還是應付一樣道:「知道瞭。這幾天就回去。」

  老頭絮叨進門,本就停瞭口,看到屋裡橫七豎八甩瞭一地的垃圾,忍不住又說:「你這也三十多的人瞭,你瞅瞅這屋裡禍害的這埋汰。」說完,老頭嘆口氣,拿瞭笤帚,打掃起衛生來。

  收拾完垃圾,老耿頭又看到耿潤峰堆在傢裡的臟衣服,拿著就泡進瞭水盆,繼續道:「你這衣服也不知道洗,油瓶子倒瞭都不帶扶的……」

  耿潤峰對老爹的批評充耳不聞,隻是埋頭吃餃子。吃完餃子,耿潤峰說:「爸,我先走瞭,你收拾完把門給我帶上就行。」

  正洗衣服的老耿頭怔瞭怔,放下手裡的衣服,看瞭眼兒子,一肚子話都咽瞭回去,隻化作瞭兩個字:「走吧。」

  老耿頭頭發早已花白,不過貴在染得勤,看不出痕跡來,可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又豈止是白發?越發傴僂的身形,充分表明瞭,這是個年過花甲的老人。

  饒是他耿潤峰心堅如鐵,看到老爹越發蒼老的容顏,心中也不免一陣酸楚。

  「累瞭就歇歇,不愛幹就放著。你兒子有手有腳,你不伺候也能收拾明白。」耿潤峰臨走時對父親說道。

  離瞭傢,懸著大半個月的心思終於塵埃落定。他終於找到前段時間,一想起去魔都就會不安的根源。

  父母在,不遠行。耿潤峰給自己找到瞭最好的放棄理由。

  耿潤峰不算什麼孝子,年紀小時候也曾和父母跳腳對罵。隨著年紀增長,這狀況才漸漸改變,哪怕心中再不滿意,也不會頂撞傢裡的老人。雖說目前和老人不在同一個屋簷下,但畢竟是在同一座城市裡,想去看看老頭老太太,隨時可以去。想到這一節,耿潤峰心裡踏實瞭不少。

  去不去魔都這件事,一琢磨通透瞭,耿潤峰鬱悶許久的心情頓時有所好轉,忽然感覺這悶熱的天氣也沒那麼討厭瞭。

  王朝陽對耿潤峰的決定很遺憾,也很惋惜。

  「老耿,你真不來瞭?這邊準備上市前輔導呢,最遲後年就能IPO……」

  耿潤峰邊走邊和王朝陽通著電話,無論王朝陽曉之以情,還是動之以利,都不再能引起他心中一絲波瀾,他含笑拒絕瞭王朝陽的好意,全然不顧那IPO可帶來的巨大財富與自己漸行漸遠。

  往鐵西那邊走時,耿潤峰出奇冒泡地沒打車,坐瞭公交。等他晃悠到葉秋華店裡時,已是下午兩點多。

  耿潤峰進店門時候,店裡一個顧客都沒有,隻有葉秋華自己在。

  「買彩票中獎瞭?」迎頭葉秋華便問。

  耿潤峰聽得直糊塗,說:「沒啊。我從來不買那玩意。」

  「那你樂成這樣,嘴都合不上……有啥好事,和我說說?」

  「沒啊,啥也沒有。」耿潤峰強調道,「真沒有。」

  葉秋華白瞭耿潤峰一眼:「哼!死德行。」說著,一扭腰出瞭櫃臺,去瞭隔壁小賣店。

  耿潤峰不說,葉秋華也就不再問。認識這麼多年,葉秋華明白他的脾氣,他不想說的,你就是盤問出龍叫喚來,也甭想讓他吐口。

  店裡沒什麼生意,挨到傍晚,就早早收瞭工。晚飯過後,耿潤峰性趣盎然,拉住葉秋華就是盤腸大戰。當夜,耿潤峰雄風大作,搞得葉秋華哭瞭好幾回。

  葉秋華高潮時候易哭,但是一晚上哭幾回的時候不多。

  戰後去衛生間打掃戰場遺跡時,葉秋華幾次站不穩,走路扶墻。再回來時,葉秋華羞憤欲絕地敲打耿潤峰胸口:「你今天瘋瞭是怎的……我下面肯定腫瞭,都怨你!」覺得敲打還不夠解恨,葉秋華恨恨地在耿潤峰胸口咬瞭一口。

  耿潤峰任她去瞭,忍著疼,一手撫摸著葉秋華光潔的後背。

  平靜下來的耿潤峰語氣很舒緩:「我說沒什麼事,你肯定不信,其實真就沒什麼事。隻不過有些過去沒想明白的,今天想通瞭。想通瞭,也就好瞭。」

  「又在合計誰傢大姑娘小媳婦呢?」說完,葉秋華自己都覺得話裡酸味十足。

  耿潤峰不平道:「怎麼,除瞭合計肏屄,我就不能合計點別的?」

  葉秋華撐起身子,重重地點瞭點頭:「嗯。」還覺得這力度還不夠,又補充道,「我覺得你就是個會走路的生殖器。」

  耿潤峰被氣樂瞭:「行。那我就滿足你的印象。」說完,起身抓住葉秋華的腳脖子,就要分開她的腿。

  葉秋華笑著嬌呼:「不要……」

  葉秋華腳上一路蹬踏,卻沒能擺脫耿潤峰的手。這份無力的反抗最終隻落得一個結局,被耿某人無情的鎮壓。一條熟悉的巨物悍然闖入她的身體,開始瞭翻江倒海。高潮餘韻未瞭的身體極度敏感,隻是些許出入,那春潮泛濫得就像山洪暴發。

  葉秋華沒有過潮吹,不過每次鏖戰下來,她揮灑到床單上的液體卻也不比噴出來的少幾許。

  一波波高壓電通體的快感,刺激得她睜不開眼。葉秋華腦子裡隻剩下瞭這樣的想法:用兩條腿箍住耿潤峰的腰身,制止侵略者的肆意妄為。然而,她的腳踝被耿潤峰握瞭個結實,根本沒有回旋的餘地。疲憊的身體逼著她開口求饒。

  耿潤峰惡趣味上頭,他松開葉秋華的腳,欺上前來,笑嘻嘻地說:「葉美女怎麼投降瞭?」

  葉秋華假哭道:「我都要被你肏死瞭……」

  耿潤峰歪頭繼續笑嘻嘻道:「這樣不好,不應該向惡勢力屈服。」說著,他故意挑動胯下物漲起,又是惹得葉秋華一聲嬌吟。

  葉秋華苦著臉說:「不來瞭,好不?我真的不行瞭,腿酸死瞭。明天又起不來瞭。」

  看耿潤峰沒有收兵的架勢,葉秋華又道:「你知道不,我現在連九十斤都沒有瞭,你剛搬來時候我九十七斤。」

  其實幾番激情碰撞,耿潤峰也是強弩之末,沒有將這一炮進行到底的意思,看葉秋華這般模樣,也就借坡下驢,把有泄氣苗頭的陽物抽瞭出來。

  耿潤峰倒下身前,還不忘摸一把葉秋華的胯下,而後說道:「你不一直想減肥麼?這不遂瞭你的願?」

  葉秋華哭笑不得:「那也不能這麼減法啊,減得太多瞭。」她越想越氣,很想使勁掐耿潤峰一把出出氣,可身子疲憊得連抬一抬手指都懶得。很快,眼皮一打架,就睡著瞭。

  翌日,葉秋華睡到過瞭中午才起床,腰酸腿疼頭發沉,自是不用說。

  剛醒的時候,她感覺眼皮好像掛瞭千斤秤砣,睜也睜不開。費瞭好大力氣,才徹底清醒過來。這時,床上隻有她自己瞭,那折騰得她爬不起來的冤傢,已經沒瞭蹤影。

  葉秋華拿起電話來,問耿潤峰在哪,得到回應是在店裡,葉秋華的心頭頓時陰轉晴,隱隱的,還有那麼幾分暖意。

  這場激烈的床事,隻是生活中的一個插曲,過去瞭,也就過去瞭,仿佛一朵浪花消融在海中,再也沒有痕跡。

  葉秋華的母親,打過幾次電話來,每次都說要來沈陽,結果每次都陰差陽錯地沒來。每次葉母的電話打來,耿潤峰總有種傻姑爺要見丈母娘的緊張,結果頻繁的泄氣,讓他每每都覺得像坐瞭過山車。幾次折騰下來,他也疲塌瞭,無所謂葉媽媽來不來。

  這就是狼來瞭次數太多的緣故。耿潤峰暗自腹誹。

  日子一天天過去,八月一半就這麼沒瞭。這時候,奧運會開幕瞭。被球房列入禁止參與追分名單的耿潤峰百無聊賴,隻得窩在葉秋華傢裡看奧運。

  耿潤峰不是體育迷,看比賽充其量就是看個熱鬧。若不是沒有其它消磨時間的事情可做,他絕不會窩在屋裡看電視。

  在奧運田徑比賽有110米欄的那天,耿潤峰接到瞭失蹤已久的喬老鬼打來的電話。

  沒等耿潤峰開口討伐,老鬼先開瞭口,那聲音沉靜得讓人感覺仿佛身在十月深秋。饒是這八月盛夏,耿潤峰還是打瞭個寒戰。

  「你在哪呢?沒事的話來我傢一趟。」

  老鬼絕少會用這種語氣說話,一旦用上瞭這語氣,就預示著事情的不一般。上一次老鬼用這種口吻說話,已經是十年前的事瞭。耿潤峰永遠不會忘記,喬永為挪用公款炒股,東窗事發時那份冷靜鎮定的語氣。那時候,他大學畢業還不足一年。

  彼一時,喬永為認真地和耿潤峰討論,如果事情擺不平,自己到底會判多少年徒刑,語氣鎮定得和今一次電話裡全無分別。

  雖然那一遭最終有驚無險,但是喬永為卻丟瞭讓無數人羨艷的央企工作。身邊的熟人都替他痛心疾首地惋惜,他卻一副全不在乎的模樣,不但看不出丟瞭工作的失落,好像還有那麼幾分竊喜。每當說起這事,他總是漫不經心地總結:哥們命大,逃過一劫,起碼沒混進監獄裡去。知足!溫故而知新。

  所以,一聽老鬼電話裡的語氣,耿潤峰就知道事情不妙,趕忙換瞭衣服,火燒火燎地趕到瞭喬傢。

  耿潤峰到喬傢時,老鬼正在樓道裡坐在樓梯上抽煙,腳下橫七豎八地堆瞭十餘個煙頭。看那意思,他在這已經有一會兒瞭。

  樓道裡煙霧繚繞,透過排氣窗的陽光照過來,搞得雲海仙蹤一般。

  萬年不變的短發依舊,隻是這一次沒戴眼鏡。那不喜不怒的表情,也讓人看不出到底發生瞭什麼。

  老鬼看耿潤峰到瞭,沒說話,隻是抬瞭抬眼皮,耿潤峰也不說話,兩人相顧無言。

  良久,喬老鬼意味深長地笑瞭,伸出一隻手揉瞭額頭和眼,夾煙的另一手向身後的傢門指瞭指,示意耿潤峰自己過去看。耿潤峰也不和他客套,直接走過去,拉開虛掩著的門進瞭屋。

  屋裡的情形驚得他瞠目結舌:這尼瑪遭賊瞭?遭賊瞭也不至於空成這樣吧?

  用空蕩蕩來形容老鬼的傢中,已經不夠用瞭。房子裡不光是傢俱、傢電沒瞭影子,就連墻上的插座,電源開關都不翼而飛,隻留下截斷的電線頭。耿潤峰抬頭看,屋頂的燈也不見瞭,留下的,同樣是散落的電線。臥室門?一樣沒瞭,門框上殘留的折頁昭示著這個事實。

  除瞭地板尚在,這房子幾乎就是清水房一般。

  「不用看瞭。我剛看完,除瞭地板,什麼都沒瞭,連廁所馬桶都沒留下。」抽完煙的喬老鬼在耿潤峰身後走來,拍瞭拍他肩膀,一本正經道。

  耿潤峰想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可話卻卡在嗓子眼,怎麼都問不出。他直愣愣看著老鬼,老鬼若有所思瞭好一會,終於忍不住笑瞭,似自嘲,似釋然,似解脫,當然還有幾分苦澀。

  「哥們解放瞭。」喬永為道。

  「解放瞭?」耿潤峰皺眉不解其意。

  「嗯。離瞭。」

  「離……離瞭?啥?離婚?你和曲桂林?」耿潤峰覺得很不可思議,連話都說不利索瞭。

  老鬼一笑,笑得比哭還難看:「廢話。我就那麼一個媳婦,不和她離和誰離?」

  耿潤峰更加困惑,眉頭間的川字更深:「你們倆這是鬧的哪一出啊?」

  「我也不知道。」喬永為冷哼一聲,「反正日子過不下去瞭。過不下去就離唄。」

  話說到這,耿潤峰也不知道怎麼往下接瞭,索性停瞭口。

  片刻冷場,喬永為說:「走吧,陪我去趟房產仲介,把這房子掛上賣瞭。傢沒瞭,留著它也沒什麼意思。」

  去房產仲介的一路上,耿潤峰一直註意力渙散,總是忍不住想起那個讓他至今都覺得驚艷的女子。

  回想起初識的曲桂林,耿潤峰始終記憶猶新:一名穿著青花旗袍的風韻女子,開著一臺不知道有多少年車齡的老拉達,車窗上貼滿瞭各種政府機關的通行證。那破車看著隨時都可能趴窩,但是最終還是搖搖晃晃地開瞭過來,停到瞭他們面前。

  那女子走下車的第一句話就是:「老毛子的東西,除瞭AK47就再也沒什麼好用的瞭。」

  這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一怔。統一的意見是:這話頭太硬,接不住。唯獨老鬼喬永為微笑著接瞭下去:「還有伏特加。」

  後來,這個接住話的男人,成瞭她的丈夫。

  如果當時耿潤峰不是已經有瞭安佳容,他倒有心在情場上和喬永為爭上一爭,不管輸贏,無論成敗,隻是想爭一爭,僅僅是為瞭那個女人。

  可惜,世間事沒有如果,所以這耿潤峰和老鬼沒有兄弟鬩墻,沒能成瞭情敵。

  嚴格來說,曲桂林不算美女,單從容貌上看,並無過人之處。除瞭身材火辣一點,其它硬體隻能說馬馬虎虎。可那份氣場,卻是旁人想模仿都模仿不來的。尤其是那天馬行空的談吐,才更讓人心折不已。和她聊天,總讓人覺得自己的智商不夠用,更毋論跟上她思維跳躍的火花。

  在耿潤峰心目中,那才是真的女神范兒,高屄格,和那些拿瞭擺拍,PS過的圖片,上微博、朋友圈之類亂秀的腦殘,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一連走瞭幾個房產仲介,都是喬老鬼在談事,耿潤峰心不在焉,連搭句話的舉動都沒。他有心問老鬼為什麼離瞭,為什麼傢裡會被折騰個幹凈,可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畢竟這事說起來,不怎麼好聽。

  走完房產仲介,兩人忽然覺得無事可做也無處可去。耿潤峰問老鬼:「你爸媽知道你離的事不?」

  老鬼磕瞭磕牙,道:「沒說呢。暫時也不想說,省得他們上火。過一陣再說吧,慢慢滲透。」

  「你這情況瞭,晚上住哪啊?」

  老鬼噝瞭一聲吸口氣,說道:「你要不說,我還真沒合計這事。晚上看看唄,不行找個旅館先湊合一下。」

  「拉雞巴倒吧。花那屄錢呢。住我那吧。」

  老鬼抬眼看瞭耿潤峰,沒言語。沒否認,就表示瞭默認。和耿潤峰,他無需客氣。正如耿潤峰和他也一樣。打小認識,倆人就是這般態度。上學那時候,耿潤峰上老鬼傢,看上他什麼好書好玩意,基本上說一聲就拿走,也不管老鬼同意不同意。

  告訴你一聲,是給你面子。這個事和你同意不同意沒關系。

  一句戲言,換來的是二十年的朋友。

  去耿潤峰傢路上,老鬼又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煙。耿潤峰說:「這虧得沈陽冶煉廠是拆瞭,不然你應該上那邊買個房子住。」

  老鬼翻瞭翻眼睛,立刻道:「你以為我過去住文官屯那邊為瞭啥?就是為瞭那良好的空氣!」

  文官屯是沈陽知名火葬場,不用說也知道,那邊的空氣全是煙塵。

  老鬼一句話把耿潤峰噎住瞭,半天沒詞應對。隔瞭好一會,耿潤峰道:「你贏瞭。」

  沒有贏瞭覺悟的老鬼,也不言語,隨手摸出手機,擺弄幾下,遞給瞭耿潤峰。耿潤峰不解其意,還是接瞭過來。一看,是喬老鬼和前妻曲桂林的QQ聊天記錄。

  顯然,老鬼洞悉瞭耿潤峰的好奇心,也知道他憋著沒問,索性給瞭個痛快。

  聊天記錄並不多,寥寥十幾句。憑這點聊天記錄,耿潤峰猜不出老鬼離婚原因的來龍去脈,不過有一點他看明白瞭,就是老鬼傢裡為什麼空瞭。

  曲桂林問老鬼,傢怎麼分。老鬼的答覆是:房子你給我留下,那是我爸媽的。其餘傢裡的,你都可以拿走。於是,曲桂林就順瞭老鬼的話頭,把傢裡變成瞭清水房。

  這……這尼瑪……

  耿潤峰想瞭半天,也沒組織出合適的語言來表達自己的心情。他可以肯定,這種事曲桂林辦得出來。也隻有她辦得出來。

  老鬼接回電話裝進兜裡,沒再言語。倆人在沉默問題上,保持瞭出奇的一致。就這麼沉默著,到瞭耿潤峰的傢。

  走瞭一下午,倆人俱是汗流浹背。進屋第一件事,耿潤峰就是捅開空調,而後甩去上衣,光起瞭膀子。老鬼也不見外,同樣脫去瞭外衣。

  耿潤峰到冰箱裡掏瞭兩瓶飲料,塞給老鬼一瓶。兩個赤膊的漢子就這樣,拿著冰飲料像鬥氣一樣對飲著。

  老鬼說:「哎,把電視打開。今天有劉踢墻的比賽。」說完,老鬼又意猶未盡地說道,「我很欣賞他……」

  耿潤峰嘴裡一口水噗地嗆瞭出來,咳嗽之餘,耿潤峰說:「我求求你,下回等我喝完水你再說欣賞誰,行不?」

  喬永為嘴裡的「欣賞」絕不能當成褒義來聽。與他相熟二十年,耿潤峰深知此理。他那「欣賞」的角度和邏輯,每次說出來都足以讓人吐血三升。更要命的是,他的「欣賞」就像是帶瞭詛咒,被他「欣賞」的人,個保個倒瞭血黴。

  十幾年前,耿、喬二人還在上學的時候,沈陽的東宇集團如日中天,總裁莊宇洋意氣風發,曾有言:而立之年白手創業,不惑之年鼎立中華。

  結果莊總裁被喬大師一記「欣賞」打翻在地,遠走海外,東宇集團名存實亡。遭到同樣待遇的沈陽知名企業傢還有菲菲集團的趙也飛。後來,喬大師又開過若幹次「欣賞」的口,結果被「欣賞」者紛紛中槍,無一幸免於難。

  最近兩年,他「欣賞」起瞭西王爺和他的政治夥伴王局長,結果……不言而喻。

  耿潤峰沒理老鬼的要求,隻說瞭句:「自己打唄,遙控器就在桌上,又不是沒長手。」

  老鬼瞥瞭眼耿潤峰,自己拿起遙控器開瞭電視。

  電視裡,主持人正在介紹奧運實況的情況,距離比賽看似還有段時間。耿潤峰沒跟老鬼一起在電視前等著,起身去瞭屋外,片刻之後,衛生間裡傳來稀裡嘩啦的水聲——他去沖澡瞭。

  看著電視,老鬼習慣性地摸煙,卻發現煙盒中空空如也。他喊耿潤峰:「你煙放哪瞭?我沒煙瞭,拿你顆煙抽。」

  耿潤峰回道:「你上我包裡拿。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依耿潤峰的話,老鬼打開瞭這廝經常隨身攜帶的小包。除去煙外,包裡還有個老式的筆記本。

  老鬼覺得很新鮮。在他的印象裡,耿潤峰從來沒有動筆寫東西的習慣,從來都是靠腦子記。實在感覺記不住的,才用手機或者電腦之類的做備忘。難不成,這是個黑帳本?

  老鬼叼著還沒來得及點火的煙,翻開瞭筆記本。

  看到筆記本上那有如小學生般的字跡,老鬼立刻就想嘲弄耿潤峰幾句。可轉念一想,不對,這不是耿潤峰的字。耿潤峰自小寫過毛筆字,一手字寫得相當漂亮。認識二十年,老鬼對耿潤峰的字還是相當熟悉的。

  又多看瞭兩眼,看到文中極為專業的經濟學術語,老鬼才更覺得奇怪。

  這時,耿潤峰回到瞭屋裡,手拿毛巾擦拭著頭發上的水跡。

  「你怎麼把它拿出來瞭?」看老鬼在翻看戴平原的筆記,耿潤峰問。

  「這什麼玩意?」老鬼抬頭看耿潤峰,不答反問。

  「戴平原的筆記。」

  「喔,我說呢,這字這麼寒磣……」老鬼收回遞給耿潤峰的目光,繼續低頭看筆記,「他不是死瞭麼?」

  耿潤峰嗯瞭一聲,表示回應,而後道:「他留下來的。」坐下又道,「哦,對瞭,他不讓你看這個筆記。」

  老鬼詫異地抬起頭,眨瞭眨眼。

  耿潤峰一努嘴說:「不信你自己看,最後一頁。」

  老鬼依言翻看瞭最後一頁,那是戴平原的遺言,也算是留給耿潤峰的信。看完這,老鬼立刻覺得火往上撞:「我肏!他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他覺得他寫這破玩意是武穆遺書還是怎麼著,學瞭就能天下無敵?」老鬼把手中揮舞著的筆記,一把拍到瞭桌面上。

  隔瞭幾息,喬老鬼仍覺得餘怒未消,恨恨地說道:「裝神弄鬼。」

  老鬼還想刻薄幾句,被耿潤峰攔瞭下來:「消消火。他一個死瞭的人,你和他置什麼氣。死者為大,咱嘴上也積點德不是。」

  耿潤峰又說:「正好,你看著這玩意瞭,我再和你藏著掖著也不合適。他說是不讓你看,可誰能管得瞭生前身後事?我呢,就賣一回良心,把這玩意交給你。主要是,我真看不懂他寫這玩意,他托付我做見證的事,我無能為力啊。你要是看明白瞭,就給我說道說道,也算瞭我一樁心事。」

  老鬼沒言語,算是默許。這時,電視上開始轉播倫敦奧運會田徑比賽的110米欄預賽瞭,喬耿二人的註意力便被電視吸引瞭過去。

  看著劉踢墻臉上流露出的詭異微笑,耿潤峰心中有種很奇妙的想法,那就是,恐怕這貨真的會像網上說的那樣,中途退賽。不過,這回退賽,他用什麼藉口呢?不能像上回一樣,還靠踢墻吧。同樣的梗用兩遍,這個對付不瞭聖鬥士啊。

  帶著滿心的疑問,耿潤峰也像老鬼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看直播。

  終於,發令槍響瞭,比賽開始瞭!而後,劉踢墻便以一個極其飄逸的摔倒,告別瞭這次比賽——連預選賽都沒有通過。

  盡管賽前做瞭無數種假設,如今這種情形,還是出乎耿潤峰的意料之外。除瞭一個「肏」字外,耿潤峰想不出其它更貼切的字眼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電視轉播仍在繼續,爬起來的劉踢墻,裝出硬漢的姿態,單腿蹦到瞭終點。據說,這是他的謝幕表演,用來證明他「永不放棄」的體育精神。

  虎口托著下巴的喬老鬼用極其莊嚴肅穆的聲音說道:「我很欣賞他。」後話是,「他是一個好演員。」

  喬老鬼習慣性地舉起一根食指,邊點動邊總結說道:「他不能輸,也輸不起。因為這是一樁生意。沒有贏下比賽的實力,隻能這麼幹,也必須這麼幹。隻有這樣,才能維持住他的廣告價值。這次表演很到位,起碼能搏不少同情分。所以,他是一個好演員。理性的選擇和入戲的表演,很值得欣賞。」

  喬老鬼這「欣賞」再一次說得耿潤峰咬牙切齒,頗有打人毀物的沖動。

  耿潤峰特佩服老鬼這一點,無論多麼不著調的事情,他都能說得義正辭嚴,讓人絲毫聽不出嘲諷的味道來。

  劉踢墻的比賽沒瞭,餘下的戲碼也就沒瞭看頭。雖然開著電視,倆人誰都沒心思看。

  晚飯是叫的外賣,耿潤峰提議拿點啤酒,被老鬼否決瞭。

  「我還沒到需要借酒澆愁的地步。」老鬼如是說。

  入夜,耿潤峰想著要不要回葉秋華那去,想來想去,覺得不合適,也就沒走。倒在床上,稀裡糊塗就睡下瞭。他那神經衰弱的問題,始終也沒解決,一覺睡下,也是半睡半醒。

  隱約的,他好像看到瞭曲桂林。與往日的曲桂林不同,衣著上再沒瞭往日的個性與時尚,轉而換瞭一身樸素到中庸的衣著。就連發型,都變瞭,剪得像是電影裡的江姐。

  曲桂林隻是回頭看瞭眼耿潤峰,便轉身走瞭。那冷清的神情,仿佛在看路人。

  耿潤峰伸出手,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嗓子裡像堵瞭團棉花,一點聲音也發不出。就任著曲桂林在一團迷霧中隱去身影。

  耿潤峰記不得見過曲桂林後又發生瞭什麼,究竟輾轉幾許,才在一座樓頂見到瞭喬永為。

  樓上冷風呼嘯,吹得衣襟飛舞。喬永為居然滿頭白發。他看瞭眼耿潤峰,眼神裡滿是耐人尋味,嘴角挑瞭挑,臉上便多瞭一幅詭異的笑容,好像劉踢墻上奧運賽場前一樣。隨後,便在那樓頂上飛身跳瞭下去。

  耿潤峰驚呼,卻發現自己正在床上。而喬老鬼,正完好無缺地坐在寫字臺邊看著戴平原的筆記。

  原來隻是個夢。

  耿潤峰一看時間,才早上六點半。他不認為,老鬼會在這麼早起床,尤其是為瞭看本筆記而早起。而現在,他正在看,隻能說明一件事:他一夜沒睡。

  「一宿沒睡?」耿潤峰問。

  老鬼沒答話,抻瞭個懶腰,打瞭呵欠,用肢體語言肯定瞭耿潤峰的說法。

  「這武穆遺書研究得怎麼樣瞭?看出什麼來瞭?」耿潤峰調侃瞭一句。

  老鬼依舊沒答話,橫瞭耿潤峰一眼,起身就出屋下瞭樓。不大一會,他拎瞭一兜子牛肉火勺上來——耿潤峰傢樓下就是早市,到處都有早餐賣。

  趁著老鬼下樓的工夫,耿潤峰看瞭眼擺在桌上的筆記,隻被翻瞭三十多頁。這讓耿潤峰覺得很稀奇。老鬼的閱讀速度,是耿潤峰見過的聽過的最快的。最少最少要超過正常人三倍到五倍。

  耿潤峰自己的閱讀速度就不慢,上學時候,同學間一起看書,別人看一多半,他基本上就看完瞭。而老鬼……那就不像是個人類的存在。同樣看一篇文字,耿潤峰看瞭也就百分之二十,老鬼保證已經看完瞭。而且絕不是走馬觀花。即便那麼快看完,他還是能復述文中大意。

  這點讓耿潤峰始終嫉妒不已。

  老鬼這種天賦,耿潤峰自忖難比。據說那個變態一歲就識字,四歲可以讀報紙。換在今天,上報紙炒作成神童,一點壓力都沒有。不過幸虧沒炒,不然今天又是個傷仲永的典型范例。

  連老鬼都看得這麼慢,是不是可以從側面佐證,這個本子中的內容,很有技術含量?耿潤峰暗自揣度。

  「吃飯瞭。」老鬼把火勺放到瞭桌上,轉身去廚房拿碗和調料。

  耿潤峰瞄瞭一眼,道:「沒買點豆漿上來?」

  老鬼抽瞭抽嘴角:「你早不放屁……要飯的還嫌餿。想喝自己下去買!」

  耿潤峰笑笑,不以為意,也不鬥嘴,拿起火勺就吃,奉行瞭拿來主義。

  吃過早飯,老鬼簡單洗漱下,倒床睡瞭。耿潤峰則出瞭門,去葉秋華那裡。

  關於耿潤峰的徹夜未歸,他不解釋,葉秋華也不問。直到打烊關店,耿潤峰才和葉秋華說,今天還得回傢。

  說到這,葉秋華才問上一句:「怎麼瞭?傢裡有事?」

  「一哥們離婚瞭,沒地兒住,住我那呢。把他自己放傢不合適。等他過瞭這陣兒,我再過來陪你。」耿潤峰解釋瞭幾句。說完,又補充道,「你傢老太太現在不是沒過來麼,要是過來的話,你提前告訴我,我再過你這住。」

  「喔,那你回去吧。」葉秋華也沒再說什麼。等耿潤峰要出門瞭,她忽問道,「是哥們兒啊,還是姐們兒啊?」

  耿潤峰一愣,馬上返回身,攔腰抓住葉秋華,不顧葉秋華笑鬧著說別鬧,抬手就在她纖巧的屁股上打瞭兩巴掌。

  「一天凈瞎猜疑。」丟下這麼一句話,耿潤峰回傢瞭。

  耿潤峰到傢時候,老鬼正坐在電腦前翻著網頁,也不知道他在查些什麼。耿潤峰問他吃瞭沒有,老鬼說吃過瞭,耿潤峰也就沒在這個話題上糾結。

  在電腦上查完東西,老鬼又翻開戴平原的筆記,看一陣筆記,又去電腦前查東西,間或會抽出空閑,坐在那像老僧入定一般冥想。如此往復幾個來回,沒有半點停息的意思。旁人看來,這完全是神經病先兆。

  耿潤峰起先也有些擔心,嘗試著和老鬼說幾句話,老鬼雖然應付得冷淡,但是卻沒有神智失常的徵兆。看沒什麼大事,耿潤峰也就隨他去瞭。

  接連幾個通宵達旦,老鬼還在繼續那看似瘋魔的做派,油光泛起的臉上胡子拉碴,跟混瞭丐幫差不離。而戴平原那本筆記,他隻看瞭不到三分之一。

  不瘋魔,不成活?這也有點瘋得厲害吧?那本子裡的東西自己也都看過,怎麼也沒到他那程度。難道真的是我境界不夠?耿潤峰沉下的擔心,在一個星期後再度泛起瞭。

  「我說,差不多行瞭,歇歇。那玩意就在那,你晚看一會,它也飛不瞭。就算那玩意好看,也別玩命不是。」耿潤峰勸老鬼道。

  老鬼不耐煩地回應:「別搗亂,最後這點瞭……」

  當老鬼說這話的時候,那本筆記最少還剩一多半沒翻。

  又過瞭三天,老鬼停工瞭,盡管那筆記還沒看完,他還是停工瞭。

  耿潤峰忍不住風涼話道:「我以為你後半輩子都要和這玩意較勁瞭呢。」

  老鬼翻瞭耿潤峰一眼:「扯淡。」而後道,「走,出去洗個澡去。」

  「去哪?」

  「希爾斯?清水灣?還是海洋之星?金帝太渣瞭,不想去。」老鬼提瞭三個建議,否瞭一個。

  耿潤峰想瞭想,說:「這仨都去夠瞭。去盛世桃源吧,和平大街頭上那個。那個沒去過。」

  說完,這倆行動派叫個計程車就去瞭盛世桃源。

  這種上瞭規模的洗浴中心,其實本質上區別不大,服務的細微差別,也不影響太多的感觀。在那溫度「健康適宜」的蒸房裡,耿潤峰總覺得不如傢附近的小洗浴中心過癮。無它,溫度不夠,出不來汗。

  汗蒸半天,也沒見汗,耿潤峰覺得很無趣,埋怨老鬼白花錢折騰瞭。老鬼氣得發樂:「你自己點的這,還賴我啊?」

  「媽的,還不如在傢那邊洗瞭。」

  抱怨瞭幾句,耿潤峰說,這沈陽的服務業太次,遠不如東莞。

  「你這叫廢話。全國能有幾個比得瞭東莞的?天上人間是名大……也就剩個名大瞭,有屌用?設備,服務和人傢全沒配。關瞭就對瞭。」老鬼點評道。

  「也不能那麼說,怎麼著也叫行業的標桿。象征意義居多,沒瞭它,行業內不就等於倒瞭一桿大旗?」

  老鬼嗤笑:「那算個狗屎標桿?叫屁民都能知道的,也配叫標桿?省省吧,海天盛宴那都夠不上標桿。真正的標桿,影響力都是局限在小范圍中的,不會讓公眾知道。因為一旦被公眾知道瞭,那就是出大事瞭。這麼說吧,能被涵蓋在小范圍中的人,都是社會中最頂尖的階層,無論是官還是商。哦,對瞭,比如說過去的湯燦,那才能叫行業標桿。」說到這,老鬼下意識地挑瞭挑眉毛,壞笑起來,笑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說完,隔瞭一會,老鬼又道:「其實東莞也就那麼回事。你剛去,第一次見ISO,可能會震驚一下。等時間長瞭,也就麻木瞭。都是一個格式的東西,見多瞭都煩。你別看東莞現在熱鬧,保不齊啥時候就給他們去去火。」

  「你說東莞也要掃黃?不可能。」耿潤峰腦袋搖得像波浪鼓似的,「東莞那鱉地方有啥啊?地方經濟就靠這玩意撐著呢。那叫地方支柱產業!你讓他們砍自傢頂梁?怎麼想的呢。」

  老鬼笑瞭笑,道:「這個事咱不妨換個角度看。你先別管它是什麼行業,我隻問你一個。這個事能不能有經濟效應?有吧?凡是能成經濟來源的事,咱們都可以把它看做資源。涉及資源,就存在一個占有和分配的問題。這個分配,就是政治。或者說,對資源的最終支配權,就是政治。好瞭,我們把問題落回到實際上來。你懂的,中國這麼大,其實就是那麼幾個人,或者幾個傢族的。其他的人,不過就是這片土地上的居民而已。或者說,這些居民,也是他們的資源……這個就說遠瞭,咱還往回說。東莞,或者再往大一點說,廣東,是誰傢的地盤?」

  耿潤峰有些猶疑:「花帥傢的?」

  老鬼點頭,道:「你看,你也知道是他傢的。更準確的說,是以他傢為核心的一圈人手裡的地盤。說真的,我倒是挺佩服花帥的。在抱大腿問題上,人傢從來就沒犯過錯。你說他墻頭草也好,沒政治操守原則也好,人傢在這麼多年的大風大浪裡,就沒翻過船,你說是不是奇跡?像穿越來的不?」

  耿潤峰笑。

  「過去,這個事,叫政治路線選擇問題,或者又叫站隊問題,換今天,咱通俗點,叫它抱大腿。其實說的都是一個事。老花帥能做好這個墻頭草,他傢後人也能?這個事不太好說吧?許多事,都是風水輪流轉。據說李長春到廣東去,沒少受夾板氣,都不聽他的。誰能曾想,後來人傢入常瞭?還有汪洋,在廣東也沒少挨擠兌。你覺得,那種層面上的人物,挨瞭擠兌,回頭有機會能不去找場子?時機不適合,也許沒什麼動靜,一旦時機合適,他們肯定少不瞭推波助瀾。」

  「你消息準確?」耿潤峰問。

  「你指什麼?你說那倆人被擠兌的事?說實話,道聼塗說。但是這世界的事,無風不起浪。其實咱換個角度想,你也能想出來。打個比方,你在一個企業,從一個分公司調到另一個分公司,你覺得底下的人能老老實實聽你的?給你穿小鞋那不是常態麼。」

  「不是不是,我是說東莞會挨收拾這個事……」

  「肏,我就隨口一說……怎麼說呢,就是有可能,有概率。廣東那邊早晚會出問題,不見得非得是東莞,廣州也可能。隻不過,東莞屁股上的屎更明顯。畢竟現行法律法規在這擺著。還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花無百日好,人無百日紅,這是常態。」

  耿潤峰獵奇的心理沒能得到滿足,略顯失望地松瞭口氣。想瞭一會道:「你這繞這麼大個圈子,其實還是想說政治啊。」

  「也是,也不是。其實我想說的是,東莞那些都是表像。說白瞭,就是掌權的人默許他們占用那個資源,掙那份錢。倘若他們得罪瞭掌權的人,隨時都可以把他們手裡那資源剝奪,讓他們掙不瞭那份錢。說政治這玩意,感覺離咱這平頭百姓有點遠。不過呢,這東西往往又在我們身邊。我剛才和你說過,政治的實質就是分配。身邊可以類比的事情很多。比如說,一傢兩口子,掙來的錢怎麼花,聽誰的,這本身就是政治……如果琢磨政治,不能映射到我們自身,琢磨它也沒什麼用,包括琢磨歷史也是這樣。」

  耿潤峰聽得若有所思。

  這兩個人沒有想過,洗澡時候的閑聊,居然一語成讖。兩年後,東莞真的迎來瞭掃黃風暴,而其背後蘊含的內容,和喬永為的推論大致相似。

  洗完澡,老鬼問耿潤峰要不要按摩,耿潤峰直接否決瞭這個提議,理由是:沒意思,與其讓個外行女人沒實質內容地瞎摸一通,倒不如去盲人按摩好一點。

  說到這,免不瞭又大罵現任市公安局長一通,咒他生個孩子是貔貅。

  盛世桃源門外,街路上燈火輝煌,一縷夜風給這悶熱的夏夜帶來難得的清爽。

  指著華彩四溢的街面,老鬼說:「幾年前,我聽人說,沈陽的財政赤字,按現有的財政收入水準,二十年都還不清。你說這虛假繁榮能維持多久?」

  耿潤峰搖頭:「不知道。」

  老鬼一笑:「其實我也不知道。」

  看老鬼說話沒瞭下文,耿潤峰說:「危言聳聽吧?中國崩潰論流行好多年瞭,我們這不還活得好好的?沈陽這事,八成也是謠傳。」

  「也不全是。不少城市的地方債已經很嚴重瞭。這個說起來就復雜瞭。嗯……戴平原那小子,腦子裡的確有點兒東西。」老鬼冷不丁提起戴平原,這話看似沒頭沒腦,實則意味深長。

  耿潤峰暗笑:「你終於肯承認他有水準瞭?」

  老鬼哂然:「我從來也沒否認過他的學術水準。不過,直到今天,我還是認為他傻屄。空有一肚子想法,沒一個敢實現的,也沒一個能實現的。紙上談兵一輩子,有個雞巴用?最不濟,也得把自己日子過好吧?你看看他那日子,過得叫什麼玩意兒!」

  耿潤峰正色道:「你不能這麼說。他和你不是一路人。如果說你適合實幹,那他就隻適合在書屋裡搞學術,如果他也像你一樣,這個世界就錯位瞭,也亂瞭。他就是那樣的人,你不能苛求他和你一樣。」

  老鬼想瞭下,自嘲一笑:「也是。世界上我這樣的人多瞭,真就亂套瞭。」

  夜風的舒適,讓兩個人沒有急於回傢的欲望,也就沒有叫計程車。就這樣閑聊著,兩人沿著和平大街一路走去。

  PS1:文內做個訂正,老鬼名字更正為喬永為,前面就不做修改瞭,太麻煩,這裡解釋清楚,免得後面讀出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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