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在哪……」
比預想中醒的晚瞭不少,看來三倍的藥量有點多瞭。不過,既然對象不是常人,那麼再怎麼謹慎都不為過。
青年冷漠地註視著眼前睡眼惺忪的女孩,將手中的木桶向下傾斜。冰涼的井水迎頭潑下,瞬間就將睡魔驅散一空。驚醒過來的白發少女反射性地想要扭動身體,卻沒有意識到自己手腳都已經被綁起的事實,失去平衡摔倒在瞭麻袋上。
還沒有來得及呻吟,頭發被拉扯的劇痛將她的意識拽回現實,有些熟悉的陌生面孔出現在瞭少女面前。人類,男性,灰瞳……
「你在暗地裡獻祭瞭許多人命所進行的邪惡儀式究竟是什麼?」
她認得這個人,不久之前市民議會給自己配備的新廚師,以便自己能在寶貴的空閑時間裡及時吃到熟食。因為圍城期間太過忙碌,所以和這位新廚師也沒見過幾面,隻有那些食材尋常卻十分美味的菜肴點心留下瞭印象。
看來自己手腳無力昏倒的原因很明顯,昨晚那碗味道與平時不同的肉湯裡被他下瞭藥。
那麼,現在自己在哪裡?少女偏開視線,得到瞭答案——天色剛亮,薄薄的陽光正灑在鐘樓頂部銅色的搖鐘上,映照出底下整個要塞城市的倒影。
還未來得及進行推理,清脆的斷裂聲與一並而來的劇痛打斷瞭思考。
「不回答的話,接下來就是無名指,然後就是中指。」冷酷的言論在耳邊響起,「回答我,那個邪惡儀式究竟是什麼?」
「…城裡沒有那種東西——嗚啊!!」
咔嚓。
這傢夥是個說到做到的混蛋。
少女盡力抑制住身體的顫抖,可是豆粒大的淚珠還是止不住地滴下。好痛,太過分瞭,可如果他是那些犧牲者的傢屬,這份痛楚卻是能夠理解的報應。我活該。
「對不起…要是等到每日例會開始時我還沒出現,市民代表們一定會慌亂起來的。我發誓不會追究並保護你的安全,請放我回去佈置防務吧,這座城市不能沒有我……」
中指沒有再被折斷,是他終於意識到沖動犯罪的後果瞭嗎?少女抬起頭,淚水模糊的視線裡隱約出現瞭一張邪惡的笑臉。
「那不是正好麼。你以為,我是怎麼成功混到你身邊來的?因為我偽造瞭前任議長的親筆信,偽裝成瞭他的子侄。你們的防備太疏忽瞭,本來我還特意編造瞭一套復雜的人際關系,沒想到根本用不上。」
模糊的記憶漸漸清晰。前一任市民議會的議長死於上次圍城時的流矢,而混在流民隊伍中帶著他的信件來投奔的這個年輕人理所應當的受到瞭特殊照顧,被安排作為城防軍的廚師,最近才調給自己。某種恐怖而不安的猜測在少女的心中急劇擴大。
「我昨晚模仿瞭你的筆跡,寫好瞭城市防務的緊急調令,順手還蓋上瞭章。以防萬一我還幫你請瞭假,所以你的失蹤絕對不會被發現——哦,行動的真快,看來那傢夥抓機會的本事還不錯。」
遠處隱隱約約傳來瞭聲響。心中的恐懼壓過瞭痛苦,少女拼命扭動身軀試圖靠上墻面。似乎是明白她心中所想,青年扯住瞭少女的翅膀將她提到瞭墻邊。眼前遠處的那景象像是一柄尖刀,直直捅在瞭她的心窩。
要塞城市佈萊丹是這片大陸最堅固的城池。這並非設計者本人的自誇,而是毫無爭議的事實。十數米厚的城墻不懼風雨地震,多棱面的墻體上交錯配置著長弓重弩。四年來,大大小小的攻勢全在堅墻之下折戟沉沙,甚至有兩位亞神死於重型拋石器的流彈,這枚最堅硬的釘子死死卡在瞭東進的咽喉處,成為瞭精靈的心頭大患。
然而此刻,遠處絕非虛妄的喊殺聲與火光昭示瞭最壞的可能。佈萊丹引以為傲的加固城門重達十數噸,在過去的四年裡抗過瞭無數次的沖擊,今天卻被人自內部抬起瞭千斤閘向外大開。如果沒有叛徒幫助,混進城內的間諜絕無可能理解操縱城門那復雜的機械結構。
很顯然,這就是那封緊急調令的目的。失去瞭城墻和器械的倚仗,兵力上處於絕對劣勢的守軍根本不可能在巷戰中取勝。絕望攥緊瞭少女的心臟,她無力地倚靠在墻角。
「還不準備說嗎?還是說,你覺得你們還有勝算?依靠那個邪惡儀式?」
沒有回答,她就像失瞭魂一般沒有任何反應。青年再次折斷瞭少女另一隻手的小指,於是她痛叫著回到現實,然後繼續咬住牙齒保持瞭沉默。
他突然失去瞭興致。事到如今,大局已定,沒有必要再在這種小事上浪費時間,拷問的機會有的是。接下來就是混水摸魚,手邊這幾個一道潛伏的棋子雖然不可靠,該用的時候還是得用。
「你們兩個,一會把戰利品帶回到我的營帳裡去。剩下的人跟我來,那幫傻子可分不清工匠和平民,得趕在他們暴殄天物之前把財產保護起來。」
隨手拉動搖鈴後,青年離開瞭鐘樓。清脆的鐘聲回響,仿佛預兆著這個城市即將面對的破滅結局。渾身無力的少女絕望地躺倒在地,靜靜等待著它的來臨。
數十年前,勇敢的奴隸礦工們挖出瞭火紅的太陽,在巨樹籠罩大陸的陰影下燃燒出瞭這片狹小的自由領。太陽終究還是熄滅瞭,隨著最後的城市的陷落,虛幻短暫的自由再度纏上瞭荊棘的枷鎖。