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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風雨故人

第11章、風雨故人

  在秘道裡疾步而行,司馬晚晴猶自沉浸在適才看到冰兒的快樂中。冰兒已醒,秦媽媽正在喂他喝粥。小傢夥雖有點乏力,但精神還不錯,她總算可以稍稍放心。

  三年不見,秦姨鬢上已有絲絲白發。她哄冰兒的模樣,那麼熟悉。司馬晚晴尚記得自己幼時,她也是如此慈愛細心。遙想當年萬喑堂上,秦姨言之鑿鑿的說她不是司馬烈的女兒,想來是被武力所逼。除瞭這事,秦姨始終是疼她愛她的呀。

  輕嘆一聲,她不願再怪責秦姨什麼,連陸敬橋她都能理解寬恕,何況是自小照顧她的人呢。

  不覺間,已到梯子邊。昨日命人查探西湖邊那些神秘人的來歷,如今該有些眉目瞭。司馬晚晴匆忙上梯。

  “回來瞭。”雲紋黑裳的身影在桌前看書,看到她從秘道出來,一點也不驚奇。

  “嗯”。

  “雲來居的環境不錯吧。”盛希賢冷冷的打量她,那樣的嬌腮欲暈,麗若朝櫻,可想而知昨天她和段喻寒的縱情。他就知道,她中瞭浪蝶,唯一接受的解藥仍是段喻寒。

  司馬晚晴略帶詫異的望著他,她的行蹤他瞭若指掌。是關心她,還是監視她?

  “你別忘瞭我們的約定。”

  想起雲來居,她莫名的有些羞赧,隨即定瞭定神,“我沒忘。”

  “是嗎?”盛希賢自顧自的品瞭一口茶,淡淡的說,“你畢竟還是沒殺他。”

  “師兄若覺得晚晴太心軟,盡可以自己動手。半個烈雲牧場不是師兄一直想要的嗎?”她一時心亂如麻,不明白自己還想對段喻寒怎樣,心中頓生煩悶,出語已非素日的淡然。

  盛希賢玩味的瞧著她不加掩飾的煩躁,“我動手也可以,就怕你日後拚命找我報仇。”

  她的心怦怦亂跳,他的話正刺中她內心的秘密。段喻寒,絕不能死;就算死,也隻能死在她手上。可重逢後,共同經歷這麼些生死關頭,她還下得瞭手嗎?

  “昨日湖邊的事,底下有瞭回報。”盛希賢似乎明瞭她的心思,慢條斯理的岔開話題。

  “是什麼人?”她心中一凝,敢和段喻寒作對,又有組織,武功也頗精湛,那些人必定有些來歷。

  盛希賢眼中寒光如流星飛逝,她是擔心司馬冰,還是關心段喻寒,抑或二者兼而有之?若她真的不能忘情,他是否該毀瞭約定?

  “是什麼人?”四周的迷蝶香味陡增冷凜之氣,她直覺的後退一步,但還是追問下去。

  “十天前,杭州南郊的趙傢村,突然來瞭二十個年青漢子。他們租瞭農傢屋子住,幾乎沒出過門。昨天,有人看到其中的五個往村裡的廢井扔東西。經查看,井裡都是身首異處的死屍,加起來大約是十五具。”想起屬下回報屍體的慘狀,盛希賢可以想象昨日早上司馬晚晴出手的殘酷。她是秉性善良,可若被人逼到絕境,她反擊的慘烈冷絕,未必會輸給他。

  十天前到的人,躲在偏僻的郊外,然後突然冒出來,對六天前到的司馬冰圖謀不軌?是否表示這些人到杭州,早有目標?

  足不出戶,卻知道司馬冰大清早出現在西湖邊?是否表示他們必然有同伴,且對雲來居的動靜極其清楚?

  同伴被殺,為何還要冒險取回屍體?是否表示若不取回,段喻寒會很容易從屍體方面查出他們的底細?

  司馬晚晴低頭思索片刻,一個可怕的推測突然浮上心頭,頓覺指尖絲絲寒意,浸入心間。盛希賢是否也猜出瞭這些?他若毀約,隻怕形勢大變,她和段喻寒都無法控制。

  對著沉靜凝重的黑裳,司馬晚晴淺笑盈盈,“杭州的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師兄的耳目,所以現在剩下的五個人應該已在清心雅苑,是嗎?”

  “找到時,他們都死瞭。那幾間農屋也被燒瞭,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幕後主使對自己人痛下毒手,因為他們已暴露?司馬晚晴看著雪亮如刃的錦帳銀鉤,寒意更甚。

  “為什麼相信我?也許命人抓冰兒是我的主意,我剛才說的都是騙你的。”盛希賢摩娑著素面琉璃茶托,突然問。

  “師兄何必這麼說。師兄這樣高傲的人,又豈會為難一個小孩子?何況我們有約在先。”

  “你就那麼相信我不會毀約?他日你也這樣天真,怎能駕馭烈雲牧場?”盛希賢瞧著她典麗柔美的臉龐,忽然有些感慨。自古以來,成大事者,怎會拘泥於約定和諾言?

  “我對別人自然不會輕信。”司馬晚晴當然知道和一個意圖控制武林的人講信用,是極其不智。此刻,她隻想穩住他,卻沒想到這話還有別的意思。

  她明澈如水的美目一瞬不瞬的看著他,一絲莫名的情愫在盛希賢心頭濃濃的漾起。她眼中,他到底是和別人不同嗎?就為她這句話,他仿佛能說服自己再給她一次機會。

  他難得的燦然一笑,霸氣頓斂,領襟處精致的祥雲愈加亮麗,“厲冽,我好好教訓過瞭。”

  司馬晚晴瞧他的神情,略略松瞭口氣。他能遵守約定,隻讓她來對付段喻寒是最好不過。

  “帶他進來。”

  “是。”

  厲冽進來時,有些垂頭喪氣,看到司馬晚晴,卻是目光閃爍不定。大約有些驚奇霓裳的容貌大變吧。司馬晚晴看他除瞭面無血色,沒其他異樣,一時猜不透他哪裡受傷瞭。

  盛希賢起身,低低的在她耳邊道,“你放心,從此以後,他再也不能欺負女子瞭。”他說的輕描淡寫,她聽在耳中,卻有些毛骨悚然。他話中之意,是說厲冽變成太監瞭?

  她不過是他掛名的寵姬,不是他真正的女人呀!即便真的是他的姬妾,厲冽位列聖武宮左護法之位,卓有功績,他身為宮主,也不該為一個女子對他妄加嚴懲,如此重美色,隻會讓屬下寒心。

  盛希賢看她耳上的鳳舞玉墜動蕩不定,知她必定極為震撼。他不想多說什麼。他隻知道,當得知厲冽的所作所為,自己險些控制不住想殺人。那時,他很驚訝,因為他不為任何事激動已有許多年瞭。冷靜後,他自信對厲冽做瞭最好的處置。若下浪蝶的人不是厲冽,此刻定然已死。

  “從今天起,你就是霓裳的貼身侍衛,任何時候都要隨侍在旁,保證她的安全。”盛希賢淡然的吩咐下去。

  “是。”厲冽恭敬的應瞭,躊躇瞭一下,“屬下有一問,不知當講不當講?”

  盛希賢自然知曉他疑惑什麼,“霓裳,就是司馬晚晴,你該知道她是什麼身份。”厲冽心頭豁然開朗,宮主如此重視她,果然是有其他原因。

  “多謝師兄厚愛。要他做護衛,還是不必瞭。晚晴自信尚能保得自身周全。”司馬晚晴委婉拒絕。

  “化功散的藥效時間已過,段喻寒的武功應該恢復得差不多瞭。你雖打瞭他一掌,依他的內功,恐怕隻受瞭輕傷。你若和他動武,還是沒什麼勝算。我可不想你又被他帶到雲來居去。”盛希賢分析得頭頭是道,聽上去到是一片好意。

  可厲冽的隨侍在旁,從另一方面看,就是赤裸裸的監視呀。而且他武功奇高,想擺脫他都難。司馬晚晴豈會不懂盛希賢的用心?

  隱隱然,清冽的味道盤旋在身側,她有些惶惑。如果說段喻寒的霸道,是關外冬風般的凜冽刺骨,剛猛強勁讓你不得不服從;盛希賢的霸道,就是江南春雨般的柔潤細密,綿裡藏針而讓你無從抗拒。

  “師兄堅持的話,晚晴也無不可。”一瞬間,司馬晚晴已有決定。既然拒絕無用,倒不如對厲冽善加利用。

  盛希賢知她的想法,也不說破。

  “還有一事,可否讓凌先生再給冰兒診治一番?”司馬晚晴愛子情深,總要得知司馬冰完全痊愈才安心。

  “當然可以。其實你若想冰兒,有如畫做內應,何不把他偷回來?”盛希賢並不在意那孩子酷似段喻寒的容顏。

  司馬晚晴淡淡一笑,“那倒不必。我不想分心。”帶冰兒在身邊是她的心願,可當前形勢,對冰兒來說,雲來居比聖武宮安全啊。

  “啟稟宮主,有人來報。”寶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讓他進來說話。”“是。”

  “啟稟宮主,適才有飛鴿傳書,裴慕白剛到杭州,前去拜會段喻寒,此刻人已進雲來居。”

  司馬晚晴的心陡然一顫。裴慕白是否誤會江如畫是她,所以急著去看個究竟?回想當年離開牧場時,段喻寒對裴慕白的滿腔恨意,她有點害怕。雖說裴慕白正大光明的拜會,段喻寒未必會出手殺人。可他我行我素慣瞭,難保不會動殺機。雲來居是烈雲牧場的地盤,裴慕白可謂身陷險境呀。

  一念及此,司馬晚晴心急如焚,“我去看看。”身影一閃,飛出暗香閣。厲冽一聲不吭緊跟後面。

  看她匆匆而去的窈窕背影,品著漸漸冷卻的茶水,盛希賢喟然一嘆。告訴她司馬冰遇襲的實情,就是要她認清形勢,堅持履行約定。這樣各取所需,最終才會皆大歡喜。她若再心慈手軟,也莫怪他有毀約之心。

  “爹,爹,起床啦——”司馬冰揮著小拳頭砸門,大聲喊著。

  段喻寒迷迷糊糊聽到,待要起身,身體卻不聽使喚,乏力之極,隻想就這麼永遠一動不動的沉睡著。油煎火烤的灼痛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如墜雲霧的漂浮無力。

  “爹怎麼不開門?”小傢夥疑惑的問。

  “公子累瞭,我們到別處玩吧。”江如畫溫婉的聲音。

  “嗯……爹,大廳有個漂亮叔叔想見你,你別睡太久。我和如畫姐姐去玩瞭。”小傢夥心中,爹是天下最厲害的人,自然不會生病。想來爹是和自己一樣,突然想賴床才不起來的吧。

  清脆的童音穿到段喻寒耳中,他半晌才聽明白。昨日夢幻般的纏綿一點一滴浮現在腦海,恍惚記起所有的事。被衾微寒,手邊空空,驀地睜眼,他的晴已走。他,終究無法再留住她。

  潛運心法,體內空蕩蕩的,似全無內力。再試,還是如此。他略一沉吟,已明白事實。

  依稀聽到窗外,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碧螺紗上,發出輕微的“撲撲”聲,他淡淡一笑。昨日尚立於翠竹枝頭傲視眾人,今日體力已不過是常人,世事變幻,恰似西湖之晴雨變化也在瞬間。這後果他一早猜到,也無謂再感嘆什麼。

  冰兒說有人來訪,不知是誰。漂亮叔叔?這孩子從沒這樣稱呼過別人,想必來者是相當的出類拔萃。

  四肢好似隨著思緒的翻騰,逐漸蘇醒過來。他掙紮著起身穿衣,開門命人進來。

  梳洗罷,又吃瞭早點,這才看到封四等必恭必敬的立瞭一旁。

  “什麼人來訪?”

  “啟稟主上,是裴慕白。”封四等知道裴慕白是司馬晚晴的義兄,還是司馬烈在世時,親自主持的結拜。按理說,雲來居應該當他貴賓一樣招待。可他們又風聞裴慕白和司馬晚晴有些曖昧,一時間,沒有段喻寒的吩咐,如何接待,他們不敢自作主張。

  段喻寒心中一動,裴慕白登門拜訪意欲何為?臉上卻不動聲色,吩咐下去,“好好招待,我稍後就去。”

  瞥瞭一眼鏡子,鏡中人臉色如常,唇色潤澤,神態自若,與往日並無不同。段喻寒起身往前廳而行,卻覺得步子輕飄飄的,好似踩在棉花堆裡,全無素日沉穩紮實的感覺,非常不習慣。苦笑一聲,如今不習慣也要習慣,不虛偽也要虛偽。他須和往常一樣,不能露出半點破綻,讓人知道他武功盡失。否則,隻怕天下大亂,他無法控制局面。

  來到大廳,那白衣勝雪,纖塵不染,依然是溫文爾雅,翩翩風度。

  “好久不見,真是稀客。”昨日再次確認晚晴對自己的愛,段喻寒對裴慕白已沒有敵意。

  “烈雲牧場聲譽日隆,可喜可賀。我早該來看看的。”

  “不必客氣,有事直說無妨。”

  “聽說你帶瞭小晴來杭州,我隻想見見故人。”裴慕白知曉段喻寒帶同司馬冰和一個酷似司馬晚晴的女子,到瞭雲來居。他唯恐真是晚晴落入段喻寒手中,會受什麼折磨,是以匆忙趕來。

  段喻寒高深莫測的笑瞭,“她沒回來。隻是牧場新近來瞭個象她的女孩罷瞭。”

  “是嗎?”裴慕白有一絲疑惑,但段喻寒沒必要騙他,因為在雲來居,段喻寒占有絕對優勢。

  “是。”

  兩人說話間,輕盈的白影帶同一個魁梧身影從窗外掠過,翩然而下。

  素衫飄飄而入,昔日耀眼的女孩有些消瘦,觀之卻愈發清艷奪目。沒有人知道司馬晚晴當初悄悄離開他,他是怎樣的擔心。而今,見她俏生生的站在那裡,懸著的心總算回瞭原位。裴慕白幾乎想立刻沖過去抱抱她,但理智終究占瞭上方。他溫柔的笑瞭,“小晴,這麼久不見。”

  好久不曾見他讓人如沐暖風的笑顏,司馬晚晴有一股依偎過去的沖動。裴慕白,共患難的好朋友好知己好哥哥,也算是她的親人呀。

  “我們快走。”她始終覺得多留在雲來居一刻,裴慕白就多一分危險。

  “晴,可以留下談談嗎?”段喻寒告訴自己,必須把握機會告訴她所有的一切。

  “沒什麼好說的。”司馬晚晴警惕的退瞭一步,段喻寒智計百出,她絕不能掉以輕心,再次被他掌控。

  “你們有三個,還怕我?”段喻寒看她身後跟著厲冽,雖感奇怪,也不及多想。

  “你真有話說,出瞭雲來居再說。”他話雖不好聽,卻是極懇切的望著她。她不覺有點動搖。

  “好,”段喻寒雖知離開雲來居,自己很危險,但晚晴肯聽他說,這機會他不能放棄。瞧她秀發濕漉漉,衣襟上也是雨水,想必是急著趕過來,不及打傘,不知會不會著涼?

  司馬晚晴好似感應到他的心意,慌忙避開他關心的目光。

  段喻寒吩咐好好保護司馬冰,任何外人不得進入雲來居,又叫上秦媽媽隨行,一行五人這才出瞭雲來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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