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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她的任性

第一百四十一章:她的任性

  我在回傢的路上買瞭不少菜。汴梁內城外的菜市場熱鬧依舊,但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難民在這裡更多,以至於官府派遣瞭幾個衙兵在街頭,確保不會出事。

  我接過從一個身材粗壯的屠戶那兒買的三斤豬肉後,下意識地掏出半兩銀子,卻對上瞭王姓屠戶略帶歉意的眼神:「對不住瞭小哥,今天肉價又漲瞭,三斤豬肉現在要九十銅子。」

  我又摸出半角碎銀,疑惑地問道:「又漲價瞭?再這麼下去,誰還吃得起肉啊?」

  王屠戶苦澀地說道:「俺們也不想的啊,俺婆娘在鄰傢裁縫做些針線活,聽說一匹粗麻佈已經升到五十銅子去瞭,比肉還貴。隔壁的鄭老農說哪怕有官傢的嚴令,不得超過一石四十銅子,也有不少糧商將一石米賣到一兩銀子去瞭。再這麼下去,不隻是肉,俺們飯都吃不上瞭。」

  我心中按照以往的購買力計算瞭一下,不由得吃瞭一驚。兩年半前我初臨燕朝位面時,一石米大概四十公斤的樣子,不過二十銅錢。現在短短幾個月內便被糧商飆升到五倍的價格,簡直嚇人。這還是在良田遍地的富饒青州,若是在土地貧瘠的冀州的話,糧食價格恐怕已經高到平民百姓無法承擔的地步瞭。

  就在今早,我給瞭劉氏母女大概一兩半的銀子。按照以往的經驗,這些錢讓她們接下來的兩個月都吃飽飯是沒問題的,但是現在看來,可能隻夠她們撐到月底瞭。

  王屠戶像是有著滿腹牢騷,見我若有所思的樣子,便繼續說道:「聽人說濮陽打得好狠,俺是信的,過去十幾天逃到汴梁來的人越來越多,官傢都救濟不過來瞭。這不,昨天早上有對苦命的夫婦挨戶敲門想要賣女兒,說是賣不出去的話,自己和女兒都沒活路瞭。俺那婆娘差點便心軟瞭,被俺趕進屋裡沒能插嘴,今兒還在嘮叨。俺們養自己的兒女都要養不起瞭,哪有那閑錢啊?」

  我久久未能回答,最後隻是嘆道:「世道不平啊。」

  「世道不平啊!」王屠戶左右張望瞭幾眼,壓低嗓子神秘地說道,「聽說不少人在俺們汴梁發現也過不下去後,準備原路回濮陽去瞭。」

  我疑惑地問道:「再差也不能回到早晚會被攻陷的地方吧?而且賊過如梳,兵過如篦的道理想來大傢也是懂的,為何如此冒險?」

  王屠戶無奈地說道:「這俺就不明白瞭,聽人說那叛軍待降民極厚,收買人心,但漂亮話誰不會說呢?咱們官傢天天發粥,極力賑災,不比那賊人的謊話實際?」

  閑聊瞭幾句後,我心事重重地帶著食材回傢,一路上不住地在回想著今天城內所見的災民。

  一直以來燕朝的這場內戰對我來說隻是一個抽象的概念,一個我為瞭梁清漓和小玉的長期安危不得不介入的「難題」,一個任務而已。但對於所有的燕朝子民來說,這場戰爭是已留下深刻傷痕的,徹頭徹尾的災厄,是卷席瞭大燕天下無法避免的時代洪流。這次回歸,尤其是今天的所見所聞,逐漸讓我意識到,隻要我想與自己愛的人建築一個幸福平和的傢庭,便無法持有置身事外的態度。而若我能為消弭這場災禍出一份力,讓諸如劉氏母女,與那傢不得已要賣掉女兒謀生的人免於苦難,那……也不賴。

  回到傢裡,梁清漓正在院中練習劍法。她笑著上前與我擁瞭擁,然後繼續回到修行。我將食材放到廚房後,便回到院子來看她演練從林夏妍那兒學來的《離情劍法》。梁清漓穿著樣式簡樸的練功服:簡便的灰色短衫與長褲,並且紮起瞭長發。麗人長劍在手,黛眉微沉,杏眸含霜,秀美的臉龐上柔弱之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幹練的英氣,一起一落動作矯健,已有幾分女俠風范。

  離情劍法共三十六式,是一套很矛盾的劍法。劍招輕盈優美得不可思議,一舉一動都仿佛在演繹百轉千回的繞指柔情,但瞬間的轉變中卻又能立刻激起無比凌厲的肅殺劍勢。以劍譜本身的招式與劍勢來看,即可纏綿悱惻,情意劍式綿延不絕,亦可狠辣決絕如斷情之刃,講究的是收發自如,攻守合一,劍勢招法流轉於一念之間。

  唐禹仁對這套花間派有名的劍法有所瞭解。當然,世上留下瞭名號的武功,他基本上都有所瞭解。他曾對我說過,雖然離情劍法理念和劍招極為高明,但是修習、應敵時需要寄托一股相應的意念和情思,否則無法發揮出十成效果來。而以情意驅動劍法,雖然威力大,但一個不小心也容易影響到自己的心境,所以必須萬分小心。

  「二十年前花間派有一個名揚江湖的長老,燕無雙,便是以此套劍法躋身於大燕屈指可數的頂尖高手之例。不過據說燕無雙是受瞭極深的情傷後才能以深情與憤恨為引子,將離情劍法推至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也因此過度沉溺於極端的愛與恨中,顯得有些瘋瘋癲癲的。要是弟妹準備認真學習這部劍法的話,必須要小心不能過度沉浸於灌註於劍法中的情意。」

  而此時我看到自傢媳婦翩翩地踏著凌波步伐,手中的長劍上下飛騰,揮灑著銀亮的劍光時動作卻出奇地小心翼翼與輕柔,像是在起舞,又似在訴說。但我的感應中,卻察覺得到深藏於銀練中的殺氣。明明梁清漓臉上甚至還帶瞭一絲淡淡的笑容,那份含而不發的森冷之意卻比劍刃的鋒芒還要令人不安。

  而這份殺氣的來源,我也有幾分瞭解。

  梁清漓挽瞭個劍花,收式回氣,那森冷的殺意好像從未出現過似的。她笑吟吟地坐在我身邊親昵地啄瞭啄我的臉頰,然後開始清理長劍。

  在她拿起一旁的手巾仔細地拭抹劍身時,我說道:「今晚禹仁和秦喜都會來,沒關系吧?」

  梁清漓抬起頭有些驚訝地說道:「唐大哥已經回來瞭嗎?好啊,奴傢待會兒與小玉去準備。」

  「嗯,難得他們兩人都在汴梁,我得下廚好好招待他們一番。」我頓瞭頓,又說道,「清漓,今早禹仁帶回消息瞭,濮陽破瞭。」

  梁清漓的動作停頓住,將鐵劍與手巾放下,安靜地說道:「……夫君說過,這隻是時間問題,看來又說對瞭。」

  我凝重地說道:「今天在薛府,槿喬召集瞭好幾個從六大派來到青州的同僚,準備派人到濮陽潛伏,刺探青蓮教右護法的消息。我已經接受瞭。」

  我對她簡略地描述瞭一番這次的任務,並且將自己下午從受到顏君泠啟發的靈感與計劃也詳盡地講解瞭。

  梁清漓隻是輕輕地搖著下唇,眼神有些憂愁地問道:「非去不可麼?」

  我略帶歉意地說道:「是的。今早我看到一對行乞的母女,跟她們聊瞭一陣,突然覺得自己無法置身事外。我總覺得自己能夠為這場戰爭做出貢獻,讓這些一無所有的人能夠重拾生活,能夠讓那些對於明天的命運惶惶不安的人可以安穩地生活下去。」

  「但是更多的是,我意識到,我想要你,想要小玉,禹仁,和所有我在乎的人都能生活在一個和平的,不被戰火沾染的時代。也許我有些不自量力吧,但是,腦中總有個聲音在告訴我,這是我能夠做到的事。」

  梁清漓挽起我的手臂,柔聲說道:「奴傢也如此相信呢。夫君在順安做的事跡在奴傢看來已是不可思議瞭,再多的,以夫君的才智,也必定能夠成功。奴傢隻是無法不擔心。」

  我將她擁入懷中,再次道歉:「對不起。我實在不是一個讓伴侶省心的人。」

  梁清漓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欲言又止,張口又閉口幾次後,似乎鼓足瞭勇氣,悄聲說道:「奴傢……奴傢也要與夫君同行。」

  「什麼?」我愕然應道。

  梁清漓沒有回應,而是站起身來,有些囁喏地自言自語道:「奴傢說過的吧?以後,奴傢便要像夫君一樣,守護自己心愛的人。所以,容奴傢任性這一次,與你共赴難關。」

  我本能地想要否決,但愛人死死地咬著嘴唇,有些慘白的臉色卻讓我止住瞭自己。她的臉上有彷徨,有遲疑,有懼怕,甚至在那瞬間,我以為她說完這句話後會哭出來。但是她沒有,眼中所有的猶豫不決化作瞭倔強,定定地看著我,雙手緊緊地攥成拳,身軀在微微地顫抖。

  「……抱歉,讓我想想。」

  我艱難地在震驚中吐出這幾個字後,陷入沉思。梁清漓是明白我的為人的,那麼她為何會對提出這樣一個要求表現得這麼動搖呢?或者說,為什麼對我的反應如此懼怕,還是仍然要提出這樣的要求呢?

  於是梁清漓站著,我坐著,就這麼陷入微妙的沉默。我想要勸說,想要解釋,也想要斷然拒絕,卻始終被心中那似乎捉摸到愛人心思的念頭阻止瞭。最終,看著她被我的無聲的反應鬧得有些慌張,卻又努力使自己堅定的模樣,萬千思緒化隻作做瞭一句詢問。

  「清漓,哪怕我不願你如此冒險,你也堅定如此嗎?」

  梁清漓的聲音有些發顫,手指關節被捏得發白,但仍然平靜地說道:「是的。夫君曾說過,奴傢是自己的主人,隻要願意承擔後果,那便應該做自己想做的事。奴傢日日夜夜為夫君的肩上的職責寢饋不安。哪怕夫君不願意,哪…哪怕夫君一定會嫌棄如此罔顧大局的女子,奴傢也不願再讓夫君再一個人面對危險瞭。」

  「這,便是奴傢想要做的事。」

  原來是這樣嗎?

  聽瞭這話,明明伴侶想要親身涉險,甚至可以說完全違背瞭我參與這些危險任務的初衷,我卻不由得笑瞭。

  「……那就做吧。」

  梁清漓似乎有些沒有反應過來,眨瞭眨眼問道:「真……真的麼?」

  我也站起身來,笑道:「你是我的愛人,我的伴侶,是與我共度難關的後盾。但你也是個自主的,自由的人。既然這是你認真思考之後,得出的意願,那麼,我尊重你的選擇。也許有些事情是我能夠以愛情,以夫君的名義來阻止你的,但是,不是在這裡。這次的潛伏任務雖然危險,卻沒有嚴重到需要我以這種理由來禁止你參與……」

  那後半的解釋還沒完全說出來,我便被淚眼婆娑的戀人撲過來的擁抱打斷瞭:「夫君!」

  她抱得很緊,埋首在我的頸間,不住地抽泣。許久後,她冷靜下來瞭,破涕為笑地抬頭說道:「哪怕是梁傢尚在時,奴傢都從未想象過,能有一個讓奴傢這麼任性,這麼被重視的夫君。」

  我憐愛地貼著她的額頭,輕聲道:「我也是。我從未想過能夠與像你這麼溫柔聰敏,願意為我奮不顧身的女子在一起。我們倆個都很幸運呢。」

  「不,以夫君的聰明才智,溫柔體貼,無論是什麼時候,都會有人為夫君傾心的 。」梁清漓在我的嘴上啄瞭啄,眸中仍然閃爍著晶瑩的淚光,「但奴傢卻再也遇不到一個能如此尊重奴傢的意願,願意讓奴傢自己做主的男子瞭。」

  我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背脊。我們靜靜地在溫暖的陽光下相擁,沉醉於這心意相通的喜悅與溫柔。直到屋子裡傳來小玉準備做飯的呼聲,我們才依依不舍地分開,為晚上的聚會做準備。

  「喏,若奴傢能與夫君一起去濮陽,得安置好小玉才行。」梁清漓牽著我的手呢喃道。

  我笑瞭:「小玉是個大姑娘瞭,不必太擔心。不過,也許送她到薛府住幾天最好。」

  「嗯,奴傢聽夫君的。」

  天際的光芒開始過渡到艷麗的橘色時,唐禹仁與秦喜一起到瞭。我笑著開門將他們迎瞭進去。秦喜手中提著個裝瞭糕點的小籃子,道:「初次登門,不知該買些什麼,聽說汴梁的醉春風面點是城中一絕,希望你們會喜歡。」

  「多謝多謝,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尚未過門的媳婦,梁清漓。這是我的幹妹妹,張小玉。清漓,小玉,這是我的朋友,玄蛟衛秦喜。」

  秦喜鄭重地行瞭一禮說道:「弟妹好,小玉好。韓良跟我是過命的交情,以後有任何事,都可找我幫忙。」

  「多謝秦大哥。」梁清漓捻著裙角回瞭一禮。小玉也照樣畫葫蘆地行瞭一禮。

  唐禹仁過去幾個月隻要不是在出任務,每隔半個月就會被我硬拉著來傢裡吃飯,所以倒是沒有那麼生疏,隻是點頭問好。

  我帶著秦喜參觀瞭一下屋子後,一起來到主廳。飯桌上已經擺好瞭熱騰騰的五菜一湯。菜式也沒有什麼特別精美的,但主打一個量大,因為在場的眾人都是練武的,飯量大得很。大傢就坐之後也沒有客氣,直接吃上瞭。秦喜坐在我左手側,對我們精心準備的菜肴大加贊賞:「聽說有好幾道菜是韓良做的?」

  梁清漓微笑道:「是的,夫君很喜歡烹飪,今晚招待秦大哥和唐大哥,親自下廚。」

  小玉也添瞭一句道:「韓大哥每天都要做飯呢,我從沒見過傢事這麼勤的男子。」

  秦喜哈哈大笑道:「妙啊!怪不得韓良能贏得這麼美麗賢惠的女子的心。這種體貼的夫君,又有誰不會想要呢?卻是勝過那些隻會念叨『君子遠庖廚』的傻子無數瞭。」

  我問道:「秦兄呢?在五臺山上想必隻能吃齋是吧?有時候會不會想自己動手做頓飯吃?」

  秦喜搖瞭搖頭道:「不,對傷員和需要養身子的賓客、病人,雖然提倡吃素齋,但五臺寺並不禁止葷腥。這也是我十分敬仰五臺寺師傅們的原因之一。他們雖然嚴守規則,但並不迂腐,也十分通情達理。哈哈,不過我的手藝就不怎麼樣瞭,每月的俸祿有不少的都要花在酒樓裡。老唐的廚藝倒是不錯,他是過慣瞭一個人的日子。」

  唐禹仁淡淡說道:「我向薛府的毛大廚請教過,他對醫膳造詣極深。懂得如何搭配食膳,對調養身子,武功修行,都有莫大益處。當然,阿良與小玉做的菜比我做的好吃多瞭。」

  我與秦喜會意一笑,這真是唐禹仁的風格。

  雖然在場的三個男人都算得上江湖人士,但我和唐禹仁都是滴酒不沾的人,秦喜也養成瞭不沾酒的職業習慣。梁清漓與小玉就不用說瞭,在聚香苑見多瞭醉生夢死的場景,如今除非興致來瞭,也對酒精沒興趣,於是乎眾人隻是以茶代酒。

  「說起來,秦兄,我還沒聽說過你的傢事呢。禹仁是青州人,但幾乎從來不會談起自己的身世。你呢?」我好奇地問道。

  秦喜答道:「沒什麼好說的。我是應天數十裡外一個小鎮子上的人。爹娘是土地裡刨食的,從小就在一片清貧中長大。在我十二歲那年,一個路過應天郊外的玄蛟衛借宿瞭一晚,與我閑聊時發現我資質不錯。當他在應天的任務完成後,寫瞭一封推薦信給我,說是可以去燕武院習武。那時我傢本來就入不敷出,我便去燕武院試瞭試運氣。沒想到還真的能留瞭下去,吃上瞭官傢飯,後來一路做到玄蛟衛的位置來,也算是不負當年焦先生的一番苦心瞭。」

  「焦先生便是當年推薦你的玄蛟衛?」

  秦喜咧嘴笑道:「嗯,可惜他在我被選入玄蛟衛的兩年前舊傷並發逝世瞭。反倒是我那操勞瞭大半輩子的爹娘靠著我的俸祿享瞭幾年清福,最後也在景泰八年走瞭。也好,如今應天陷落,也沒有牽掛擔憂瞭。」

  「秦兄沒有兄弟姐妹麼?」

  「有一個長兄,但早早便斷絕關系瞭。若不是為瞭盡孝,我加入玄蛟衛之後亦不會回老傢。」秦喜如此回答時,神色有些冷漠,轉而對我問道,「你呢,和弟妹是如何認識的?」

  我挑眉看瞭梁清漓一眼,不知道她想透露多少。梁清漓輕輕地碰瞭碰我的手臂,正色道:「奴傢原是越城本地一個小傢族的閨女,傢父是倉部主薄。在數年前的賑災案中,傢父因罪入獄,奴傢也不幸落入青樓賣笑維生。後來奴傢與夫君在他為薛小姐探查青蓮案時在聚香苑相識,日久生情,而夫君也助奴傢與小玉脫離青樓,一起來到汴梁。」

  秦喜舉起茶杯道:「韓良眼光好啊,弟妹亦是幸運的人,郎才女貌,幹杯幹杯。」

  我們碰瞭碰杯子。唐禹仁這時也說道:「我記得你們跟我說過梁父入獄的這個案子,還在尋找其中的內情,因此我也研究瞭一番。弟妹,你可否知道是誰讓你父親受罪的?」

  梁清漓苦笑道:「奴傢不知。當初傢父入獄之前隻是對奴傢等人說過,這是遭受瞭無妄之災,替人頂罪,卻不知究竟是誰做的。」

  我皺眉道:「若是如此的話,那麼按理來說,當初真正該為建南賑災一事負責的人,是最有可能的幕後黑手。你沒有見過任何可疑的人物麼?」

  梁清漓沉默瞭數秒後,悄聲道:「隻有過一個。當初梁傢被抄,奴傢將被賣入聚香苑那日,曾有過一人前來,想要奴傢做妾,說如此能夠免於牢獄之災。所幸越城衙兵甚是稱職,將那人趕瞭出去。他罵罵咧咧的,說自己堂兄是個大官,奴傢不過是個罪籍的賤人,等等惡言惡語……也許那人與傢父遭罪有關。」

  我握住瞭戀人有些冰涼的手掌,無聲地撫慰她。

  唐禹仁臉色冷峻,緩緩說道:「燕律雖嚴,卻也無有隨便將無辜的官員傢眷賣入青樓的規則。除非是犯瞭大錯的官吏,或是……有人從中作梗。除瞭真正的犯人之外,我想不到有誰會如此心狠手辣,不顧牽連地行事。而他的手段和處理後事的安排確實很幹凈。」

  秦喜似乎聽出弦外之音,接道:「但他沒想到『灰蛇』這樣的人物會介入此案,是吧?禹仁,你發現瞭什麼?」

  我的好友目光如炬地看著我與梁清漓:「當初負責統籌越城賑災糧食的倉部官員有許多個,更有十數個小吏參與籌備糧食的工作。其中大部分或多或少地受瞭處罰,也有幾個仍在越城任職。但其中一人我卻花費瞭好大功夫才尋出他原來在這件案子裡也算是個負責人。奇怪的是,此人並未如其餘者那般,受到過多責罰,而是在過去的數年裡轉到青州來瞭。」

  話說到這個份上,唐禹仁的結論已經呼之欲出瞭。梁清漓雖然神色如常,桌下卻緊緊地攥著我的手掌,緊張萬分。

  「若我沒查錯的話,當初真正應該為此事負責,最可能使得梁傢與其他倉部官員傢破人亡的人,叫做嚴覓。」唐禹仁露出一絲玩味的冷笑,「也是如今的青州通判,軍部錢糧官,官居正四品。當真是官途亨通啊。」

  我失聲道:「嚴覓!?他如今負責統籌整個青州戰事期間的後勤輜重,對田將軍直接報道啊!」

  「沒錯,正是他。」唐禹仁臉色沉重地點瞭點頭,然後對臉色蒼白的梁清漓道,「抱歉,弟妹。此人身處要職,更是確保軍餉到位的關鍵人物,短時間內我們怕是無法為你復仇瞭。」

  梁清漓起身對唐禹仁深深地施瞭一禮:「多謝唐大哥為奴傢如此用心。請……請勿擔心,奴傢曉得輕重的。哪怕不是為瞭奴傢,也要為夫君著想。」

  唐禹仁扯瞭扯嘴角,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不必客氣,你是阿良的媳婦,這是我應該做的。」

  梁清漓垂著眼簾,不知在想些什麼,小玉投來關心的視線。我在梁清漓耳邊悄聲道:」沒事吧?」

  「嗯,奴傢隻是想……仔細想一想。」

  一陣沉默後,唐禹仁岔開話題問道:「我看瞭你今天準備的任務提議,很有幫助。雖然這個潛伏任務不過是我們情急之下東拼西湊弄出來的計劃,但現在也許能有些確鑿的方向瞭。」

  「嗯,無論是試圖尋找可以依賴的人物,還是招降重要官員的緣由,也許都能借此讓我們抓住右護法的蹤跡。無論如何,也比毫無頭緒地在敵人腹地亂逛好。」我看瞭看唐禹仁和秦喜,突然咳瞭兩聲,問道,「說起這個任務……你們覺得,若是再加一個三流高手進入隊列,是否可行?」

  秦喜揚眉問道:「哦?是誰啊?如果有潛伏的經驗,那其實也不錯,不過薛小姐怕是會嚴格地排查除瞭今天在場之外的人。」

  我幹笑道:「呃,這方面不用擔心……因為她是我媳婦。」

  梁清漓這時抬起頭來,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是的。這次奴傢想與夫君同行,助他一臂之力,兩位兄長覺得可行麼?」

  唐禹仁難得地沒能控制住面部表情,嘴巴微張,與秦喜面面相覷,半晌沒能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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