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一聲急喚打破瞭金鑾殿上的安靜祥和,一名黑色侍衛瘋狂奔跑,直朝著大殿奔去。
金鑾殿上百官雲集,皇帝蕭燁聞得慕容巡於大同連勝三場,難得的開瞭次早朝,正欲與百官商議如何褒獎三軍之事,卻不料被這聲急喚打斷。蕭燁面色不悅:「何故如此急躁。」
「陛下,陛下不好瞭!」那侍衛跑得近前,已然不顧殿外的武士阻攔,一股腦兒的沖進金鑾殿中,「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陛下,大同,大同失瞭!」
「什麼?」
「你再說一次!」慕容章拖著老邁的寒腿稍稍朝他走進,大聲質問道。
「稟陛下,鬼方大軍強攻大同,得天降妖兵之助,大同,大同已然陷落!」這侍衛垂淚而報,已然滿是哭腔。
「大同,失瞭!」蕭燁喃喃的念著這句話,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慌亂:「大同,失瞭?」
「那慕容巡呢?」慕容章近乎嘶吼的問道。
「慕容大人為瞭掩護百姓撤離,聚眾死戰,已然…殉國!」
慕容章雙眼一閉,身子猶如定住一般,這份喪子之痛與亡國之難同時襲來,直將他這位六旬老人壓得喘不過氣來,雙唇緊抿,一行清淚便從他那滄桑而深邃的眼中流下。
「那眼下怎麼辦?眼下怎麼辦?」蕭燁卻是顧不得慕容巡的死活,連忙叱問道,而臺下的群臣盡皆無言,大同乃北方最後一道屏障,大同一失,鬼方鐵騎自此一馬平川,不出十日便可奔至燕京,
沈默,死一樣的沈默。即便是大同之戰前,群臣便已是對這鬼方鐵騎無可奈何,若不是慕容巡挺身而出,怕是連個建言獻策之人都無,而今聞得鬼方竟還有鬼兵天降,莫非這大明的氣數真的走到盡頭瞭嗎?
「吳相,你,你一定要辦法的對不對!」
「這,臣無能!」吳嵩將脖子一縮,跪倒在地。
「吳廉,你…」
「陛下!臣無能!」吳廉見父親都不敢多言,自然是能避則避。
「你,你們…」蕭燁怒不可遏的看著這滿朝文武,隻覺他目光所到之處,盡皆一臉驚惶的跪倒在地,可唯有一人仍立於金殿之上,蕭燁雖是昏聵,但也看得出慕容章此時心中悲痛,但無奈之下也隻得聞聲相問:「右相可有計議?」
慕容章深深的吸瞭口氣,雙眼微微睜開,稍稍平復瞭心中情緒,朗聲道:「陛下,大同已失,河北一帶必然全盤失守,鬼方鐵騎也必然直撲燕京而來,若是按斥候腳程計算,想必鬼方已經啟程有三天瞭,燕京一戰在所難免,燕京城高兵足,若是守衛得當,也未必不能與鬼方一戰!」
「哦?右相覺得能守住燕京?」蕭燁聞言有些意動。
「當務之急,擇一能臣,堅壁清野,遷移燕京北郊所有百姓,不為他鬼方留有一粒糧食,再擇一良將,佈守燕京,若是指揮得當,此戰,當有三成勝算!」
「什麼?才,才三成?」蕭燁有些喪氣。
「說是三成都有些高瞭,臣之所據,均是時事所倚,但若鬼方真有天助,真有那妖魔鬼怪供其驅使,那我大明,便真的氣數已盡瞭!」
「朕不信!朕不信他鬼方有什麼妖魔鬼怪!」蕭燁的臉有些激動起來:「慕容章,朕便委你為兵馬大元帥,你來,隻要守住燕京,朕…朕封你為王!」
「陛下切不可胡言亂語!」慕容章厲聲斥道:「陛下,臣已老邁,且不知兵事,當不得此任,堅壁清野一事,臣舉薦吏部尚書吳廉吳大人,亂世重典,吳大人定能勝任。」
「好,吳廉,你便負責此事!」蕭燁當即吩咐道。
「臣領命!」
「那佈守北城之事,該交於何人呢?」蕭燁轉身又向慕容章問道。
「臣舉薦原兵部尚書韓韜,原雁門關統領韓顯,此父子皆是良將,雖有敗績閑賦在傢,但此刻燕京城中,沒有人比他父子更為適合。」
「好,就依右相所言。」
慕容章交代完畢,也不等著那司儀太監呼喚那聲「退朝」,便是長袖輕拂,緩緩轉過身去,想著正北方向,大呼一聲:「巡兒!回傢瞭!」其聲撕裂雄渾,甚是淒涼,殿中群臣無不垂淚。
慕容章一步一步的走向宮門,身形佝僂。步履蹣跚,他的身側再也沒有那個能攙扶著他回傢的兒子,今後的路,他隻能一個人走,可他這般年紀,究竟還能走多久?還要走多久?
*** *** ***
江南蘇州,天下至美匯聚之地,群山峻嶺,清水漣漣。順著那蘇州小湖乘舟緩行,至那水灣深處,卻能隱隱見得一處小島,這小島之上遍地青竹,若不是對這島上熟悉,怕是連個上岸的地兒的找不到。
可琴楓自然熟悉此地,下得蓮舟,輕功一躍,自那竹林中一個輾轉,躍至竹林正中,右行三步,再左行七步,向前兩步,隻見這繁茂竹林竟是自己散開,頃刻間露出一條小道來,琴楓徑直向前而行,小道盡頭,便是她三年未歸的傢——煙波樓!
煙波樓並不是什麼瓊樓玉宇,僅僅是一間兩層樓高的四合竹園,她與三位姐妹便住在一樓,小姐與老主人便住在樓上,隻是隨著老主人仙逝以及眾姐妹的長大,漸漸的,這煙波樓也便沒人來住瞭。但今天卻不一樣,她接到瞭那三年未曾收到的飛鴿,煙波樓令:回樓一敘。
「回來瞭?」葉清瀾自樓中探出身來,白衣如雪,風華絕代,沒有過多的言語,一句「回來瞭」便已叫琴楓倍感溫暖。
「回來瞭!」琴楓微微點頭,便朝著二樓行去。進得二樓房中,葉清瀾稍稍點頭,語聲微潤:「回來就好!」琴楓心中頓時一登,她三年來修為更進一步,竟是能隱隱聽出葉清瀾語聲情緒,平日裡雲淡風輕的小姐,此刻竟是有著一種悲涼之意。
「怎麼瞭?」琴楓問道。
葉清瀾稍稍閉眼,竟是不知如何開口,卻是自房中傳來一句輕音:「小樺出事瞭!」
琴楓驟然回頭,卻見著素月面色沈重的走瞭出來,琴楓心中一沈,自墜崖起,她與琴樺的雙生感應便漸漸消散,本以為是自己之故,卻未料到妹妹已然出瞭麻煩。當即言道:「小姐,我要去救她!」
葉清瀾微微點瞭下頭:「鬼方已破大同,直取燕京,我本不願再參與此事,可此事已然牽扯到小樺,便不能不管,驚雪已帶著『飲血』在路上瞭,但行軍總是慢些,你且先行,把小樺帶回來。」
「好!」琴楓當即轉身,也不停留片刻,瞬時一個淩空飛滾,便朝著竹林之外飛去。素月見著琴楓遠走身影,微微嘆服:「觀楓妹修為,又有精進,卻不知她能否應付那摩尼教。」
「能力越高,責任也便越大,楓兒這些年癡迷劍道,卻是並未走出『道』之一境,她的心中,依然有著許多包袱。」
「小姐莫非已然參破瞭『道』之一境?」素月好奇問道。
葉清瀾淡淡一笑,心頭卻是依然苦澀,人非聖賢孰能無情,縱使她這些年不理世事,可依舊無法斷絕塵緣之心,情感、道義,每一種情愫都能影響到她的心中「道」境,又哪裡能完全參破?
「撲哧撲哧」的一陣鳥翅翻騰之音傳來,葉清瀾秀手微微擡起,一隻飛鴿正好落入她那白衣手臂之上,葉清瀾輕輕取過飛鴿腿上所系之信,緩緩打開,面色越發沈重起來:「真是個多事之秋啊!」
*** *** ***
燕京北城,韓韜神情肅穆的站在城樓之上,盡管已然做瞭充足的部署,但他還是並未想到,鬼方人來得這麼快。
自大同失守之日算起,到如今的兵臨城下,鬼方人竟然隻用瞭十五天時間,而更令韓韜所想不到的,那鬼方鐵騎風塵仆仆趕來,卻是連修整都不做,隻是稍稍集結一番,便似乎是要直接攻殺過來。
「十日奔襲,千裡跋涉,騎兵攻城。」韓韜心中不由大怒:「完顏錚你欺人太甚,竟如此視我大明如無物?」
然而完顏錚卻是自信滿滿,信誓旦旦的於前軍陣中稍稍巡視,他的身旁,卻是伴著四名陌生的面孔,當先一人儀容不凡,氣勢威嚴,策馬立於完顏錚身後,卻是隱隱有著喧賓奪主的王者氣勢,此人今日未著黑袍,潛伏中原已久,夜十方還是第一次在千軍萬馬前暴露自己,他的身後自是怒雷震、蒼生妒、夜離恨三人,除瞭蒼生妒面色微微有些泛白之外,怒雷震與夜離恨均是氣色飽滿,此戰若成,他摩尼教便可問鼎天下,屆時莫說什麼中原武林,便是整個黃河以北,都盡在他們掌控之中。
「大汗,在下已與人約好,隻要戰馬踏過護城河,這北門便會大開,屆時這燕京便是您的瞭。」夜十方朝著完顏錚再次叮囑。
「好,本王若破燕京,你們摩尼教便是首功,屆時本王班師凱旋,這燕北一帶便交由你們打理。」完顏錚爽朗一笑,便朝著前軍行去,行至那鬼方前軍最前之列,緩緩拔出自己的尖刀,朝著那近在咫尺的燕京城樓,振臂一揮,厲聲吼道:「我們,是草原的勇士!而他們,是中原的懦夫!千百年來,我們棲居草原,而他們卻能享受這都城的繁華,勇士們,你們可能答應?」
「不答應!不答應!不答應!」鬼方戰士齊聲高呼,響徹天地!
「我,草原的王!我完顏錚也不答應,今天,我便帶領你們沖進他們的都城,殺光他們的戰士,搶占他們的土地、牛羊和女人,此戰之後,我草原勇士入主中原,馳騁天下,此戰——必勝!」
「必勝!必勝!必勝!」
「殺!」
「殺!」
伴著完顏錚的一番怒吼,鬼方前軍鐵騎便似瘋瞭一般朝著北城沖來,氣勢如虹,儼然要將這北城城樓活生生的撞破一般,看得城樓之上的大明將士盡皆面色鐵青。
前軍奔襲如風,頃刻間已然跨過護城河,正當明軍上下各自戒備之時,那燕京城門竟是緩緩敞開。
「怎麼回事?何人開門?」千軍當面,若雷霆之勢攻殺而來,自傢此刻卻是城門大開,這無異於自尋死路,城上將士聞得城下異動,立時雙手顫抖,各自大叫起來。頃刻之間,守城將士戰意全無,竟是不斷追問著城下異常,仿佛天塌下來一般,一個個隻想著奔逃潰散,奈何城上樓道卻是早有執法部隊駐守,但依舊有那不怕死的朝著執法隊沖去,卻被一刀斬作兩段!
「摩尼教果然守信!」完顏錚見燕北城門大開,立時精神大振,當即山呼道:「攻破燕京便在此刻,全軍將士隨我入城!」
「殺!」鬼方陣中山呼再起,此刻全軍啟動,宛若覺醒長龍一般,不斷追隨者前軍腳步,朝著那搖搖大開的北城沖去,有那貪功悍勇之人竟是已然超過前軍,鬼方鐵騎各個悍勇無畏,此時已將燕京視作待宰的羔羊一般。
「當真視我大明如無物!」韓韜沈聲一句,卻是絲毫未將開城一事放在眼裡。
鬼方前軍瞬間破門而入,那北門之下守城將士早已跑得無影無蹤,鐵騎不疑有他,卻是一股腦兒的朝裡殺去,各個隻想著沖入那大明紫禁宮中,生擒得漢人皇帝。但卻不料北門之後仍有一座城門,兩門之間卻是早已佈置好戰壕馬溝,儼然一副銅墻鐵壁,待鬼方前軍盡數入得城中,忽然「轟」的一聲,那北城城門竟是突然閉上,這群嗷嗷亂叫的鬼方鐵騎還未反應過來,四周城頭便突然冒出無數明軍弓弩手,各個屏氣凝神,蓄勢待發。
「放箭!」韓韜一聲令下,頃刻間便是箭如雨下,鬼方鐵騎前軍似是被困入翁中一般,毫無辦法,隻得被憋在這鐵籠之地,等待著死亡。
「怎麼回事?」外頭正沖殺而來的完顏錚見狀大怒,當即朝著身側的夜十方吼道,夜十方亦是驚異無比,不由向那城頭一看,卻見韓韜身邊不多時已然多瞭幾人身影。
慕容章滿頭白發的站在韓韜身側,正凝聽著城外無可奈何的鬼方後軍的嘶吼謾罵,而更令夜十方震怒的,便是慕容章身旁竟是站著一個自己不敢相信的人——吳越。
「為什麼?」夜十方立於城下,朝著城樓之上的吳越怒聲斥道:「你敢叛我?」
吳越卻不知哪裡來的膽子,卻是提起嗓子朝著夜十方喝道:「爾等魔教妖人,不知自愛,與北方蠻夷為伍禍亂天下,竟欲慫恿我吳傢行那叛國之事,可你卻不知,我吳傢滿門忠烈,豈會與你為伍,今日,便是你摩尼教與鬼方覆滅之時。」
「找死!」夜十方已被氣得近乎失去理智,那個平日裡連對他大聲說話都不敢的紈絝少爺,此刻竟是敢背叛他,更是於三軍陣前羞辱於他,夜十方忍無可忍,已是不顧眼前形勢,一個飛躍淩空而起,卻是徑直朝著吳越殺來。
夜十方殺招已至,可吳越絲毫不懼,依舊站在城墻之上,似是根本不擔心夜十方會取瞭自己性命。
便在夜十方稍稍躍上城頭之時,「叮」的一聲劍吟,吳越身邊一道紫衣身影迅速飛出,伴著那傲視天下的空前一劍,三年藏劍,隻為今朝,這一劍之威,註定將萬古流芳!
吳越便安然的站在城樓之上,望著這天神下凡一般的紫衣劍,望著被困於城中哭喊無助的鬼方前軍,心中竟是生出一股俯瞰天下的錯覺…
*** *** ***
吳府廳中,侍從盡皆退下,隻剩吳傢三代共商。吳越將夜十方所托之事和盤托出,靜靜的等待著吳嵩的決定。
吳嵩沈思瞭足有一個時辰,吳越便安靜的坐瞭一個時辰,即便是一向不學無術的吳廉,亦是知道此議重大,亦是按下心中焦躁,苦苦等待著父親的決策。吳嵩終是回過頭來,緩聲問道:「你們說,若是鬼方得瞭天下,我們吳傢的下場終會如何?」
「擁立鬼方,吳傢依舊位極人臣,雖比不得如今一人之下,卻也可保住富貴。」吳越話鋒一轉:「不過,在中原士子口中,吳傢便永世不得翻身。」
「那也未必,若是鬼方得勢,經營得當,三代之後便自會沒瞭異族之說。」吳嵩慢悠悠的說道,似是在等著吳越的回應。
吳廉卻是並沒有他祖孫二人的眼光,徑直問道:「父親的意思是,我們幫鬼方?」
吳嵩不滿的朝著吳廉橫瞭一眼:「觀鬼方一路連戰連捷,這摩尼教實力卻是不容小覷,若是死守燕京,卻是必死之局,實為不智;若助鬼方,破燕京輕而易舉,可功成之後,卻要顧慮許多。」
「祖父說得是,一來我吳傢地位定然受損,即便是沒瞭降臣這一名頭,我吳傢也比不過他鬼方親族,更何況這上面還壓著個神秘莫測的摩尼教;二來我吳傢將成為中原士子百姓的眾矢之的,不說今後政局如何,隻說要應對極端之人的刺殺,都是大麻煩;這三來嘛,我們對鬼方卻是知之甚少,這鬼方人究竟能經營多久,卻是個未知數,想那匈奴不可一世,拓跋宏圖如何威風,而今不過三年,卻已是被人抄傢滅族,卻不知這鬼方又是命數如何?」
吳嵩卻是接過話頭:「其實啊,前二者在我看來都是小事,最重要的,便是這第三點。」
「哦?」
「在我看來,鬼方未必能勝!」
「父親何故有此一斷?」
吳嵩雙眼微微一凝,緩緩吐出三個大字:「煙-波-樓!」
「可煙波樓不是三年前便離京而去,再也沒有出現過嗎?」
吳越立時眼前一亮:「我知道瞭,傢祖的意思是引煙波樓出山,讓他們神仙打架,我們吳傢依然風雨不倒!」
吳嵩微微一笑:「聽你剛才說,那摩尼教教主送瞭你一個煙波樓的女人?」
吳越笑道:「正是,此女正是煙波樓中最小的琴樺,孩兒自帶她回來便一直沒動過,想來如今派上瞭用場。」
吳嵩當即拍板:「我們自摩尼教手中救回瞭煙波樓的神女,又以此求煙波樓出山匡扶我大明社稷,你說那煙波樓主會如何選擇?」
「妙!」吳越當即起身:「孩兒這就去找那琴樺。」
吳嵩看著這滿是智計的孫兒,心中老懷大慰,再回頭望著這還有些糊塗的兒子,不由得搖瞭搖頭:「去,你去把韓韜與慕容章請來,就說老夫有緊急軍情相商!」
*** *** ***
吳越看著鬼方與摩尼教一派已然顯出危局,心中也稍稍篤定幾分,這一次,他們吳傢算是押對瞭寶,他沒有想到的是,煙波樓派出的竟是他以為在三年前死去瞭的琴楓,而他更難以相信,三年前還被那夜十方壓制著的紫衣劍,此刻竟是以一敵四,殺得摩尼教高手節節敗退。
「煙波樓啊煙波樓,它到底有多少實力?」吳越心中暗自感嘆。
琴楓一劍睥睨,夜十方縱是運出全力,終究都被那深紫色的劍氣所傷,自城頭落下,胸口已然隱隱作痛,若不是怒雷震等三人迎瞭上去,怕是自己便要命喪於此,然而那區區三位護法又怎能敵得過琴楓之勢,琴楓絲毫未將這三人放在眼裡,一劍縱橫,竟是自三人中間穿過,直取夜十方命門。
「欺人太甚!」夜十方一聲怒吼,就地而起,卻是自腰間解下一根長鞭,稍稍散開,便迎向琴楓的紫衣神劍,那長鞭揮灑開來,竟是揮舞得空中不斷傳來「桀桀」之音,那股駭人氣勢竟是絲毫不遜琴楓的紫衣劍氣,二者相觸,竟是堪堪抵擋住琴楓的攻勢。夜十方見狀大為振奮:「哼,今日便叫你嘗嘗我摩尼教先祖所傳九極夜魔鞭的厲害。」見得這根長鞭,琴楓稍稍站定,心中稍稍想起小姐曾經提點過的話——「這摩尼教歷史悠久,起源於上清時期的極夜魔教,一手九極夜魔鞭,一手暗夜乾坤袖和一套極夜噬心大法當年稱霸上清一屆,若是與之對上,須得小心。」
那九極夜魔鞭甚是古怪,每一次揮舞都似是有黑龍吟嘯,若不是琴楓劍氣洶湧,怕是早被那股黑龍之氣所傷,好在琴楓這三年來修為大進,紫衣劍毫無膽怯之意,於長鞭盤旋之中緩緩向前,離著夜十方越來越近…
「大汗,不好瞭!」完顏錚正惱火於前軍被困於城中,卻聽得斥候一聲長呼,不由一怔,隻覺心中更是煩悶:「又怎麼瞭?」
那斥候行至近前,驚惶道:「大、大汗,有埋伏…」
「哼,本王知道瞭,你叫城中將士等著,本王自會殺進城救他們出來。」
「不、不是城內,而是…而是城外…」
「什麼?」完顏錚雙目圓睜,一把拉過那斥候衣領,喝問道:「你再說一遍。」
「大王,是城外,左右兩路各殺出一隊人馬,來勢洶湧,已然朝我軍陣中殺來。」
「他們、他們敢反攻?」完顏錚聞言更是惱怒,當即上瞭戰馬向後退去,退至護城河後,方才見得戰局全貌,那北城城下,左右各自殺出一路人馬,左路來人他甚是熟悉,那是將他阻隔在雁門關許久的韓顯,韓顯自雁門關失守以來一直閑賦在傢,心中恥辱悲憤,此番得到父親提點,能在此設伏,當即滿腔戰意,領著自雁門關與大同府活著回來的一路邊軍沖殺而出,明軍雖是戰力低下,可這幫經歷過血水洗禮的邊軍將士卻是不同,此刻在韓顯的帶領之下沖殺而出,終是將心頭血債釋放出來;而右路來人卻不是一支強軍,領頭之人更是一身襤褸破衣,身後眾人有衣不蔽體的乞丐、有穿著僧衣道袍的和尚道士、衣著、兵刃盡皆五花八門,看得人眼花繚亂,可就是這樣一隊人,竟是各個身手不凡,殺進鬼方陣中,各個都能以一當十,怒雷震見得此景,心中立時一痛,來人正是那奪瞭他武林盟主之位的趙乞兒,他的身後正是由整個武林正道的英雄豪傑所匯聚成的人馬。多年設計,這股人馬本應聽他怒雷震所號,稍施詭計,便可將其化作摩尼教的一支戰力,隻可惜最終卻是為別人做瞭嫁衣。
「軍師何在?軍師何在?」完顏錚雙目圓瞪,四處張望的尋找著那身黑袍身影,可環顧四周,卻始終未見其人。
「此戰得勝,全賴吳公子妙計,老夫在此,替我大明千萬子民,謝過瞭。」韓韜不知何時已走到吳越的身後,他難以想象,那為天下士子所不齒的吳傢,竟是出瞭吳越這樣一個人物,此戰若勝,憑著這份護國之功,他吳傢三代怕是要獨霸朝堂瞭。
「哪裡哪裡,此戰不過是那鬼方人不識我吳傢風骨,竟妄圖讓我吳傢賣國求榮,傢祖不過將計就計而已,真正付出辛勞的,還是韓將軍與慕容老大人,」吳越稍稍望向仍然肅立城頭的慕容章,稍稍感慨:「慕容大人此番得勝,也算報瞭傢嶽之仇瞭。」
「傢嶽?」韓韜一時錯愕,這才猛然想起這吳越迎娶的正是慕容巡的獨女慕容爾雅,不由心中更是發寒,這少年如此老成,背景又如此雄厚,怕是不出三年,便可位極人臣瞭。稍稍思慮片刻,見城下鬼方大軍隱隱有退卻之勢,不由起意問道:「此番鬼方大敗,固然是元氣大傷,可若是遲遲不退,再施展什麼『鬼兵』天降之術,吳公子可有辦法?」
吳越微微一笑,依舊是智珠在握一般談笑風生:「韓將軍切莫信那鬼神之說,我與那摩尼教曾打過交道,鬼方陣中不過有些摩尼教的武林高手罷瞭,固然是武功厲害,但哪裡有什麼鬼神之論,此番我燕北有江湖武林協助,又有煙波樓的『紫衣劍神』在此,想來也不怕他們的。」見韓韜面色仍有憂慮,不由繼續言道:「就算真有那鬼神之兵,韓大人莫要忘瞭,我大明也曾有過這樣一支『神兵』。」
「哦?」韓韜不解問道:「韓某自問精通百傢兵書,卻是從未知道我大明有過鬼神之兵。」
「韓將軍怕是忘瞭三年前兵圍我燕京南門與韓統領有過一面之緣的那支『飲血』罷。」
「嘶,」韓韜猛然想起,三年前他奉命緝拿煙波樓,卻被那支不過三千的雄兵所鎮的場景,腦中仍記得那支神兵的凜然殺意:「你的意思是…」
「若我所料不差,那支『飲血』還有三日便可抵達燕京。」
韓韜立時想起那支飲血的赫赫戰功,想起那三年前令天下震動的大同之戰,「飲血」一戰成名,驚雪一戰成名,如今他們再度殺來,韓韜越發相信,這燕北之地,便是它鬼方的葬身之所:「好,好…天不絕我大明啊!」
「將軍,將軍!」正在韓韜連聲道好,感念此戰得勝之時,卻見自城下奔上一名小卒,那小卒滿臉驚惶,急匆匆的跑到韓韜身前,「噔」的一聲跪倒在地:「將軍不好瞭!」
「何時如此慌張。」韓韜見得此兵神色,心中沒來由的一凜,一股不祥的念頭自腦中浮現。
「大人,東城、東城丟…丟瞭!」
「什麼?」韓韜雙手一滯,那手中的長劍隨之摔落於地:「怎麼可能?東城怎麼可能會丟?」
韓韜有此一問也在情理之中,燕北三面受敵,理應四處佈防以防鬼方偷襲,可唯獨這東面無關緊要,原因無他,燕北東面卻是那困瞭琴楓三年的夜孤山,夜孤山以東又是東海,故而這燕北整個東面都是天險,莫說偷渡夜孤山,即便是想從夜孤山其他位置爬上去都是千難萬難,無路可走,故而佈防燕京,自然不會在東面佈守強兵,而此番鬼方正面大軍卻是在北面洶湧來,誰也料想不到,燕北以東會冒出這樣一股奇兵。
「是…是鬼兵。」那小卒已然嚇得話都說不清楚:「他、他們,自天而降,自夜孤山上殺、殺將下來,我們當時就嚇、嚇傻瞭,還沒反應過來,就…」
「啊!」韓韜聞得此言,登時一聲長嘯,一口濃血自肺腑吐出,雙眼一黑,就地暈厥過去。
「東城丟瞭!東城丟瞭!」破城的消息根本無法控制,所有人都明白,燕京城沒瞭,大明——亡瞭!
「琴楓姑娘,東城已失,咱們快撤吧!」吳越自信的面容登時被這摧枯拉朽般的噩耗所打破,但他也算機靈,立時呼喚起還在與那摩尼教眾人惡鬥的琴楓來,琴楓此時劍意正湧,以一敵四絲毫不落下風,即便是夜十方使出瞭那失傳已久的「九極夜魔鞭」都無濟於事,隻是稍稍緩解下危急的局勢罷瞭,對那吳越的呼喚自然置之不理,更何況眼前之人中,那最為弱小卻又身形最為臃腫的蒼生妒可是欺負過琴樺之人,她隻恨不得早早將他一劍除之。
「楓姑娘,再若不走,待鬼方大軍進城,那時便不好走瞭…」吳越繼續出言相催,見她依舊不理睬,隻得急道:「樺姑娘可是還在在下府中等著您吶!」
琴楓聞得此言,當即停下手中攻勢,紫衣劍一劍橫掃,激蕩起無垠劍氣震懾四方,令那摩尼教四人紛紛四散開來,趁此機會,琴楓一躍而起,飛至城樓之上,一把捏起吳越衣領,冷聲道:「走!」
*** *** ***
大軍破城的消息迅速在燕京城中蔓延開來,趁著鬼方人才堪堪打破東城主力仍滯留於北城之際,燕京城中百姓已經開始各自奔逃起來,一時間燕京城中人流湧動,哭喊之聲此起彼伏。
紫禁城中更是亂成一鍋粥,消息傳至宮中,值守的太監宮娥紛紛各自散走,更有甚者開始搶奪宮中財務,一時間那戒律森嚴的皇宮內宅已然面目全非。
「陛下,此地不宜久留,微臣願率兵護送陛下殺出城去。」金鑾殿上,京城指揮使龐青與禁軍副統領楊珍武及時趕來。
本已被鬼方破城消息驚得木訥的蕭燁立時流露出驚喜之色,當下急道:「好,好,快走,快走!」也再不顧天子之儀,快步走下龍椅,神色頗是慌張。楊珍武言道:「龐大人且先行,末將且去護送太子。」
「楊將軍快去快回,若是事不可為,也不必強求,先與寡人匯合便是。」蕭燁見楊珍武欲抽出一隊護送太子,當即大急,但眾人在前,實在也說不出阻攔之語,隻得如此叮嚀。
楊珍武直朝太子宮行去,蕭啟不知外面情形如何,正獨自守於門口探望,見得楊珍武前來,急道:「楊將軍,外面情形如何瞭?」
楊珍武焦急道:「鬼方已破東城,北城陷落隻是時間問題,太子切隨末將殺出城去便是。」
「好!」蕭啟微微點頭,朝著府中一呼:「走!」府中立時竄出幾人身影,卻正是太子生母淑妃與太子妃陸祁玉,各自收拾好行李細軟,陸祁玉身後還跟那低頭不語的拓跋香蘿,幾人早已聽候蕭啟吩咐做好瞭逃亡準備,故而隻待楊珍武一來便可成行。
「我們先去哪裡?」蕭啟問道。
「先隨末將與陛下在玄武門匯合吧。」楊珍武一馬當先,率著眾人朝著來時之路走去,蕭啟不疑其他,帶著幾女跟隨且行,隻是在與香蘿擦肩而過之時,沒來由的心頭一緊,雙目一閉。自那日目睹香蘿與父皇茍且之事以來,蕭啟便再未回過東宮,整日居住於淑妃宮中,一直未與香蘿再見,此刻危亡之時,不宜多思兒女之情,蕭啟猛地深吸一氣,暗自想到:「無論如何,得先護著他們逃離安全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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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將軍,你可來瞭!」楊珍武帶著蕭啟一行趕至玄武門之時,卻見得龐青與蕭燁正面色焦急。
「玄武門外已然被鬼方大軍包圍,咱們出不去瞭。」龐青立時說出局勢,蕭燁立馬喊道:「走,走,咱們換條路逃。」
「既是如此,那咱們便朝西面走。」龐青正要提馬,卻見得楊珍武突然狡諧一笑:「陛下,怕是您走不瞭瞭!」忽然一劍刺出,直取龐青胸口。
「噗」的一聲,龐青驟然中劍,立時跌落於馬下,緊緊捂住胸口,滿臉的不可置信。
「楊珍武,你做什麼!」蕭燁蕭啟登時大怒,同時吼道。
「嘿嘿,陛下莫要動怒,臣隻是在此護衛陛下而已。」楊珍武臉上揚起笑意,此話一出,蕭啟登時明白,這楊珍武想來已經投敵,此刻將他與父皇等人困於此地,獻予鬼方首領必然是大功一件!
蕭啟一臉憤怒的望著楊珍武,腳下卻是不經意間朝著倒在地上的龐青走去,待行至龐青身側,當即出手如飛,幾處穴道一點,稍稍止住瞭龐青的血流傷勢,溫聲道:「龐將軍,快醒來,此刻我蕭氏性命全賴你一人肩上,快快醒來。」
此地兵分兩路,一路是龐青雖領的京城府兵,一路是楊珍武所領的禁軍,楊珍武所帶之人必是心腹,可龐青這一路人若是失瞭主帥,必然陣腳大亂,臨陣投敵都是有可能的,蕭啟權衡之下,當先是穩住龐青的傷勢,楊珍武見狀,當即一劍刺來,可蕭啟修為豈是泛泛,輕松一扭便躲過這一劍襲,正欲欺身而上,反手一劍將其斃於自己劍下之時,卻忽覺右肩一麻,右手當即脫力,蕭啟側目一看,卻見著那平日裡弱不禁風的陸祁玉此刻卻是面臉得意之色的望著自己。
「為什麼?」蕭啟心生疑惑,卻感知到胸口一痛,隻見陸祁玉一掌拍下,正中自己胸腔。
「嘿嘿,好小子,竟然引得我摩尼教二護法親自動手,你的面子大瞭!」楊珍武得意一笑,朝著陸祁玉躬身一拜:「夜護法,如何處置?」
「這小子不能留,其他人帶走!」陸祁玉冷眼斜視瞭蕭啟一眼,邪魅一笑,盡是殺意。
「是!」楊珍武再度一劍刺來,這次蕭啟卻是全身被制,再無後手。
「噗!」的一聲,劍入肺腑,正當所有人以為蕭啟斃命當場之時,夜七欲卻是聽到楊珍武的一聲慘叫,立馬回過頭來,怒道:「誰?」
卻見著一道輕巧身影自西而來,那正中楊珍武肺腑的長劍亦是隨之回到那人影手中,隻聽得一聲熟悉的呼喚:「四弟勿慌,姐姐來救你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