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凌允永遠也忘不瞭那一天。他還很確信,他爸爸應該也忘不瞭。
那是他倆暑假回來第三天,前一晚倆人還煲電話粥用情侶號嘀咕瞭幾個小時,那會兒他隱隱覺得哪兒不太對勁,就問瞭問,餘蓓隻說自己太緊張,晚上都睡不著覺,讓他一口氣哄到瞭快凌晨三點。
這個暑假魏凌允準備做傢教賺錢,盤算好一早起來就去市裡那個有名的“蹲點兒橋”豎個紙牌子等著路過的傢長看中。
日歷上七、八月份的大型招聘會他全打上瞭勾,本地的省會的一共有快十場,他打算起碼靠傢教自己負擔起路費。
聽說最近房地產市場挺熱,他尋思實在不行先在省會當個銷售,一步步跳向首都也好。
他媽靠著之前做小生意積累的人脈打算從頭再來,這兩天在外地考察貨源,不在傢。
早晨七點多,爺倆一起隨便吃瞭一口,他爸就穿戴整齊準備出門上班。
一開門,魏傢爸爸就嚇瞭一跳——是真的往後小跳瞭半步,跟著驚訝地說:“蓓蓓,你在這兒幹什麼?為什麼不進來啊?”
魏凌允一口白粥差點嗆得從鼻子裡噴出來,踢翻瞭個凳子跑向門口。
餘蓓坐在他傢門外往上走的樓梯最下面一階,滿臉驚慌,像隻被什麼兇猛野獸追擊的兔子,胳膊都在微微發抖。
一老一少兩個男人手忙腳亂把她叫瞭進來,門才關上,她就哇的一聲哭著撲到瞭魏凌允懷裡,連魏叔叔就在旁邊看著都顧不得瞭。
拍背擁抱安撫瞭足足十多分鐘,餘蓓才抽噎著冷靜下來。
看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魏凌允他爸皺著眉往裡屋指瞭指,說:“不方便讓我聽,你們就進去說。”
以成年人的經驗,他能判斷出來,未來兒媳婦似乎遇上大事兒瞭。
他隻好拿出手機,給單位去瞭個電話,說今天上午可能晚點兒到。
反正他現在也就是個閑職,去瞭坐辦公室接接電話,晚點兒去讓等人接班的小夥兒多呆一會兒沒什麼。
魏凌允沒有爹那麼冷靜鎮定,一進屋就關上門把餘蓓扶到床邊坐下,緊張地問:“怎麼瞭?你咋這麼早就過來瞭?出什麼事兒瞭出什麼事兒瞭?”
餘蓓雙手抓著他的指頭夾在掌心,還沒開口,淚珠就又啪嗒啪嗒掉瞭下來,哭瞭一會兒,才說:“我……我下面……見紅瞭。”
“啊?”魏凌允的腦子有點短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懷孕瞭不是就不來月經瞭嗎?”
“對啊,可是……就是來瞭,顏色也不正常,可深瞭。”她穿得不多,對他也沒什麼好羞澀的,掀起裙子把褲衩往下一褪,露出裡面墊的衛生巾。
上面的確有一小塊暗褐色的血。
“斷斷續續好幾天瞭,我想跟你說又不敢,結果……昨晚上來得特別多,我半夜上廁所看見,嚇得要命,一早就說要找你買書……跑來瞭。怎麼辦啊?寶寶……會不會出事瞭?”
這一天,就在餘蓓斷斷續續的哭訴中,拉開瞭混亂的帷幕。
簡單說瞭一下情況後,他爸也有點慌神——畢竟就這一個兒子,當爹的還沒機會積累經驗。
最後的選擇,就是直奔醫院。
這事兒連公公都還不算的男性長輩實在不好意思全程陪同,魏凌允隻好硬著頭皮帶餘蓓在醫院裡跑上跑下掛號檢查。
那個和顏悅色的老大夫最後得出的結論,是精神過度緊張導致的先兆流產。
大概是把他們當成瞭小夫妻,醫生很溫柔地叮囑瞭許多註意事項,鼓勵他們不要灰心,再接再厲,年輕人要孩子很簡單,完全不用著急,可以先鍛煉身體戒煙戒酒,響應號召優生優育。
在醫院裡的時候餘蓓一直沒怎麼吱聲,就那麼神不守舍地聽。
等到中午在傢,魏凌允爸爸買瞭點吃的去上班,就剩他們小兩口坐在桌邊吃的時候,餘蓓才小嘴一癟,撲到魏凌允懷裡哭瞭起來,哭得昏天黑地,上氣不接下氣。
按說,連胎心都沒有形成的孩子隻能叫做囊胚,遠遠談不上算是一個生命。
可餘蓓覺得,都怪她不好,不夠堅強,脆弱到失去瞭一個本該叫她媽媽的小寶寶。
魏凌允百般安慰,也沒辦法扭轉她心情上的持續低谷。
他這才意識到,這個屬於他倆的孩子,對餘蓓來說,其實遠比她表現出來的更加重要。
愛情結晶這四個字,仿佛寄托凝聚瞭她所有少女年華那些不切實際的浪漫幻想,等著落地之後,讓她蛻變成一個足夠成熟穩重的女人。
不過餘蓓在這之後確實成熟瞭幾分。她知道魏凌允有多忙,便不再舍得讓他勞心勞力來哄自己,總是盡力把最好的一面,在難得的空閑約會中展現給他。
她找瞭一份兼職,考瞭一本導遊證,在少瞭許多陪伴的暑假裡,獨自填充著男友不在身邊的時間。
一個夏天過去,魏凌允瘦瞭不少,身體更加結實,性格也沉穩瞭許多。而餘蓓,在魏傢媽媽對她先兆流產沒坐小月子是不是會傷身的擔憂中,一有機會就被塞補品,返校後足足胖瞭五斤,急忙恢復晨跑控制體重。
主題色調寫滿瞭分離的大四,就這樣來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