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角沱,山城夜裡最為特別的一個去處。從外地運送到山城的物資,無論是水路還是陸路,有接近一半都是在這裡周轉。所以即使是在夜裡,那些裝車的,卸貨的,盤點物資的,擺攤賣宵夜的,總會讓這裡的夜晚反而比白天還要喧鬧。
在這樣的一個環境裡,每個人的行為都顯得繁忙而又倉促。因此並沒有人會註意到位於牛角沱正街街拐角的和平旅店,今天有什麼特別的人。也許偶爾隻有一兩個心思細膩的人才會發現,這個本來應該是住滿瞭人困體乏的來往商販地方,為何此時依然是燈火通明。
雖然已經盡量做到外松內緊,但畢竟要將這三層樓,二十多間客房的旅客控制住一一審問,還是需要一大幫的警力。好在當我趕到旅店的時候,傾巢出動的老蔡的人已經把這裡所有的店員和住客都集中關在瞭旅店的餐廳裡,然後一個一個的開始審問。
這些一臉怨氣的住客,大多是來往商人或者是替人跑完腿的夥計。此時他們忙碌瞭一整天,好不容易有個休息的時間,卻又被眼前這幫人從被窩裡強行拉起來。他們隻知道202號房間發生瞭命案,卻並不知道這裡死的那個人,是他們祖宗幾輩子也達不到其萬一的山城富豪劉憲原。尤其是住在202號房隔壁的那幾個年輕的小夥,他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說的每一個字,都會對山城造成巨大的震動。
我一言不發的站在202房間裡,一邊看著每個人的審訊記錄,一邊等待著老錢對浴缸裡死去的劉憲原的檢驗結果。就在十五分鐘前,我已經通知瞭劉傢這個噩耗,估計很快,劉傢的人也會到這裡。所以我需要在這之前,盡可能多的得到一些線索。
在所有的口供裡面,隔壁204青年人的線索至關重要。在兩天前的夜裡,他們聽到瞭202房間一共出現過瞭一陣女人的呻吟。雖然這幾個青年有些含糊其辭,但我還是能看懂,他們其實是說在這間房裡發生過男女之間的性行為。而這,這條線索很快就讓我想到瞭另外一件事,在鳳巧爺臨死前,也發生過過度的性行為。
在旅店老板記錄的旅客登記表中,這個202房間是在一個月之前就有人包下瞭,一次性給瞭兩個月的租金。租房的人,名字叫柴中石,身份隻有簡單的商人兩個字。這種小旅店向來不會太在意核查居住者的身份,因此這也給我們增加瞭很多麻煩。
「在這一個月裡,202的房間裡來過幾次人?」我看著面前這個頭發稀疏,體型精瘦的旅店老板,仔細詢問者其中的幾處細節。
「回長官的話,202房間自從柴先生租下後,就一直沒有人住過。我們私下還議論過,是不是哪個有錢人,想要在這裡養自己的小老婆,隻是我們店是小店,也不上體面,這樣做的目的…」
「說簡單一點。」我見老板說話顛三倒四的囉嗦,不耐煩道:「所以這一次,202是什麼時候來人的,你們也不知道?」
「回長官的話,按照小店的規矩,柴先生付瞭租金後,就拿走瞭鑰匙。因此這一次的死者是什麼時候來的,還有誰來,我是真的不知道。」
「你們不是有備用鑰匙嗎?」我沈聲問道:「這個期間,你們不是應該按規矩每天打掃一次客房嗎?就沒有發現什麼端倪麼?」
「嗯,這…」老板聽瞭我的話,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這兩年山城鬧動蕩,小店的生意也不如以前不景氣。為瞭節省開始,所以我雇的人少瞭一點。一般來說,除非是客人主動要我們打掃房間,我們一般都是能躲就躲。因此從上個月開始,雖然我們有備用鑰匙,但卻沒有來過202。」
「既然如此,那你們今天又是怎麼發現這裡面出現瞭死者的?」我聽瞭老板話中有破綻,說話的語氣也立即嚴厲瞭起來。
「這個問題小的已經跟您身邊的長官交待過瞭,小的養的貓,今天也不知道怎麼瞭,一直上躥下跳的。就在今天下午,這瘟廝竟然從三樓跳到瞭202房間的客人。小的怕驚擾瞭客人,就想來看看。也是因為敲門沒有聲音,小的這才用備用鑰匙開瞭這裡的房門。」
老板說完這話,我身邊的蔡康陽立即在我耳邊小聲說道:「我們檢查現場的時候,發現確實從陽臺到浴室,都有貓的足跡。而且這些足跡的方向也確實是從陽臺走到的浴室,然後就在浴室停留瞭。剛才我審問住在附近幾間房的旅客時,他們都聽見下午晚上大約九點十分左右,也就是老板報案前十分鐘,這裡持續傳來瞭貓叫。所以他說的應該沒問題。」
「嗯,先讓他下去吧,送他到畫像的那裡讓他們連夜把這個柴中石的畫像會出來。」
那個老板見我叫人帶他下去,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站起來給我深深鞠瞭一躬道,用央求的語氣說道:「長官,我知道,出瞭人命案子你們肯定會嚴查。但你知道,我們這種地方,就靠著個口碑賺錢。一旦出瞭人命案,小的這店裡的生意多半也就折在裡面瞭,隻求各位大人們不要驚擾我的客人們,早點放瞭他們吧。至少還不至於把這一次的買賣錢也賠瞭。」
我聽瞭老板的話,心中有些不耐煩,隻是嘴上說瞭句「知道瞭」,就擺手讓手下把他帶走。
「你怎麼看?」我問瞭問身旁的老蔡。
「我覺得,他說的應該是合乎情理的。貓的六識本來就比人敏銳,比人先發現屍體也是正常的,我們以前不也有很多類似的案件是這樣的麼。」
「我不是說他,我是說這個老板。」我打斷瞭老蔡的話語。
「頭,你的意思是?」
「從剛才的對話來看,這個老板是典型的商人性格。就算是現在瞭,心裡還隻惦記著自己的買賣。你說這樣一個人,又是作為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為什麼要選擇報案這個方式呢?要知道,他剛才說的話裡有一句實話,如果讓別人知道他這裡出現瞭命案,那他的生意也就賠進去瞭。因此,他剛才回答我的話沒有任何破綻,這本身也算一個破綻。」
「可是,我剛才問過,他並不知道死者的身份。即使現在,他都不知道躺在浴缸中的人是劉憲原。所以,可能他覺得不過是一通普通的死人案,事情沒有這麼嚴重吧。」
「哦?身分不明的長期租客,離奇出現的死屍,對於這些精明世故的商人來說,他真註意不到任何的細節嗎?」我將信將疑到:「多盯緊這個老板,看看他是不是隱瞞瞭什麼線索。」
而給對老蔡吩咐完這件事後,老錢擦著手從浴室走瞭出來。
「怎麼樣,查出瞭什麼?」
「你的擔憂是對的,」老錢摘下臉上的口罩說道:「從屍體的檢查跡象來看,劉憲原的雙手跟雙腳,都被東西綁起來過,上面的勒痕十分清晰。應該是麻繩被水侵泡後劇烈收縮造成的。也就是說,劉憲原來這裡是被脅迫的。要在眾目睽睽中脅迫一個大活人來這樣一個旅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就算這個老板沒問題,他的口供中也一定疏漏瞭什麼對我們有利的細節。」
「嗯…但這又有另外一個問題,」我說道:「這群人將劉憲原挾持到這個旅店的目的又是什麼?這才是此事的關鍵。」
「但是你要調查出這一點可不容易瞭。目前除瞭204房間那幾個年輕人嘴裡,我們沒有任何關於劉憲原在這出現的線索。」老錢頓瞭頓,又接著說道:「而且,在剛才,我還發現瞭這個東西。」老錢說著,從一旁的證物袋裡用鑷子取出瞭一段明顯有泡在水中痕跡的臺燈電線。
「在哪裡發現的?」
「浴池裡,有人將通電的電線放在瞭浴缸裡,致死的原因是因為電擊。」老錢說道:「但是,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死者的屍體有大量的痙攣反應。這導致我無法準確推斷出死亡的時間,隻能大致估算到是在前天晚上。」
「也就是傳來女人聲音的那天晚上。」我看瞭老錢一眼,接著問道:「那他是否跟鳳巧爺一樣,在死亡前有過度的性行為。」
「有,」老錢說道:「但是沒有鳳巧爺那麼劇烈。剛才我用註射器抽取瞭他的精囊,從身體裡發現瞭部分殘存精液,因此,他在死前應該有性行為,但是不是特別劇烈那種,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他的頭頂沒有受到過針刺之刑。雖然在他的體內,有麻醉劑的痕跡,但卻沒有提取到針刺之刑所要用到的藥物。不過,這也不好說,畢竟屍體在水裡浸泡瞭兩天,也許毒素已經被稀釋,因此,我還要把屍體帶回去再檢查下才行。也要進一步推測下死亡時間。」
「嗯,現場除瞭這些,還留下瞭什麼線索沒有?」
「時間倉促,我來不及仔細檢驗。不過從劉憲原的手指上,我發現瞭一些很嚴重的磨損痕跡。也就是說,他曾經用手指摳過什麼十分堅硬粗糙的東西,比如泥土或者墻面。而且,這個舉動應該不是在發生在這個房間裡。所以我猜想,在此之前劉憲原應該嘗試過掙紮反抗,但是最後失敗瞭。」
「在他的手指裡,有沒有發現泥土一類東西?」
「有極少量的泥沙。」老錢說到:「我不知道對方將劉憲原的屍體泡在水中的目的。但單就這最終的結果來看,這個舉動給我們的驗屍帶來瞭巨大的阻礙。如果這個行為是他們故意為之,我可以肯定的是,這群人對於混淆警察視聽有著很深的經驗。」
我點瞭點頭,目前來看,這群人的行動可謂天衣無縫。除瞭202房間曾經傳來女人的呻吟聲外,這群人的存在就像是幽靈一樣。我將老蔡手下做下的筆錄又仔細看瞭一遍,本來想要去審問下那幾個在隔壁聽到過動靜的青年。但劉傢人的到來,卻讓我不得不先去應付下這群關鍵人物。
此時的旅館大堂,已經魚貫而入的湧進瞭至少二十號人,在人群中,我很快就註意到瞭林茵夢,劉忻媛,劉才等人的存在。當然,其中還有那日在小樓中見到的劉憲中。
「你不是跟我說,已經吩咐過劉傢,不要打草驚蛇麼?」我見劉傢這樣興師動眾,尤其是門口整齊停著的那一排劉傢的汽車,恐怕此事現在我們想低調處理也不行瞭。
不過這一次,老蔡還沒有回答的時候,劉才卻在我面前搖瞭搖頭,用眼神看瞭一下劉憲中,做出瞭一副為難的表情。我立即明白,看來現在的局勢,是這個一直在背後打著自己算盤的劉傢老二造成的。
「劉夫人,還有幾位。現場的情況有些慘絕人寰,幾位確定要看一下現場嗎?」我看著雖然依舊風姿綽約,但臉上卻是一臉慘白的林茵夢,心中有所不忍。於是對林茵夢等人說道:「是不是由在場的幾位男性跟在線去確認屍體的身份。」除瞭林茵夢跟劉忻媛,在來的人群中還有兩三個年齡不一的女性,目前還不能確認他們的身份。
「張局長,不必瞭。傢夫噩耗傳來,我們做妻子的如果連認屍的勇氣都沒有,那又如何有臉面能稱為其結發之人?」林茵夢說話的語氣卻十分堅定,但隱約之間卻又似乎另有所指。我不知道她說這話是否在暗自譏諷此時沒有出現的鐘琪,但此時女人幹澀而虛弱的語氣,讓我不得不盡快讓他們去走完流程。
「我來帶路吧。」我看著女人落寂的身影,心中竟然微微一呆,對劉才說道:「房間狹小,麻煩隻來幾位關鍵的人物。」說完,帶著眾人往二樓走去。
在上樓的過程中,我借助樓梯的高度差偷偷看瞭跟隨而來的人。此時,跟在身後一共有五個人,除瞭林茵夢,劉忻媛,劉憲中,劉才之外,還有就是一個看上去跟林茵夢年齡相仿的女人。從她的穿著氣質跟林茵夢,劉忻媛相仿來看,這個人在劉傢也應該是個重要人物,很可能,就是劉憲原三門親事中,我唯一沒有見過的那個阮凝秋。
不過眼下,我也不急細問此人的身份。很快,我們就來到202房間門口。在我以往的經歷中,傢屬見到兇案現場的時候,要麼是驚叫,要麼是痛苦,要麼是哀嚎。然而這一次,當推開浴室房門的那一刻,劉傢眾人的反應還是讓我有些意外。除瞭那個懷疑是阮凝秋的女人反應比較強烈意外,其他人面對這一幕,都陷入瞭一陣很難描述的沈默。
我很難描述出這種感覺,這是一種十分壓抑的沈默。從我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到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雖然每個人的目光之中都充滿瞭悲傷,但仔細來看,這種悲傷卻又顯得很克制。仿佛除瞭那個幾乎要昏厥過去,隻能靠劉忻媛攙扶的力量支撐身體的阮凝秋以外,這個傢族裡每個人都已經變成瞭一種失去瞭情緒表達能力的動物。
老蔡的一個叫小周的下屬,在一旁按照我的要求給一眾人從頭念瞭一遍檢查報告。整個過程中,眾人一直在默默站著,沒有說一句話。直到小周念完,劉忻媛才從沈默中深吸瞭一口氣,緩緩問道:「這麼說來,你們目前還無法判斷傢兄的準確死因。」
「是的,雖然目前來看,電擊是直接致死的原因。但是在死者的身上,有多種傷口,比如繩索捆綁的痕跡,溺水窒息的肌肉反應等。這些東西之間有什麼聯系,我們目前還無法得知。因此,隻能將死者的遺體帶回去檢驗後才能判斷。」
「也就是說,我們目前連給傢兄收屍都不行瞭?」我聽劉忻媛的語氣中有一絲不悅,急忙插嘴說道:「幾位的心情我理解,但我想,幾位恐怕也不希望劉老板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走瞭。請幾位放心,最多三日,我們一定給幾位一個明確的答復。」
為瞭避免現場遭到破壞,在眾人走瞭一遍認屍的流程之後,我就將眾人叫到瞭門口的過道裡。劉忻媛見我開瞭口表態,也沒有說什麼。而是結過其他人的口供一個人在仔細閱讀。而那個剛才悲傷中回過神來的不知名女人,卻跟林茵夢一樣,雙眼無神的看著對方。
「警察方面的安排如何,不知道先生能否告知一二。」一直沈默的劉憲中,此時反而是眾人中情緒最鎮定的一人。
「按照警隊的規矩,之前林夫人委托警局的隻是調查劉傢財務失竊一案。雖然涉案金額巨大,但畢竟隻是經濟犯罪。但到瞭今日命案開始,我們將會設獨立的專案組來調查此事。而同時,劉老板的遺體我們也會詳加檢驗,這個過程大概需要三天時間。」
「既然如此,那就有勞張局長多費心。我們先在傢裡準備好葬禮的全部禮幡,三日之後,我們派人來接三弟的遺體。」
「且慢,」劉憲中的話並沒有讓我覺得什麼不妥,但劉忻媛卻打斷瞭劉憲中的話說道:「二哥,我認為,傢中如此危機之時,三哥的遺體我們怎麼處理還要商量一下。在此之前,此事我們不要公開才好。」
「哦?小妹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情我們也不能對外聲張麼?」劉憲中對劉忻媛的提議有些不滿,語氣中有些譏諷的意味。
「此事重大,我們幾人不能就這麼草率決定瞭,還是回傢商量好後再做定奪。」劉忻媛針鋒相對的說完後,轉頭看著我問道:「張局長,請問這事兒在警局目前有多少人知道?」
「目前算上這裡辦案的警察,整個警局知道此時的人不過十幾人,如果幾位覺得有必要,我也可以約束下屬,暫時不公開這件事情。不過,也就幾天時間內能夠做好保密工作,再久就難免有壓力瞭。」
其實,我心裡當然清楚劉忻媛做出這番提議的原因。在此之前,隻要劉憲原還活著,即使他玩失蹤,傢裡的事情她還可以說瞭算。就算沒有劉憲原在場,他們跟曹金山的協議也可以繼續進行。
但此時劉憲原已死,傢族很快就會面臨一場權利變更的腥風血雨。到時候形勢會發展到什麼情況?一切還不得而知。因此眼下,維持穩定是劉忻媛最想要的結果。這三天的時間,對她來說是一個重要的緩兵之計。
隻是唯有一點的是,在這山城有個風俗,枉死之人必須要在頭七之前就下葬。否則就可能因為過不瞭奈何橋,而變成孤魂野鬼。雖說我對於這些傳說是一直置若罔聞的,但劉傢畢竟是本地鄉紳多年,就算傢世顯赫,也依然會迷信這個說法。因此就算劉忻媛能拖上幾天,這個時間也不會太長。
「我覺得,三妹的話有道理。」林茵夢見兩人意見不一,顯然不願意這二人當場就對峙起來,於是終於開口道:「此時傢裡大事在即,倘若這個時候傢夫的的死訊傳瞭出去,恐怕不用曹金山出手,劉傢自己就會因為內亂而不攻自破。」
從林茵夢的話語裡,我還無法判斷她是否已經知道瞭劉憲原,劉忻媛兩兄妹跟曹金山的協議。不過毫無疑問的是,就算她不知道此事,以她跟這兩兄妹的關系來看,她也應該會站在劉忻媛這邊。
「就這樣吧…」林茵夢見劉憲中似乎還有話想說,於是幹脆直接表態道:「傢夫新亡,我們在此各執一詞也是毫無意義。二哥,小妹,能否聽我一言,這件事情,我們還是回去商量一下,時間,也不用等到三天以後瞭。明天上午,我們就將傢裡輩分最高的幾位長輩請過來開個會。無論三日後警方的結果如何,那時我們也該有瞭應對之策。」
說完,林茵夢又對我說道:「因此,這幾天裡,還麻煩先生替劉傢將傢父的死訊保密一下,茲事體大,還請先生理解。」而就在此時,我突然註意到,在我的衣服後面,一隻手伸瞭過來,在我的衣服上拽瞭拽。從目前幾人站的角度來看,這個狹小的空間中,隻有離我最近的林茵夢可以做到這事而不讓眾人發現。`
「當然,這種事情,我們一定盡量按照傢屬的意願辦。」我一開始以為,女人的這個動作是為瞭讓我支持她的意見。然而等我說完瞭那句話,我卻發現自己想錯瞭。此時女人抓著我的衣襟,隻是因為她需要一個支點來保持平衡。
從進屋以來,這個屋子裡的每個人的表現都顯得十分壓抑。在劉傢這種封建世傢長大,他們已經無法自由的表達自己的情感。似乎在他們眼前死的這個人,並不是自己至親之人。他們眼中的劉憲原的身份,更像是一個傢長,一個長輩,一個傢族的權利象征而已。因此對於他的死,這些人心中更多的應該是一種對於權勢的敬畏之心。
而直到此時,當女人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其實林茵夢是一直在強壓自己心頭的悲傷。老蔡叮囑他們不能觸碰房間裡的任何東西,因此林茵夢隻能悄悄用這種方式來向我這個利益關系之外的人,來表達著自己內心此時的傷痛。
「好瞭,幾位辨認遺體時間也到瞭,如果可以確認死者的身份,就麻煩去下面幫我們登個記。」我擔心林茵夢再這樣下去會真的有什麼不適,於是讓眾人離開瞭兇案現場。
「幾位,我們還有幾個點需要明確一下。」在林茵夢默默的按照老蔡的指引在各種手續上一一簽字的時候,我對劉傢眾人說道:「第一,在遺體檢驗中,我們需要對遺體進行一些必要的處理,因此需要先征得幾位的同意。」
這一次,眾人倒沒有想象中那麼刻板保守,就連林茵夢也隻是點瞭點頭說道:「行,但請先生盡量小心對待傢夫遺體。」
在送走瞭劉傢一行人後,我又跟老蔡瞭解瞭一下調查的一些細節,讓老蔡跟手下一一打好招呼,這兩天對此事嚴格保密。其實如果換瞭以前,面對這些亂七八糟的傢族關系,我才不會這麼上心。但這一次不同,當剛才我看到林茵夢失落的鉆進汽車的背影,還有劉忻媛憂心忡忡的給我的回眸時,我突然覺得,好像自己應該趕在劉傢發生動亂之前多做一點事情。
「對瞭,頭,還有一個事情。」老蔡打破瞭我的沈思說道:「這些人怎麼處理?」說罷,指瞭指那些在旅館的飯堂裡被扣留住的人。
「按照規矩辦事吧,未來的48小時內,把他們全部留下協助調查,一個都不能漏,尤其是要盯好他們跟外界的聯系。」我說道:「特別是住在202隔壁的那些年輕人,盡量從他們那裡挖出更多的信息。另外還有就是,那個柴中石的身份你們也要盡快調查,這幾天我要跟的事情很多,所以這件事情你來跟一下。」
對老蔡吩咐完之後,我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虛弱感。本來今天已經忙碌瞭一天,晚上跟雨筠的春風一度已經讓我十分頹廢瞭,結果又強打著精神,折騰到瞭現在。
等手下開車送我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三點。一路上我沈默不語,先前的判斷已經被證實。劉憲原的失蹤,的確隻是一個開始。從發現劉傢財物失竊,到後來鳳巧爺父女遇害,再到今日的劉憲原的遺體被發現,山城的這件疑案,正在朝向著一個巨大的漩渦發展。而在不知不覺的,我竟然也被卷入到瞭這個漩渦的深處。
而此時,就在曹金山的住所裡,一臉倦容的曹金山癱軟沙發上,也同樣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在半個小時前,他得知瞭劉憲原的死訊。得知多年宿敵去世的消息,曹金山本應該歡呼雀躍的。然而此時,他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不知怎麼的,曹金山竟然心裡冒出瞭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高處不勝寒,對於這個身處於山城財富頂峰的男人來說,也許隻有同樣如履薄冰的對手,能夠懂得他們這種人每天所承受的壓力。動蕩的國傢,給瞭他們一個人想要擁有的一切財富,然而一瞬間,這些東西也可能會離你而去。
半年前,當劉憲原約他私下見面時,表面上是在談一筆買賣,但其實他心裡清楚,無論是他還是劉憲原,其實都在選擇同一樣東西,妥協。
劉傢退出山城是妥協,他選擇留在這裡接管山城的全盤生意也是妥協。在這個時代,能夠決定自己命運的人是少數,就連他自己也不例外。為瞭維持這個商業帝國的運轉,他不得不每天起早貪黑的去算計,算計一切人,算計一切事情。很多時候,他甚至希望自己沒有這麼多錢,隻用小富即安,帶著三五個自己喜歡的女人,去過一些更加普通的日子。
然而,人總是會有欲望的,那些美麗的女人總是會有諸多的要求,而他自己也更是如此。於是,他就一直這麼糾結著,一邊承受著財富的壓力,卻又一邊享受著財富帶來的巨大快感。
不得不說的是,在大多數的時候,他還是比別人開心的。也許隻有像今天這樣的情況,才會讓他如此的心神不寧。本來如果劉憲原隻是失蹤,按照今天跟張義的會面結果來看,自己跟劉傢的約定也不會受到影響。
然而現在,劉憲原一死,一切就不好說瞭。尤其是對於劉傢這種名門世傢來說,長幼尊卑,男女之別,是更加嚴苛的門規。因此,劉忻媛到底能否將自己兄長的計劃進行下去,成瞭他此時心中最大的疑慮。
曹金山點瞭根煙,他其實很少抽煙,因為他總是覺得,一個男人如果能多在女人身上持久一會兒,就應該有更加健康的身體。不過眼下,隻有兩個方法,可以緩解一下自己心中的壓力。一根煙,還有,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是他最近的傑作。為瞭將馮半丁那個嬌艷欲滴的女兒弄到手上,他著實費瞭一番功夫。曹金山隻有一方婚事,他答應過自己的原配妻子不納妾,所以他的女人,要麼是快活坊的妓女,要麼是一夜風流的情婦,要麼,就是像眼前這樣,到他的傢裡,當一個侍奉他起居的女仆。
曹金山有很多女仆,但最近他卻隻喜歡馮可兒在他身邊待著。雖然今天在快活坊已經風流過一番瞭,但當馮可兒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他還是覺得自己的下體,似乎又是有一陣熱流在匯聚。
男人站瞭起來,走到旁邊的一個保險櫃,熟練的從裡面取出來瞭一個不大不小,剛好有自己一個半巴掌大小的一個檀木盒子。然後從裡面,將那個最近無數人想要得到瞭“牛舌取蜜”拿瞭出來,遞給瞭面前已經脫得一絲不掛的少女瞭。
少女雙手接過這個銀器,價值連城的煙雲十一式,此時在她手中,不過隻是一個假的男人陽具而已。也許當一次曹金山把這個冰冷的東西給她,要她在自己面前自慰給他看的時候,少女還很抗拒這個行為。但時間久瞭,少女也已經對這件事情麻木瞭,雖然這個過程,不過也就是短短兩天的時間而已。
少女接過瞭那個銀器,然後從容而優雅的坐在瞭曹金山面前的沙發上,將自己的雙腿分開沖著男人,讓男人可以看到那個銀光閃閃的「假陽具」,可以摩擦自己最私密的下體的樣子。
少女已經認命瞭,就從當她點頭答應讓曹金山得到自己寶貴的身體時開始,所謂的貞操已經離她遠去瞭。當那個被沾滿瞭自己身體蜜汁的龜頭分開那個隻有眼前的男人才能占有的那兩片肉唇時,少女的身體,已經開始散發出一陣嬌艷的紅暈瞭。
曹金山默默的坐在少女的對面,抽著煙,沒有說一句話。很多時候,他對女人隻有肉體上的征服欲,似乎隻有趴在自己身下婉轉求歡的女人,才配稱為女人。但是自從得到瞭這幾件煙雲十一式後,他突然發現,有的時候看女人們用這些假玩意兒自慰,也是頗有意思的的一件事情。
這個牛舌取蜜並不是十分的粗大,並非所有的女人,都喜歡那種長得像驢鞭一樣的大陽具。四寸左右的長度,正好迎合瞭每一個女都能接受的尺寸。而更難的的是,這個假陽具其實是用瞭整整五百一十三跟銀絲和簧片編織而成,在傢上白銀的延展性,進入少女的身體後,竟然就像是活瞭一般,能夠自然的變換形狀。也是正是因為這種完美的填充感,才能讓這個剛被自己開苞幾天的馮可兒,徹底放棄自己的矜持,而成為一件自己的淫樂工具。
此時的少女,手上的動作已經越來越快,「牛舌取蜜」下面的那兩顆銀球,就像是活瞭一般開始跳躍起來,相互摩擦碰撞不光產生著金屬撞擊的聲音,而且還以恰到好處的角度,摩擦著少女蜜洞口下方的那一片嫩肉。少女的下體,已經在這樣的刺激下通紅腫脹,著反應跟每次跟自己在少女體內註入男人的精華後的淫邪氣息一樣。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曹金山突然覺得,自己心頭的鬱結好像沒那麼難受瞭。女人的兩腿之間,永遠是男人忘記煩惱最好的地方。而然此時,曹金山卻並沒有再享受這溫柔鄉給自己帶來的快感。而是心滿意足的滅掉瞭那根夾在手上已經差不多要燃完的煙頭,然後走進書房拿起瞭桌上的電話,撥通瞭一個他並不常撥打,卻記得十分清楚的電話。
「你可以按約定的計劃開始瞭。」這一通電話,隻需要說短短十幾個字,但卻可以對整個山城的商界,造成難以估量的影響。
而當天的夜裡,我從平安旅店出來後並沒有回傢。第二天的事情肯定活更多,已經不允許我再回去補覺瞭,然而即使這樣,時間剛過八點,我就被王局從沙發上叫瞭起來。
劉憲原的死訊,已經成為瞭警界的最高機密,因此一大早,我跟老蔡等昨日參與過和平旅店現場偵查的一幹人等,就被叫到瞭局長辦公室重申瞭保密協議。聽說瞭劉憲原死訊的王局,終於表現出瞭難得一見的認真工作狀態。
「昨天晚上的驗屍結果,有什麼初步的結論嗎?」一臉嚴肅的王局,此時甚至難得的把那張肥大油膩的臉也洗幹凈瞭。就像是一頭剛洗完澡的鬥牛犬一樣,耷拉著臉上的肥肉看著老錢帶來的驗屍報告。
「所以,最終確認的死因,是電擊而死的。」
「是,但是從劉憲原的體內,我們發現瞭大量鎮定劑。」老錢說道:「還有就是,跟鳳巧爺的屍體一樣,劉憲原也在臨死前,有過過度的性行為。」
「哦?這麼說來,202房間隔壁的那幾個青年,聽到的女人呻吟,應該就是劉憲原死前發生性行為對象的女人發出的聲音瞭。」王局長說道:「這就奇怪瞭,明明是兇殺,為什麼劉憲原臨死前會跟人發生性行為。按照你們的說法,劉憲原是被人挾持到和平旅店的,難道說兇手在殺人之前,還要讓他來一次斷頭銷魂啊?」
雖然我一直覺得,王局長在偵案時過於在意一些表現線索,不過目前的這個疑問,確實也不無道理。一般來說,死者生前發生性行為,要麼是在性交的時候被其他人所襲擊而亡,要麼是這個女人是通過色誘接近的男人。但顯然,這兩個可能性都不成立。劉憲原已經被他們控制多日,為什麼在臨死前會有這樣離奇的行為,確實是讓人有些費解。
「張副局長,我看,這件事情就由我來負責,你就暫時把精力放在其他的案子上吧。」從王局的嘴裡突然說出瞭這麼的一句話。身邊的老蔡跟老錢,一下目瞪口呆傻瞭。王局長的風格他們都知道,遇到這些麻煩的案子一直是能躲就躲的。而且,這件事情我已經忙碌瞭這麼多天,他著突然的插一腳,擺明瞭是要攫取我已有的成果。
但是,此時我已經想明白瞭其中的原因。警界改選在即,卻在我們管轄的地方發生瞭劉憲原這個山城巨賈的命案。無論背後的原因如何,倘若在述職時,他這個局長對這樣的一個大案完全一無所知,那豈不是自討苦吃。更何況,以王局的老狐貍性格,他定然會用這個案子大做文章,在劉傢身上大撈一筆。
如果換瞭以往,在想明白瞭這層關系後,我估計會選擇讓著這個上司一點。但如今,且不說別的,但就王局長這流於表面辦案能力,能否解開劉曹兩傢的這團亂麻就為可而知。更何況從昨天的那次跟劉忻媛,曹金山之間的會面開始,我已經被卷入瞭這個利益集團。此時的我,已經容不得別人再來插手我的這盤棋。
「我知道,這樣的決定對你來說很不公平。」王局一如既往的假笑到:「但是,這個是總局直接下達的命令,我也不好違背,要不你以為我以前那樣懶散慣瞭的人會來忙碌這個事情啊,凡事交給你辦就行瞭。」
面對王局虛偽的笑容,我應付般的笑瞭笑,卻聽見他又繼續說道:「不過,眼下還有一件更為要緊的事情需要你負責一下。山城另外一名著名的富豪,周記銀鋪的老板周敬堯,今天早上給我打電話。說是在下個月一號後將舉行一次盛大的晚會,而舉辦的地點,是之前你們認識的那個杜老板的山水莊園。因為那個盛會參會的都是全國各地的社會名流,周老板擔心安保工作有漏洞,就委托我們參與其中的安保工作。這件事情,我想交給你,畢竟,你跟杜老板有往來,你會處理得更好一點。」
王局這番話說完,我可以肯定的是,周敬堯還沒有告訴王局這一次拍賣會的主要目的。而且從王局那裡得到的聚會時間,比起之前劉忻媛給我的時間實際上晚瞭一個星期。我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劉憲原的死訊造成瞭延期。但可以肯定的至少有一點,就是目前王局應該還沒有接觸到這個案件中的關鍵信息,也就是圍繞著煙雲十一式展開的一系列商界鬥爭。否則,他絕不會用這件事情太搪塞我。
於是當下,我假裝思考瞭一下,便答應瞭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然後將之前我已經掌握到瞭的消息,「撿重點」交待給瞭王局,然後從他的辦公室裡出來瞭。其實王局沒有意識到,他這樣的爭功行為反倒是幫瞭我一把。倘若我真的被任命成瞭調查劉傢兇案的主要負責人,劉傢方面定然會持續給我施加壓力。這樣反而會打擾我已經制定瞭的調查計劃。但眼下,這樣的一種角色轉變,讓我反而可以將我從暴露在眾人目光之下轉為暗中行事。
「頭,這對你也太不公平瞭吧。」從王局的辦公室一出來,老蔡就低聲抱怨道:「這件事情誰能查明白,誰搞不明白,大傢心裡都有數。王局這樣做的目的顯而易見,說真的,我不覺得他這樣做,就能應付的瞭下個月底的選舉。」
我頗為好奇的看瞭這個一向說話謹慎的老蔡一眼,這麼多年,他之所以業績平平卻可以在警隊一直混下去,靠的就是這八面玲瓏的處事方式。可以說,在以王局為首的保守派,跟以我為首的激進派之間,這個人一直是左右逢源。可是,今天為什麼他會一反常態,在我面前說如此犯忌諱的話,著實讓我有些意外。
「頭,你肯定奇怪我為什麼會這樣說,這明顯不是我的性格。」老蔡顯然也看明白瞭我的心思,接著說道:「但昨天,你是看到的,劉憲原的命案牽扯之廣,情況之復雜,這個可以說是我們局從未有過的。面對這些山城的富豪們,一旦處理不好,就夠我們從上到下的喝一壺。這個時候,就算他想分一杯功勞,也沒必要把你排除在外,老錢,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這時,我身邊的老錢雖然沒有說話,卻同樣點瞭點頭。比起老蔡,他壓根兒不關心人事鬥爭,不過這一次,他也破例說瞭一句話:「後面的案子,你想知道任何信息,隨時問我。隻要我能做的,說一聲就行。」
老蔡聽瞭老錢的話,也同樣點頭道:「對,我這邊也是一樣。」
我明白,此二人雖然因為性格不同而鮮有往來,但無一例外,都是局裡有些資歷的人。就算平日對什麼都無所謂,但畢竟自己下面帶的人還要吃飯,還要升職。劉憲原的案件稍微處理不好,不光是會影響王局在下一次改選的格局,更可能影響我們局未來幾年在總局的競爭力。所以此時,他們也看得清著一層厲害關系。
我沒有說話,隻是伸手在這二人的肩旁上拍瞭拍,就算是對此二人的托付有瞭個回應。其實,剛才在王局辦公室內如果我還因為憤怒而內心有些失控,但此時已經完全冷靜下來的我,立即意識到,我現在的處境其實比起之前反而有優勢。
表面上,我失去瞭這個案件中最光鮮的角色,但仔細一想,劉憲原的生死,其實並非整個這場賭局的關鍵。曹,劉兩傢的紛爭持續瞭幾十年,兩大利益集團之間的對決,早就不隻是曹金山和劉憲原個人的事情瞭。此時,雖然我看上去隻是一個旁觀者,但其實無論是在曹傢跟劉傢,我都握有足夠多的談判籌碼。
從警局升遷到現在的職位,王局一直將我作為一個替他辦事的工具。在以往的經歷中,似今天這般攫取我勝利果實的事情,其實也不是第一次瞭。隻是這次,我突然意識到,隻要我此時手中的牌玩好,以後,這個警局的持牌人,也未嘗不可以是我。
更何況,我自認為雖然王局根基很深,但那些他所謂的黨羽,也不過是一群蠅營狗茍之輩而已。想通瞭這一層,我身上的壓力驟減。在這幾天,我跟曹劉兩個集團的多股勢力已經建立瞭信任關系,而這一層,並不會因為王局的半路殺出二改變。
我突然覺得有趣的是,劉憲原的死,王局的介入,對我來說,似乎並不是一個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