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恢復記憶以來,所以過去曾有的法器,甚至靈契等都消失無蹤。連虛境卷軸亦然。
她再次變回孓然一身。
短短幾年,從女扮男裝到恢復女兒身,從無,到有,從一人獨闖到多人相伴,從修為低劣到境界越高,甚至靈獸、法寶、神器相伴,到現在終於又是一人獨行。
岑竹不禁感慨,蒼海桑田,莫過於此。
走出門張宅,本想留點銀子給張老爺及張夫人,卻發現乾坤袋中隻馀幾張靈符及幾個中品法器。
罷瞭,相救之恩隻得改日再報。
張府之於她,畢竟隻是生命中的過客。早晚也是會離開。
施瞭易顏術,岑竹將容貌再變,幻化為極平凡普通的少女,小麥色的肌膚加上臉頰些微曬斑點,走在人群中絲毫不打眼。
她並沒有使用飛行法器,隻在身上貼瞭隱靈符來斂去一身靈氣。在仙境之中本來得到的機緣讓她一舉突破到結丹大圓滿境界,隻差一步就可以沖擊結元嬰瞭,但現在……修為掉回結丹初期不說,孟極不見瞭,卷軸不見,陽亦隨之消失無蹤,師父,師伯,師叔,軒轅徹,楚天雲,傲雪,一個一個都不見瞭。才不過幾個月時間,就有瞭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孤身走在紅塵俗世間,她依然是她,但身旁親蜜之人,俱都不在瞭。而她,卻也不知如何尋覓……。
本來應該慌亂的心,走在喧鬧人群之中,她卻不覺孤單。
在人間行走,對仙道的追求,在這時候有瞭感觸。
汲汲營營,步步謹慎小心,在不斷的逃避之間尋得的道,就是她的道嗎?身邊眾男圍繞,一個一個與她糾纏,在不斷欠下情債之時,她的心自在瞭嗎?
愛與被愛,追尋心靈自在與被情愛不斷追趕,以愛為名束縛的究竟是人還是心?
岑竹坐在路邊大路下,仰著頭,透過枝椏間望著碧藍如洗的天空,“我的道……”
一直以來,她都不夠積極,太過被動。盡管對力量有著渴望,但眾男在身邊,盡管不自知,但她下意識的依賴起來。不管是對孟極也好,不管是對陽也好,甚至對虛境卷軸這件逆天法寶,她下意識都將他們視為自己的終極武力。
總想著,再不濟,還有他們在。
再不濟,也還可以躲入卷軸。
再不濟,師父等人的力量高出她許多,總會幫她。
這些念頭雖不強烈,但不可否認,還是有。盡管隻有一點點,盡管並不多,盡管她仍舊沒有放棄提升自己的實力,但骨子裡對於孟極等人的依賴,還是有。
一直以來,她不知道原來自己是這樣軟弱。
直到她終於一無所有,直到這些她曾經有那麼一點點依賴之心的眾人,消失瞭。於是她明白,她仍不夠強。
不管是孟極,還是陽,還是軒轅徹等人,或者是實力高強的師尊們,他們都是她的男人,也是她在這裡的傢人。
她不再稱呼這裡為異世瞭!
她知道,這裡不再是她的異世。現世就是這裡,這裡就是她的傢。而現在,傢人不見瞭,她,會去尋找他們。
以往都是被追尋的她,以往都是被保護的她,要成長起來,主動去追尋,主動去保護,主動愛她所愛。
岑竹在小鎮又待瞭兩個月。這兩個月來,她白日在茶館打零工,晚上則使用飛行法器尋山林間無人處打坐修行。
以她如今實力早不食人間湮火,但日日茶館跑堂中,她打聽到許多消息,也體悟瞭許多道理。
佛修曾雲:欲出世,先入世。
她是道修,卻也覺得此番話甚是有理,而其中滋味,不先入世要如何得之。對她而言,在柴米油鹽中最能體會人間百態。
她雖想尋師尊等人,卻也知道欲速則不達。更何況,自這兩月中打探出的消息,卻是現在距仙境禁制大崩塌已過瞭五十年。
五十年?!原來她以為的三個月,竟是五十年?!
到底是她的大腦出瞭錯,還是中間發生瞭什麼事?斐向寒那一掌沒將她打死,卻將她打暈五十年?
原本匪夷所思的事,在跟穿越這檔子事一比,又算得上什麼?
不過就是瞬間老瞭五十歲,這對修仙者來說當真不算什麼。雖一讓她掛心的,是這五十年間到底發生瞭何事。孟極與她的靈獸契約為何完全感應不到?而那個口口聲聲說要伴她永遠的傲雪神劍又去瞭哪裡?
一樁樁,一件件,隨著時間過去疑問卻越滾越大,一時間她卻也沒有什麼主意,隻想著加強實力,先把修為恢復到結丹大圓滿,甚至沖擊元嬰期,擁有實力再去尋人。
她不是分不清輕重的無知少女瞭,岑竹自嘲一笑,白白老瞭五十歲,總也得成熟瞭不是。
師尊們的實力擺在那裡,若連他們都無法渡過的劫,她眼下這種三腳貓實力去尋人,且不說尋到尋不到,便是尋到也不過是拖累他們。
但道理人人都知道,真要能完全不掛心卻千難萬難。
岑竹每日加緊修煉,一想起孟極等人心裡焦慮時,就強迫自己念清心咒,又或者煉符制器。
一開始她還心氣浮噪毀瞭不少空白符紙,但一日日的修行,到底是有所助益的。也許是因為心境轉折,在這日日修煉之中,縱使此地靈氣甚稀薄,她修行起來卻仍舊十分順利,事半功倍不說,極大程度鞏固瞭她的道行。
過瞭三個月,岑竹的修為終於又回復到結丹中期。算一算時間,岑竹也差不多要動身尋人瞭。
結丹中期的修為在靈州大陸算不上特別,一般大型門派此等修為也有百來人。但岑竹本身氣海已足,修回結丹大圓滿絕不算難事。她打算邊遊歷邊修煉,再一邊往五十年前失去意識的仙境而去。
她這幾天煉制的高階符籙不少,至於本命法寶百煉絲威力雖然比不上結丹大圓滿卻也差不瞭太多,畢竟過往的實力在那裡,對敵的經驗等則刻劃在識海中,除非遇上元嬰期修士,否則以她的道法要應敵並非難事。
岑竹邊行邊修煉,這日來到一處相當熱鬧的城鎮。
說是人山人海也並不誇張,她本想是俗世廟會活動所以這麼多人,但她神識一掃,卻發現此處修真者不在少數。
這麼個不起眼的小鎮竟集結瞭如此多的修士,岑竹怎麼看怎麼奇怪。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她本想轉身就走。
誰知竟又遇上他!!
玄衣男子身裹血紅色大氅,微微笑著的眼底有深深的繾綣和激動,彷佛自己是他尋瞭千年的人,彷佛他此刻站在那處就為瞭等她。
究竟是冤傢路窄還是狹路相逢,岑竹一邊搖頭一邊暗嘆自己運氣簡直是差到極點。
“終於找到你瞭!!”
依舊是衣著華麗,依舊面目俊美。盡管他俊目飽含深情,但岑竹卻隻覺他做作,“你又要殺我?”
“我縱使毀天滅地也絕不會舍得傷你半分。”
岑竹勾瞭勾嘴角,自嘲道,“我可記得你將我擊昏的那一掌。”她美眸如箭,“那一幕,我永―生―難―忘!”
“我是為瞭救你才出手的。”斐向寒俊眉皺瞭皺,“你不信我?”
岑竹輕咬瞭一下唇,“我隻信我當日所見所聞。”她本想再逞口舌之快,但轉念想又有何用。早知今日竟會遇上他,也許她該修煉至元嬰再走。但即使修至元嬰又如何,斐向寒的實力依舊遠高於她。以前這魔修是元嬰中期時就已經獨步天下瞭,現在他的修為又高深到什麼地步她完全不知。
岑竹復雜的目光落在斐向寒的身上,卻看到他右手的衣袖竟空蕩蕩,她一時之間不知道是喜還是愁,明明恨他囚禁她,凌辱她,甚至出手傷她,但潛意識,她其實又有幾分信他不會真傷她。
“你手怎麼瞭?”岑竹緊皺起眉頭,本想忍住卻還是忍不住發問。
見岑竹詢問,斐向寒本來因她不信任而傷心的臉瞬間又光采照人,“是那日仙境禁制崩壞所傷。”
“喔?是因為多事傷瞭我,所以來不及躲避,以至於被禁制所傷?”岑竹忍不住譏諷,但一開口卻後悔。她恨他所以故意出言諷刺,但刺激他的時候,她的心竟也一陣抽痛。
她為什麼要在意這個男人?就為瞭他鍥而不舍的追尋?還是為瞭一夜夫妻百日恩?
岑竹不敢再往下想,她不願承認自己竟在意一個傷瞭她師叔伯的兇手。她與他,就像隔著一條河,立場不同隻能遙遙在望,永遠也到不瞭對方的岸邊。
這樣就好,讓自己的心堅硬起來,一層一層防護住。保持這樣的距離就好。
“如果我說,是為瞭救你才受傷的,你看我的眼神,是不是可以溫柔一點?”斐向寒的嘴角帶著苦澀的笑容,他從未想過他會愛的這麼卑微。
岑竹的心猛然一跳,她不知道斐向寒說的是真是假,“你若真是救我,之前為何要打我一掌?”
本來照斐向寒的個性,他是不屑開口解釋的,但他知道,若不說開,隻怕岑竹心中永遠會有一根刺,“我那時施術不是打你,是因為你後方禁制快崩毀,我怕你被禁制所傷,所以才用魔氣你罩住保你周全,隻是未料到靈氣與魔氣本就不相容,護住你的同時卻也讓你因此暈厥,而你暈倒同時禁制已崩裂,我伸出手強拖你走,卻被禁制灼燒焚毀。”頓瞭頓,斐向寒嘴角綻出一抹笑容,堅定道:“隻要能救你,別說一隻手,就是拿走我一雙手,我都無怨無悔。”
岑竹微微瞪大瞭眼睛,美眸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像是不敢置信,也像是不知所措,又或者,有那麼一點點,那麼一點點無法否認的,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