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之前吃飯的廳堂,八仙桌已被收拾得幹幹凈凈。許博停下腳步,朝一直空著的那個座位看去。
「這就是你傢?」
「我公公傢……」
是的,她就是這樣回答的。更鼓木魚般空靈透徹的聲音依次回蕩,再平常不過的話裡,仍有著猜不透的意味。
她的意思,是這裡平時隻有公公在住,還是公公才是這裡的一傢之主?若是後者,日常起居裡飲茶用飯,她都坐在那兒麼?
他們,是怎麼……
默念至此,驀的忍不住回望,視線卻被巨大的屏風阻斷,胸口忽然湧起一陣火燒火燎的難過,整個身子就像勞累過度似的一陣陣虛弱無力,竟有些搖搖欲墜。
洞悉瞭原委又能如何呢?該或不該,都已經發生過瞭。
恍惚之間,那一聲抓心撓肝的叫喚仿佛仍在後院兒繚繞不去。凝神一聽,腦仁兒仿若被那鉤子般的眼眸望瞭個對穿,無數妖艷的紅唇乍現倏遠,竊竊的語聲紛至沓來。
「就這樣把她扔給那兩個……虧你怎麼忍心?」
「叫你來幹嘛來瞭……湊手鬥地主麼?你還是不是個男人瞭?」
「哼!傢裡有事……什麼事?對,有客人來訪……可真叫十萬火急刻不容緩哈!」
燈火通明卻靜悄悄空蕩蕩的廳堂,仿佛一下被荊棘般的羞愧塞滿,胸口裡一股莫名強烈的沖動再也壓抑不住,正要抬腿往回走,前門開瞭,走進來一位中年女子。
「先生這是要走瞭?」
女子衣著樸素,梳著一絲不亂的發髻,額頭光潔目光寧定,微笑更是晚風清麗波瀾不驚,給人以望之寬慰,說不出的通透之感。
「哦!是……是啊!」
許博不無遲疑的答應著,慢慢的轉回身子,才點瞭點頭。
「那我送送您。」說著,女人一側身,讓在門邊。
順原路出瞭側門,走過石橋,許博腳步匆匆,拐彎抹角的去尋那個月亮門,越走越覺得鬼鬼祟祟,就像剛剛做瞭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慌忙走避。
「人傢裡的仆人都這麼懂事,你TM有什麼大獎小怪的?」
「射都射瞭,差不多得瞭。想來個梅開二度還是當護花使者啊?」
「再怎麼說,那也是人傢傢醜。事不關己,不趁機會趕緊撤,咋滴,還想住下?不是許大哥,您老想住哪屋啊?」
冷嘲熱諷都TM用上瞭,心口上憋住的難受不僅未曾消散,反而像被掏走瞭什麼,空洞洞,虛飄飄的感覺就像行屍走肉。
直至回到之前吃飯的院子,喧鬧的人聲和繚亂的燈火不再讓人感覺灰溜溜的,許博才放緩瞭腳步。
「Sophia小姐!」
「哎——」
不知誰喊瞭一嗓子,緊跟著無比熟悉的一聲應答響起,從燦爛的光暈裡沖出來一襲纖巧伶俐的工裝身影,竟然是徐筠喬。
「你怎麼還沒走?」許博心中奇怪,也隻淡淡的問瞭一句。
夜風吹拂在臉上,面皮有些發燙,幹巴巴的仿佛糊瞭一層隔夜的濃精,連氣味兒都讓人自慚形穢。
「我跟主廚大哥聊會天兒,順便等你。」映襯著夜色,徐筠喬的大眼睛又黑又亮。
「等我?」
對話似乎讓腦子開始恢復正常運轉,許博仔細的打量女孩,忽然發現她不再像個沒長大的小姑娘,甚至稍顯羞澀的笑意裡還帶著那麼點兒善解人意。
這善解人意來得及時,雖不知有何深意可解,心裡確實一下亮堂瞭許多:「你怎麼知道,我還沒走?」
「你的車啊!」
徐筠喬小嘴兒得意的像唱歌,「本來他們一散夥,我也想回來著,走到胡同口看見你的車,我就又回來瞭。反正這麼早,回傢也沒什麼意思……」
許博將女孩扭動著身體左顧右盼的小模樣盡收眼底,心下已然明瞭。罕有的警鐘未響,穢亂的心緒反倒初現舒朗,口氣也輕松起來:
「你不想回傢,我可得回傢瞭。」說著,徑直朝門口走去。
徐筠喬也轉瞭性,乖巧得連個不字都沒說,把包包帶子亂七八糟的纏在手上,背在身後,靜悄悄的跟著走。
出瞭門口,許博憑著記憶裡的方位確認瞭一座不不算顯眼的門樓,才轉身踏上光潔得足以返照燈影的青石板路。還不到九點,這裡的行人已漸稀少,的確是鬧中取靜的好居所。
對瞭,這是她姐姐的婆傢,或許……
出瞭胡同找到車子,許博笑望屁股後面的徐筠喬:「要不,先送你回傢吧?」
一路行來,女孩兒大眼睛在男人身上咕嚕嚕的轉,也不知在琢磨啥,聽見問話才忽閃著彎彎的睫毛莞爾一笑,脖子前抻「嗯!」瞭一聲,無比痛快的開門上車。
從未見她如此乖覺聽話,許博望著女孩的背影直發愣,發動瞭車子不忘叮囑:「我可喝酒瞭,你系好安全帶哈!」
徐筠喬「哦」瞭一聲,一邊操作一邊歪過腦袋:「你剛剛去哪兒瞭?」
「我……」
本想找個恰當的切口刺探一二,沒等開場,鑼兒先讓人傢敲瞭,許副總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概括剛剛經歷的人生洗禮。
沒成想徐筠喬一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先「咯咯咯」的樂開瞭花:「你不會……不會偷偷去找我姐瞭吧?」
「嘿!我……」
終於再次面對惡作劇小公主的真面目,迅速喚起瞭許博生理級別的緊張,眨眼睛梗脖子虛張聲勢:「我確實見著你姐瞭,怎麼啦?還偷偷……我幹嘛偷偷啊我?」
「沒偷,沒偷你幹嘛失魂落魄,像被誰吸幹瞭似的?」徐筠喬小嘴兒快得跟刻刀似的,大眼睛更是瞪得溜圓。
許博驚異於女孩用詞之精準,慌忙顧左右而言他:「你個小姑娘傢,說話能不能註意點兒尺度啊?老這樣,將來誰敢要你呀?」
「你就說是不是跟她……那個什麼瞭?」徐筠喬一雙大眼盈盈閃爍,盯著男人毫不放松。
許博隻瞥瞭女孩一眼,心裡便沒來由的一軟,不敢再看那小奶狗護食似的模樣:「你該不會不知道,她公公是咱們公司以前的老大吧?我就過去打個招呼,你姐剛好也在。誒,她到底是不是你姐啊,你這麼說她?」
「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徐筠喬不理男人的追問,聲音裡似乎加著小心。
許博更加不想節外生枝,老實回答:「在愛都咯!她不是給羅教授當助理麼?正好你嫂子懷孕,去做瞭一個研究項目的志願者。我還跟她學瞭一套按摩手法呢!」
為瞭避免被復雜的人物關系絆倒,言簡意賅的寥寥數語一帶而過,自然沒必要涉及大春兩口子的事。沒成想徐筠喬再次念動瞭一句魔咒:
「那……你們跟吳浩又是怎麼認識的?」
這一次,徐筠喬在笑。隻可惜,在許博眼睛裡,那笑意再也無關良心和善意,紅嘟嘟的小嘴裡呲出一排小小尖牙。
「誰?」
徐筠喬根本不屑戳破男人的裝腔作勢,坐正身子,胸有成竹:「別不承認啊!嫂子都告訴過我瞭……」
「不是……她都告訴你啥瞭?」許博無從判斷自己離開這段時間,許太太到底連失幾座城池,隻好先耍無賴裝糊塗。
「別廢話,你就說,你們是不是一起玩兒來著?」小女孩到底沉不住氣。
「一起玩兒啥呀?我的姑奶奶!」這糊塗,許博必須得繼續裝。
徐筠喬終於坐不住瞭,猛的探過身子,咄咄逼人的盯著男人:「換妻!夫妻交換!明明是隻大色狼,跟我裝什麼小動物啊?你就說是,還是不是!」
許博大大松瞭口氣:「不是!」
很顯然,男人的鎮定程度大大出乎瞭女孩的意料,語氣登時弱瞭很多:「那……那你老婆是怎麼認識她老公的?」
「等會兒,我先問問你。」
許博笑瞭,既已誘出對方虛實,必須抓緊轉守為攻:「你是怎麼知道那什麼換妻的?留過洋就是不一樣哈,思想夠新潮的啊!」
徐筠喬小嘴兒一嘟:「要你管?我又不是未成年,新潮不新潮是我的事!」
「哼哼!那換妻不換妻也是我的事,你也管不著!」許博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反而連罪名都不急著否認瞭。
一時間,車廂裡的空氣似乎被堵住瞭,正好紅燈亮起,更顯悶熱而滯澀。
「誒?奇怪瞭。這丫頭為什麼忽然盯住認不認識吳浩這件事不放?」
「按理說,吳浩德行敗壞,並非人盡皆知的社會常識,甚至從剛剛經歷的那場公媳交鋒的對話中推測,很多細節,他老爹吳澄海沒準兒都被蒙在鼓裡。」
「該不會,那犢子對這位小姨子也……」
念及於此,許博一陣心驚肉跳,不過想到小姑娘的一血是自己拿的,很快又沒羞沒臊的念瞭句阿彌陀佛。
綠燈再次亮起,徐筠喬打破瞭沉默:「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剛從國外回來沒多久,他帶我去過一個地方。」
「東四十條?」許博脫口而出。
「你怎麼知道?」
徐筠喬幾乎要叫起來,瞬間變身小魔女,兇巴巴的像要吃人:「就知道你全是裝的,其實什麼都知道,什麼壞事兒都幹過!你們……你們就沒一個好人!」
許博被罵得神清氣爽,呲著大牙樂瞭整整一站地才扭過頭盯著女孩紅撲撲的臉蛋兒:「你覺得我這樣的,像個正人君子麼?」
徐筠喬被盯得一愣,不知想起瞭什麼,小嘴兒張瞭又張:「不……你……誒呀!我怎麼知道,你自己心裡沒數啊?」
「那你姐夫……」
「你姐夫!」徐筠喬餘氣未消,大聲回懟,「他是你全傢的姐夫,你祖孫三代的姐夫,不是我姐夫!」
「好好好是是是……」
許博強忍著笑,「那什麼,我是說,那個吳浩都怎麼跟你說的?」
徐薇朵見狀也「噗嗤」一下,笑顏一現即收,學著男人討價還價:「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那個地方的?」
許博想瞭想,實話實說:「我其實不知道,是你嫂子去過。為瞭營救一個跟你一樣被騙到那兒去的小姐妹。」
「營救?」女孩眼睛一亮,顯然被這個頗具戲劇意味的動詞戳中瞭癢癢肉兒。
「確切的說,是你姐姐肯幫忙才救瞭她。所以……」許博攤開一隻手,回給女孩一個「你懂的」系列表情包。
「被營救……的那個人,在今天的聚會上麼?」有人就是控制不住那顆為八卦而生的好奇心。
「這個嘛——」
許博當然不會把什麼事都透露給一個小八婆,可也不想一下子破壞瞭雙邊溝通的良好氛圍。於是他朝女孩兒眨瞭眨眼:「我能不能先問問,你跟你姐姐的關系,處得怎麼樣?」
「我跟我姐?」
徐筠喬面露不解,不過望瞭一眼男人臉上的認真,還是繼續說:「出國以前,我們一直都挺親近的,我經常跑去她們學校找她玩兒,她就領著我逛街,聽各種講座,還有音樂會……她特別喜歡聽音樂會……哦對瞭,我最愛吃她們食堂裡的清真小灶!總之,她挺護著我的。」
說道這,女孩眼睛裡浮現一縷別樣的溫柔,笑靨不自覺的悄然綻放:「有時候,我都覺得,她比我媽都更像個當媽的。」
「那現在呢?」許博抑制住探聽更多細節的沖動,往下面引。
「現在……現在她工作瞭,也結婚瞭,還生瞭寶寶,好像一下就變得特別忙,好久才回一趟傢,平時也沒什麼功夫搭理我瞭。」
女孩言語中的失落溢於言表,卻顯然跟許博擔心的部分渺不相涉。聽得出來,那是一種完全濾除瞭道義與利益的幹擾之後,歸於純粹,隻能用相依相伴來解釋的姐妹情誼。
雖然,在各自都無法拒絕的成長中,那份情誼似乎被什麼東西莫可奈何的沖淡瞭。
許博可以讓自己盡量去感受那份落寞中的無奈,隻不過,若想盡可能清晰的解讀心中的謎團,他寧可從直擊靈魂的角度去問個究竟。
「呃……我的意思是說,」許博小心翼翼的提醒,「會不會因為她……跟她老公……」
「那又怎麼樣呢?她又沒害過別人。」
根本不等人說完,徐筠喬就大聲搶白。如此立場鮮明的雙標把許博直接逗樂瞭:「嘿!那我……」
「你什麼你呀?」
徐筠喬大眼睛一瞪,不僅理直氣壯,還要嫉惡如仇:「哦!你也想拿嫂子去跟別人換是吧?你們男人都一個德行,多漂亮的女人都有玩兒膩的一天!」
「不是,我TM哪有啊?」許博被氣得臟話都飚瞭出來。
「哼!沒有也肯定想過!」徐筠喬梗這脖子不依不饒,「你自己都說瞭,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提到正人君子,女孩兒氣勢倏然一弱,閉上嘴巴端端正正的坐好。
許博把住方向盤,也在暗自檢查著自己嘴硬的底氣夠不夠足。
雖然所謂「換妻」,已然跟陳主任兩口子暗度陳倉,儼然既成事實,可無論是從自己的際遇還是許太太的初衷,都隻能說是因緣際會誤打誤撞,即便將來捅破這層窗戶紙,也絕不是小姑娘眼中那種為人所不齒的下流勾當,當然不能承認。
過瞭一會兒,徐筠喬嘴巴蠕動瞭幾次,終於嘟噥出聲:「你是不是覺得,就因為我知道瞭他們的……秘密,她才故意躲著我?」
「你覺得,她是那種敢做不敢當的人麼?」
單憑今晚的經歷,這樣的胸中塊壘許博就不吐不快。即使還有太多的謎題未解,他自己的答案也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聽許博這樣一問,徐筠喬沒有作聲,隻是搖瞭搖頭。不過很快就醒過味兒來,再次捉賊似的望過來:
「你不是說,跟她不熟麼?」
「是啊!」
許博不無感慨的回答,臉上的笑意更是耐人尋味。
算起來,從自傢客廳裡的「隻如初見」到老院兒牌桌上倉惶狼狽的臨別一吻,不過短短數月。按常理,確實不可輕易言熟。可是,這個短短數月,究竟發生瞭多少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恩怨糾葛激情碰撞啊!難道,還不足以與一人相知麼?
「我跟你姐從認識到現在確實也沒見過幾次面。不過,嘿嘿……不是有個成語叫一見如故嗎?」
「切!」
一聽這話,徐筠喬嘟起瞭小嘴兒:「我就說嘛!剛剛一出來就看你魂不守舍的……像你這樣的色狼,不是都說一見鐘情的麼?」
「老這麼說我,對你姐也不太好吧?」非正人君子許先生直接來個不承認也不否認。
「哼!你就不怕我把外邊那些女人列個單子發給你老婆,對你也大大的不太好麼?」怎麼聽,這句赤裸裸的威脅之詞都更像鬥嘴。
許博不以為然的一笑,「那我得提醒你,名單的最後,別忘瞭加上徐傢兩姐妹的大名啊!」
「你……我跟她們可不一樣!」女孩憤憤不平的叫著,手指間的背包帶亂得要打結。
「哪裡不一樣?長尾巴啦?」
許博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故意打岔,伸手撩瞭一下女孩兒鬢邊秀發,「耳朵也不是尖的呀!誒你不會是不能曬……誒呦嘿嘿嘿!」
話沒說完,已經被女孩捉住,一口咬在瞭手背上。
「疼疼疼!咬疼啦!」
尖銳的痛感並未到難以忍受的程度,徐筠喬當然沒真下口咬他。不過,手背上仍留下兩排清晰的牙印兒。十三妖鵝廠地址武器霸氣劉三吾妖氣。
「得,這個要是讓你嫂子看見,還真解釋不清瞭。」許博一邊嘟噥一邊裝模作樣的揉手。
徐筠喬一聽,耳朵差點兒豎起來,半天才牽強分辯:「這一口,是替我姐咬的,就當小懲大誡!誰叫你狼心狗肺癡心妄想,連她都惦記上瞭。」
既然人傢已經主動避雷,許博當然樂得輕松,沒皮沒臉的一笑而過:「誒,你這麼擔心你姐,又猜到我可能去她傢瞭,怎麼沒直接過去找我們呢?」
「我才不去呢!他們傢,除瞭小流氓就是老流氓……」
許博忍住笑,自顧自的循循善誘:「咋能這麼說呢,你們不是親傢麼?」
「哼哼,那個老東西跟我爸是親傢,跟我媽,那可是仇傢,就因為帶我去那種地方,他寶貝兒子差點兒沒被小鐵打殘廢瞭。」
「是啊?」許博故作驚嘆。
聽徐筠喬的口氣,這位徐傢主母的形象居然跟她上午描述的完全不同。
這哪裡是個醉心藝術與世無爭的富貴閑人,儼然一位嫉惡如仇現世現報的鐵腕太後。一旦招惹瞭她,連親老公的面子都不給的。
攔下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的敬佩之汛情,許先生不禁聯想起瞭那次東北之行的遭遇。
無論對當事的任何一方來說,那都是個巨大的麻煩。然而歐陽潔的一系列表現,幾乎可以說舉重若輕指揮若定。
她所依仗的是什麼?
很明顯,老徐傢在京圈兒固然實力不俗,卻還不足以影響到關外縣城裡的權力鬥爭。這隻能說明,徐筠喬姥姥傢的背景絕不簡單。而這自然也是徐夫人我行我素的底氣由來。
「可是這樣一來,朵朵夾在其中,就不好過瞭……」
想到這一層,天靈蓋上透進瞭一絲曙光,略微照亮瞭重重謎團,可堵在心口的那股子煩悶似乎更沉重瞭。
暗嘆口氣,他繼續試探著問:「那你既然覺得他們一傢子流氓,為什麼不讓你姐搬出來住呢?」
一聽這話,徐筠喬笑瞭笑,老氣橫秋的嘆瞭口氣:「你以為她不想麼?沒辦法,毛毛在那兒啊!那個老流氓愛孫子,請瞭七八個保姆四五個奶媽伺候著……我就不明白瞭,女人幹嘛一定要生個寶寶拖累自己呢?」
女孩的困惑,許博隻能暫且放在一邊,因為渾身的肌肉都在拼命收縮,以免自己的座駕不慎失控平地起飛
——「毛毛」……沃肏!朵朵啊朵朵,你可真TM長瞭一顆超級大心臟!
…………
開車駛入自傢小區,已經快十點瞭。
把徐筠喬送到傢後,許博一路都在努力收斂紛繁的心緒,直到把車停好拔下鑰匙才忽然意識到,自打離開吳傢老院兒到現在,包括在電話裡聽到周曉名字那一刻,自己似乎都不曾感受到哪怕一絲絲的激動。
那是自己從小玩到大的發小,遠赴海外多年,現在終於回來瞭,還直接殺到自己傢裡。兄弟久別重逢,這難道不是一件讓人心潮澎湃,乃至於迫不及待的高興事麼?
難道,是今晚受到的刺激強度太大,麻木瞭?
拎上包,鎖好車,走向電梯門……整個流程並沒有比平時加班回傢時快上一秒。許博甚至邊走邊讓自己暢想以後,多一個知己好友把酒言歡的美好時光……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
周曉這個名字似乎因為時間過瞭太久,已然在通訊錄中黯然褪色,即便努力旋轉記憶的卷軸,燃起的亮光也轉瞬即逝,就像風幹碎裂的舊紙片,經受不住任何熱情的炙烤。
的確,那次小鎮作別,自己是帶著失望離開的。從那以後,E-mail都沒再通過一次,可以說是完全斷瞭聯系。即使跟莫黎聊天的時候,這個名字,也從未被提起過。
其實每到重要的日子,也不是完全沒有過發送一個問候的沖動。隻是真的面對那個空洞的對話框,總會因為把握不好某些字句的分量而隻能作罷。
更多時候,則會產生某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就好像那個人一直是鏡子中的另一個自己。他存在的意義,隻是為瞭樹立一個榜樣,或者提供一道目光,時時關註,事事警醒,不要讓自己這個真身太過囂張狂妄。
現如今,自己已經成傢立業歷練成熟,很少,或者不再需要照鏡子瞭,他也就該收拾起所有的自戀和自卑,識趣兒的消失瞭。
當然瞭,這感覺本身就太TM自戀瞭,可笑得很。可如果沒瞭這份顧影自憐的眷戀,他的存在又會有幾分必要呢?
6樓,7樓,8樓,9樓……
隨著樓層的不斷上升,許博看著電梯墻壁上反射的身影,不自覺的開始想象那個傢夥現在的樣子。然而,第一個跳進腦海的,竟然還是那張滿臉胡茬,面色暗淡無光卻一副自命不凡的臉。
他忽然發現一根手指正在伸向控制面板,收回之後才驀然發覺,自己竟然正在希望電梯能停下來……或者,能慢一點也好。
呵呵!這TMD是怎麼瞭?
墻壁中,有個人在搖頭苦笑。許博定定的看著他,看瞭許久。
直至電梯到達的鈴聲響起,他終於發現,將自己跟那個傢夥隔絕開來的疏離淡漠,其實更像是一種幾乎無法抗拒的憂慮,在身體的某個夾層裡,早已封存多年。
而現在,那個讓他擔憂到不敢碰觸的答案,就放在自己傢裡!
走出電梯的剎那,許太太電話裡的笑聲忽然回蕩在耳邊——「她笑得,好像還挺開心的,這至少能說明來訪的客人並不惹人討厭。」
默念著牽強的安慰之詞,許博試探著推開瞭傢門。悅耳的鋼琴聲如同跳躍的溪流沖刷著耳膜,立時令呼吸都順暢瞭很多。
阿楨姐正好端著兩支高腳杯從書房出來,迎面嫣然一笑,走近以後竟然悄聲說:「你怎麼才回來?」
「怎麼瞭?」
許博見她臉上白裡透紅,正疑惑不解,緊接著便聽到許太太招牌式的「咯咯」嬌笑,隱隱透出少女懷春,心花怒放的爛漫。
等他脫瞭外套換好拖鞋,來到書房門口,隻見琴凳上背對門口並排坐著一男一女。
女的自不必多說,當然是女主人許太太。那男子身材高大,肩寬背闊,上身穿一件寬松的藍色棉佈襯衫,下身的駝色休閑褲卻是收身九分款,正一邊彈琴一邊頻頻扭頭與女搭檔熱情對視,白皙的側臉上興致盎然,眉梢與唇角上的完美弧度,正隨著琴聲的節奏放飛起舞。
「許博回來啦!」
這一聲招呼來自門後,許博聞聲扭頭,才發現還有一位美女好似冷月芙蓉端著酒杯倚墻而立,身上披瞭條有點兒誇張的大披肩,裡面好像是一套肉粉色分體真絲睡衣。
竟然是許太太的好閨蜜唐卉唐總理,怎麼都換好睡衣瞭?許先生沒功夫問個究竟,趕緊點頭致意。
這時琴聲戛然而止,祁婧一聲歡呼:「老公!」話音未落,已經輕快起身走瞭過來,「周曉的琴彈得特別好,我都有點兒跟不上瞭。」
無獨有偶,許太太身上同樣輕薄絲滑,是那條玫紅色的長款睡裙,不過跟唐卉一樣,上身臨時加瞭件乳白色的針織短衫。
許博任嬌妻挽住自己的胳膊才面無表情的朝男人望去。那副高大的身材已然轉瞭過來,胡茬不見瞭,眼睛像剛打過蠟的星星那麼亮,皺巴巴的領口松開瞭兩顆扣子,透著那麼點兒藝術范兒的頹廢和不羈,沒有小肚子,腰裡的皮帶也很man……
嗯!除瞭皮膚還是那麼白白嫩嫩像個娘們兒,唯一不順眼的就是褲子短瞭點兒。
對視片刻,周曉先笑瞭,張口就是流利的京片子:「幾年沒見,也學會裝闊瞭啊?這麼點兒個房間,弄一三角鋼琴,震的我耳朵嗡嗡的!」
「少TM來這套,你傢原來擺鋼琴那房間還沒個廁所寬綽呢!怎麼著,添毛病瞭?擱美帝當鴨都穿這麼短的褲子嗎?」許博恨不得把每個字都塞進去一整根筍。
本應屬於男人咬牙切齒的沉默,被兩個女人怎麼也憋不住的笑聲震得碎瞭一地。
得!誰都別繃著瞭——比哭好看不瞭多少的一個奸笑之後,兩個闊別已久的胸膛狠狠的抱在瞭一起。
熱辣辣的液流從許博的胸口奔湧而出,擴散到整個脊背之後順著脖頸沖上後腦,迅速溢滿瞭眼眶。望著許太太逐漸模糊的笑臉,怕她過來擦,硬忍著沒讓流下來。
「……還好還好,至少看上去還是那麼紮眼,那麼的……有女人緣兒!」
許博對著自己身體裡那個越發舒暢的跳動默默告慰著,趁著松開之前把多餘的熱忱疏散開去。
畢竟是當著女人的面兒,兩人不約而同的用力拍瞭拍對方的後背,故作豁達輕松的恢復瞭常態。
「既然地方這麼窄,就別都擠在這兒啦!你們多年不見,有多少該套的熱乎,都去客廳嘮吧!那兒寬敞。」許太太下瞭驅逐令。
周曉一聽這話連忙解釋,「不是,弟妹啊!我就開一玩笑,壓根兒沒那意思哈!」
祁婧被叫得俏臉一紅,笑著把鋼琴上的酒杯遞給他。許博把愛妻的持重端淑看在眼裡,忍不住替她拔份,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
「媳婦兒,要不你去裡屋找條我不穿的褲子過來,給周曉換上得瞭,我倆腿長差不……」
沒等說完,肩膀上挨瞭一下,「你丫欠揍吧?老子New York回來的Fashion Designer還TM不會穿褲子啦?」
許博一屁股坐進靠陽臺的單人沙發:「Designer就牛逼瞭?吃不上飯的Designer多瞭去瞭。我又不是批評Designer的審美,我是怕你買不起佈!你看你露個腳脖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丫還長個兒呢!」
這一回,連阿楨姐都給笑彎瞭腰,差點兒把紅酒灑在許老爺身上。她本想回避,卻被許太太生拉著坐在身邊,而女主人的另一邊則摟過卉卉。三個女人排排坐,饒有興味的等著兩個男人鬥嘴。
然而,周曉拿眼皮夾瞭許博半天,坐進茶幾對面的另一個沙發,隻是頗具意味的笑瞭笑,又抿瞭口酒,並未回敬。
無論是健康紅潤的氣色,還是卓爾不群的神采都在證明,那個風流倜儻的周曉又回來瞭。
如果一定要問有什麼變化,那麼,在那張對男人來說過分妖艷的俊臉上,的確平添瞭幾分洗盡鉛華的成熟魅力,連江湖混老的唐總理都頻頻矚目,目光裡刻意收斂著笨手笨腳的矜持。十三妖鵝廠地址武器霸氣劉三吾妖氣。
那段窮困潦倒的小鎮歲月,似乎並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跡。這也是許博嘴上有些肆無忌憚的原因。
受婧主子熏陶磨煉久瞭,對時尚大牌的特征路數也略知一二。周曉身上,光那條皮帶就已經價值不菲瞭。況且,對於一個三十歲的男人來說,調侃經濟上的窘迫更多的應是對個性的另一種贊美。
這回怎麼著,也該是衣錦還鄉大展宏圖的戲碼瞭吧?
整個晚上幾經聚散,波詭雲譎,身心俱疲,總算迎來瞭一刻由衷的舒暢痛快,許博實在難以控制腮幫子咧開的尺度:「那麼Desinger周,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啊?」
「周曉開瞭間工作室,我們已經初步達成瞭合作意向。」唐總理用最簡潔的商務詞匯搶先作答。
「是嗎!」
許博不無吃驚的舉著酒杯,「這麼說,我喝的是你們的慶功酒啊!」
接收到兄弟投來的喜出望外,周曉仰在沙發裡僅報以最小尺度的微笑,舉起酒杯示以禮貌的動作比英國紳士還裝逼。
許博見慣他各種款式的志得意滿,卻從來沒像今天這麼親切可愛。不過,這絲毫不影響繼續嘴損:「不會是大洋馬穿不慣旗袍,你給來個出口轉內銷吧?」
沒想到話音未落,唐卉跟祁婧相視而笑:「還真讓你給說對瞭!」
「啊哈!?」許博怪叫。
唐總理繼續興奮的解釋:「周曉的設計,我們剛才看瞭一部分,可以說是中西合璧,各取所長,不過我認為,他的總體風格還是偏東方的,大氣中蘊藏著婉約,富麗又不失典雅,尤其適合現在國內方興未艾的復古風潮,回國發展也正是時候!」
許博被一連串溢美之詞灌得有點兒暈:「嚯嚯嚯!還方興未艾,還正是時候,你們這是要生意興隆通四海啊!合著好事兒都讓Designer周給趕上瞭唄?」一邊說著話,一邊不厭其煩的朝對面刮目相看。
周曉寵辱不驚的聳瞭聳肩:「過獎過獎哈!商海弄潮的本事,我上哪兒淘換去啊?真能弄出點兒名堂,那也是運氣好,剛回來就碰到瞭唐小姐!」說完,朝唐卉舉杯。
從前的周曉可是目高於頂,睥睨眾生,謙遜跟虛偽從來都是劃等號的。這番話一說,許博越發覺得,多年不見,真得對哥們兒刮目相看瞭,都TM學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瞭,心中一時難抑感慨:
「得嘞,一聽這話就知道,是真出息瞭!」
許博撇著嘴豎起大拇哥:「你們不知道,打小就男女混合十項全能,專治各種不服,那簡直雌雄難辨啊!誰成想長大瞭成就一外國裁縫!Designer周,別藏著掖著,可你那最得意的大作拎兩套過來,給大夥兒開開眼?」
連翻擠兌,三位美女似乎都有點兒看不下去瞭,齊刷刷的望著周裁縫看他反應。
周曉顯然早已忍無可忍,不費勁兒就堆瞭一臉嫌棄:「她們姐兒仨已經掌過眼瞭,您就算瞭吧!我那衣服上也沒貼瓷磚兒,回頭眵目糊大鼻涕不管不顧的往上抹,擦都沒法兒擦!」
「嘿!」
許博正要回嘴,許太太搶先發聲:「對瞭!周曉給我們三個都量瞭尺寸,說回頭每人都設計一套不一樣的呢!」邊說話邊給男人使眼色。
弟妹仗義執言,幫忙找回瞭場子,周曉立馬恢復瞭正人君子的嘴臉:「看看,還是弟妹知道體諒人,明知道我空手登門還幫忙打掩護呢!」
「沃去,剛誇完你有出息……」許先生瞥瞭一眼多少有點兒賣乖的許太太,「白忙活瞭!自個兒露馬腳瞭吧?」
「肏,我TM就一裁縫,你以為黑客帝國呢?手裡就一E-mail地址,我知道你小子住哪兒啊?一腦袋,就紮你們傢原來那小區去瞭。這兒的地址,還是譚老師告訴我的呢!」
「呦!還知道先去看我們傢老太太呢!合著您是把美帝土特產都擱那兒瞭唄?」許博也算善解人意瞭一回。
周曉得理不饒人:「不擱那兒,我還給您拎過來?我又不是跨太平洋送快遞的,非得找正主兒簽收!」
「也是哈,您是那什麼……」許博故意撓瞭撓額頭,「哦!Fashion Designer!」
周曉兩手一攤,來瞭句標準的美式「YOU WELLCOME!」然後優雅的舉杯,幹杯。不過緊接著,目光往沙發上一掃,語氣忽然就變得不那麼著調瞭:
「許博,你知道我進你們傢,腦子裡蹦出來的第一個念頭是什麼?」
「什麼?」
「我進門一看啊!廚房一個,書房一個,臥室還一個……嘿呦喂!一個賽著一個的漂亮!我這心裡就嘀咕:這小子好幾輩子都不來稱臣納貢,敢情是自個兒做大瞭,偷偷在傢開後宮啦!這一個個都……都TM怎麼選上來的啊?」
最後一句,已經被唐卉飛過去的靠枕打亂瞭節奏。再看沙發上另外兩個女人,一個賊著許博呵呵直樂,一個早羞紅瞭臉,默不作聲。
許老爺趕緊舉起雙手做安撫狀:「大傢別介意哈!周裁縫就是特想誇你們漂亮,天姿國色,美女如雲,實在是找不著理由瞭,沒別的意思哈,沒別的意思!」
唐卉忽然扭過頭,紅酒染過的俏臉顏色不善,犀利的目光乍現迷離:「哼!要我看,是說到你心坎兒裡去瞭吧?」
帶瞭一眼笑歪在沙發裡的許太太,許博跟周曉對瞭個眼色,心下已經瞭然。這哥們兒最多是見色起意,玩兒一把禍水東引。剛落地就窺破天機的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計。反而是唐總理的這一句反問,更容易讓人想入非非。
既因玩笑而起,不妨就當玩笑處理。你不嫌尷尬,尷尬的果然就是別人。
許老爺臉皮兒都沒紅一下,色瞇瞇的在唐卉身上打量:「唐愛妃輕易不來一趟,怎麼不穿睡裙呢?朕還是覺得你穿睡裙好看!」
唐卉本來打著明褒暗貶勸諫君王的主意,一聽這種混賬話立馬小臉紅透:「我……我穿我閨蜜的衣服,用不著你品頭論足,指……指手畫腳!」
「呦呵!穿你閨蜜的衣服,睡阿楨姐的床,合著,一點兒都不搭我交情啊!哦……我明白瞭!」
說著話,許博眼睛一亮:「這還是嫌我房子小,不夠條件啊!正好周曉,來咱倆搭把手,把那屋鋼琴先搬樓道裡去……」
「去你大爺的,有好事兒不惦記我,幹活兒支使起我來瞭,還真以為自個兒當上皇上瞭怎麼著?」周曉高聲笑罵,眼珠子卻被某個方向的引力帶偏瞭一剎那。
不過,充分表達過抗議之後,神色還是認真瞭起來:「其實,唐小姐的身材氣質,確實更適合比較中性化的設計元素,回頭,我們合作幾套適合辦公環境的西裝怎麼樣?」
唐卉一聽,立馬眉開眼笑:「看看!還是周曉有眼光,不想某些土老帽,光知道蓋房子!」
「那我和阿楨姐呢?」
「……」
眼見兄弟重逢即將演變成周裁縫專場咨詢會,周曉委婉的安撫住後宮們的熱情,喝完杯中酒起身告辭。
許博也不挽留,跟著送到樓下。兩人並肩朝小區門口走。
「真羨慕你呀!小日子過的挺紅火。」
周曉遞過香煙,見許博搖頭,便自己點上。煙霧侵蝕著路燈的光暈,瞇起的眼睛裡閃動著男人才能讀懂的孤獨。
許博默念瞭好幾遍莫黎的名字,卻還是壓住瞭沖動,也沒直接搭他的茬兒,沉默半晌才問瞭句:「現在住哪兒啊?」
「租瞭個公寓,就在國貿那邊,跟工作室在一塊兒,回頭把地址發給你。」周曉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嗯,地段兒不錯。有什麼需要的,隻要我能幫上忙的……」
「行啦——心領啦!呵呵,你能幫啥忙啊?」煙霧中,周曉斜著眼睛一瞥,再次不著調的笑瞭:「要我看啊,跟花衣裳沾邊兒的事,還是找弟妹更靠譜兒!」
許博被說的一愣,旋即苦笑:「成,找她也是一樣的。」
「一樣個屁一樣……你就踏踏實實蓋你的樓吧!」
周曉哈哈笑著朝門外招手,攔下瞭一輛剛好經過的出租車,回頭朝許博一揚下巴,「回去吧!」然後把煙頭往灌木叢裡一彈,瀟灑的一路小跑著出瞭大門。
許博跟在後面踱出門口,直到兄弟上車駛離才停下腳步,佇立片刻,一邊往回走,一邊拿出手機給二東發瞭條信息。
回到傢,客廳裡已經沒人,隻有奧巴馬的黑腦袋伸出來看他。阿楨姐的房門關著,主臥裡傳來竊竊笑語。
許博倚著門框往裡看,淘淘正坐在小床裡,兩隻小手把著欄桿前後搖晃,勁頭十足的小樣兒把圍在床邊的兩個美嬌娘逗得眉開眼笑。
察覺到男主人駕臨,唐卉收起笑臉走瞭過來:「我跟你搭把手啊?」
「幹啥?」許博一臉懵逼。
唐卉湊到男人身邊,咬牙切齒的悄聲說:「把鋼琴拆成木板兒,然後把書房隔出十七八個房間,好讓你那些小老婆都搬進去啊!」
許博呲牙一笑:「那得給你留一間有窗戶的。」
「啊呸!姑奶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用不著你來安排!」唐卉狠狠剜瞭男人一眼,一陣風似的朝阿楨姐房間走去。
嗅著鼻子底下殘留的一縷香風,許博走進房間,靠著祁婧坐在床尾。一整天的甚囂塵上終於落地,整個身心都徹底的放松下來。
最近傢裡鋪位緊張,確實該打探一下唐總理怎麼突然跟許傢大宅這麼近便,還破天荒的主動要求留宿。可一轉念,一旦多嘴不免又要牽出另一段求子公案,便打消瞭念頭。
此時此刻,他隻想屬於眼前這一幅嬌妻幼子的溫馨圖畫,就像入夜的湖面上倒映著一輪滿月,哪怕幾聲蛙鳴,半截翻身的木槳,都是不合時宜的攪擾。
「累啦?去洗洗睡吧!」
許太太的聲音很輕,隻漫不經心的瞥瞭男人一眼,就繼續望著小床裡的淘淘,臉上仿佛盛滿瞭月光。
「嗯。」許博答應著,卻沒動窩兒。
「有話說?」這次,祁婧隻說話,沒轉頭。
「……」
許博隻想望著愛妻美麗的側顏發愣,完全沒有作答的打算。直至惹來許太太扭頭探詢,仍自顧自的報以一笑,踢瞭拖鞋,長腿一屈一伸,便把她整個身子都攬入懷中。
楊柳細腰,豐臀盛乳,貼心貼肺的美肉肉,融融泄泄的奶香味兒,再加上一聲酥媚入骨的淺笑呢喃……別提多TMD滿足瞭。
這樣的滿足,許太太當然也在分享,脖子軟軟的一歪,腦袋就靠進瞭男人的頸窩。不過越是愜意,就越容易挑起女人八卦的欲望:「你幹嘛那麼不管不顧的損人傢啊?」
「我……有麼?」
許博努力回想著,一時竟記不起自己都說瞭什麼似的,腦子裡盤桓的,隻有明晃晃的燈下,小區空蕩蕩的門口。
「不管怎樣,人傢也是頭一次到咱傢來,我都有點兒擔心他臉上掛不住瞭。平時也沒見你嘴皮子那麼利索」許太太的睫毛刷在臉上,有點癢。
「那你覺得,他會不會那麼小心眼兒?」
「我怎麼知道?今兒個才頭回見……不過,他琴彈得是真好!」
「有朵朵……和莫黎彈的好麼?」
過瞭好一會兒,也沒收到許太太的評分結果,一低頭,卻迎上一雙瑩瑩明眸,閃動著如夢似幻的光。
「你說,她們怎麼就沒能在一起呢?」
經此一問,房間裡再次安靜下來,隻剩下淘淘偶爾發出一聲流著口水的語焉不詳。
許博感覺自己的心底好像有塊鐵板,上面流淌著莫名清澈的悲涼。那滋味算不上難捱,卻像掛瞭一塊生人勿進的牌子。他盡量豁達的笑瞭笑,把窗玻璃上的那團煙幕驅散,露出兩個重疊相依的剪影。
「你真覺得,他們應該在一起麼?」
「我不知道……」
祁婧用柔滑的秀發磨蹭著男人的下巴,目光投向小床裡的寶寶,「我隻知道,我們應該在一起,一輩子都要在一起。」
「咱們仨?」許博摟緊愛妻的背。
「當然不止瞭……將來還會有老二,老三……」
「那……有沒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許博順著往下念,直到胳膊被狠狠掐瞭一下。
「你大爺的!把我當什麼瞭?」
「當皇後啊!不然當什麼?」許博停下胡謅,裝做忽然如夢初醒,「哦!你……你是說生寶寶啊?我還以為……」
「哼哼……你TM是惦記著開後宮呢!是吧?」祁婧的臺詞裡開始帶著母儀天下的韻腳。
許博把懷抱緊瞭緊,特別誇張的嘆瞭口氣:「想是想啊,可是這年頭,上哪兒開一皇位繼承的證明去呀?我估計,要是光買票,他們指定是不能讓咱們住在紫禁城的……」
「咯咯咯……」許太太被逗得花枝亂顫,半天才暈著小臉兒仰望男人,壓住妖嬈的小嗓子:「上午,你是不是回來偷她瞭?」
「你咋……哦對瞭,床單換過瞭哈!」
「切!還用看床單啊?剛進門兒我就發現瞭!」許太太眨著戲謔的大眼睛,往某個方向一抬下巴,「一個人在廚房都哼上小曲兒瞭……把她給美的!」
許博啞然失笑,又不敢笑大發瞭,悄聲問:「哼的啥?」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哦~梁祝!」
沒等許太太哼完,許博念出瞭小曲兒的名字。夫妻倆面面相覷,一個忍俊不禁,像兩個新剝的肉粽子似的,「嘰嘰咯咯」抖成瞭一堆兒。
「不要個臉,你幹嘛笑人傢啊?」許太太搶先發難。
許先生也不客氣:「我是笑你傻,自個兒男人都被偷瞭,光知道笑,有心沒肺的。」
「哼,偷唄!偷瞭最多也就藏她床底下,又出不瞭這個門兒,怕什麼?」
許太太俏皮的小嘴巴一開一合,說得正來勁兒,忽然大眼睛一抬,水靈靈的眨巴:「老公,談戀愛的滋味兒甜不甜啊?」
這句聲情並茂的演繹,光從幼稚程度上判斷,就能猜到是翻瞭哪一房的牌子瞭。
領會精神的許先生臉皮差點兒被那兩排濃睫扇下一層來,心裡卻絲毫不似預想的那般著慌:
「唉……那個丫頭片子手眼通著天呢!她冷不丁來個先斬後奏,我也是真沒轍呀!」
「是啊!有什麼辦法呢?肥肉都送到嘴邊兒瞭,還能不吃怎麼著?不吃白不吃,白吃誰不吃……」
許博連忙打斷:「媳婦兒,您就別逗悶子成麼?我這頭發都快愁白瞭。」
「白瞭?白瞭不怕,咱心黑呀!」
許太太不但陰陽怪氣,而且把臺詞兒念得是抑揚頓挫:「憑她再怎麼芳心可可繞指柔情,也架不住咱們郎心似鐵始亂終棄不是麼?」
「不是媳婦兒,我我……我錯瞭。」許先生冒瞭一腦袋的真誠懇切,「你別這麼忽悠我成麼?我這……我有點兒找不著北。」
許太太擰著身子打量男人,把半片紅唇咬得又愛又恨,眼珠烏溜溜的轉瞭半天才說:「她是不是又回去等你來著?」
「嗯!」
「然後,你送她回傢瞭?」
這回許先生被全部料中,有點兒垂頭喪氣,隻點頭默認。
許太太略一思索,「那——她是不是問你跟朵朵什麼關系瞭?」
「嘿嘿,你怎麼知道的?」雖然有此疑問,許先生卻並不需要明確的回答,而是有點兒佩服愛妻的未卜先知瞭。
「哼!小姑娘的那點兒心思,我這個過來人還猜不透麼?有幾個人能像咱們的阿楨姐那樣安分守己呀?」
這樣的評價跟上午那個要瞭又要的欲海嬌娃聯系在一起,確實給瞭許先生別開生面之感,不過,眼下的重點並不在此。
「然後呢?」
「然後?當然得看你的表現咯!你是想扮一個花花公子,還是爭當模范丈夫啊?」
「哦!我明白瞭……你是說,將計就計以毒攻毒?」許博豁然開朗的笑著,暗自慶幸自己留瞭一手,沒跟小魔女太過推心置腹。
許太太躺在男人懷裡,笑靨迷離深情仰望,輕啟朱唇仿若喃喃自語:「你知道麼?我打心底裡希望全世界的女人都把你當成個花花公子,那樣,就沒人跟我搶瞭。」
「全世界?」許博幫愛妻理瞭理頭發,「我有那麼搶手麼?」
「以前可能沒有,最近這半年,你可是越來越招人瞭呢!」許太太一把捏住男人的鼻子,好像生怕它長得太過招蜂引蝶。
「真的假的,都招誰瞭?」
「自戀狂,想開表彰大會是吧?非要我給你數出來……」
許太太橫瞭男人一眼,手指捏弄著雪白的衣領,開始念叨:「先說咱倆都認識的吧!比如,阿楨姐啊,莫黎姐啊,歸雁姐啊……」
「不是,你這兒評選中老年婦女之友呢,怎麼都是姐啊?」
「咯咯……討厭!」許太太一拳錘在男人胸口,「比你小的也有啊!比如朵朵。」
「朵朵?喜歡我?開玩笑……」許博想笑,卻沒能笑出來。
「怎麼瞭?」許太太眨著大眼睛,「嫌人傢配不上你啊?」
「合著上過床的都抵擋不住咱這剛開始發酵的男性魅力唄?」勉強耍著貧嘴,許博其實已經控制不住被強行牽扯的思緒。
他驀然發現,自己今晚誠然逃離瞭那座老院兒,其實不過是一種表象罷瞭。藏在軀殼裡連滾帶爬驚慌失措的魂魄,根本不可能輕易掙脫那個淫欲與倫常相互糾纏絞殺,既揪著心又存著疑,卻很可能永遠也理不清的迷之牽絆。
如果不是夜深人靜愛人在懷,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心急火燎的躥回到那個藏於鬧市一隅的門樓之前,去求一個心安理得的答案。十三妖鵝廠地址武器霸氣劉三吾妖氣。
然而,唯一能給他答案的那個人,此時此刻正在做什麼呢?
他們……她恐怕一整夜都沒機會穿回一件衣服,更不要說……所以,就是因為這樣,她才隻……連一件內衣都不肯穿的麼?
「你不會遲鈍到連一個女人的心意都感覺不到吧?老公!」許太太不無關切的問。
許博無意識的點頭苦笑,自我解嘲的說:「我對她來說,最多不過是個比較放心的人而已吧?別忘瞭,小毛才是她的心上人啊!」
「嘻嘻……你以為我們女人能把信任和喜歡分得那麼清楚麼?傻瓜……」
許博好像沒聽見愛人的調侃,眸光深遠的發瞭半天愣才鄭重開口:「親愛的,是不是不管遇到什麼事,我都能跟你說?」
祁婧察言觀色之後若有所思,猶豫片刻才說:「你先等等,我給你看樣東西。」
說著話一探身子,從床頭櫃上拿過來一隻盒子遞給男人。
許博一看認識,就是晚上聚餐時齊歡送的神秘禮物。
「是什麼?」
「你打開看看就知道瞭。」
包裝盒不大,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個很普通的眼鏡盒。再次打開,居然真有一副金絲眼鏡。
隻不過,鏡框已經嚴重變形,還斷瞭一條腿兒。兩個鏡片,一個帶著裂痕嵌在原位,而另一個則碎成瞭好幾片,在黑色的絲絨面兒上散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